嵇康音乐精神及其对当代音乐创作的启示

2011-08-15 00:47段永慧
长治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嵇康人格艺术家

段永慧

(长治学院 音乐舞蹈系,山西 长治 046011)

嵇康音乐精神及其对当代音乐创作的启示

段永慧

(长治学院 音乐舞蹈系,山西 长治 046011)

嵇康的音乐精神融合了儒道思想的精髓,他“值心而言,触情而行”,听从真性情真生命的指引,从不做任何事物的附庸,强调真、善、美以及理想人格的塑造。他的艺术灵魂和音乐风骨,本质上体现了人格的独立和个性的自由发展,其音乐精神对今天的音乐研究和音乐创作仍具有启示意义。

嵇康;音乐精神;启示

在中国音乐文化灿烂的星河中,有一颗冷峻、高洁的星辰,他高悬于魏晋的长空之上,横越千年的沧桑光耀后世;他的光芒“物有盛衰而此无变”[1]:他的嵇氏四弄《长清》、《短清》、《长侧》、《短侧》,万古绝唱《广陵散》,超越传统的《声无哀乐论》都为绝唱,他为中国文化留下了一页页清丽、诡谲的诗篇,他就是魏晋音乐家嵇康。

作为音乐家的嵇康,他“值心而言,触情而行”,听从真性情真生命的指引,从不做任何事物的附庸。他的艺术灵魂和音乐风骨,本质上是一种人格独立和个性自由发展的思想。他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的激情,固守和捍卫了一个艺术家独立的人格,其精神对今天的音乐研究者和工作者,仍具有鞭策力。

一、值心触情 魏晋风度

嵇康是三国时魏末思想家与音乐家,“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之一,创作有《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合称“嵇氏四弄”,与东汉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隋炀帝曾把“九弄”作为科举取士的条件之一。他的《声无哀乐论》、《琴赋》等论著作品亦是中国音乐史上千秋相传的名篇。

(一)好音声,长而习之,滋味有厌,而此不倦

作为一位音乐家,嵇康在《琴赋》序中说:“余少好音声,长而习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嵇康对音乐,有着天赋异禀的资质和与生俱来的喜好,音乐注入了他的人生,融进了他的血脉。他对魏晋之前的音乐和他那个时代的琴曲都非常熟悉,在《琴赋》中嵇康写道:“《广陵》、《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鶤鶏》、《游弦》,更唱迭奏,声若自然,流楚窈窕,惩躁雪烦。下逮谣俗,蔡氏五曲,王昭楚妃,《千里》《别鹤》,犹有一切,承间簉乏,亦有可观者焉。”他对音乐曲目的涉猎之广,由此可见一斑。

嵇康的音乐创作和音乐传播,有一个特定的和特殊的环境:竹林。在中国文化中,竹子笔直的线条有极其深刻的象征含义,它是高风亮节、刚直不阿的代名词。魏晋的名士们和嵇康一起,在竹林中抚琴吟诗,作画饮酒,创造了一个与世俗隔离、与理想中的完美世界努力接轨的文化磁场。这个文化磁场是嵇康传播音乐和创作音乐的基本平台,它的功能类似于我们今天常说的创造良好的音乐创作环境。功利的创作环境和纯艺术的创作环境,对一个音乐人的影响,对一部音乐作品生命力的影响,无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孟子的“困厄”说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环境对于人的走向具有决定性作用,而孔子陈蔡绝粮而弦歌不绝的史迹,则凸显了坚持精神操守,即便面临危难亦不为所动的可贵与可敬。嵇康身上的魏晋风度,体现了他对精神追求的坚守,嵇康长歌的幽然竹林,体现了他对生命主体返璞归真的不二选择。

(二)越名教而任自然,能尽雅琴,惟至人兮

艺术创作需要一种自发的原动力,对于艺术家来说,唯有坚守一种矢志不渝的信念,唯有凭借一种不为物欲和利益所左右的超凡精神,才能创造出有生命力,能感染人,能体现真善美的艺术作品。

