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王,一个读月亮的地方

2011-08-15 00:49陕西章登畅
辽河 2011年4期
关键词:月儿丁香月亮

陕西/ 章登畅

木王,一个读月亮的地方

陕西/ 章登畅

我去过很多华城名镇,走过不少河流山川。欣赏花的妖娆,迷恋水的柔质,崇拜山的风骨。曾醉心于异域风情的场景,也沉湎于巧夺天工的建筑,更不屑于邯郸学步的模仿,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地方的月亮让我清楚地记得她的轮廓,或者说留下翻过一页的痕迹。梦境,无论是我在西北荒漠中虎突狼奔,还是在芙蓉国度的痴言狂语;无论是在七彩云南之深情眺望,还是在渤海长湾的寻寻觅觅,抹不去放不下的总是木王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那个赋予了太多内涵的精灵。

木王,我既给过她“万象森列,天开画卷”的概括,又给了她“山骨水韵林风,诗情画意木王”的具象,甚至,对其自然、经济、文化生态机理做过探究,可是,我觉得这只是肤浅的、狭隘的认知,始终徘徊于凡夫俗子的层面,眼睛收的心里装的大抵不外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类似农夫三父子在大雪纷飞的火塘边讨论皇帝此时是吃烤土豆呢还是在吃葱油饼,他老人家如果明天上山砍柴是用毛铁老弯刀呢还是用特制的金钺宝刀?也难怪如此这般,所谓屁股左右大脑,环境造就命运,成败决定英雄并非全然谬论。我之所以对这片天地情有独钟,没有亦不想冲破这种思维的桎梏,恐怕与她的特殊区位相关,因为,木王,是一个读月亮的地方。

四海坪的夏天是充满诱惑的季节,木棉花的味道还在肆意张扬,绿色一夜之间便忽地从低谷爬来,把那些多情的、裸体的、勾魂的大树小树遮掩藏匿,就连湿地里人工搭建的过桥木也不放过,顷刻被裹得严严实实。日暮峰头,月儿早已按捺不住蟾宫寂寥,悄悄地露出嫩芽,和着知音谷的节拍,在石牛滩与彩蝶共舞,刹那间,莲花台玉树临风,裙裾摇曳,贤竹溪倩影婆娑,草甸生香;采摘朵朵晚霞为相思崖拭去斑驳的忧伤。青苔明显地感觉到月儿为了摆脱老藤枯枝的纠缠,惊慌地从它脸庞掠过,却又做得柔媚轻盈,踏身无痕。这时的月儿可能累了,坐在天足堂的石凳上,凝视着不远处心仪的石郎。她没有奢望石郎快步迎来将她拥起,她知道石郎是四海坪的灵魂龙潭的中流砥柱,而且从诞生那天起须臾不得离开龙潭半步。于是,月儿着手为他精心地准备丰盛的晚餐,把在龙涎瀑采自己的病放在心上,我家门前方圆二三亩的地,全赖于父亲耕种,家里吃,给我们兄弟姐妹们带,一年到头,父亲忙得脚后跟不着地。

当我们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我们都不相信,头上没有一根白发的父亲会去世,整天在田间地头干活的父亲会去世,时常给我们送这送那的父亲会去世?记得,就在父亲去世的前几天,我回了娘家,父亲还特意去镇上给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猪肝和猪骨头,父亲怎么可能说去就去啊,父亲没有在医院里睡一天,父亲没有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尽管我们都知道父亲已经老了,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父亲会死。

可父亲去了,终是去了,任是我们怎样的呼唤,父亲再也没有睁开过他那双细小的眼睛。埋葬了父亲之后,我给丁香树周围培了新土,我希望丁香树能够旺盛地生长,以后再回到这老屋,屋里没有了父亲的影子,唯一能让我看到的便是这丁香树。

人去屋空,老屋在岁月的风霜中一天天地凋零,墙壁上的白灰已经剥落,门上的大铁锁生出了很厚很重的铁锈,满院的花草皆被好花之人移走,唯有丁香树有幸留存,是它的不事张扬,还是它的朴素淡雅?使好花之人手下留情,让它得以与老屋相伴,静静地为我们看守着曾经让我们乐居多年的家园。

入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化作了一棵丁香树,他对我说,想家了,就回去看看,丁香树在家他就在。我醒了,久久未能再入眠……集的山核桃、五味子、八月札、野樱桃、茨春头与自己同时置于甘冽的溪流,撩得葫芦潭涟漪阵阵,碧波荡漾。是夜,月儿决定带着这些原汁原味,深情地投入龙潭的怀抱。

