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萍
花开的声音
◎顾维萍
夕阳还未散尽的时候,他们就在校园内的一张长凳上开始了亲热,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尽管他们已度过了恋爱的最初神秘期,但就像一个人一下子穿着三角裤在大街上走路一样,花儿只是对光天华日之下的亲吻和抚摸多少有点放不开,可她还是用甜蜜的口腔容纳了伟子近乎疯狂的搅动。他们已有六天没见面了,五一节学校照样放了七天长假,花儿回家了。这期间伟子喝了几次酒,蹦了几回迪,所以下午花儿一找到伟子,他们就开始了今晚的前奏。一阵窒息得能够调动起全身力量的长吻,使他们在彼此的津液的交融中多少解了点渴,他们开始换一种姿势依偎在一起,夕阳在林中失踪的时候,他们才喘着气渐渐平息下来。
花儿是伟子对花艳红的昵称,她更是校园里当之无愧的校花。如果有漂亮和性感两个标签,那么一张贴在她迷人的脸上,一张贴在她丰硕的臀部上是再合适不过了。而当初在瞬间让伟子心醉的正是她这完美的组合。因为按照伟子辩证法专业的理论(伟子是哲学系二年级的学生)漂亮和性感往往是古人所说的不可兼得的鱼和熊掌。可她娘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伟子有一次在哥们面前狠狠地说。
说起他们的相遇,简直是缘份的祖宗,一般情况下,大学校园里男女的相识不外乎同学会、老乡会(准老乡)舞会,以及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锻炼着他们的能力提供着他们爱情的机会。可伟子与花儿既不同系又不同班,花儿甚至是伟子的学姐,她比伟子早一年进了这所大学。准确地说他们的相识来自于一次有力的碰撞。那年秋天刚告别中学时代的伟子考上了南方这所风景优美的大学,读上了自己梦想却毫无价值、眼下并不吃香的哲学专业。个子不大的伟子骑起车来速度惊人,即使是放学的时候,他也能凭一辆单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突右旋,灵活得像一条水中的鱼,这时后座上一位懒惰的哥们神情悠然自得仿佛他也骑在一条鱼的身上。
九月下旬的一天,这个城市的天空出现了少有的蔚蓝,那种顔色任何人看了都想跳起来触摸她可爱的面颊,这么好的天气,伟子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他骑着车在校园里转悠,嘴里哼着“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其实他的速度并不是太快,而是从斜刺里过来的一辆车,因为是下坡,刹车失灵的缘故,啪地一声,他们撞在了一起,灵活的伟子已从车上跳到路边的草丛里,不自觉地来了个惊心动魄的特技表演。他的自行车撞击了她的尴尬的臀部,她的一只脚塞在了车里。跌在水泥路面的女孩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这痛苦却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美丽和优雅。我操!伟子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刚刚学会大胆使用的口头术语,无论如何人家是位女孩而且似乎受伤。她更具备了让人同情或支持的理由。周围的几个幸运的男生已摆出了英雄救美人的架势。他们大概有一些不太显明的缺陷或一直没有机会,反正他们肯定至今还没有可以携手共进的女朋友。可伟子的一声冷笑断绝了他们的希望的念头。表姐,原来是你?几个男生悻悻地走了,机会的再一次丧失、心思的白费全暴露在他们沮丧垂下的脑袋上。伟子蹲下来把女孩的一只鲜艳得像红草莓般诱人的高跟鞋脱下来,把那只在洁白的袜子保护下的富有女性特征的脚从钢丝中轻轻解救出来。像把一只受伤的鸟捉出笼子那样,他又重新给她穿上鲜红的皮鞋,当然是通过手和胳膊的接触扶起了她的人又扶起了她的那辆“捷安特”。女孩脸上的痛苦已转化成一片红晕,除了阳光的作用,还可能来自伟子对她那只脚的无意按摩,中医讲究头痛医脚的理论不是很符合唯物辩证法普遍联系的观点吗。我送你去医院,刚才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你不介意吧,伟子的脸上布满了刚从中学时代过来的真诚和纯情。