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霞[西安外国语大学,西安 710061]
长篇小说《上尉的女儿》创作于1936年,是普希金小说创作的顶峰,也是普希金最后一部小说作品。小说由十四章外加附录遗漏的一页构成,是一部长篇历史小说。它以18世纪中叶的普加乔夫起义这个真实的历史事件为主线,以爱情为主题,通过虚构的各阶层人物的感情纠葛、命运为内容,展示了对当时社会政治问题、贵族与农民、哥萨克与国家命运问题的思考。作者全面深入地写出了俄国历史上一个重要时期的社会状况和矛盾斗争,通过由许多事件构成的情节来展现人物性格,塑造了体现人民力量和智慧的起义军领袖普加乔夫这一形象,并通过塑造虚构的各阶层代表人物和真实的历史事件的描写来体现作者独特的历史观。
小说塑造了仁爱的“暴徒”形象——普加乔夫。作者塑造的这个人物形象是个发展变化中的人物,由最初的单纯朴实的一个年轻的农民到后来粗暴、残忍、没有人性的暴动土匪的形象,但他在帮助格里尼奥夫与玛丽亚相见的过程中,又有着长者的宽容和仁慈,完全违背了读者心目中的土匪形象。在作品的第二章《向导》中,普加乔夫给在暴风雪中迷路的彼得·安德烈耶维奇·格里尼奥夫当向导,他单纯、朴实、热情、好客,为此得到格里尼奥夫的酬谢礼物——一件崭新的兔皮袄。在第六章《普加乔夫起义》和第七章《进攻》中,普加乔夫完全是个杀人不见血、残酷无情的暴徒形象。在广场上,他将要塞司令伊凡·库兹米奇·米罗诺夫上尉绞死,又将其妻瓦西里萨·叶戈洛芙娜的头砍去,将不屈服的彼得·格里尼奥夫多次吊在绞刑架上。在第八章《不速之客》和第九章《离别》中,普加乔夫开始变化。由于格里尼奥夫曾给过他兔皮袄而幸免于死,普加乔夫不仅放了格里尼奥夫,还派士兵将皮袄还给了格里尼奥夫。在第十一章《谋反的村镇》和第十二章《孤儿》中,当普加乔夫得知现任白城司令什瓦布林欺凌孤女时,他义愤填膺,决定惩罚什瓦布林并绞死他。普加乔夫毫不犹豫地与格里尼奥夫一起到白城去解救玛丽娅,当得知玛丽娅就是原要塞司令的女儿时,他并没有杀死她,而是饶恕了一切,并给他们开了通行证,其宽容、仁慈的一面在这里得到体现。作者塑造了一个从纯朴善良的年轻农民形象到冷酷残暴的暴徒领袖的形象,其中夹杂着感恩、仗义,富有人情味的色彩。他已不是历史传说中的暴徒形象,而是活生生的生活中的人,他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人物,他已经人性化和平民化,这个人物体现了作者独特的历史观。作者让读者清醒地认识到农民的本质,揭示出被统治阶级视为盗贼、杰出的农民、英雄的才能,从他们身上看到人性的光泽,单纯、善良、宽容、人道、知恩图报、富有正义感都集中体现在普加乔夫身上,他代表了自下而上的普通农民的命运,历史人物在这里被赋予了浓重的正面人物性格。普加乔夫极富人情味的形象,改变了沙皇政府所宣传的妖魔鬼怪、疯狗和暴徒一说,使这一历史人物形象成为一个追求正义、勇敢、坚毅、思维健全的完整形象。
小说还塑造了机智勇敢的贵族形象——彼得·安德烈耶夫·格里尼奥夫。彼得·安德列耶维奇·格利尼奥夫是俄国西姆比尔斯克一个有三百个农奴的贵族的儿子。父亲安德列·彼得罗维奇曾任过陆军中校。彼得还在娘肚子里时,父亲就将他登记为近卫军中士了。五岁时委托给马夫萨威里奇管教。十七岁时,父亲叫他到俄国南方奥伦堡去当兵。临别时,父亲叮嘱儿子要忠于职守,牢记这样的谚语:“爱惜衣裳要从崭新时起,爱惜名誉要从幼小时起。”在前往奥伦堡的路上,作为一名贵族,格里尼奥夫愿意与普通的老百姓接触、交往。他不仅喜好赌博和酗酒,在与轻骑兵上尉伊凡·伊凡诺维奇·祖林赌钱、玩弹子球时也常显示自己对事、对人的豪爽和仗义。为酬谢向导,买酒给向导喝,并将自己崭新的兔皮袄送给了向导,展示了他的善良和对下层农民的同情。格里尼奥夫坚强而勇敢,为爱情而不顾一切。格里尼奥夫不怕被吊死,毅然拒绝普加乔夫要他下跪的命令。为了保护玛丽娅的名誉和对她的爱果敢与什瓦布林决斗。