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珍[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 黑龙江 绥化 152061]
冈察洛夫长篇小说女主人公的嬗变轨迹探析
⊙孙丽珍[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 黑龙江 绥化 152061]
文章对冈察洛夫“三部曲”中女主人公的形象嬗变轨迹进行了跨作品的动态跟踪。同为作家理想的“载体”和作品的“灵魂”,她们在各部小说内部有自己的发展规律,在后续的作品里作为典型形象没有得到真正意义的发展。然而追寻女主人公们的成长历程,作家的创作理念、他人物形象反映的对生活的认识和其变化过程清晰起来。
冈察洛夫 女主人公 形象嬗变
冈察洛夫是19世纪俄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的长篇小说《平凡的故事》《奥勃洛莫夫》和《悬崖》是19世纪40至60年代俄国社会真实、形象的写照。无论是作家本人还是后来评论者将三部小说看成“三部曲”,主要是看到了作品中男主人公个性特征及时代发展所赋予他们的内在的继承性;而女主人公(丽莎维塔、奥莉加、薇拉)没有起到类似的将小说连为一体的功用。同为作家理想的“载体”和各部作品的“灵魂”,三位女主人公在各部小说内部有自己的发展规律,在后续作品里作为典型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发展。那么何谈嬗变问题?
严格说来,在任何文学文本里嬗变的不是人物形象或典型本身,而是作家的创作理念、他对人物形象反映生活必然的认识。在冈察洛夫的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受关注点不在于她们是作家对客观现实的艺术反映,更多的是因为她们作为主观表达的载体,来展现作家所看到的社会变化与冲突。
丽莎维塔·亚历山德罗夫娜——老阿杜耶夫的妻子,《平凡的故事》中唯一受作家全面肯定的人物,在作品中经历了“两步走”的性格发展历程。第一步:对丈夫的侄子小阿杜耶夫命运与遭遇的密切关注与真切同情。第二步:审视自己的生活、认清个人的境遇,导致积郁成疾。她向往着充实的精神生活,可她那绝顶清醒的丈夫虽然爱护她,却从不用心关注她的情感,她所得到的只有安逸的物质生活。
小说家对这个艺术形象的构思没有过多的怀疑和动摇。她更多的是充当直接有效地表现老少阿杜耶夫思想、行动上对立的纽带作用。小说以资产阶级实干精神对抗代表落后和停滞的贵族浪漫主义并终获胜利结束。然而从本体论角度,这种对抗最耐人寻味的悲剧结局不在于年轻气盛的小阿杜耶夫彻底抛弃了早年的浪漫主义幻想,完全成为像叔叔那样一个脚踏实地讲究功名利禄的人物,而是丽莎维塔尚年轻的心破碎了,在阿杜耶夫式的生活模式浸染下永远失去了对生活的兴趣。通过这个形象,冈察洛夫的笔锋开始触及到他那个时代最难以解决的问题:怎样把社会上的讲实际功用与重精神需要结合起来。
丽莎维塔算不上真正鲜活的人物,只不过是一个对两位阿杜耶夫的极端性进行校正的“样板”。在这点上,她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冈察洛夫第二部长篇小说《奥勃洛莫夫》女主人公奥莉加的前身。在19世纪俄国文学里奥莉加没有“前辈”,是一个崭新的文学形象。但作家对她个性发展的建构依然沿袭了《平凡的故事》里的模式——寻找如何把握精神世界和社会活动协调共进的尺度。
作家赋予了奥莉加许多实现自己饱满充盈人生的天赋:理性、热爱生活、追求自由、富于同情心等。可在小说的结尾,她的生活境况与丽莎维塔如出一辙:苦闷、茫然、彷徨、不知所措。作品里没有具体说是什么问题使奥莉加苦恼,然而,探究奥莉加形象在作品里的嬗变过程,我们似乎就能找到一些所谓的“问题”的实质来。女主人公奥莉加被她的创造者珍视为“小说的灵魂”。冈察洛夫主要是通过她的爱情生活展示她美好心灵的。与丽莎维塔不同,奥莉加性格发展经历了“四步走”。
第一步:受施托尔茨之托,试图把奥勃洛莫夫从懒惰中解放出来,用自己的爱唤起他对生活的热爱。最终,奥勃洛莫夫没有获得奥莉加期待的那个“未知的”充实的生活。这不仅是因为男主人公始终无法跟上奥莉加的步伐,在近些年的冈学研究者看来,更主要的是由于在对待自己的爱情上奥莉加表现得过于“纯理性主义”,太热衷于“治病救人”。这一点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她与奥勃洛莫夫分手时的一番陈词,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了她形象发展的第二步。“我爱的只是希望在你身上看到的东西,是施托尔茨向我介绍的东西,是我和他一起臆造的。我爱的是未来的奥勃洛莫夫!”