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脚,又不经意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身子,不用了,没多大事。她的手再次放到了她的腰部以下,可能想去摸一摸自己受到剧烈撞击的大腿之间的屁股附近的部位,可她羞涩的手只大概做了个形式就化作了一个手势:你走吧,真的没什么。伟子此刻掏出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宿舍及电话号码,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大名,他像发名片一样把那张纸毫无商量余地地递给她,有什么情况,请你找我,我会负责到底的。说话的时候伟子才发现女孩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和似乎微笑着想说话的嘴唇,直到她长发飘飘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另一端的时候,伟子才相信自己的纸条没有白留。晚上回到宿舍,在睡梦中他带着一束鲜花在洁白的病房里和女孩说话,他给她讲故事,喂她喝汤,阳光很好的下午,他推着她的轮椅在林荫道上看风景……或者说他渴望来自女孩的麻烦。
可当两个星期的时光在不紧不慢中过去时,女孩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更不用说渴望的麻烦了。伟子的和他身体一样还未完全成熟的情绪一下子很容易降到了低潮。他宁可多排上几次长长的队伍希望自己能在食堂遇到她,因为食堂毕竟是人的第一需要,何况她的美丽也不能完全离开这些营养丰富的食物,可是学校的食堂有两个,还有其他几个快餐店,这样的寻找虽然谈不上是大海捞针至少算得上鸡蛋里找骨头有点白忙活。上课的伟子开始走神,那个叫王熠婷的女生从他无精打采的目光里找到了贾宝玉的忧郁。以至有一次在路上他双眼一亮,与前面过来的一位长发的女生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结果痴心遇冷风,他在女孩莫名其妙的问号似的白眼中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夜幕笼罩了校园的时候,他开始一个人面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声嘶力竭地唱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不要假装不理不睬,其实我很可爱。在一次次伤感的歌声之后,是一个男孩的号哭刺破了夜幕下的星空。
从那天悲伤的晚上起,伟子才下定决心把自己培养成为一名校园歌手。在一块蝌蚪般的广告诱惑下,他终于从饭盒里抠出两张意气风发的领袖人物的头像参加了吉他培训班。音乐不是可以陶冶人、净化人、提升人吗?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伟子忘掉那个和他相撞的女孩。培训班总是在周六和周日举行,当别人在舞场旋转或在林中享受爱情的温馨和甜蜜时,伟子正专心致志地在抖动的五线谱中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乐趣、排遣和遗忘,要不是后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这种遗忘会真的一直坚持着并牢固下去。
经过三个多月的业余学习(实际上是比伟子所学专业课时间的总和还要多)伟子的吉他终于找到了跃跃欲试的场合。指导老师为了展示自己的教学成果,同时以便为下一轮招生收取更多的money做免费的广告,他推荐伟子等一共四名吉他弹得较好的学生参加了学校的一次文艺演出。那是伟子作为一名吉他歌手的首次登场,同宿舍的哥们用一副2元店里买来的墨镜和手中的剪子对他进行了超现实主义的包装,他是他们宿舍唯一一张已打出去的王牌。哥们千万要把握住,你是我们的传说更是我们的希望。他们无非是想以梧桐引来凤凰,把伟子当成一座桥梁让那些可爱的女生走过来,走到他们的宿舍里,走进他们的生活里。