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际斌
(凯里学院人文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00)
屈原和贾谊是中国历史上两个具有很大影响的悲剧性人物。在过去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眼中,他们常被视为被谗佞迫害、怀才不遇的杰出人物的典型代表,也因此而常常被相提并论。首先注意到贾谊和屈原的相似之处的,可说是贾谊自己,他曾在《吊屈原赋》中以屈原自比。司马迁对他的这种看法表示认同,所以就在《史记》中把他们的传记合在一起。至于究竟有哪些相似之处,前人只是提及而没有展开具体论述。更有甚者,有人反对贾谊和屈原合传,而主张和晁错合传[1]。本文旨在论述屈贾合传的根据,就在于他们有更多的相似性。
屈原是辞赋不祧之祖,贾谊是博学经世之才,如果不是天夺其寿,其辞赋文采定与屈原后先辉映。他们都因有才华而受重用,《史记·屈原列传》称: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同样,贾谊十八岁即以诵诗书、写文章闻名郡中,后被河南太守吴某推荐,“文帝召以为博士”。《史记·贾谊列传》记载:
是时贾生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孝文帝悦之,超迁,一岁至太中大夫。
都忠君爱国,一个忠于怀王,希望楚强;一个忠于文帝,希望国治。都主张变法,当然由于时代不同,变法内容有所不同。屈原主张“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离骚》),所谓“举贤授能”就是要任人唯贤,打破贵族世袭垄断政权;所谓修明法度,就是以法治国,反对党人群小枉法为私。贾谊首先主张“众建诸侯而少其力”(《陈政事疏》),就是把封地分封给诸侯王的子孙,直到地尽而亡,这样诸侯国名存实亡,“尾大不掉”的威胁就会被解除。其次主张实边,讥讽以天下之大反而对匈奴屈膝求和,“甚为执事者羞之”,“犹为国有人乎?”(《陈政事疏》)因此都因触犯了权贵者的利益而遭贬斥。《史记·屈原列传》记载: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依笔者所见,《九章·惜往日》开头几段描写的当为这件事。
国家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 。
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
心纯庞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
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
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
这里“秘密事”当指造“宪令”,“不泄”当指不肯给上官大夫看,“而嫉之”当为上官大夫进谗言于怀王。后面所写当指怀王被欺骗,“远迁臣”指遭放逐。
同样,《史记·贾谊列传》称:
天子议认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
贾谊除了被“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所害外,根据《文选》李善注引东汉应劭《风俗通义》贾谊亦为邓通所害:
是时,谊与邓通俱侍中同位,谊又恶通为人,数廷讥之。由是疏远,迁为长沙太傅,既之官,内不自得,乃渡湘水,投吊书曰:“阘茸尊显兮,佞谀得意”。以哀屈原离谗邪之咎……自伤为邓通等所愬也。
都落得可悲结局,一个沉江而死,一个抑郁而死。
历来对屈原的评价莫衷一是。自司马迁、王逸以来对屈原评价很高,但亦有贬低他的人,如班固反对屈原“露才扬已”,“怨恶椒兰”[1];颜之推认为屈原“轻薄”,“显暴君过”[2];孟郊认为屈原“名参君子场,行为小人儒”[3];朱熹认为屈原“怨怼激发”,认为“不可以为训”[4]。对贾谊更是贬低,认为是抒发一已的怀才不遇,更加不能同屈原相比。下仅举一列说明:郴阳何孟春认为“其(贾谊)不逊如此,欲众勿怨,得乎?”[5]笔者于此则实不敢苟同。先看屈原,他怨的是统治者不采纳自己的见解,愤的则是自己为小人所误,在《离骚》中较为集中地反映了这一点:怨的是“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怒”。愤的是党人“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措,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反复揭露“世溷浊而不分”,“而嫉贤”;“好蔽美而嫉妒”,“而称恶”,“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故司马迁于《史记·屈原列传》中转引刘安《离骚传》说: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谀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
贾谊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作者在《吊屈原赋》中所揭露的丑恶现象亦是贾谊所处时代所谓“治世”的阴暗面:
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
在《惜誓》里所揭露的亦异曲同工: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所贼。比干忠谏而剖心,箕子被发而佯狂。
在这里作者以古代忠贤自比,蔑视排挤他的绛、灌等昏庸大臣及邓通之辈,谴责这个贤愚不分,人妖颠倒,正直有能之人被抑遭害,卑贱平庸之辈青云直上的黑暗社会,作者的抑郁不平显然是与怨昏君、愤奸臣联系在一起的。这里的“骥服盐车”与“放山渊之龟玉”都反映了作者的怀才不遇。作者的“遇”与“不遇”其意义远非一身之穷通,而是有关天下兴亡的,只要读一下他的《新书》就可意识到他决非为稻梁而著,而是深怀王霸经世之才的。他就像圣医一样诊断大汉隐患的病症,即诸侯“尾大不掉”的“大肿”之病和“匈奴嫚侮侵掠”的“倒县”之病,而且还分别开出了处方,即“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和“施三表五耳以系单于”,这些处方没有被文帝拿出“检药治病”,他才“痛哭”,才“流涕”。贾谊死后,景帝时其“大肿”病恶化,导致七国之乱,幸赖周亚夫指挥有方,才侥幸平定了这场叛乱,病势才得以控制,直到武帝采取源于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主父偃的“推恩令”才彻底解决了诸侯割据问题,根治了“大肿”病,可惜这些建议在贾谊生前得不到重用,因此在他看来实为“不遇”。
屈原关心老百姓的痛痒,如在《离骚》中“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民众)之计(生计)极(终极)。”在《九章·哀郢》里,“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迁?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作者在流放途中,想到的仍然是百姓,“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在郢都被攻破后,想到过去人民能够安居乐业,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在《九章·抽思》里“愿摇(疾)起而横奔兮,览民尤(百姓苦难)以自镇。”可见他是不忍弃民而去的。在《天问》中,他发问歌颂的那些先贤,首先依据的就是他们能解除民瘼,使百姓归服。如歌颂后羿:“帝降夷羿(后羿),革(革除)孽(灾孽)夏民。”如歌颂商汤放逐夏桀,也是看到他能顺应民心的,如《天问》:“帝(商汤)乃降观,下逢伊挚(伊尹),何条(鸣条,地方名)放致(给)罚?而黎服(百姓,“服”乃“民”误写)大悦。所依据的就是使民心归服。他歌颂的周的先人古公 亶父:“(古公亶父)迁藏就歧?(老百姓)何能依?”
