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角的“电光刘”现象之简析

王庆鹏

（福建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福建福州350007）

文化视角的“电光刘”现象之简析

王庆鹏

（福建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福建福州350007）

福州三坊七巷“电光刘”是福建近代经济史上的一枝奇葩。它规模宏大，管理技术先进，核心人物有魄力和眼光，家族成员多英才，这些与本地工商业家族和外地同行相比，出类拔萃，一枝独秀。究其原因，福建的地理环境塑造了闽人海洋文化的性格；三坊七巷和其家族的工商业气氛有利于其成长；崇文重教的传统使其具备中西眼光。简言之，“电光刘”海洋文化、中原文化、西方文化交汇的产物。

三坊七巷；电光刘

在福州市的市中心有一片名闻遐迩的历史街区，那就是2009年以最高票当选为“中国十大历史文化名街”的三坊七巷。“会城内有‘三坊七巷’之称，皆缙绅第宅所在也。”这是郭白阳在他的《竹间续话》中对三坊七巷的描述。三坊七巷的光禄坊有一座刘家大院，宫巷也有一座刘齐衔故居，它们是“电光刘”在三坊七巷的遗迹。对于老福州人来说，“电光刘”的称呼几乎是人人皆知。根据《台江文史资料第5辑》记载，福州近代民族工业，发展规模比较大的就是福州南台电气公司（即南台电厂）和福建电话公司，都是由刘崇伟建立起来的，在福州妇孺皆知，人人羡慕，首屈一指，所以人们给以“电光刘”的称呼。

一、“电光刘”是近代福建经济史上的一枝奇葩

“电光刘”的祖籍是直隶（今河北省）大名府龙山镇，一世祖是刘宏海。他的长子刘彬于明宣德三年（1428年）任福州右卫指挥使，于是全家迁闽。其后，历代为官。其间，因抗清失败，第十代从商。自十二代起又走上仕途。曾担任巡抚的刘齐衔是第十五代。刘齐衔共有七子，排行老二的是刘学恂。刘学恂有八个儿子，按排行依次是：刘崇佑、刘崇伟、刘崇杰、刘崇善、刘崇伦、刘崇侃、刘崇良、刘崇佺。1910年刘齐衔、刘学恂、刘崇佑出资4万银元联合福州名流林长民等七家股东，耗资8000银元购买了当时设备简陋、经营不善的耀华电灯公司，成立了福州电气公司，刘崇伟担任董事长兼经理。1912年刘家又接手了政府官办电话，定名为福州电话股份有限公司。其后，刘家又相续创办了梨山煤矿公司、制冰厂、福州油厂、建兴锯木厂、玻璃厂、制糖厂等多家企业。“电光刘”家族企业集团也成为福建近代最大的民营家族企业集团。

“电光刘”不是一般的民营家族企业，它和福州本地当时的工商业家族企业如尤氏家族、欧阳家族、罗氏家族等不太一样。同样住在三坊七巷文儒坊的尤家主要经营丝线业，另外开设染料加工厂和百货店。而住在三坊七巷衣锦坊的欧阳家族连锁经营“屈臣氏药房”。曾出任福州商会会长的罗勉侯及其家族经营钱庄、茶业、锯木和百货。“电光刘”投资电力和工矿企业，反应了其前瞻性的独到眼光。另外，从规模上来讲，“电光刘”家族远远超过他们。刘氏家族的核心企业福州电气公司在开办时，额定股本12万元，实收股本113080元，装机容量为300千瓦。1921年，公司第三次增资，股本扩充至100万元，再进口1000千瓦的汽轮发电机组（动力机为1700马力）1套。10年间，福电股本增至9倍，达百万元，成为实力上与上海、青岛纱厂相当的大企业。[1]从分布的行业来看，“电光刘”家族企业分布的行业比他们要广得多。“电光刘”除了主业发电外，还有制冰厂、制糖厂、锯木厂、玻璃厂、煤矿、油厂、商行，后来还开设了铁工厂、轮船公司、电料行，当然还有刘家之前已经开设的天泉钱庄和多家当铺。