伟子终于在掌声中感受到了作为一名校园歌手的成功,虽然他只是掌声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少,但未来的日子里终究有事可做了,晚会一直到十点多钟才散,当结束的旋律响起,全体演员一起合影留念的时候,他摘下墨镜时才发现了昔日的碰撞者——那个女孩,她穿着一件泡泡纱的舞裙,显得妩媚动人,原来“走进新时代”的领舞者就是她,由于台下看不清楚,加之有几分陶醉在自我里,此刻涌现在伟子的感觉上的只有一句很俗的诗:淡妆抺总相宜。而她的两种状态两种风情都被伟子领略到了。他更从她妖艳迷人的名字中感受到一种独特。脚还疼吗?校园的黄昏夜色中,他迫不及待地主动问她。她笑了笑,红红的嘴唇在微弱的灯光下发着光亮,你还记得。我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呢?伟子像个绅士一样小心翼翼地问。花艳红似乎犹豫了一下,总算跟着伟子进了校园的“幻影林”咖啡厅。迷离的灯光下,在萨克斯管的低低徘徊中,他们从一杯咖啡开始回忆起那一次怦然撞击的前前后后……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说读者朋友也可以想见,和许许多多的校园情侣一样他们开始一起看电影、上舞厅、一起晚自习一起吃饭,这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当然有精神的外在发展与交流,也有物质的内在接触和深入,最后干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交融在一起共同增强了他们的综合实力。
如今他们相爱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光了。这期间他们都升了级,一个大三、一个大四了。他们在彼此的渴望和颀赏中于初夏的某个夜晚在校园林中的一块草地上完成了各自的重大转变。他们开始从游击队转为了正规军,他们拥有了自己租来的房子,开始尝试着一对正常夫妻的所有生活,洗衣、做饭、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安全地做爱,他们不再在野外释放他们的能量。
几天长假伟子又破天荒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宿舍,他发现他们的生活依旧是那么单调乏味,就像缺少女人的生活就不能叫生活一样,他们既没有什么才艺去参加许多诱惑女孩参加的活动,又没有特殊的资本去找表姐或表妹。老乡中少得可怜的几个女孩不管美丑早被瓜分一空。你们就知道睡觉,不知道外面的阳光多好,伟子在批判了他们毫无起色的生活之后开始和他们干杯。在口沬飞溅啤酒泡花翻腾的对话中女人就像一道摆在他们面前的大菜,他们用意念与幻想分食她们的各个部位,打发他们无聊难捱的假日时光。
夕阳的余辉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空,桔黄色的路灯开始扮演了另一种廷续的角色,花艳红一下车就直奔出租房。可她扑了个空,火车上种种美好而乐漫的构想在有点霉味的出租房中化为泡影。男孩毕竟是男孩,就不能用一个清洁舒适的等待给她一个意料中的喜悦吗?在洗掉了伟子的几双袜子和几件衣服后,花艳红在校园的风景中找到了正悠悠看着风景的伟子。伟子在一对情侣的暗示下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花艳红扳倒在地,可花艳红还是牵着他回到了他们有点霉味的出租房。
房间显然已被花艳红打扫过了,晒过的被子散发出一股太阳味,这种味道进一步刺激了他们的内分泌,已是初夏,花艳红穿了一件碎花的淡雅连衣裙,里面的胸罩与三角裤闪烁其辞,伟子发现换上夏装的她更充满了诱惑与魅力,小别之后的相见都使他们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几乎是同时奔向对方,互相搂抱着让对方的身体尽最大可能地贴近自己,四片嘴唇蠕动着绞合在一起诉说着别后的相思。
整个一夜,他们都在床上度过的。这期间他们两人吃了半只花儿从家里带来的扒鸡,喝了一瓶啤酒,小了两次便,那只角落里的脚盆虽然盖上了报纸却依然有一丝精子与卵子混合的特殊粘稠的味道类似太阳留在被子上的味道。可能是旅途劳累的缘故,花儿裸露着身子,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条腿翘在他的身上睡着了,不一会儿口水就流在了伟子的胸脯上,他用手捋了捋她的乌黑秀亮的头发,又爱怜地拍了拍她弹性光滑的臀部轻轻说了声:小馋猫!
