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儿童小说乡土叙事研究

2011-08-15 00:43
关键词:儿童文学乡土时期

丁 娟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266000)

新时期儿童小说乡土叙事研究

丁 娟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266000)

新时期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独具价值与风采。在文学史乡土叙事的流变、中国儿童文学发展的进程以及时代背景下,新时期儿童小说有其乡土想象的可能,现状也是令人忧喜交加的;而进入乡土世界中,则可见其丰富与厚重;若从审美视阈来考察,乡土书写既体现了悲凉诗情,也有恬淡温情。总之,新时期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值得肯定也值得反思,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其未来走向和发展前景也是广阔的。

新时期;儿童小说;乡土;叙事

新时期文学①本文的“新时期文学”指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的文学。的发生被看作是继“五四”文学革命以后、20世纪中国文学的又一重大转折。在多元化创作格局中,20世纪以来持续不断的文学乡土②本文的“乡土”指涉乡村或乡村为主和中国农民的农村或小城镇生活的内容,既包括有形的乡土环境与人物,也包括无形的乡土精神风貌等。叙事也呈现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其中也包含中国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书写。

一、乡土想象的可能与现状

新文学初期,由鲁迅、茅盾、周作人开风气之先的乡土小说理论曾有各自不同的侧重点,同时也是现代以来乡土叙事的切入点,而在新时期文化背景下,乡土想象与现状也呈现特有姿态。

(一)时代背景下的乡土安置

改革开放的政治经济节奏给予新时期文学的不止有纷繁的主义派别,乡土经验也能成为文学工匠浓墨重彩的对象。新时期以来的乡村虽在现代化进程中因它的贫困落后被搁置在历史的过去时,但乡土经验在作家怀着人文悲悯和现实主义精神的主体文化结构中仍具备话语权。[2]再加上城市化进程中人的漂泊感和焦虑感的加强,仍有很多作家执着于乡土叙事。具体到创作中,重要的是作家如何在新时期复杂的文化背景下调动和整合乡土经验,以及如何运用新时期文学所拥有的丰富思想文化资源。

虽然乡土一直构成成人文学重要的叙事传统,新时期儿童文学的发展脉络、思潮走向总体上也与整个中国文学一致,但纵观新时期创作情形,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还是较特殊的存在。儿童文学的创作以儿童文学观为导航,随着新时期儿童文学观突破“教育工具论”的桎梏而不断完善,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之间的区别渐驱明朗,在富有特色的独立学科的发展中不断贴近儿童生活、适应儿童阅读心理、展现时代气息,发生明显的向以作品的接受主体为中心转移的创作姿态。作家创作受到来自出版社和读者的诸多规约,更多地考虑消费、时尚文化,追求可读性,因而也形成了明显的紧跟时代潮流的城市化转向,渐渐缺失了土气息和泥滋味。走向儿童并参与他们精神生命世界的建设,本是新时期儿童文学所取得的良好变革态势,但总体上,“走向儿童”这一理念并未朝着合理的方向发展,中国目前相当多的农村少儿是儿童文学不容忽视的群体,但却处于失语状态。因此,无论是从儿童文学自身学科建设上考虑,还是就实际意义上的文学影响来说,以上创作现象都值得反思。而从作家队伍来看,期待能够深入乡村并运用和表达乡土经验的儿童小说作家也是少之又少,过去的乡村生活记忆正走向模糊,而当下又无缘直接参与并得来浅显,儿童文学的都市化已成为显在的存在。但无论如何,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新时期儿童小说创作的乡土叙事,无论作为对逝去岁月深情缅怀的见证,还是作为与现代文明对立的一隅天地。

(二)不同观照下的乡土想象

乡土叙事一直是儿童文学学科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新时期儿童小说更加注重乡土对人物和故事的特殊意义,表现出乡土所特有的生活方式、语言习惯和人物情感等,更表现出对乡土大地、乡土儿童生活及其精神世界的深层关注。

