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庆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411105)
由西蒙·德·波伏瓦看 《废都》中的女性形象
张 庆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411105)
《废都》中的女性形象是“男权意识社会”的附庸玩物,还是作为作品中完成知识分子迷茫困境中突围的不可或缺的拼图,文坛历来广有争议。我们可以借助西蒙·德·波伏瓦的理论,从“废都”社会背景、女性自主意识迷失原因、作者关于女性形象的思考、女性形象抗争的结局四方面分析,对 《废都》中女性形象在作品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作者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有个直观的认识。
《废都》;西蒙·德·波伏瓦;女性形象
贾平凹的《废都》写出了一部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社会风俗史,逼真地再现了当代知识分子在商品经济浪潮冲击下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但同时,由于书中充斥大量出位的性描写以及强烈的“男权意识”,作品引起了国内文坛的广泛争论。不少女性主义批评家批判文章中彻头彻尾的是对女性的玩弄和性别压迫。当然,这种单纯将《废都》阐述为男性中心主义文化,对书中知识分子精神突围的主题来说无疑是有失偏颇的。贾平凹在接受采访中谈到:“在对待女性的看法上,我有传统文人的习性,但绝对没有作践妇女的那种。”[1]相反,他把《废都》中的女性当作知识分子精神突围的不可或缺的角色。我们可以借助西方女性主义批评家西蒙·德·波伏瓦的理论来分析《废都》中女性形象在作品中的地位、作用以及作者对这一问题的思考。
中国的女性解放运动深受西方妇女解放运动思潮的影响。西方女性解放运动影响广泛,尤其是她们在理论方面提出了一系列的规范化的女性主义理论,对西方社会政治、经济、生活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初期主要理论代表作就是法国的西蒙·德·波伏瓦的《第二性》,主要强调男女平等,女性的公平权利;通过对女性在人类历史中各层面受到的不公平限制的讨论,确立了现代女性主义的原则。而贾平凹在作品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基本上都是在充分尊重客观现实的基础上,以现实中真实人物为蓝本创作的。这样就有利于我们通过理论,在认清“废都”社会背景、女性自主意识迷失原因、女性形象抗争的结局基础上,理解作品中女性形象的象性征和她们在作品中的作用地位。
我们不可否认,“废都”社会是一个传统父权制度统治下的社会。贾平凹描绘的是陕北文人知识分子圈内的故事。在这个无比尊重传统宗法等级人伦的区域,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已在无形中深入社会大众的意识深处。在传统父权制条件下的文学作品中,女人的形象常常属于“第二性”的位置,或是缺席、缄默,因为那个具有优越感的阳物象征意象窃据了文学创作中的“霸权”地位。中国当代女性的生存境遇就像是一个隐喻:“失笼的囚徒”——表面上看起来令人羡慕的平等解放,却仍受意识深处的内化及社会现实的缺憾造成的重重围困和束缚。[2]
西蒙·德·波伏瓦通过词源学辨析揭开了历史文化一直遮蔽着的“阴谋”。她指出:“人”其实只是男人(man),而作为与男性(阳性)整齐对偶形式来用的女性(阴性)从来都是历史的缺席者。“因此,人性就是男性,男人不是根据女人自身说明女人,而是根据她与男人的相关性给女人下定义,没有把她当做自主的存在。”[3]因此,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在长期的“男权意识”统治下的社会文化中变成的。在废都中,各位女性的女性自我意识都没有完全的觉醒,尽管改革开放带来新一轮的思想解放,但是作品中的女性对自己作为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人的自我意识却仍受着传统宗法观念的禁锢,她们不是自由人。
以作品中的具体人物形象分析,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庄之蝶的夫人——牛月清。牛月清可以说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她贤惠善良,持家有道,无微不至地照顾庄之蝶。甚至在知道了庄之蝶与唐婉儿之间的暧昧后,虽然吵闹着要离婚,但仍是惶恐丈夫反感了自己,还在为丈夫的声名考虑着。因此,这样的女性形象必然为众多的女性主义者所批判。她并不能像“五四”以来新女性那样,能够下定决心与现实毅然决裂,去追求作为女性的个人的幸福和自由。她无法看懂丈夫的困境。作为乡土意识道德女性代表的牛月清,必然和在商品经济冲击与知识分子情操坚守中饱受煎熬的庄之蝶渐行渐远。尽管在作品最后与孟云房、慧明谈话后,写到了牛月清对男性统治的合理性的怀疑,并且写到了她做面膜追求个人美,但是这不过是证明“妇人的努力一直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躁动而已。她们只得男人愿意给予他们的东西,她们从不拿来什么,她们只是接纳。”[4]
《废都》反映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社会风俗。由于作品的写实性,我们不由得思考为什么作品中的女性丧失自主意识,成为男人的附庸。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会历史来说,这既有一定的具有普遍性征的原因;于作品来说,也有其具体的写作的需要。
西蒙·德·波伏瓦通过对女性在人类历史中各层面所受的各种不公平待遇的讨论,提出了一些具有普遍性征的原因:她认为在人类历史产生以来,女性就没形成女性全体感情;认为性别之争只是一个生物事实,没有正视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社会各界各方面表明女性从属地位的合理性;女性自身视野和处境的局限性也导致了她们无法达到思考人生境遇的辉煌……
