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规定了什么？——评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

⊙贺宇涛 李 蓓［石家庄学院外语系, 石家庄 050035］

“第二十二条军规”规定了什么？
——评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

⊙贺宇涛 李 蓓［石家庄学院外语系, 石家庄 050035］

《第二十二条军规》是美国“黑色幽默”大师约瑟夫·海勒的代表作，也是美国最优秀的二战小说之一，同时还是世界荒诞文学的典范之作。小说一经问世，Catch-22一词马上成为“荒诞”和“无法摆脱的困境”的代名词，被收入词典。作者成功地将一个个荒诞的镜头和滑稽的场面交织一体,从各个侧面来揭示现实的混乱性和荒诞性。

黑色幽默 《第二十二条军规》 后现代主义

约瑟夫·海勒（1923－1999）是公认的“黑色幽默”的代表作家，他赢得这样的地位是因为他的成名之作《第二十二条军规》（1961）开创了后来被人们称之为“黑色幽默”文学流派的先河，成了当时轰动一时的作品，打破了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懦弱的十年”中美国文坛万马齐喑的沉闷局面。短短几年内，800万册的印数使这部小说一跃成为全美最风行的畅销书，海勒从而一举成名，同时使此后以“黑色幽默”命名的小说流派成为美国文坛的主流。

当初，海勒在写作《第二十二条军规》时，还时常停留在对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轰炸机投弹手生活的恐惧记忆之中。从1954年开始，他花了七年时间才完成此书，可以说他是在亲身体验的积淀中产生创作冲动的。小说出版后的轰动效应也是他始料不及的，海勒的作品以夸张和讽刺为主要手段，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疯狂和混乱的现实，起到了“醒世”的作用，有一定的进步意义。而海勒成为“黑色幽默”中崭露头角的代表人物，也说明他对当时美国社会的认识有相当的深度。

小说的意义在于作者以荒诞的夸张和幽默的嘲讽，展现一个千奇百怪但又真实可信的世界，人人在这个世界中疯狂，人人在这个世界中挣扎，读后不禁令人冷汗淋漓：我们真的是这个疯狂世界的一分子吗？

一、叙事结构独特

小说结构看似散乱，却是精心策划下用以表现现实社会及其官僚机构的荒诞、疯狂和不可理喻的独特手法。它没有按照一般传统的小说结构模式“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展开叙述，而是以若干个小故事小情节进行拼贴，创造了独具一格的“拼贴法”小说形态。作者试图以皮亚诺萨岛为背景，通过对军队中形形色色人物的描写折射出整个世界的疯狂和荒诞。小说利用形象来暗示、烘托、对比和象征，由一连串滑稽的片断拼凑在一起。内容相当庞杂，情节结构十分松散，这就使它的发展脉络模糊不清。海勒置传统小说的结构模式于不顾，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也没有传统作品中的理想人物，正面人物。海勒的构思充满了扭曲变形的夸张处理。将社会和世界的荒谬用哈哈镜加以放大，使之更加荒诞不经，滑稽可笑，同时也寄托了自己对现实的无可奈何的悲观心情。在海勒的笔下，战场就是疯人院、骗局和圈套，保持清醒的头脑反而被认为是疯子。海勒利用荒唐怪诞的反逻辑构思，恰如其分地表现了现实世界的颠倒黑白、不可理喻。全书共四十二章，有三十七章以人物姓名或称呼为标题，每一章描写一个人物形象，而以尤索林为贯穿全书的线索，使全书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人物关系网。作品采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使众多的线索在混乱的时间次序中交错重合发展，从而造成了一种鲜明的立体感。叙述方式是把若干小故事、小情节拼凑起来，看似支离破碎，却更能有效表现作品的主题。