鹰嘴峰是个蕴涵了月亮品质凸显了月亮魅力的地方。月亮一直是以飞来石为中心的,她总会以最佳的位置让人解读,无声地改变了兔子跟着月亮走的传统定势。也许,月亮命中注定是孤寂的,骨子里翘盼着有人关注她,走近她,解读她。古今中外,凡是想在月亮上有点名堂的人,都在态度和行动上真正地走进了月亮,所以,我们才能读到关于月亮的绝妙之作。那么,让人走进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有利的地形,吸引文人骚客观赏。由此我断言,木王的月亮是富有灵气的精灵,鹰嘴峰的月亮是与人相通的女神。登上鹰嘴峰如果能用心去品读月亮,你的心灵便走进了月亮。天高云淡的夜晚,明确了责任与使命、经历了拼搏与磨难的鹰嘴峰,显得格外睿智神秘、威武挺拔、傲慢尊贵。羚牛借月壮胆,成群结队,或者嬉闹撒欢,或者争风吃醋,茂密的松花竹在凶残的决斗中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天来瀑原本是月亮的女儿,那场不堪回首的噩梦使她不在月亮之上,母女重逢的喜与忧,要看巨石阵里的老红桦能否读懂?双头马后来甘为女娲坐骑,主人在天浴峰洗却征尘的日子,它在饮马河晒晒月亮,养养精气,等待召唤,它晓得它的有生之年是为别人而活的。冷杉是个见月才长的植物,一千年,与人的生命周期相比是漫长了些,也容易挑起人类产生莫名的嫉妒。一千年旺盛的活着,不能不算作是冷杉对月亮滋育之恩的唯一回报。其实,月亮是不讲究索取的,包括她赐予大地的一切都是本性使然,拥有一片圣洁的天空既是她的起点也是她的终极。苍茫大地,巍巍山河,唯有鹰嘴峰能满足她的需求,任其释放美轮美奂的本真,证明她干净地走来,纤尘不染地离去。

布谷鸟催春的第一声口令是在日月同辉的清晨从玉笋峰冠顶上发出的,这座吸足了日月精华的变形山是花、鸟、虫、兽的天堂,在木王被看作是月亮女神的化身赐福人类的圣山,茨沟的一切故事她了如指掌。石头房的男人披件薄袄,拖着麻鞋,顺手从床头扯过裤带,一走出堂屋就大呼小叫:“今天又是个好天哦,呀,天上有两个太阳!”灶台后忙活的女人接口骂道:“死鬼,昨晚贪膻,晕了吧?明明东方是太阳,西边的是月亮,搞不清了?”男人知道自己错了,错在昨晚多贪了几杯甘蔗酒。茨沟经常有此天象的,不论春夏秋冬,只要是晴空万里的早晚,西边的月亮还明镜高悬,东方的太阳就冉冉升起,或者是金乌还未西坠,玉兔却提前东来。当地人叫阴阳抢地盘,近年,外来的游客、专家却叫日月同辉,称这是不可多见的天象景观。省城的有钱人有权者来来往往,牵线不断,景区尚未建成,客人倒是来了不少,附近农家仅靠接待就富裕一片。吊罐炖的砧板腊肉、铁锅烙的洋芋煎饼、木笼蒸的荞麦馍、生葱拌的萝卜丝、干豆角熬的骨头汤、六月令醪酸菜在餐桌备受青睐。有趣的是农户吊甘蔗酒,过节杀猪,熬包谷糖,做豆腐都戳动了城里人的兴奋点,乡里人不想干不愿干的活他们却抢着做贴钱做。男人和女人从内心感激着迟归早来的月亮,初一、十五早晚坚持在神龛香炉里给月亮烧一炷高香,再到庭院燃一堆篝火,月光下与客人们热闹地说渔鼓、唱花鼓、跳竹马、跑旱船,文化部门还把地道的乡土货命名为《栗乡之韵》,搬上了省、市洋舞台,几次获得一等奖。由此他们得到启示,设想杜鹃花盛开时,月亮正是丰盈的,能不能再创作一部《花好月圆》的作品?融登山、观花、赏月、美食于一体,一定会吸引很多品位高雅的客人和爱得要死要活的老少男女。

当炊烟从小木屋袅袅升起又缓缓落下后,男人背起褡裢,挎根火枪,拜别月亮迎着朝阳到四海坪护林去了。女人则麻利地打开牛棚,扛着弯犁,挥舞响鞭,吆着两条母牛直奔蛤蟆砀。河对面邻家的小伙子就从缺了一块玻璃的窗孔伸出个头:“表嫂,你犁地呀,我来犁你。”女人也不示弱:“来呀,你个发瘟的,不犁栽水跟头死哟。”窗里接道:“不敢,瓢把子有枪,听我唱一痴子咯,嘿嘿。”

天上分阴阳哎,

地上公母双啊,

日月同辉奇哎,

我俩做夫妻啊。

走州又过县哎,

没见女耕田啊,

两朵花朝后哎,

一朵花朝前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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