当玛丽娅落入被土匪占领的城堡时,他不顾生死,毅然闯入,机智勇敢地救出玛丽娅,并揭露什瓦布林的卑鄙下流的行为。在与普加乔夫接触中,格里尼奥夫得到普加乔夫的帮助,渐渐由鄙视变为理解和同情普加乔夫。当普加乔夫被捕之时,格里尼奥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和淡淡的悲伤。当被诬告为普加乔夫的密探时,格里尼奥夫一个人勇于承担一切罪责,甘愿接受流放西伯利亚的惩罚。然而,在这个贵族身上不仅有根深蒂固的贵族作风,还有孩子般的天真和幼稚。他一会儿颐指气使地指责爱护和保护他的仆人萨威里奇,一会儿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给老人家赔情道歉,作保证并求得他老人家的原谅。他既可以慷慨大方地对待平民老百姓,又宽容地对待小人什瓦布林,这一切都表达了作者的心愿,贵族与农民的关系是一种友好和谐的关系。
小说也塑造了善良、忠贞、坚强、勇敢的女性形象——玛丽娅。玛丽娅是要塞司令伊万·库兹米奇·米罗诺夫上尉的女儿。她有“圆圆的脸,红润的颊,淡黄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发红的耳朵后面”。当格里尼奥夫决斗受伤,躺在她家里修养时,她一步都不离开格里尼奥夫,细心地照顾他。她还请求父母原谅卑鄙的什瓦布林。当格里尼奥夫的父母来信拒绝接受玛丽娅为儿媳时,她说如果得不到其父母的祝福,他们便不可能得到幸福,她不能嫁给彼得。她尽量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回避他。在经过白城一难之后,她毅然决定成为格里尼奥夫的永不分开的妻子。当格里尼奥夫被罚到西伯利亚,玛丽娅比任何人都难过,她认为自己是祸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去营救格里尼奥夫。玛丽娅在两个仆人的陪同下来到圣彼得堡,通过各种关系,想尽各种办法,以上尉女儿的身份终于见到了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玛丽娅把自己与彼得的关系,以及他们前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女皇。玛丽娅机智地说服了女皇,终于使格里尼奥夫得到女皇的宽大和赦免。出狱后,格里尼奥夫与玛丽娅结婚。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小说中塑造了和善、宽厚、明智的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形象。特别是作者在附录遗漏中提到格里尼奥夫家还保存着女皇给他父亲的一封信,证实格里尼奥夫无罪释放,赞赏玛丽娅的聪慧、善良。作为贵族代表的玛丽娅能够接触到宫廷的大臣和女沙皇,显现的是沙皇的民主、开明、仁慈和宽容,在作者心目中女皇是关爱臣民、与民沟通、为民着想、与臣民有着友好和善关系的理想沙皇。在这样和谐宁静的国土中不应该出现反对沙皇的暴动,这从侧面也表明作者不赞成普加乔夫领导的农民起义。
小说还塑造了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形象——什瓦布林。这是个相当伶俐乖巧的人,他谈话刻薄而又有趣味。为了得到玛丽娅的爱,防止格里尼奥夫对玛丽娅的追求,什瓦布林使用愚弄、嘲笑和贬低玛丽娅的卑鄙手段。在与格里尼奥夫决斗时,什瓦布林乘格里尼奥夫不备之时,刺伤了他。为了在玛丽娅面前表示忏悔,虚伪地向格里尼奥夫赔礼道歉。为了将格里尼奥夫与玛丽娅分开,他暗地写信将格里尼奥夫与玛丽娅交往的事告诉格里尼奥夫的父母。在普加乔夫进入白城时,什瓦布林又作为叛徒,倒向普加乔夫一边,明哲保身,并接替了原城堡司令的职位。他在混乱之时,逼迫、威胁被困的玛丽娅嫁给他。当局势变化之时,他又推卸责任,做伪证。他完全是一个卑鄙下流、背叛友情、见风使舵的伪君子、小人的形象。这个人物形象也是阻碍社会发展、进步的绊脚石,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些败类,社会才会有恶、冲突、动荡、流血和牺牲。作者塑造的这个见风使舵的叛徒、小人形象意在提示人们,社会要发展和进步,就得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将这些杂质排除出去,创造一种没有恶,只有道德完美的、和谐的理想社会。
