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平,黄宏霞
(孝感学院 生命科学技术学院,湖北 孝感432000)
传统聚落是人们聚集生息、生产的居住载体,是中国社会结构和城镇发展的基本细胞。在中华大地上分布最广、文化积淀最深厚的乡村聚落群体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份质朴隽永、异彩纷呈的文化宝藏,是中华灿烂文明的重要组成,更是各地城镇发展的历史记忆和地方文化之本,因此具有极强的研究保护价值。
鄂西民居聚落作为传统民居聚落的一部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为人类提供了合适的生存、发展的条件。由于地理位置和地形的关系,鄂西长期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状况,交通不便,经济发展缓慢,人们生活水平普遍不高。通过对鄂西恩施州的利川市、咸丰县的传统民居聚落进行的大量实地考察和测绘,分析了礼制如宗族关系、聚落形态、聚落势态、文化符号等因素对鄂西传统民居聚落的影响。
宗族是由男系血缘关系的各个家庭,在宗法观念的规范下组成的社会组织。宗族关系以血缘关系为标准,表现了一种原始的人际秩序。宗族制度对聚落的影响,往往就是聚族而居,即同一姓氏的聚落家族生活在特定范围的地域之内,在特定的地域之内形成特定的地缘关系。
此类按照血缘、宗族关系聚居的方式随着私有制及财产继承关系的出现而得到进一步发展。在聚落形态上往往出现了宗祠为核心而形成的节点式的公共活动中心。尤其是一些历史较为久远的大的聚落,这种结构更为复杂而具有层次。如大水井古建筑群,以李氏祠堂为中心进行布局,李亮清庄园位于8km之外,各据一片领地,每一支系又分别以祠堂和庄园为副中心布置于聚落周围。聚落形态的中心性,反映出不同层次的宗族结构关系,从而使比较自发形成的聚落形态具有了一定的秩序。
鄂西少数民族的聚落依据宗族关系建立的中心标志物是祠堂。宗祠是宗族的标志性建筑,因为宗祠的地位与象征意义,鄂西宗祠的选址非常慎重和讲究。各家族为确保家运、族运发达,都非常重视祠堂的选址与建造,讲究山川地势,要藏风得水。宗族请风水先生根据山、向、沙、水、龙等原则挑选最好的地段,面朝笔架山,背后为土坡,门前小溪流过,前面地势开阔是必备条件。少数民族一般聚族而居,一村一姓。随着人口的增多又分出许多小的聚落,一般以祠堂为中心开展社会活动,祠堂成为每一聚落或同一家族聚众议事的场所,一般位于聚落的中央部位,飞阁重檐,高耸人云,且色彩鲜明,装饰华丽,成为聚落的重心与焦点。祠堂内部常设戏台广场共同成为聚落的社会、政治和文化中心,为聚落成员提供了集体交往的场所,用以举行全村性的祭祀和各种仪式,商议决策集体经济和制定维护乡规民约等,并可开展各种文化娱乐活动。突出的祠堂标志使聚落形态在自由中求得了秩序,成为鄂西少数民族聚落特征鲜明的符号。
还有一些聚落中心则带有宗教的色彩。例如土家族便认为村寨是个生命体,其心脏便是寨心。寨心一般位于村寨主要道路上一块较大的空地,形象较为简单,或是一块石头,周围有几根木桩,或是只有木桩,或是用篱笆围成一个土台。每年人们都要在寨心进行神圣的祭祀寨神与村神活动,认为通过祭祀可以保护本寨与本村的兴盛,使聚落成员免遭灾难,因而寨心具有神圣的宗教意义。同时,由于小乘佛教和道教的传入,并逐渐超出原始宗教而占统治地位,因而大部分村寨都建有佛寺和庙宇,其位置往往位于村寨较高的坡地或是主要人口处,甚至作为主要道路的底景。佛寺和庙宇每年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来祈求神的保佑,并经常举行群众性活动。因而佛寺和庙宇不仅是人们宗教崇拜的中心,也是公共活动的中心。
正是由于这些宗族、宗教及日常交往中心,人们对标志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容易地把握了聚落的布局形态及秩序。聚落中心良好的定向作用使聚落形态具有可识别性。更为重要的是,聚落的中心性满足了人们的心理需求。根据诺伯格·舒尔茨的观点,人都具有向心感,从而产生一种心理上的归属。没有中心,社会内部就易产生混乱;有了中心,才能使人在心理上建立秩序的终点。同时聚落中心提供了人们交往的机会及场所,增进了聚落成员之间的了解,从而促进友谊的形成。现代环境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形成友谊的主要因素是二户人家之间的实际距离与功能距离,所谓功能距离即住户的前门是否面朝街坊的中心或向外到街上去。位于最中心的人在这个街坊中一般拥有最多的朋友,而位于最边缘的人不仅在实质上是分散的,并且在社交上也是与社区中的其他人隔绝的。聚落的中心性使得聚落有效地提高了环境表象化的可能性,从而使聚落不仅在客观上提供了能够举行社会活动的场所,还满足了人们在进行社会交往活动时所不可缺的心理需求。