在她看来,女性要团聚成一个如同无产阶级般的团体,带动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我们会明显地发现《废都》中的女性,她们依附于某个男人,这是她们无法得到自由的客观条件;她们也从没有从内心深处正视自己的独立地位,正如尼姑慧明所说:“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能少的了男人?……这个世界还是男人的世界”。女权主义者宣称要取代男性权利的菲勒斯女性在这里就是这样被彻底地阉割了;同时,由于教育和习俗强加的限制,女性自身视野和处境的局限性是不可避免地。阿灿为了讨回公道,以身体为诱惑报复了罪魁王主任。对于一个处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女性来说,迎接她的不是同情,而是妇人们“不正经的、狠毒的女人”的指手画脚。这既是文明社会法规不健全的悲剧,又是对社会道德落后的无声控诉。作者向我们展示了这种无奈,他就是要通过拔“庄之蝶和他女人之间琐事”的萝卜,来带出“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的泥。
对于《废都》这部作品来说,女性形象缺乏独立意识,附庸于男人,这不仅是符合作品所描述的社会的一般状况,同时也是完成知识分子在迷茫、困境中突围的不可或缺的拼图,反映了作者的写作意图。这点会在后面分析女性形象在作品中的地位作用以及作者的思考时详细分析,这里就不做赘述。
我们应该理解贾平凹所说的“《废都》通过性,讲的是一个与性丝毫不相干的事”[5]的真正所指。作品确实是将女性形象作为作品中完成知识分子迷茫困境中突围的不可或缺的拼图而进行塑造。但又因为作者悲观绝望的观念以及传统文人的趣味,这种塑造过程的后期渗透着一种亵玩的不健康心理。
在贾平凹前期的作品中,女性一直是美和理想的象征,虽然整个世界都沦陷了,但对心中的理想女性仍然寄予着一份幻想。如《浮躁》中小水是金狗身陷囹圄而精神却能得以获得解救升华的女神。《废都》中,并没把女人奉为神,但是同样一度是庄之蝶逃离现实的解脱之道。唐婉儿和阿灿对庄之蝶的精神世界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唐婉儿使他第一次摆脱性压抑,对生活重生希望。她能够觉察到庄之蝶在现实生活中的“或缺”,甘愿做男人写作冲动的献祭品而不是女神。但是,性放纵使她不可能成为真正解脱庄之蝶的女神。而阿灿恰好相反,她和庄之蝶的结合是一种灵与肉的完美融合。阿灿是一位社会底层的社会女侠形象,是废都世界里唯一精神未被玷污的人。但是她和庄之蝶的结合是可悲的,因为此时的庄之蝶已经和这个庸俗商品世界完全融合了。所以,作为美和理想象征的阿灿最终也无法解救庄之蝶。
波伏瓦否定亚里士多德等先贤们关于女人先天就有一些缺陷的论调。她的“对称原则”认为男女应该是平等的。这不仅仅是在社会中的地位权限待遇,还包括女性在人们意识角度得到认可和尊重。唐婉儿与阿灿形象的融合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再现贾平凹心中的女神形象。在对美的追求上,三人是平等的。而庄之蝶能够从她们身上感受吸取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期望感,所以才能召唤庄之蝶的创作冲动,获得认识自我的思考能力。但是,庄之蝶的痛苦在于时代的不可逆性,必然使具有传统文人习气的庄之蝶从最初的个人解救之径性爱转化为动物性的宣泄;从想确证自我、找回自我转化为丧失自我、体验死亡。由此作者意识到,一贯作品中作为突围之道的女性拼图路线在现实中再也无法行得通,陷入了知识分子在乡土意识和城市意识间徘徊迷失找不到本性的颓然绝望的困境。
由于时代理论自身的局限,对于女性大众的出路,西蒙·德·波伏瓦并未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理论规范指导。她在作品中指出“妇女首先需要的是痛苦而自豪地学习如何抛弃和超越:那就是自由”,提出女性解放需要突破环境的限制。
有趣的是,《废都》中对于女性形象的出路问题也是语焉不详。但是,在这幅风俗画中,我们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女性们在困境中抗争和改变。阿灿的抗争最为坚决。她敢爱敢恨,为报妹妹的仇,她敢于牺牲自己的名誉惩治恶人;在与庄之蝶的交往中,她最终超脱,抛弃感情,能够保持独立绝不依附男人;她有着强烈的性自由意识,她对自己美丽充满自信,支配自己的身体不受传统道德的束缚,绝不压抑自己对庄之蝶的性冲动,但也绝不堕落在商品化的浪潮中。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谈及男女性爱关系时指出:“这种关系可以表现出人的自然行为在何种程度上成了人的行为。”阿灿在自然存在意义上的解放,说明她的自然行为已经成为了人的行为,超越自然人成为社会人了。
同时,其他女性的反抗都具有不彻底性。唐婉儿无法超越环境的限制,最终被自己的丈夫抓回家去,受尽虐待,可以说是结局最为悲惨的;柳月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富贵,但是她却是以做男人利益的牺牲品为代价,自由无从谈起;牛月清虽然离婚,要美容改变自己,但她这却不是女性独立自主的宣言,反而是一种盲从,在商品经济的男人世界里迎合男人品味成为一个附和环境的“真正会活的女人”!
《废都》中的女性,没有一个具有真正意义上女性独立意识的。通过西蒙·德·波伏瓦我们充分了解到,《废都》女性形象的塑造,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流露出作者传统文人某些恶俗趣味,但是作品既体现了作者对于时代社会的真实反映,并且是作者展示知识分子困境突围主题不可或缺的部分,还体现了作者对于当代女性在时代浪潮冲击下命运的思考。
[1]贾平凹.走走.贾平凹谈人生[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33.
[2]姜云飞.世纪符咒:做人还是做女人?[J].文论报,2005,(1):1.
[3][4]西蒙·德·波伏瓦.第二性.[M].湖南:湖南文艺出版,1986.
[5]韩勋国.送你一副金嗓子[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贺春健]
I207.4
A
1671-6531(2011)10-0041-02
张庆,男,河南安阳人,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为文学批评与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