除此之外,作者还通过塑造的一系列贵族和普通人民的形象来表明他的历史观。如要塞司令米罗诺夫夫妇的热情好客、善良宽容,能干的妻子瓦西里萨·叶戈洛芙娜协助丈夫工作,为其出谋划策。他们一家居住在边塞地区已有二十多年了,对皇帝忠心耿耿。原本生活幸福美满的家庭因普加乔夫的农民起义妻离子散,成为这场暴动的牺牲品。当普加乔夫进攻城堡之前,米罗诺夫要求妻子带女儿离开城堡,遭到妻子的拒绝,她要与丈夫生死一起。在他们受伤被普加乔夫俘虏时,米罗诺夫显出了英勇大义,妻子面对丈夫被杀,大骂普加乔夫,表现了她临危不惧的气概。作者还塑造了轻骑兵上尉伊凡·伊凡诺维奇·祖林的豪爽、仆人萨威里奇和帕拉沙的形象,他们忠诚、善良和机智。正因为暴动才给老百姓带来了灾难,使他们每天担心受怕,带给了他们无谓的流血,甚至死亡。这些人物体系表明,作者的愿望就是要创造一种和谐、宁静的社会,反对暴动。
在塑造这些形象时,作者将它们放在一定的历史事件和虚构的情节当中,从这些细小的情节窥视整个俄罗斯社会状况和矛盾斗争。这既是一部历史事实又是一部虚构的历史长篇小说,这些虚构的人物代表了俄国社会各阶层。历史事件是主要的情节线索,以爱情为主题掩盖普加乔夫农民起义的真实背景。作者的目的不是为了回顾历史,而是对当时社会政治的严肃思考。作者将普加乔夫从起义到集聚西伯利亚一带,纠集了更多的军队攻下喀山,向莫斯科进逼,一直写到他失败、被俘砍头的真实事件的描写;将伏尔加河一带村庄的农民起义,地主躲在森林里这一真实事件通过虚构的事件描写出来。如格里尼奥父亲的田庄上农民起义,农民把其父母及玛丽娅锁在谷仓里,什瓦布林领兵包围了他们一家,并迫使其投降,他们不肯,什瓦布林便下令烧谷仓,把他们一家捆绑起来,并下令绞死。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祖林得到萨威里奇的报信,带兵赶来了,营救出格里尼奥一家,并将什瓦布林俘虏。特别是普加乔夫逮捕、杀头这一事实,作者以格里尼奥夫的感觉道出对农民起义领袖的同情,从其他人的命运来看,也表明作者对起义的不赞同,认为这场暴动是残忍和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它带给人民的不是幸福,而是灾难、流血、不幸和死亡,使整个社会处于不和谐中,让许多无辜的人牵连到这场暴动中。一切冲突和暴力都应该是远离和谐社会的,无论是沙皇、臣民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应该以为人类创造美好、幸福、和谐的环境为目的,共同成为推进历史前进的力量和动力。农民起义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也是无情的,相反它阻碍了社会的发展。
通过这部小说的人物体系的塑造和历史事件的真实的描写来看,都集中体现了作者追求和平、和谐、美好、幸福、真善美的原则;通过对农民起义的认识、对贵族与农民关系、沙皇与臣民的关系、实现社会和谐、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等相关的重大问题的思考,体现出了作家历史观的核心:避免流血、冲突、暴动,创造和谐幸福的社会环境,丰富人类文化才是对社会人类文明进步的贡献。
[1]亚·谢·普希金.上尉的女儿[M].莫斯科:弗林达-科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