2.2.1 门堂相配
鄂西传统民居院落的大部分平面形式是由三面建筑和大门围合的天井形式以及复合组成。天井的构成首先是由四面房屋要素围合而成一个无盖的露天空间。而房屋的“实”与天井的“虚”构成一对阴阳关系。但四面的房屋并非平行等列看待,其构成关键是门屋与正堂两两相对而配,这是起决定因素的,此即所谓的“门堂制度”。堂屋与门屋制约着天井的本体存在,这一主一次又是一对阴阳关系。在东西厢勾连的同时又构成第三对阴阳关系。这些阴阳构成关系的强弱与变化在很大程度上规范着民居单体的性质、功能以至等级、风格等。例如利川团圆的范家老屋,周围房屋的实和天井的虚构成了第1组阴阳关系,周围房屋的主和天井的次构成了第2组阴阳关系,东西两边的厢房相连时构成了第3组阴阳关系。
2.2.2 内外空间层次
内外关系就是阴阳关系。在民居聚落空间程序上呈现出多对内外关系的重复组合,每一组合就是一个层次,层层递进,展示出院落别具特色的空间私密程序,反映出鲜明的东方儒家文化特质和品格。
以利川市柏杨镇水井村的大水井古建筑群为例,目前保存完好的李氏宗祠、李亮清庄园和李盖五庄园,其中李氏宗祠、李亮清庄园四周由围墙封闭。李氏宗祠整个民居是典型的内向聚合的住居形态,唯以宗祠的南北面的大门为主要出入口,大门口外面是一大片带状的耕田,地势略低于宗祠,形成内外的差别,用以界定领域,此为第1空间层次,其内与外表征强烈,反映了整个建筑聚落外观风貌的基本特点。第2空间层次则为住宅大门与住宅外部空间形成的内外关系,界定主客,大门外外人可到,门内非请莫入。第3空间层次是堂屋与正房的内外关系,界定私密,这里是“前堂后寝”的分界线。家居内务,客来止步。由此可以看出,每一内外层次都是空间不同性质的内与外。其家居私密性越来越强,而这种区别的划分又是以阴阳属性的法则来确定的。
聚落的形态主要体现就是在礼乐秩序上。礼乐秩序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内涵非常丰富的范畴,涉及范围可以达到朝廷典章,也可以小到民间日常的起居生活,几乎包含了精神文化的所有领域。在中国,礼并不是社会强加给个人的外在的规章法则,而是全体社会成员自觉接受的行为规范。之所以会如此,根本原因是汉儒把“礼”同人情、人义逻辑地统一了起来,将“礼”阐发成为切合人的本质、人的本性的内在的情感满足方式。于是,人们出于自己的全局利益考虑,便会为求得所需之社会秩序而做出抑制自己,以符合该行为规范(即“礼”)那样自觉的约束行为。
鄂西传统民居同其他的民居型制一样,在平面的中轴线上设有堂屋,堂屋是整个住宅的中心,它既是起居会客的公共空间,又是家族祭祀祖先、举行重大活动的地方。堂屋的正面上设有神龛,下有供桌,摆放供品。这里成为整个住宅中最庄严、最神圣的地方。宗法思想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礼乐秩序在鄂西传统民居中强调中心,构成自内而外的力场,向前后左右四周扩散、发展,视堂为天地交会点(贡桌、祖牌、尊位所在),再通过亦内亦外的院落向外辐射。这种虚实相间、相反相成的格局,随着时间的推移,形成阴阳相济、上下有别的秩序,中心核把各种环境要素聚集为统一的整体。
在聚落的布局中,虽然鄂西民居聚落中大部分的祠堂等公共建筑并不在整个聚落的中心位置上,却也在聚落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是聚落居民行为和心理的中心。祠堂往往建在聚落边上的空地上,一般建筑等级较高。有些聚落的祠堂是乡绅或在外考取功名的人捐钱建造的。祠堂建筑体型较大,都是整个聚落中最高的,在很远的地就可以见祠堂高高的屋顶和高耸的山墙,其平面严格的中轴对称体现出庄严肃穆和宗法观念。祠堂的修建无论是外部的比例,还是内部门、窗以及梁仿的装饰都是高等级的,并以此来与其他的建筑物相区别,显示其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地位。
聚落的势态主要表现为形势并重,这是民居内在气质的表现,体现某种特有精神。民居不单纯以追求既定的礼乐秩序的形象为满足,还要有一定的气势,以体现某种特有的精神和气质。选址定点之后,在一定礼乐秩序制约下,追求建筑的气质是其重要的特点。对于建筑层次的穿插,高低的搭配,倚山傍水的处理,跌宕起伏的变化,都要从远观近瞧在总体气势上加以考虑。形势原理谓远为势,近为形,“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形者势之积,势者形之崇,形、势二者相互补充,方能更好地体现建筑的气质。正因为如此,在考察鄂西的民居中,随着地势的变化和环境的变化,不同区域的民居显示出的气势是不同的。但总体来说,该地区的民居讲求清雅古朴,不尚纤巧烂漫,贵在精神的体现。
