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心灵之镜看人生之境——米拉·奈尔的电影观念

2011-08-15 00:43李姝
关键词:奈尔米拉印度

李姝

(成都大学艺术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借心灵之镜看人生之境
——米拉·奈尔的电影观念

李姝

(成都大学艺术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梳理了米拉·奈尔将近三十年的创作轨迹,阐述了她的电影思想和创作观念,并总结了她的叙事风格和表现手法,旨在通过读解世界民族电影发展路径,以应对好莱坞主流强势文化提供民族电影发展可兹借鉴的案例。

米拉·奈尔;印度电影;民族电影发展;纪实色彩

当代印度电影中优秀的独立女导演乏善可陈,米拉·奈尔(Mira.Nair)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她躲在平稳的摄影机后面温暖地展示一个个由她完全掌控的“镜像”人生,这和她早年的纪录片创作思维一脉相承。米拉·奈尔的电影给身在异域的印度人提供了一道排遣乡愁的寻根之旅。米拉·奈尔的电影观介于全开放的先锋实验片和全封闭循环式的宝莱坞商业娱乐片之间——不是“非现实”,也不是“超现实”,而是在有限的自由中露出圆润的锋芒。

纪实

出生在“饮食和呼吸都伴随着电影”的印度,米拉·奈尔的电影却没有“马沙拉(Masala)”式俗套的大杂烩。她自幼受到良好的人文艺术熏陶,深受印度电影之父萨蒂亚吉特·雷伊(Satyajit.Ray)的影响,对于贫苦生活和悲惨人生具有先天的关注。1988年,米拉·奈尔的故事片处女作《你好,孟买!》(Salaam,Bombay!)借用纪录片的拍摄手法,反映了印度孟买街童真实而悲惨的生活。影片镜头语言冷静而娴熟,自始至终透露着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米拉·奈尔凭借此片在国际影坛一举成名。“生活远比虚构的故事更迷人。”这是几乎所有纪录电影大师都秉持的观点,米拉虽然从早期的纪录片创作转向了故事片拍摄,但同样保有这种观照现实人生的敏锐触觉。《你好,孟买》中那个零度表演的孟买街童、昔日的“小克里什纳(little Krishna)”如今也成为了一名电影摄影师。他在接受采访时说,“世界像一个圆圈,你从哪里出发最终也将会回到这个起点。”这就是生活。当看到片尾那张折人心碎的脸,你会更加明白什么是生活。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所爱的人,遭到好友的背叛……良知让自己成为杀人凶手和劳改犯。生活的绝望无以复加,何况主人公还是一个衣食都没有保障,身处社会最底层的流浪街童。周遭布满肮脏的毒品、来去的酒鬼和妓女,还有黑社会老鸨的剥削和毒打。小克里什纳几近崩溃,最终痛哭流涕。在眼泪干涩之前他擦干了脸颊。片尾这个长镜头的隐喻效果是浑然天成的,小演员自发的表演,成就了影片最终的定格特写。也许,小克里什纳找到了他的生活救赎之道,再也不哭了。这也印证了米拉·奈尔的“让镜头说话”的电影观。

寻根

米拉·奈尔的第二部故事片《密西西比马沙拉》(Mississippi Masala)讲述了一段跨越政治隔阂和种族冲突的恋情。影片抛弃了单纯的男欢女爱,从国际化的视野进入,第一次阐述关于个人的身份认同、“家”的定义等命题。自此,米拉·奈尔开始了对“人在异乡”这类题材的尝试,电影关注的人物角色也由早期纪录片创作中纯粹的印度人转向了生活在他乡的印度移民。之后的第三部故事片《旧爱新欢一家亲》(The Perez Family),米拉·奈尔继续探讨“家”的话题。该片描绘了一个古巴移民流亡美国迈阿密的故事,温暖的语调讲述了时代大背景下的自由、家庭、爱情等话题。米拉·奈尔试图通过移民、流亡的故事来支撑“家”的主题,导演想表达跨越文化背景下“人在异乡为异客”的心境,但该片情节较为夸张、人物形象单薄,此时的米拉·奈尔也许还没有找到她的电影“寻根”之路。

随后,导演回到了家乡印度开始筹拍《爱经》(Kama Sutra:A Tale of Love)这部被誉为米拉·奈尔最具野心的电影。由于对性爱赤裸的描写,从开拍取景到影片上映,都没有得到印度政府的认可和青睐,被下令删剪40余处镜头。有媒体评论,该片是借用情色作为卖点。但在米拉·奈尔眼中,“这是一个有关女性勇敢地去拥抱以及勇敢地去爱的故事”。该片是用最直接的、毫不矫饰的眼光和角度揭示印度古老的性爱文化,并且将20世纪末印度女性自由解放等新的社会命题置于性政治的历史叙述中阐述,俨然一部当代人的爱情寓言。