其中一大类型是作家回归自身童年、重温乡土经验,并依此作怀想式再现,从少儿时期某个乡村的生活中提炼和升华出一个文学的乡土世界。童年是作家终生挥之不去的常常激发其艺术想象的一种精神状态,新时期以来,众多对农村有着丰厚真切体验的儿童文学作家,怀着对乡土发自内心的亲近,展示出对生活和艺术的高度把握,如任大霖的《掇夜人的孩子》、曹文轩的《草房子》、彭学军的《腰门》、王勇英的《巴澎的城》等作品。这类创作是作家运用过去的经验和情绪记忆对童年乡土生活的回归与复现,往往无关宏大社会话语,而注重个人化和内心化;并在认知与情感上回到孩子的眼睛、孩子的心,让那些过去的平凡乡土人事,为今天的小读者打开一扇洞见往昔的窗户。

另一大类儿童小说则关注当下的现实乡土世界。作家秉持强烈的社会历史责任意识与人道关怀,在现实主义精神烛照下体察并剖析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的真实状态,特别是对乡村少儿负载着朴素欢欣或者沉重严峻的生存与成长的现实境遇寄予了关注和忧虑。如曹文轩的《山羊不吃天堂草》透过生活的艰辛刻画了农村进城少年辛酸而厚重的成长;陆梅的《当着落叶纷飞》表现了留守女孩沙莎成长中的苦难与温情;常星儿的《走向棕榈树》展示了沙原少年不屈的意志、走向城市的艰难以及生活的种种无可奈何。作家近距离体察生活,紧贴现实的中国大地,敏锐地注意到了当下中国乡村所面临的重要问题,特别是乡土儿童生计艰难、失学、身份焦虑、留守、被城市排斥等生命存在问题。当然,分类并不绝对,有些作品对于当下现实的书写表现出文本内蕴与作家乡土经验世界的同构性,正如常星儿对当下少年生活的描写,运用了他自己的许多童年乡土经验,因此,具体作品当具体分析。

二、丰富且厚重的乡土世界

现代化进程快速推进的新时期,敏感多思的作家往往以先觉的文学姿态寻求一个可以寄托情感的乡邦,正如乡土世界,其大体可通过乡土环境与乡土人物两大方面得到解读。

(一)乡土环境:地域性呈现与现代化骚动

现当代乡土小说作家多以其生活的地域为支点,转动自己的文学世界,但随着时代推进,乡土叙事越来越关注对乡村和农民的理性观照以及现实生活中社会的变革,地域色彩趋弱。比较起来,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一如既往地贴近一方土地挹取文学营养,独特的地域环境展示出其内在精神个性。

乡土环境的地域性,主要表现在作品中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风俗上,具体体现为自然环境、民间习尚和乡民的生活状态以及这些事物背后隐含着的包括伦理道德、历史传统、人文精神等在内的地域文化。新时期儿童小说建构了充满地域色彩的乡土世界,如任大星笔下的浙江乡下风光、金曾豪笔下的江苏常熟情致、曹文轩笔下的苏北水乡世界、彭学军笔下的湘西凤凰小城、王勇英笔下的广西客家风情、李凤杰笔下的粗犷西北面貌、常星儿笔下的辽西沙原和甸子……特殊的景物和民俗曾参与到作家人格与文风的建构当中,作家的乡土叙事又通过独特地域环境,实现对于人自身身份的表达及自我生命意识的安置。

但乡土环境并不是封闭的,自“五四”时期起就在中西方文化冲突与现代文明冲击中显示了物质、精神上的变动。进入新时期以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乡土大地敞开的姿态已预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与躁动,回应着现代人急迫的精神危机。乡土固有环境的坍塌是多方面的,如传统经济文化、乡土社会关系、秩序结构等失去稳定性,乡村生态环境走向破败等。儿童小说家们正是在痛惜和焦虑中寄托乡土家园之思,显示出恰当的理性自觉和批判意识,如彭学军《腰门》里提到凤凰小城的日渐商业化、王勇英慨叹客家风情的今非昔比等,惆怅中书写乡村的渐行渐远。