“电光刘”的经营管理方式也是比较独特的。“电光刘”的核心人物之一刘崇伦留学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学习电气工程专业。他推崇日本三井公司的现代企业管理模式，并把它引进到家族企业中来。刘氏非常重视技术，到处网罗技术人才，其中有很多是曾留学国外的专家学者。此外，刘氏还在企业内部创立传习所，专门培养技术人才。刘崇伦还利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络选聘上海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的毕业生，且边使用边培养，部分人员还被送往国外学习。电气公司对中上层的管理人员有供午餐制度。刘崇伦利用午餐的时间与公司的干部交流，了解情况，及时解决问题。电气公司还有给员工发红包的制度。红包内一般附带有评语，公司不允许员工泄露，否则取消红包。还有，“电光刘”旗下的梨山煤矿公司除了供其本公司使用外，还对外销售，但是当时的福州很多人没有用煤的习惯，所以他的公司向北京上海订购了煤炉，并且印刷了通俗易懂的使用说明书来指导用户使用。结果市场真的被打开了，煤炭月销量达到几百吨，并且不仅是福州，还推广到周边县市。

“电光刘”的家族成员也很特别。刘崇佑东渡日本在明治法政学堂学习法律。归国后参加反清运动。1908年任福建省咨议局副议长。1911年，刘崇佑与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联合创办福建法政学堂。这是当时全国仅有的三所私立法政大学之一。辛亥革命后在国会任众议院议员。“一二·九”惨案中，周恩来等四人被捕。刘崇佑受天津学生联合会委托出庭辩护。周恩来出狱后，刘崇佑又资助周恩来赴法国留学。1936年刘崇佑义务为“七君子”辩护，并担任首席辩护人。在法庭上他慷慨陈词，“救国是一种义务，也是神圣的权利”。刘崇佑去世后，周恩来说：“刘崇佑先生是中国一位有正义感的大律师。”刘崇杰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历任驻日公使、驻德西班牙葡萄牙特命全权公使、外交部常务次长、驻德意志兼奥地利特命全权公使，曾奉派为出席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专门委员。刘崇伟、刘崇伦、刘崇侃都曾留学日本，是刘家电光事业的核心人物。1927年日本出台了意图侵略中国的“田中奏折”。“九一八”事变前，刘崇伦获得此件，大量印刷秘密散发，期望引起国人的警觉。1937年，刘崇伦被福州“军统”特务暗杀。刘崇佺先后在日本和美国留学。“九一八”事变后，他入杭州笕桥空军学校，学习轰炸机驾驶及投弹技术。1938年他驾驶飞机自香港飞往成都，在广东被日寇击落，刘崇佺壮烈牺牲。

很巧合的是，与福州“电光刘”同时期，在山东济南也有一个“电光刘”。他是济南电灯房的刘福航。刘福航(1853—1923年)，名恩柱，字福航，山东沂水人。和福州的“电光刘”一样，济南的刘家大院也坐落在当地上流人士的居住区（泉城路），也是一个官宦世家。但是刘福航对科举功名不感兴趣，而是热衷于“声光化电”。1905年，他从德国购进发电机两台，办起了近代山东第一家电灯房。1919年刘福航面向社会募股并将电灯房更名为“济南电气股份有限公司”。[2]

两个“电光刘”，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家族企业都比较相似。但就整体而言，济南“电光刘”恐怕要逊色得多。济南“电光刘”经营比较单一，仅仅就是发电，而福州“电光刘”则不是。福州“电光刘”在发电规模上超越济南“电光刘”，且拥有二十多个相关企业，是名副其实的家族企业集团。两者都是官宦世家，福州“电光刘”的核心人物都有在国外留学的经历，而济南“电光刘”没有。福州“电光刘”家族有著名律师刘崇佑、外交家刘崇杰、精通电气工程及企业管理的刘崇伦等英才，而济南“电光刘”没有。刘福航去世后，济南“电光刘”继任掌门人、他唯一的儿子刘筱航无留学背景、无电业知识、无管理经验，企业也只能走下坡路。

福州“电光刘”与本地企业和外地同行相比，一枝独秀，与众不同。与他们相比，福州“电光刘”采用现代资本主义的管理方式，尤其是模仿日本三井公司，现代性极强，而与其同时的本地企业与外地同行则相对传统。福州“电光刘”的出类拔萃在福建近代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究竟是什么原因诞生了这枝奇葩呢？