贾谊不仅继承了屈原的民本思想,而且还有所发展。在《旱云赋》里表达了他对农民的深切同情,并“托咎于在位”,虽属灾异谶讳之说,却表达了贾谊的一腔忧民之心。
在政论文中他说得更明白。他在《过秦论》中以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为反衬,描绘陈涉振臂一呼,“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突出民众的威力。这是后世“逆攻顺守”思想的滥殇,“顺”就是要顺应百姓,向老百姓让步,对老百姓施加仁义。在《新书·大政上》明确提出“以民为本”的思想:
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为本也。国以为本,君以为本,吏以为本。故国以民为安危,君以民为威侮,吏以民为贵贱。此之谓民无不以为本也。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为命也……民无不为功也……民无不为力也……戒之戒之!……故君子之贵也,士民贵之,故谓之贵也。故君子之富也,士民乐之,故谓之富也……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凡居上位者、简士苦民者是谓愚,敬上安民者是谓智。夫愚智者,士民命之也。
他如此苦口婆心地警戒统治者要注重民众力量,不可胡来,提出“自古至于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的真命题。作者意犹未尽地提出“故夫民者,大族也,民不可不畏也。夫民者多力而不可适(敌)也。这与《新书·阶级》中“群下至众,而王至少也”前后语气一贯。从这里可以看出贾谊是继承了屈原的民本思想,它不仅说出了要爱民,而且说出了之所以要爱民。
因为要干一番事业,决非一个人单枪匹马所能成就,必须具备一大批骨干力量,才能发挥集体优势,所以屈原很注重人才的培养。《离骚》云: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接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兮吾将刈。
他就像园丁一样,辛勤浇灌,培养人才。原希望能有所收获,结果落空了,不仅如此,而且培养的人才都变质了: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人才培养的失败就注定了他事业的失败,因为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小人团团围住了他.屈原纵有才能.也孤掌难鸣。
贾谊也重视培养人才,略为不同的是屈原培养自己的同党,而贾谊注重的则是皇权接班人的培养和各级官吏的选拔,而且还提出了更为具体的方案。这是由于贾谊为太傅的身份使然,因为太子是皇位继承人,因此主动地进行教育磨练,尤其显得重要。因此对太子每个成长阶段甚至连出生前的教育都不忽视。《新书·胎教篇》注意先天遗传因素的选择,连王后的生活都受到礼法的限制,以便培养胎儿的品行。由《新书·保傅》可知:对“太子乃生”,“及太子少长”,“及太子既冠成人”各阶段的教育都提出了严格的规定,可见当好太子不简单啊!在这里,贾谊简直就是一个教育家。这些太子的教育发挥了作用,在其死后景帝,特别是武帝时,贾谊的愿望基本实现。不幸中亦有幸啊!
