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恩亲

2011-09-28 08:20胡茂全
辽河 2011年4期
关键词:保山慈母二哥

文/胡茂全

慈母恩亲

文/胡茂全

昨晚我做了个梦,妈妈还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面,房间里只有几件简陋的家具。我刚放学回家,她就躺在床上喊着我的乳名:“生儿,格是你回来了?帮我捶捶背,再拔会儿火罐。”我坐到妈妈床前,两手轻轻捶打她那佝偻的背。待她喘息声渐渐平稳以后,我拿出老竹筒,点上报纸帮她拔火罐。竹筒罐子拔下时妈妈的背上露出一个个红肿的凸印,可她说舒服多了,早上醒来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回忆起善良可怜的妈妈。

儿时的印象中,妈妈一直患病。1996年我去云南保山探亲时,听二外婆讲述:因为外公的早逝,刚满十四岁身体弱小的妈妈,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每天踩着露水担着新鲜的蔬菜跟村子里的大爷、大妈一起,从打渔村走到保山城里去卖菜。外婆改嫁找了个人家,后面这个外公让家境好过了一些,也对妈妈比较疼爱,但随着两个舅舅的出生,日子开始变得艰难。妈妈又继续为生活奔波,艰苦的环境让妈妈从小练就了坚强独立、敢于吃苦的性格。

妈妈小时候就患有轻微的哮喘病,参加工作后又得了严重的气管炎、肺气肿和心脏病。妈妈一直畏寒怕冷,晚上经常出虚汗,冬天是她最难受的时候,跟随复员老兵的爸爸回到江西九江之后,由于气候异常寒冷加上水土不服。整个冬天母亲都在病痛中度过,小时候的冬天冷到骨头里,穿着厚厚棉袄和棉裤的我被妈妈紧紧搂在怀里,每天晚上给我讲述云南美丽的山水和外公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的冬天为什么那么冷?小小的脑海里印满对于云南的亲切感。)

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被评上了“三好学生”,同时还被选上少先大队中队长,我是班干部当中唯一当选的。学校奖励了我两本生字簿、一支自来水笔和一张奖状。放学后,我像一头撒欢的小牛一路飞奔在回家的路上,妈妈做的书包带子都被我弄断了,我是提着书包跑回来的,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家人。

回到家里,大门虚掩着,爸爸在田里没有回来,大哥在住校,二哥也没放学。我推开门一看,妈妈趴在床沿紧咬着牙,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我赶紧跑过去。妈妈看见我回来,说:“生儿,快……快到抽屉里拿药给我,妈妈刚才心脏病晕过去了!”我的心缩成一团,慌忙找到医生开的药递给她,心情也随着沉重起来,看着妈妈喝下一杯热水,气色开始正常。我就到柴房抱了一把柴,生火做饭,刚砍的松枝还没晒干,浓烟熏得我直掉眼泪,也没有心情再提自己得奖和“三好学生”的事儿了。(其实那时候彻底医治应该是可以治好妈妈的病,可妈妈看到我们四姐弟穿着破旧的棉衣和棉鞋,咬咬牙执意只让医生开了些药就回来了。)

每一年的暑假,我和爸爸都去山上砍柴,有一次不小心被竹签刺破了脚板,解放鞋里流满了血,我的学费可都在这些柴火里面,我忍着痛把柴挑回来,那时我是多么痛恨命运的不公啊!长大之后才知道磨难对自己来说是一笔多么宝贵的财富。

我每天放学后就去水库坝后面放牛,带上一本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我是流着眼泪看完这本书的,跟我们家太像了,我每看一次就要流一次眼泪,然后在山上带回一些松球和松针引火做饭。

大哥成了家要单独过日子,姐姐也已经出嫁,家里严重缺乏劳力,多一个劳力就多一份责任田,二哥念完初二就回家种田了。上了高中,我需要住校,爸爸也慢慢地变老了,妈妈的病时好时坏,二哥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妈妈买了30只小鸡,圈里养了六头猪,说是要为二哥攒着钱娶二嫂。但是身子骨不争气,时不时病倒在床上。黄昏日落时鸡也啼、猪也叫,劳累了一天的爸爸摸黑从田里收工回来,一身的烦躁,把锄头扔向那些不懂事的小鸡,拿着猪食瓢照着猪脑袋狠狠就是几下,打得鸡儿四散奔逃、猪儿嚎得更响。二哥放下锄头在灶边煮着猪食,我也放下作业去地里扯几把红薯藤先堵住这些猪儿的嘴,然后帮爸爸把鸡群赶到鸡窝里。

妈妈凭靠着坚强的毅力和深深的母爱,用那副病弱的身体,撑起了这个家的衣食穿着。大姐出嫁日,妈妈准备了好几床新棉被,做了大大小小几十双棉鞋;大哥结婚时,沉浸在喜悦中的妈妈,那年养了十几头猪。菜园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那年光苎麻我们家就收入了1000多块。二哥成家的时候,妈妈真是拼尽了全力,光她养大的鸡就卖了好几次,还有婚宴上的猪肉,全都是弱小的妈妈一手的功劳哇!

1993年的4月份,妈妈再次病倒,送到医院时,医生也无奈地摇摇头,这个老病号光药费单和病历就有厚厚的一叠。妈妈如堂屋里的那盏煤油灯,已经灯枯油尽了,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撑不下去了,坚持要回来。

第二天,妈妈已经神志不清,我蹲在床头喊着:“妈……妈……”她用无比关切的眼神望着我,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我看着妈妈的瞳孔慢慢扩散开来,握着我的手慢慢开始僵硬……那一刻我知道,妈妈是真的离我们而去了。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只是傻傻地跪在那里任泪水肆意地流,也读懂了妈妈饱含母爱的最后一瞥,她是舍不得我这个还没有成家的小儿子。(那年我刚满二十岁。)

在她临终前一天,她还跟父亲说了声:“老胡呀!我真想念保山的两个阿弟啊,真想回去看看阿爸阿妈的坟啊!”爸爸的心都要碎了。妈妈归山的前天晚上,我写了一篇祭文来哀悼可怜可亲可敬的妈妈:

吾母张正英,出生打渔村;

自小失父爱,重担压在身;

挑菜上集市,弓背颤颤行;

清晨踏露水,傍晚月作灯;

磨难中长大,困苦中成人。

报名去农场,边疆谱青春;

与父结连理,两颗革命心;

生活虽贫寒,竭力持家庭;

大姐出生后,小袄最贴心;

房间虽简陋,阵阵欢笑声。

哥仨来人世,日子更艰辛;

母亲拖病体,园里种菜勤;

田间去劳作,圈里养猪禽;

言传要自立,身教业精勤;

无私慈母爱,姐弟记在心。

梦里回云南,醒来泪沾巾;

离家二十载,保山去探亲;

大姐出嫁日,嘱咐善待人;

大嫂过门时,母亲笑脸迎;

儿女皆长大,含饴弄儿孙。

霹雳一声响,吾母撇家人;

三月十七日,享年六十春;

儿女哭断肠,老父泪满痕;

健康时日少,一生病缠身;

天堂若有灵,母亲慢慢行。

(女桂香、儿茂文、茂武、茂全1993年4月21日泣上)

此后每年的清明节、七月半、除夕,我们都会到妈妈的坟前看望她。1996年我带着妈妈临终前的遗愿来到云南保山,到舅舅家探了亲,给外公外婆上了坟。从云南回来后,我把外公外婆的坟土带回一把洒到妈妈坟头上,轻轻地告诉妈妈,外公外婆来看你了,我要让妈妈知道,天堂也有慈母和恩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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