(二)乡土人物:以儿童为核心的谱系

乡土世界的灵魂在于人,乡土叙事曾为文学史留下无数鲜明的乡土人物形象,包括许多儿童。虽然他们在现当代文学中也显示出一定的独立个体生命特征和精神气质,但成人文学对儿童形象的塑造仍多是借儿童反映成人世界、表达成人感受。而作为以少儿形象为主人公、以其视角展开叙事的新时期儿童小说,所塑造的儿童形象多真实可信、充满生命能量,特别是乡土世界里的儿童,鲜活地如在眼前:油麻地的桑桑、大麦地的青铜、小豆村的明子、梅塘镇的赛龙、沙乡的根旺、大车村的弄泥……他们的名字、服饰、语言、生活方式甚至性格等都是属于乡土的。他们往往不具备现代文明所赠予的物质与精神财富,却固有自己的光辉,更容易表现出纯净稚气及浑朴粗率的生命活力。作家给予足够的爱与关注,用细微的情感把握他们的骄傲与自尊、脆弱与坚强,绽现他们的生命光辉。还有许多乡村孩子承受着家长缺位的严峻成长环境和内心沉重的失落,儿童小说家也对此投以关注,如陆梅《当着落叶纷飞》写留守儿童沙莎和阿三的成长,又或者是曹保印《大地上的孩子们》系列作品对农民工子女及进城打工少儿的生命书写。

作为与儿童相对的成人形象,是围绕在儿童周围、乡土人物谱系中的重要成员。首先是父辈与祖辈人物。传统儒家文化固守“父为子纲”、“老者本位”思想,乡村的长者便代表权威和力量。但在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中,父辈形象常是模糊的,他们作为一类人出现,往往豁达、坚韧,孩子特别是男孩常表现出对父辈的敬重甚至崇拜;父亲也往往是孩子成长的见证者。父辈有时也是遭憎恶的,这主要源于乡民固有的保守落后甚至粗俗脾性。而母亲形象则普遍柔和可亲,乡土女性的勤劳善良品性突出,但对于自身命运的把握较弱。相对来说,祖辈形象要更生动,他们是大地文化与农民精神的坚守者,作为乡土历史文化的凝结者显示了德高望重或神秘沧桑,更因其苦难的过去而愈加感人,如李凤杰小说中幽默智慧、慈祥而可怜的铡面匠伯,曹文轩小说中顽固却善良的秦大奶奶,王勇英小说中带着神秘气息的烧灸老嬷巴澎。其次是属于配角的乡民大众,他们最具深厚的乡土文化积淀,是乡土文化的感性载体,他们的言行举止常透出浓郁的朴野气息以及粗俗、愚昧的性格,甚至自私、狭隘和狡黠,如《阿雏》中的大狗老子和老周五。此外,乡土气息较浅淡的一类是乡村教师,一定的文化知识使他们较其他乡民显示出更多庄重气派,当然有温文尔雅者,也有稽俗者。

三、审美视阈中的乡土书写

现代儿童文学,在逐渐摆脱“教育工具论”束缚的同时大大加强了文学的审美功能,但新时期儿童文学却有可能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电子视听时代流于空洞的热闹、滑稽般的快乐,使其原本应有的美学意义沉潜于儿童文学愈加繁荣的表象之下。而乡土叙事则能够担当起打捞审美的重任,无论是悲凉诗情,还是恬淡温情,都显示着儿童文学无限丰富的可能。

(一)悲凉诗情

新时期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诞生和发展于中国社会从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转型的时期,对现代文明的困惑及对乡土的认同,与当下经验对立的怀旧态度以及与城市生存对抗的乡村想象,使知识分子产生强烈的精神怀乡之情,过去经历的乡土生活便容易被激活并浮出潜意识表层。怀乡也是寻找自我属于生活、属于世界的一份证明,而现代人与土地之间的关系正在破裂,作家只能在乡土书写中抵御现实的困顿和苍白。但文学毕竟是一种想象性的满足,悲情便不可避免。此外,面对现代化进程中的乡土世界,作家虽不会直接反映社会变革,但也会流露出对农村走向工业文明的各种牺牲所产生的悲戚感。而其实,乡村也不过是进化中的城市,当它仅仅成为历史走向中残留于作家内心的幻象,悲凉也内蕴于乡土叙事。又因儿童小说关涉童年,这种由时间与空间的双重距离带来的感伤情绪也会集结成儿童小说乡土叙事的美学特征。