在《第二十二条军规》中，海勒通过变形的漫画式，极端类型化的手法，塑造了一批战争的牺牲品，这些行为怪诞、性情乖张的疯子们被变幻莫测的官僚机器掌握着命运，真实地反映了资产阶级的社会现实。小说打破了符合理性的现实主义传统，找到了一种和荒谬与混乱的内容完全一致的散乱形式。但是，在散乱中，小说并没有造成不可收拾的混乱，它具有内在的联系。海勒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以捉摸不定的思维方式去构思，从而表现外部世界的变幻莫测，使广大西方人对纠结在心头而又不可名状的感情获得顿悟的认识。

二、人物杂乱无章却寓意深刻

《第二十二条军规》中人物众多，但大多根据作者的意念突出其性格的某一侧面，甚至夸大到漫画式、动画式的程度，而有的则是象征性的。作者在小说中虽然摈弃了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使整个作品没有一条完整的情节发展线索，也没有突出的人物形象，充满着混乱、喧闹、疯狂的气氛，但海勒所强调的是一种“严肃的荒诞”。

小说显然以美国军队来比喻整个美国社会，从它内部的肮脏、腐败、堕落可以判断出它的本质，尤其是那些高踞于众人之上的统治者。请看，第二十七空军司令佩克姆将军与联队司令德里德尔将军之间互相倾轧暗算，只不过为了军队营帐的门应朝哪边开这件小事而闹得不可开交；36岁的飞行大队指挥官卡恩卡特上校，既为自己36岁就成了一名上校而自负，又为自己36岁还不过是一名上校而沮丧，他不管下级的死活，不断地增加飞行任务，为的是捞到一个将军的头衔；斯可斯考夫中尉以战争为乐事，以每次能利用机会杀气腾腾地向士兵们高喊而自满，后来居然因发明了使士兵在正步走时手臂的摆动能整齐一致的秘诀而升到中将司令官；最妙的是飞行大队伙食管理员米洛的飞黄腾达，他为人左右逢源，居然可以利用战争中的敌我双方而大做投机生意，他既跟美军当局订立合同如何去炸掉德军防守的桥梁，又跟德军当局订立合同如何用高射炮攻击美军而保卫住桥梁，这样他从双方捞取了巨额的经费，却不必费一兵一弹，他还利用军用飞机搞投机买卖，最后竟成了马耳他的副总督、米洛公司的大老板，他所到之处，人们都要高举他的画像夹道欢迎。

这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以部下和百姓的生命作为赌注而发财的赌棍，一批围绕着战争这个怪物而旋转的狂徒！卡恩卡特之流正是美国寡头政权的化身，而米洛之流则是操纵整个社会的垄断财团的象征。所以，小说的特殊艺术形式和内容并非为了卖弄荒诞的技巧，而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它的主题。

三、情节荒诞富含哲理

我们不能把《第二十二条军规》当作一般的反战小说来读，该小说与一般反战小说的主要区别，在于它极力强调战争的荒诞，刻意嘲讽军队中“制度化了的疯狂”和“有组织的混乱”。书中的一切具体行为，都象征着“统治世界的荒谬和疯狂的一种本体的存在”。人们在蛮横的“第22条军规”的统治下，首先看到的是一系列荒唐的存在，是个人悲剧中所具有的荒诞成分——

克莱文抱着强烈的信仰原则，驾机消失在虚无缥缈的云端，仿佛他过于崇高，这个世界已容不下他；麦克沃特恶作剧地超低空飞行，结果将站在海边的萨姆逊拦腰截断，剩下血淋淋的下肢伫立沙滩，他自己也撞山头自杀；亨利·乔害怕飞行次数增加，一直到卡斯卡特上校宣布增加飞行次数，他的一块石头才落地——对恐惧的恐惧已超出对死亡的恐惧，他只能在噩梦中死去；还有马海德，刚到基地两小时还没来得及报到，就被打死在空中，成了一个不被承认的死人；与他相对照的是丹尼卡医生，他的名字正好在坠机人员的名单上，竟成为一个不被承认的活人……