在进行身份的人文思量和处理家庭伦理题材方面,米拉·奈尔较之男性导演有着“近水楼台”的先天优势,几部代表作中,米拉都着意探讨了身份的迷惘以及困境中的心理过程,而很少直接地表现浪漫主义的抒情主题或者单纯地热衷直觉主义的心理实验。这也是米拉· 奈尔的电影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女性对于家庭的话语权优势,在米拉·奈尔执导的成熟之作《季风的婚礼》(Monsoon wedding)中已初见端倪,并在《同名同姓》(The namesake)中展露无遗。这部“在路上”的寻根之旅,让我们看到了米拉·奈尔对于家庭题材的熟稔于胸。影片内容跨度三十余年,两个大陆,三代人。打动人的不是加尔各答和纽约的都市迷彩,不是华美的泰姬陵,不是东西方的文化交融,而是普通人的生存境遇和生活选择。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Andrey.Tarkovsky)曾说过:“在我所有的影片里,根的主题一直都极为重要:这一主题联系了家庭、童年、国家、大地。我一直觉得确定我自己属于一个特定的传统、文化、群族或观念是很重要的。”“根”是每个身在他乡的人共同找寻的主题,也是米拉·奈尔不惑之年的意外拾得。至亲的死亡让米拉·奈尔感慨人生的无常与悲凉。所以当她偶然看到普利策奖得主的同名小说时,这部电影的画面就已经成型了。如同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北野武之于伊朗、日本的新电影一样,米拉·奈尔之于印度是“新电影之母”。米拉·奈尔的作品已经赢得了包括三大艺术电影节在内的几十项国际大奖,被誉为印度新电影在西方世界的崛起的标志。

平和·多元

“我希望生活的每一个侧面在我的电影中都可以得到展示,这样更多元、合理。”在《季风的婚礼》中,米拉·奈尔找到了她的电影与观众心理需求的契合点,也找到了她的电影观念和成熟的叙事风格。虽然其早期的纪实风格影片因为有质疑声称“暴露了民族生存阴暗面”而遭到印度媒体的指责,被评价是“故意拍给外国人看的电影”。然而在这一点上,米拉·奈尔和中国导演张艺谋有着类似的经历。1992年张艺谋执导的《秋菊打官司》,被有些媒体批评为采用了“偷拍”的手法,纯粹的纪实镜头一味地揭露本土丑陋的面貌。持这种观点的人,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该片艺术形式和拍摄手法上的成功突破:该片在第49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载誉而归。随着世界电影文化的竞争与促进,如今,许多印度年轻导演都渴望挣脱印度电影的传统风格套路,发展出更易与国际影坛沟通的电影样式。米拉·奈尔的《季风的婚礼》无疑是这种努力的成功典范。

《季风的婚礼》将印度中产阶级的家庭、情感和社会伦理等问题进行多层杂糅、平行的探讨。以印度社会的传统婚礼为载体,巧妙地融入季风时节的多彩民风和欢快的歌舞艺术,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当代印度社会民俗文化的混乱状态。影片先声夺人,伴着一阵喧嚷的流行音乐,观众仿佛也参与到了大家族慌乱笨拙的婚礼准备之中。从美国飞来的新郎发现自己无力应付两种不同文化的冲突,抱怨道:“有一半的时间我不知道谁是谁。”观众在同情他的同时,也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在这个人口众多、关系复杂的大家族里,每个家庭成员都有绰号,你很难说出谁是谁,谁又在哪里。米拉·奈尔把这一系列社会问题自然真诚地抛给了观众,没有强行地灌输任何观念或意识。不害怕旧传统的消逝也不排斥新文明入侵,听从身体与内心。这是电影中流淌的神秘主义气息,也是印度文化中理性冥想与内省的感性倾向,和《同名同姓》片尾的表达殊途同归。《同名同姓》结尾,女主角阿什玛回到故乡,将丈夫的骨灰撒入恒河,然后手持古老的西塔尔琴坐立歌唱。这份淡定从容,淡泊却不消极,东方式“知天命”的人物图谱跃然幕上。