古希腊的柏拉图在《伊安篇》中提出了“迷狂说”,谈到了艺术创作的动力问题。他把“一心向善和美的理式称作对艺术的迷狂”[2],他认为,高明的艺术家,会发挥全部感性的潜能,依据对美的灵感来创作。而嵇康对自己的艺术信念和精神操守也是迷狂的,“见到尘世的美,就回忆起上界里真正的美,因而恢复羽翼,而且新生羽翼,像一个鸟儿一样,昂首向高处凝望,把下界一切置之度外”[3]。诚如柏拉图所说,在魏晋时代,有一批象嵇康这样的艺术家,只为了自己的精神希求,为了灵魂本体世界的本真存在样式,为那一缕永不绝息、向善,向美的情感信念而创作。

嵇康心中有一个使他心醉神迷的人生境界。这个人生境界的基本内容,是摆脱约束、回归自然。据魏史记载,公元223至262年间,嵇康在繁华的洛阳城外打铁,嵇康用这种独特的行为方式,向整个魏晋时代,乃至向魏晋之后的时代,表明一种态度,抒发一种脱俗高洁的生命志向。

依据《魏氏春秋》的描述,嵇康打铁的故事传播之后,魏国太辅钟繇的儿子钟会“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带着一支华贵的车队来拜访嵇康。嵇康努力营造的纯净的艺术境界,受到了当时最炙热的名利场的冲击;但他坚持了一个艺术家的操守,不为权动,不为利诱,留下了历史上著名的“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的个人尊严和国家权力的对话。

作为音乐家的嵇康,他的艺术灵魂和音乐风骨,本质上是一种人格独立精神和个性自由发展思想。他的音乐,随意自由,他的思想,率性自然,他的情感,纯真质朴。嵇康一生,无论是艺术创作还是人生发展,从不做任何事物的附庸,在他的心中,音乐是民众“足于内”的“和心”的表现,他强调人内心平和,当人心出现了种种贪欲,音乐就失去了灵性、感染力和生命力。他“值心而言,触情而行”,听从真性情真生命的指引,固守和捍卫着一个艺术家独立的人格。而这种维护人格独立的信念,正是一个艺术家的脊梁。

二、名实俱去 超然物外

嵇康在《声无哀乐论》论述了音乐审美的主体和感知客体之间的关系:“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在他看来,音乐完全是一种客观存在的音响,既不依附于个人的情感物欲需求,也和社会的兴衰治乱无关。他明确地提出了纯音乐的观点:“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而后发,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然尽然可见矣”。无论是音乐主体和感知客体的关系,还是音乐主体和社会政治之间的关系,嵇康都强调回归音乐的本质,一旦音乐从这些外在因素中剥离出来,名实俱去,音乐“声”的自然属性和音乐的自由精神就会展现出来。

(一)名实俱去的独立人格

纯音乐是嵇康的艺术理想,他的思想是对秦汉以来把音乐简单地等同于政治、抹杀音乐独立价值的礼乐文化的大胆叛逆。这种理念在中国音乐理论史上首次实现了从政治功利性的实用审美态度向崇尚个性,尊重音乐艺术自由规律的音乐至上审美态度的华丽转身。我们从这次转身中看到了嵇康对人性自由和纯粹音乐的渴求和追赶,而这恰恰是嵇康最本质的生命活力和个性特质:在自由的音乐中追求名实俱去的独立人格。这种活力和特质,既是他对纯音乐理想舍身忘命的执拗追求,也是对音乐的社会功利学说的慷慨激昂的驳斥与批判。

(二)超然物外的理想人格

嵇康的思想轨迹和人格特质,摆脱了儒家经学的影响和追逐名利的束缚,用一种理性的目光重新审视旧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嵇康看来,音乐的本源是“道”,音乐的形式是“和”。“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