在她的爱情里,始终不曾忘却自我,话语里到处都是“我”这样的字眼。批评家们经常会索引上面的片段来为奥莉加的放弃开脱责任。作家本人主观上也深信不疑,倍加赞赏奥莉加对奥勃洛莫夫的真挚感情。可实际上奥莉加真的爱过奥勃洛莫夫吗?奥莉加与奥勃洛莫夫分手后,奥勃洛莫夫住进了房东太太普舍尼岑娜房子里,这时作家细致入微地描绘了房东太太在爱上他后所发生的一系列变化。人类心理活动的深刻洞察者冈察洛夫指出了真正爱情的实质:“自我渐渐消失,转变成他或她。”奥莉加的感情一直都控制在她自己手心,是按照“进度表”、“计划”进行的,奥莉加对奥勃洛莫夫的爱远没有达到最高境界——无条件地把“自我”献给“他”。第三步:经过同奥勃洛莫夫的爱情洗礼,奥莉加精神上成熟起来,随后获得了新的爱情。第四步:在与施托尔茨的美满生活中,奥莉加渐渐地不满于表面恬静安宁的生活,那些“不安的问题”经常困扰着她。这个作家的理想人物,在小说的结尾却失去了内心世界的平静和谐。
与冈察洛夫同时代的民主主义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对女主人公的这种状态解释为“俄罗斯新生活的暗示”。但是,这不是用“俄罗斯新生活的暗示”就能全部解释的。小说家一直都在思考着生命的意义、进步社会中妇女生活与地位等问题。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作家与他笔下的女主人公都未能、也不可能找到答案,因为这些问题在生活本身里就是悬而未决的。奥莉加不停地自我剖析,以至于迷惘、自责。施托尔茨最后对奥莉加的解答多少也切中了些许问题的实质:“活跃的、兴奋的头脑有时会越出日常生活的界限去探寻”。
究竟是“界限”内的什么促使奥莉加积极向上的头脑,施托尔茨没有能力作出回答。小说家也认为她出现的烦闷只是暂时的,是幸福生活中的“意外障碍”。在这里冈察洛夫作为艺术家脱离了其擅长总结沉淀下来的典型人物的艺术创作轨道:在丈夫的安慰下,奥莉加“不停地成长着”,实际上,她没有“成长”,因为并不知道怎么融入到“界限”内的生活,怎么平息烦闷。社会进步,一方面,表现为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和物质财富的日益丰富,另一方面,也导致了人们精神世界的迷失。冈察洛夫敏锐地体会到了时代发展与生活秩序中的这些矛盾,但却没能清晰地表达出来。
小说家不仅给了薇拉“温柔的黑眼睛”和“婀娜的体态”,也赋予了她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坚毅而高傲的性格。在她身上,冈察洛夫试图解决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什么是生活?什么才能使高傲不安的心灵平息下来?
小说第四部分里“机器”与“人”这两个字眼最能体现作家对时代的思考。“你在争论,而不是在爱”——伏洛霍夫责备薇拉。“我争论是因为爱。我是女人,不是牲畜,也不是机器”——薇拉回答。在冈察洛夫的情感建构体系里“机器”意味着精神空虚、灵魂缺失,还包括工业时代的冷漠、生硬、麻木。这使薇拉感到恐惧。薇拉要的是灵与肉的统一,可是想要的终不得。
三部小说中,丽莎维塔根本没能力想这个问题:她得了重病;奥莉加还沉浸在一时的和谐与乐观中;只有薇拉犯了许多错误,经历了许多苦痛、失望、妥协后,最终找到了同杜新结合的勇气。至此,作家完成了创作中一直想要表达的思想:情理相融、真诚关爱、责任心是整个人类进步不可替代的元素。
在冈察洛夫三部以人物塑造为中心的现实主义小说中,女主人公都是承载作家理想的载体(形象定位的表象联系);当深入追寻三位女主人公的性格发展历程时,只有用作家的创作意图在各个作品中的实现情况才能解释女主人公之间的可接续(形象嬗变的内在本质)。小说家始终与他的女主人公们一道,经历着压抑、苦闷、空虚、绝望的洗礼,探索人类进步与时代发展应该达到的理想境界。形象定位的表象联系、形象嬗变的内在本质——这两个维度互为依托,共同建构了冈察洛夫女主人公们的嬗变轨迹图。
[1] 布兰诺夫·阿·莫.俄罗斯古典文学中的心理描写艺术[M].伏尔加格勒,2003.
[2] 德鲁日宁·阿·弗.文学评论[M].莫斯科,1983.
[3] 杜勃罗留波夫·尼·阿.杜勃罗留波夫作品集(三卷本),第二卷[M].莫斯科,1952.
[4] 高荣国.时代与个性:论冈察洛夫《悬崖》创作中的矛盾性[J].外国文学研究,2007:(4).
绥化学院2008年杰出青年基金项目《冈察洛夫长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研究》成果之一
作 者:孙丽珍,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俄罗斯文学。
编 辑:吕晓东 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