两者举荐人才的标准亦大体上一致。
屈原主张任人唯贤,不拘职业,不论地位,且看《离骚》:
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
吕望之鼓刀兮,道周文而得举。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惜往日》云: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
吕望屠于朝歌兮,宁戚歌而饭牛。
这里不仅歌颂了千里马——傅悦、姜子牙、宁戚、百里奚、伊尹,更突出了那些伯乐——武丁、周文王、齐桓公、秦穆公能慧眼识精英,唯才是举,才不使他们与世埋没。这些千里马都是以德才兼备爱民而著称,这些伯乐都是以知贤善任而闻名的。
贾谊亦注重德才,在官吏被任用前,《新书·官人篇》对“王者官人有六等”做了具体的规定:“师”、“友”、“大臣”、“左右”、“侍御”、“厮役”六等就是按其德才及对君国贡献的大小而划分的。值得注意的是,连“侍御”(第五等)都必须做到“居君旁而不敢泄君之谋”。这使人想到,屈原亦正是坚持这一基本要求而遭上官大夫谗害的。贾谊在《新书·阶级》中以君主是否善于举用贤才和官吏是否贤能爱民,为衡量君主是否贤明和官吏是否称职的标准:“故夫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故君以知贤为明,吏以爱民为忠”。
屈原生长在世胄之家,自幼没有受到过艰苦生活的磨练,尽管受到书卷忠君爱国思想的薰陶,其实是很脆弱的。一遇挫折,便流泪叹息。这在他的作品中也可看出: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未当;
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
——《离骚》
望长揪而太息兮,涕汪汪其若霰。
——《九章·哀郢》
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
——《九章·抽思》
最后国破家亡,沉江自杀。他除了抒发怨愤之情外,竟没有别的斗争策略。从《史记·张仪列传》可知,在楚国与屈原共事的还有耿直智谋之士陈轸,可是在《史记》中却看不出屈原有与陈轸合谋的意愿。从屈原的诗篇中可以听见一个值得同情的爱国的失败者的悲鸣,却听不到充满乐观,充满斗志的令人振奋的呼声。
屈原不仅脆弱地“流涕”、“太息”,而且还曾一度有过避世思想。他出生在南方,南方是遭家的发祥地,他不可能不受到老庄思想的影响,每遇挫折,遁世动摇念头即浮现心头。下面且看: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离骚》
阴阳易位,时不当兮。
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
超回志度,行隐进兮。
低回夷犹,宿北姑兮。
——《九章·涉江》
这里有徘徊,有犹豫。不承认这一点是不符合实际的,而苛求他又是不近人情的。作者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眷恋故乡,关心民瘼,最终不忍弃民而去: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离骚》
愿摇(疾)起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
——《九章·抽思》
在这里应证了他早年在《橘颂》中所许下的像橘树一样“深固难徙”、“独立不迁”、“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誓言,光辉峻洁的主人公就像橘树一样眷恋着这片神奇的热土,这一片南国的乡土。
贾谊的心弦更是纤细,其情感更是过敏。
贾谊20岁刚出头,就一直青云直上,虽然遭到庸臣谗毁,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可是毕竟风华正茂,来日方长,应该是“少年心事当拏云”啊!可是其政治热情即从“沸点”降至“冰点”,写出了无限哀怨、无限悲愤的《吊屈原赋》,不知情者可能会认为作者是一个历尽坎坷饱经沧桑的老头。
也许这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脆弱,无独有偶,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猫头鹰)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这本是“细故慸葪”又“何足以疑”,然而却引起他内心几番折腾,为了“自广(自我安慰)”,他写出了一篇思绪极为纷繁复杂的《鵩鸟赋》,读到这里我们想到他会活不长久了,对于他的早夭是不会感到惊奇的。试想古往今来,悲歌“江流曲似九回肠”[6]的柳宗元,哀吟“天若有情天易老”[7]的李贺,以“冷月葬花魂”来对“寒塘渡鹤影”[8]的林黛玉无一不摧减寿命,英年早逝。
又“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后。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史记·屈原列传》)年仅33岁。
由此看出他的心性过于脆弱,微风初起,他的心湖便会荡起涟漪,投一小石,便会掀起狂澜;他的心弦过于纤细,附一纤尘,便致弯曲,加一小码,就会绷断。
再来看一下他的避世思想。《吊屈原赋》云: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风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沕,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鳣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他劝屈原遗世远去,全身远祸,他劝屈原不要以身殉国,但他自己不也是以身殉国了吗?在《鵩鸟赋》里抒发了自然万物不断变迁,祸福吉凶倚伏纠缠,生死寿天不可预虑的情感,为了摆脱精神上的痛苦,他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够“释智遗形”的。
很多人即于此责备贾谊,其实大不必如此。不能仅听言语,就像三毛劝别人如何如何坚强,她自己却挥别了“滚滚红尘”。如果仅听言语,那么历来贪官大奸说的都是廉洁奉公之语。如果从贾谊修身立行来看,他是为国事而“痛哭”、而“流涕”、而“长太息”的,为着一个太子的意外坠马事件,他就感到自己为傅无状,哭泣岁余而竟至死,可见他的责任感其实比谁都要强,他“为赋以自广(自我安慰)”而终不能“自广”,他是为自己在精神上松绑,而终不能松绑,我们又怎忍心去苛求他呢?因此其本质上与屈原一样,略为不同的是,屈原的忠君爱国爱民之情是彻里彻外的炽热,而贾谊的炽热感情却要包上一层故作达观的外壳,像热水瓶一样内热外冷。
[1]班固.离骚·序[Z].
[2]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篇[Z].
[3]盂郊.旅次湘沅有怀灵均[Z].
[4]朱熹.离骚·序注[Z].
[5]贾谊集[Z].引何孟春《新书序》[Z].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6]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Z].
[7]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Z].
[8]曹雪芹,高鹗.红搂梦(第七十六回)[Z].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