作为给儿童的文学,儿童小说往往有意减弱生活中的阴暗、痛苦,尤其是在新时期儿童文学转向以阅读主体为中心以后。但在乡土叙事中回避苦难就不合理,毕竟苦难与乡土关涉紧密,而“作家存在的重要意义就在于他必须直视人类生存的苦难,必须对人在历史、社会以及自我的抗争过程中所遭受的种种心灵疼痛作出独抒己见的表达。”[3]新时期的乡土叙事者们真诚面对生活、书写苦难,表现出崇高的悲剧意识。生存遭际、情感挫折、精神折磨等人生普遍的苦难使一种哀伤的情绪弥漫在乡土之上,而作家相信“苦难在美学意义上散发出来的崇高感,能使困境中的人们激发生存意志,充满力量。”[4]李凤杰、曹文轩、肖显志、常星儿等作家对于乡村物质贫穷带来的负担以及自然环境带来的灾难,对于乡土人物的悲剧命运及其面对命运的态度,都有很大展示。但他们并没有孜孜于冷漠残酷,也没有抱着一种弃世绝尘的虚无去哀鸣,而以恰当诗意的眼光打量苦难中人物的内心伤悲与人生抉择,使文本的悲凉呈现为有分寸的情感,更使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在新时期商业文化大行其道的背景下,因保持着与传统的对接而彰显了独特精神个性。还有许多作品展现人性的美,拓展了小说主题,也深化了悲凉诗情。

(二)恬淡温情

文学作品要实现其美学价值需要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的共鸣,而儿童文学要求创作主体以儿童的思维与行为方式来创作,才可能获得与少儿读者审美接受机能的契合,获得深广的审美感知。但随着新时期视听文化的迅猛发展和儿童生活环境传媒化的加强,儿童小说越来越“追求一种洋溢着流动美的运动感,快节奏、大幅度地转换场景,以使长于接受不断运动信息的儿童读者,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类似电影运动镜头的强刺激下,获得审美快感。”[5]但这并不一定能够代表并有益地影响少儿的审美感受。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就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节制,契合儿童生命特质和感知方式,在语言运用、意象设置、气氛烘托、意境营造等方面获得一种恬淡温情的审美效果,而不只是愉悦感的共鸣,这也是对于当下儿童精神世界因漫天的电视动画、卡通、电子游戏等现代影像化传媒深入而缺失了质朴童真的一种对抗。

创造优美意境是儿童小说乡土叙事极重要的艺术手法,如曹文轩笔下流淌着清澈的河水、生长着茂密的芦苇、阳光下草房子金泽闪闪的油麻地;彭学军笔下青石板铺路、晨雾缭绕的凤凰小城都蕴藉着恬淡温情,使少儿读者潜移默化地受到感染,获得身临其境般的审美愉悦。此外,儿童小说的乡土叙事者们从对生活中以儿童为主体的人和事的感受与经验出发,去描绘乡土儿童的生活,尊重与张扬其生命力,具有不失分寸的儿童情趣,用恬淡品格陶冶儿童读者审美地把握世界,如任大星《小小男子汉》中农家孩子上树捉知了、下河撑船、冬天打雪仗、春天放纸鹞的场景,展现着作家和谐的审美指向。而像曹文轩的《弓》,无论是小提琴家与乡下孩子黑豆儿的心灵沟通,还是城里人对于黑豆儿态度的改变,都在恬淡温情的笔调中完成,达到了理性与情感的融合。

以上是在文学史乡土叙事话语传统以及儿童文学发展走势中,对新时期儿童小说乡土叙事的较为宏观的考察。新时期是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迅速改革与发展的时期,文学的乡土叙事在多元共生中走向深入,儿童小说在这一领域还有很大发展空间。无论是乡土社会的城镇化、现代化,城乡差距的缩小,还是发展中已经显露为问题的乡土生态的颓败、乡土伦理的失落以及乡土结构的溃散,特别是乡村儿童的心灵成长状态,作家都应有所感应,以开拓儿童小说乡土叙事的视界。

[1]茅盾.关于乡土文学[J].文学,第6卷第2号,1936-02-01.

[2]陈晓明.乡土叙事的终结和开启——贾平凹的《秦腔》预示的新世纪的美学意义[J].文艺争鸣·评论,2005,(6).

[3]洪治纲.无边的迁徙[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4.

[4]斯炎伟.当代文学苦难叙事的若干历史局限[J].浙江社会科学,2005,11,(6).

[5]彭懿.“火山”爆发之后的思考[J].儿童文学选刊,1986,(5).

丁娟(1988-),女,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2010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儿童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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