在嵇康的论著中,他提到音乐“和”的地方有40处之多,嵇康认为,音乐的“和”是超然物外的一种纯粹的形式美,“和声无象”,完全本乎自然,这是天籁一般的“自然之和”。嵇康正是藉着这种“自然之和”追求自身精神的绝对自由,在纯形式美的音乐追求中,来表达自己清绝脱俗的思想人格,达到他理想中顺应自然、忘情率性的人生境界。

三、坚守信念 弥足珍贵

嵇康生活的时代,已经永远定格在历史的天空中。同中国文化史上所有不同凡响的人物一样,嵇康确立了一个千年绝响的文化坐标。这个坐标,是某种精神和生命态度的结合点,惟其独特,才会穿越历史的迷雾,跨越这个多元文化、多元价值观并存的时代,令我们难以割舍,启示良多。

回溯近当代中国音乐百年来的历程,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有一大批求学于海外、回归于本土的艺术家,也有一大批生于兹,长于兹的民族艺术家:刘天华、萧友梅、青主、李叔同、华彦钧……他们的精神世界和生存方式,都保留着一种人格独立的操守和艺术创作的坚持,从而才使音乐文化长河中奇迹屡现。充满着浓郁中国风味的《良宵》和《烛影摇红》,是一个音乐家对自己固守的文化状态的真诚感悟,是一心向善和美的自然流露;《叫我如何不想她》是如此,《问》是如此,小泽征尔“要跪着听的”《二泉映月》同样如此。在这样的坚持和孤独中,我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一曲曲真正具有生命力的传世音乐,更感受到了一种音乐即人格,音乐即尊严,音乐即自由的伟岸力量。

目前过度商业化的音乐创作环境和以利益为主要驱动力的艺术氛围,对于音乐创作和艺术创作中独立人格的坚守和有生命力的创作有很强的抑制作用,不利于本源音乐的发展,不利于艺术真谛的凸显。这种现状,导致了整个音乐创作和传播层面上人云亦云,千曲一面,毫无个性,毫无特色,毫无活力和灵性的萎靡局面。以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的流行音乐发展为例,在港台音乐和西方音乐潮水般的包围中,中国流行音乐曾经杀出一条体现民族特色,传承文化积淀,以凸显“西北风元素”为代表的自主发展之路,但在市场利益的巨大诱惑下,中国流行音乐的自主发展模式没有坚持下来,盲目地随众,积极地跟潮,要rab就全是rab,要情歌就全是情歌……造成了目前中国流行音乐毫无方向、毫无个性、毫无特色的萎靡局面。事实证明,没有灵性和生命力的音乐,在全球多元文化的格局中,不仅谈不上艺术的前进,甚至于连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障。艺术不可能脱离物质而独存,但艺术却不能完全桎梏于物质,不能全落入俗套,不能全听命于市场。任何时候,艺术家的独立人格和自由信念,都不容亵渎,不能动摇。因为失去独立人格和自由信念的音乐和艺术,注定是低劣的音乐和艺术,而失去独立人格和自由信念的音乐家和艺术家,更注定是利益的奴隶。

尊重生命的本真状态,不以外在的是非标准为意,把人的行动从各种功利目的中解脱出来,依照音乐的自然本性来演绎艺术、创造艺术是嵇康为我们造就的通往理想的现实阶梯。我们怀念那个时代慷慨激昂荡气回肠的《广陵散》,就要敢于坚守艺术的信念,坚持向善、向美的独立人格,进而实现音乐艺术与人的全面发展。或许,我们无法走得像他那样远,但我们希望:我们是他这个“血统系列上直接的传代者”,而且,因他这个目标在前,我们会走得更从容,更坚定。

[1]本文所引嵇康作品原文均引自夏明钊.嵇康集译注[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

[2]朱光潜译.柏拉图文艺对话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1147.

[3]罗宗强.玄学与魏晋士人心态[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5.109.

J603

A

1673-2014(2011)06-0064-03

2011—09—24

山西省高等学校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2010341)、长治学院基金项目(2008304)。

段永慧(1976—),女,山西垣曲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音乐学与音乐教育研究。

(责任编辑 柴广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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