利川团圆村选址在平地上,呈线状排列。由于地形上的差别,聚落的建筑无法通过自然条件形成高低气势,便在建筑物的高度上区别建筑屋顶的高度,以求形成错落口的气势。因此,团圆村处的民居住宅一般高度为5~6m,有些高度为7~8m,其中最高的建筑——碉楼高达13m。该地的民居建筑形式比较简陋,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距非常的狭窄,有些地方只有40~50cm,建筑材料大多数是砖瓦房,并且比较破烂,道路呈棋盘状分布,身在其中,有明显的压迫感和局促感。从团圆村的建筑用材和装饰可以看出,这里的人居住条件明显较差,生活水平普遍不高。
建筑的气质是总体形式及其视觉感受,是引起人们内心精神世界抽象的概括。由近观的形和远观的势表现某种深刻的意境,匠心独运而造型,倚山借水而取势,强化建筑的标志、控制点、观赏重点和构图中心。所以,无论是牟家沟的山地聚落,还是团圆村的平地聚落,都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以群体的建筑强化某种气势,反映了各自不同的风貌。单就民居自身,归结为平面、构架、材料、装修、符号的差别,似嫌不够,更重要的是在总体环境中,它那波澜起伏、婀娜多姿的精神气质,引起了人们内心世界的某种共鸣。
文化符号主要表现为人民对吉瑞的祈求,表达了人民内心的意念和情趣。在聚落的基本单元——民居的建筑中,重视吉样,表达人们心理的祈求,强调对心理的寄托。民居中为了祈福免灾、趋吉避凶,各种厌胜辟邪的纹样、图案和符号,俯拾皆是。无论建筑的布局、方位、装饰文样、文字说明,都有一定的文化内涵,表露着人们的心声,反映人们心态的平衡与自我慰藉。
咸丰严家祠堂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四合院,主体分门厅、亭院、正堂3大部分。过门厅是边长为12.8m正方形天井,正中有由8块石板构成长六棱形的放生池,外壁刻有王士晋编宗规16条,4边精雕云纹。池的上方0.7m处斜置石雕艺术珍品——盘龙石,长2.6m,宽2.06m,石上镂空镌刻三龙抢宝、鲤鱼跳龙门图。从天井两侧拾级而上直达正厅,正厅长17m,宽12.2m,高8m,面积21.24m2。正厅中并排设3座供奉祖宗牌位的木质神龛。正中一座神龛前两龛柱镂空各雕一条木龙,可上下活动绕柱而上,栩栩如生。亭下两柱基是上等青石雕刻公母二狮,左为雄狮滚绣球,右为母狮乳幼狮。两狮各立于一长方形石基上,石基四周刻有“孟宗哭竹”、“杨香打虎”、“辕门斩子”、“岳飞接母”等八个民间故事的写意图案。这些图案,大多出自约定俗成,应用程式化的图案纹样来表现,反映社会的时尚和倾向。含蓄、隐蔽是中华民族的一种美德,故在民居中大门直通中堂是不相宜的,“欲放先藏”、“欲扬先抑”则是常用的手法。为分别内外,强调领域,常以围墙作为前导,有的在门外,有的在门内,其上都有福、寿等吉样的图案。
从心态上讲,热衷于大门、招牌、门柱等,以强调自我,故对于门面、门的开向、入口标志都要经过细致地推敲。大水井建筑群的李氏庄园入口的两个大的柱子的基座,就刻有动物和植物组合的吉祥图案,进入李氏庄园的大门后,要上几级台阶才到达二门,过了二门又要上几级台阶才能到达三门,体现着主人的社会地位与等级。大门之内,无论是内檐装修,外檐装修,所涉及的图案文样、花纹装饰,都围绕一系列的福寿、平安、如意、吉祥、开泰、同庆等而展开,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庄园主人的情性和向往,大体都以动物、植物、几何文、人事、文字等,通过谐音、会意等方法而施之建筑的装修,以达到吉瑞的目的。
中国传统礼制文化思想造就了内涵丰富、风格独特的中国传统民居聚落体系。以“礼”为准则的中国传统民居聚落蕴含着人们精神性的需求,在审美外观上处处体现着人们对秩序美和法度美的执著。通过对传统民居聚落影响因素分析,我们可以深刻地领悟到我国传统民居聚落所蕴涵的丰富的礼制文化思想。只有考察凝结在传统民居聚落中的礼制文化思想和秩序规范,才能深刻地认识和理解中国的传统民居聚落,并进而寻求传统民居聚落的现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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