隐喻·镜像

《同名同姓》中两代人的文化传承借镜子这个载体托陈出来。儿子看到镜子里的父亲剃发,年幼的他还无法理解亲人的去世意味着什么。如今父亲的突然辞世,让他陷入痛苦和深刻的回忆与自省。镜头徐徐落下,坐在理发师前面的他双目凝滞,这时的镜子不仅仅是他从现实通往回忆的一扇窗,也是文化隔阂、人生信仰、身份归属等藩篱的突破口,更是镜头内外的你我回家的门。影片继续启用米拉·奈尔的御用男演员扮演父亲这一角色。在东方人的视野中,家国与父权的概念自始至终贯穿社会与时代的变迁。“给你名字的人,也把他的姓氏给了你”这是片中父亲给儿子的生日赠言。豪放不羁、闯荡世界的游子到了不惑的年纪,内心的文化认同外化成了自觉的虔敬和孝悌,少了年轻时歇斯底里的反抗与悲观。片尾女主角阿什玛深情弹唱西塔尔琴的画面,正是勾勒印度宗教信仰里“学徒—家长—隐士—僧侣”之人生四大境界的圆润之笔。米拉·奈尔在此片呈现出的史诗气魄和普世感,是她电影语言新的里程碑。

米拉·奈尔曾坦言:“希望我的电影变成一面镜子,观众可以透过它看到自己的影子,并且重新审视自我,最后找到个人的身份认同。”米拉认为真实的生活是最有力量的,也是最有趣的,最有“故事”的。而这种观念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电影所倡导的风格相似,和无数纪录电影大师的追求相似,也和师者萨·雷伊相似。米拉·奈尔继承着诸多大师们的思想。在她看来,电影就是一面镜子,镜中的世界是一个超越现实生活的世界。无论那个世界是思想的还是直觉的,都让人们可以身临其境去触摸“真实”,反思自身:

《你好,孟买!》中,警车上被捕的老年疑犯对主角小男孩说:“有朝一日,印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看到了绝望的市井里依然闪耀着希望的灯火;

《密西西比马萨拉》中,重返非洲的父亲对母亲说:“心之所在即为家。”我们听到了“家”的温暖召唤,找到了自我身份的归属;

《爱经》中,经历了爱的洗礼之后,宫女玛雅说:“尝过了爱的滋味,我已破红尘,如风一般轻逸飘渺,勇敢面对人生的所有起落……”,我们读解了爱的真谛,看到了女性自我救赎的机敏和勇气;

《季风的婚礼》中,男主人公得知未婚妻婚礼前夜红杏出墙,盛怒之下却宽恕了对方,他说:“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我相信我们会幸福的。”我们嗅到了传统婚俗与现代人情感、东西方家庭文化冲突碰撞的火花,同时也欣赏到了火被雨水浇灭时的畅快淋漓;

《同名同姓》中,同为图书馆管理员的朋友对女主角阿什玛说:“迷茫和惆怅时,试着闭上双眼,回忆你最美好的那些时光。不是兴奋莫名,而是深深地感到喜悦的时光。这就是忠于你的内心。”“在路上”的我们找到了回家的路,找到了心之所依的方向以及心之所往的使命……

米拉·奈尔的电影构成的是一幅幅独特的电影人文图景,展现的是一次又一次关于文化寻根的旅程。在商业模式与学院气质、传统观念与新观念之间,米拉·奈尔摸索出了一条跨越文化鸿沟的印度新电影创作之路,即通过低成本制作的温馨小故事,找到与现实的契合点,以史诗的气魄和恢宏的视野来驾驭全球性的移民题材,从而赢得广泛的市场。

站在威尼斯影展的领奖台上,米拉·奈尔曾说:“我非常热爱我的国家。我们拥有非常强大的电影工业,但这只是半个世界(东方)知道,而另外一半(西方)不知道。不过这次,我相信另一半的人也会知道了,这对于印度来说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米拉·奈尔认为,对抗当今世界美国好莱坞文化帝国主义的方法就是将自己国家人民的故事搬上银幕。米拉·奈尔努力地实践着她的理想。在她看来,除了印度人之外,没有人会拍印度的故事,没有人会在银幕上关心印度人。米拉·奈尔的大部分电影里都透露着鲜明的纪实色彩,于平凡人的生活琐细处着眼,在沉稳的镜头背后温暖地讲述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虽然身居异乡,印度血统的米拉·奈尔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民族使命感,即通过她的电影描写印度人的心灵。

[1]Cinema Diaspora:A Panel Discussion with Mira Nair and UC Davis Faculty.http://www.uctv.tv/search-details.aspx?showID=11981,2007年9月17日

[2][苏]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雕刻时光[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217.

[3]鲍玉珩.亚洲电影研究:当代印度电影[J].电影评介.2008(1):6.

[4]司马小兰编译.季风婚礼.世界电影[J].2003(3): 184.

[5]The Namesake by?director Mira Nair.http://www.landmarktheatres.com/mn/namesake.html,2009年8月26日.

[6]亦礼,万诱宝鉴—(又名《爱的圣经》)英国、印度联合出品.电影新作,2003(05):64.

[7]扬名国际的印度女导演米拉·奈尔.http://iindependent.jknet.hk/MiraNair1.htm.

J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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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342(2011)06-105-03

2011-07-07

李姝(1984-),女,成都大学艺术学院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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