二、“电光刘”现象的分析

福州“电光刘”的诞生要从生长它的土壤去寻找。福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交通不便，气候湿热，这样的自然条件塑造了闽人勇于开拓的性格。福建山多，平原少，又面临大海，使得闽人易于向海外发展。这种地理环境给闽人打上了鲜明的海洋文化烙印。历史上中原几次大规模战乱，都有大量移民南迁福建，他们带来的唐宋文化为主体的中原文化构成了闽文化的主体。近代以来，福州、厦门成为五口通商港口，中西文化发生了激烈的交锋，结果产生了大量中西文化合璧的英才。又因为福建在历史上一直以来与海外保持联系，这决定了福建文化的开放性、包容性、冒险性等特点。而这些特点在“电光刘”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福州是个港口城市，又是全省的行政中心，历来是全省精英人物汇集之地。福州城内的三坊七巷更是晋唐以来福州显赫家族聚居之地，文化传统深厚悠远，人才辈出。在三坊七巷内巨商、显宦、名儒比比皆是。宫巷的沈葆桢故居，原来就是一个盐商的大宅。而沈葆桢本人是官办企业福州船政局（当时远东最大的造船厂）的钦差大臣。文儒坊的尤氏家族、衣锦坊的欧阳家族，以上已有提起，在此不再赘述。杨桥巷的“板桥林”是台湾富商，其家族成员林熊祥开设有林本源祥记商行，林熊祥本人还被推为福州台湾公会会长。三坊七巷的能工巧匠、脱胎漆器创制人沈绍安在双抛桥创办了沈绍安脱胎漆器店，其家族后人历代经营，并开设了多家分店，使得杨桥路、南后街成为福州脱胎漆器的中心。三坊七巷内还有陈志昂家族开设的青芝田寿山石连锁店、李发丛家族开设“万福来”的皮箱连锁店、吴氏家族的回春药局分店、石雕大师蒋仁文的蒋源成石雕老铺、当时颇为风光的“兴记南货栈”等等。三坊七巷这样的工商业氛围催化了“电光刘”的诞生。

就“电光刘”家族自身来讲，刘家的十一世刘鸣雷，就因接济琉球难民，建立友谊，与其通商贸易。而刘鸣雷的四子刘国楫，随父行商苏杭，积资巨万。十五代刘齐衔在做官的二十余年中，还开设了多处典当行，并购买了大量地产，出租获利。刘齐衔的儿子刘学恂继承父业后，开设了福州近代金融史上著名的天泉钱庄。也就是说，在电光事业以前，刘氏家族就有商贸氛围的积淀。还有，刘齐衔是林则徐的大女婿，而船政大臣沈葆桢是林则徐的二女婿，刘家与沈家又有姻亲关系，刘家还与廖鸿荃家族、陈宝琛家族等有姻亲关系。刘家与其他巨族姻亲关系，潜移默化影响了“电光刘”成员的成长，并有利于其事业的发展。

福州一直以来有崇文重教的传统。自王审知办四门学以来，福州出现了“城里人家半读书”、“路逢十客九青衿”的现象。崇文重教的传统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闽人，福州因其行政中心的地位，更是涌现出了大量人才。三坊七巷是巨族栖息之地。“电光刘”为闽中望族，一直以来非官即商，同样保留了这一传统，几位核心人物都曾到国外留学，这使得他们的思维、眼光超乎于同时期的人。

文化是与自然现象不同的人类社会活动的全部成果，它包括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物质的与非物质的东西；也可以说，自然界本无文化，自从有了人类，凡经人‘耕耘’的一切均为文化。[3]文化具有塑造人的功能。“电光刘”是一种经济现象，也是一种文化现象。“电光刘”现象，归根结底是以三坊七巷文化为代表的福州文化塑造的结果。更确切的说，“电光刘”现象是海洋文化、中原文化与西方文化撞击、激荡的浪花。

[1]罗肇前.福建近代产业史[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103.

[2]李耀曦.刘家花园一台戏——电灯房与成庆社[J].春秋，2009（2）.

[3]郑杭生.社会学概论（第三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67.

[4]王岗峰.文化明珠三坊七巷[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6.

[5]林庆元.福建近代经济史[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1.

[6]黄启权.三坊七巷志[M].福州：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9.

[7]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

[8]谷桂秀.闽籍大律师刘崇佑与周恩来[J].福建史志，2000（3）.

G127

A

1008-8563（2011）05-0063-03

2011-08-17

王庆鹏，男，山东临沂人，2009级社会学研究生。

郑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