小说中颇具哲理意味地写到斯诺登的死，强调人的“内脏的寓意”。斯诺登在飞机上被炮弹炸开了腹部，“内脏滑落出来，流到了地板上，湿漉漉的堆成一堆，而且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他不断重复着“我冷”、“我觉得冷”，居然在大夏天冻死在机舱里。尤索林从斯诺登的死中产生了顿悟：“人是物质，这就是斯诺登内脏的寓意。你把他从窗口扔下去，他就会摔下。你把他点着，他就会燃烧。你埋了他，他就会腐烂，和其他的垃圾一样。一旦失去了灵魂，人就变成了废物，这就是斯诺登内脏的寓意。”

这些卷入战争的人们，处在无法摆脱的困境当中，却又是响应“为国捐躯”的号召。但是祖国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卡斯卡特上校”们卖命。军界的官僚在利用战争捞取资本，为自己服务，当士兵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战争因而变得更为荒诞。因此，作者的嘲讽便上升到针对军界官僚体制、社会官僚体制的局面，获得了更为广泛的寓意。

四、极具夸张含糊的语言

《第二十二条军规》采用了很多独特的语言技巧来融合小说的主题和结构，使之达到完美和谐，相辅相成，突出体现了后现代主义小说中常见的夸张变形的特点。小说中不追求惟妙惟肖的人物塑造，也没有细致入微的环境描写，不强调生动自然的对白，却开创了独创的审美视角。用故作庄重的语调描述滑稽怪诞的事物，用插科打诨的文字表达严肃深邃的哲理，用幽默嘲讽的语言诉说沉重绝望的境遇，用冷漠戏谑的口气讲述悲惨痛苦的事件。小说语言几近荒谬，甚至有些句子自相矛盾。比如有一个滑稽的人物邓巴，他喜欢飞碟射击，原因是他讨厌这一运动，所以当他玩飞碟射击时，感觉到时间过得很慢，他曾计算过，只要在飞碟射击场呆上一个小时，就好像是熬过了一百八十六年，让人不禁怀疑邓巴是个疯子。

海勒在不经意的调侃之中，显露出锐利的讽刺锋芒，直指荒诞的要害，初看忍俊不禁，细品余味深长。海勒常常将相互矛盾或褒贬义相对的词汇与句子故意搭配使用，如德里德尔将军夸口：“我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丹尼卡医生说：“救命可不是我的事。”某上校“发觉自己仍然无能，而感到十分自豪”。迈洛说：“我这人从不说谎，只是在需要时才说谎”等等。海勒还用模棱两可的句子让人们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荒谬和非理性。“麦克沃特穿的是大红睡衣裤和室内软拖鞋，睡觉时盖的实心熨烫过的印花被单——极斯米罗从那个嬉皮笑脸、嗜爱甜食的小头处取回的那条被单。”这个逻辑顺序颠倒、意思含混的句子恰恰起到体现疯狂世界的作用。为了达到讽刺的目的，作者也采用夸大性陈述，故意夸大其词，实指相反的意思，如对地方上欢迎迈洛的古怪盛大的仪式的描写。

所谓“第二十二条军规”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官僚机器借以控制下属而设的圈套，是把人困在死亡之境的罗网。有时表现为个人强力意志，有时表现为社会意识形态，不论变换成何模样，无不以侵犯人的自由和权利为目的。它是人的异己，是不合理制度的衍生物。这不仅在军队中存在，而且在普通社会存在。它之所以无所不包，成为控制一切的难以挣破的罗网，本质问题在于其根深蒂固的社会思想根源，隐藏在个体的内心和整个人类的文化深层。

① 薛玉凤：《〈第二十二条军规〉的象征意义》，《濮阳教育学院学报》,2001年第4期。

② 常文革、张芮：《黑色幽默的典范——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长春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8期。

③ 万石华：《黑色的人物画廊——〈第二十二条军规〉人物评析》，《巢湖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

④ 史晓慧：《“黑色幽默”的经典——〈第二十二条军规〉》，《河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1期。

⑤ 王彩豫：《荒诞之中的理性》，《荆门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4年第4期。

作 者：贺宇涛，硕士，石家庄学院外语系副教授；李 蓓，硕士，石家庄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及英语教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