哲学课上,老师正大吹神侃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关系。它们好像同一天空下交媾的金童玉女,令人
神往而充斥着美感与敬意,伟子的憔悴从来不会写在自己的脸上,他坐得很正,不时对旁边的女生调皮地挤着眼睛掩盖自己昨夜的狂热与疲惫,状态好得似乎随时接受一位处女投入自己的怀抱,他与花艳红更深的关系一般人是不清楚的,除了他同宿舍的几个哥们,况且他们早在伟子一顿颇为丰盛的邀请中结成了君子协定,就差饮鸡血对天发誓了,他们的义气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无数倍扩大。王熠婷就是他挤眉弄眼回复的一个目标,他并不想和他恋爱,何况他已经有了自己称心如意的女朋友,与花艳红相比她只能算是校草,他头脑中有时会出现这样的假想画面:王熠婷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身边,他却无动于衷,除了颀赏她的青春美丽外,没有原始的有关性的欲望,他只是把她当成自己一个漂亮而纯洁的妹妹。她的眼睛虽然不如花儿那么大却烔烔有神,另外最明显的外部特征就是她齐耳的短发而花儿是飘飘的长发。以前伟子只喜欢长头发的女人,那种长发飘飘的感觉确实令人心荡神驰,可不知是辩证法的作用还与王熠婷的接触,他才发现短发女孩也别有一番风味。更重要的是他俩有着共同的爱好,他们都喜欢一个叫秋雨的人。王熠婷说读他的散文流了不少眼泪,特别是写敦煌的那篇,她用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读它流着泪再读它。她被它语言的魔力击中了迷住了。伟子说等我有一天有钱了,一定带你去敦煌。那时王熠婷的眼睛亮得如同黑色天空中的一颗可爱的星星,在他太阳般的话语下闪闪发光。当然他们还有着共同的仇恨,都仇恨哲学老师的呆板空洞无聊与虚伪,一点儿也不具有哲人的智慧与幽默。王熠婷的话比伟子更尖刻,以至于伟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刻薄的话竟是从她温柔的唇中发出的。大一的时候伟子开始陷入自己想做一名浪歌手的忙碌之中,后来又一步步陷入花儿的爱情包围中,除了上课,他很少与王熠婷接触,王熠婷至今还未恋爱,虽够不上校花的级别但算作班花还绰绰有余的,她的身后显然有不少追求者。可不知为什么,在伟子的眼里,她依然清纯得如一滴叮咚的山泉。伟哥快点发起来吧,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敦煌呢。一见面,王熠婷总是调皮地对他说。你假期到哪儿去了?伟子并不是为了探究假日的行踪,而只是礼貌性的随便问问。没干什么,一个人钻到教室看秋雨的新著了,老秋受到了批评你知道吗?人家说他是抺着文化口红游荡文坛呢。真是无聊,他们大概是出于嫉妒吧,自己写不出好东西只好借批评人而出名,别忘了,这是个炒作的时代。王熠婷捍卫她心目中的偶像大师秋雨,如同捍卫一个少女的处女膜。伟子有点愁怅和悲哀,他虽然也喜欢读作家秋雨的散文,可他此时不禁有点憎恨起他来,他恨不得象某个批评家一样批得他体无完肤。即使恶毒攻击也在所不惜,可他又不忍心那么做,她会伤心的。两节哲学课对他们的谈话来说显然短了点,伟子正准备结束话题收起书包匆匆而去,王熠婷幽幽地对他说:待会儿吧,人家的话还没讲完呢。同学们都走了,只剩下伟子和王熠婷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的面对面。伟子却没能继续听到王熠婷读新著的感受,她说她最近很烦,有好几个外系的男生写信给她大胆地表露了对自己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构想,并真诚死心塌地地邀请她的加盟,他们是从舞会和文学社的活动中认识他的,问题的关键是她既不想接受他们如泣如诉的请求又不要失去一批对她有好感的朋友,现实毕竟比秋雨先生的散文难以应付。伟子开始把她当成自己人生旅途上遇到难题的妹妹,正当他作深思状准备发出通常对这种既不失友谊又不是爱情的两难看法或观点时,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看了一下是花儿唤他回去吃晚饭了。手机一响伟子直慌,这是风筝线或野马的僵绳,有一次他们彼此开玩笑说道。他冲跑到教室外告诉了电话那头的花儿,来了个老乡找我有事,我不回去了,晚上见,Bye-----Bye,简洁明了。是一个朋友,没什么大事。伟子重又坐到了王熠婷的身边:对这件事,你不必烦恼,能被人喜欢被人爱是一件多么快乐和幸福的事儿,问题的症结是你自己要保持大众情人的姿态,你这是典型的大众情人心理,既不明了又不拒绝,态度暧昧,保持一定的距离又若即若离,不回避也不介入,让时间来冲淡一切。可我怕造成误会呀,王熠婷睁着一双显然大了许多的眼睛注视着伟子的嘴和脸的活动。这就要看你自己把握的程度了。外面刮起了一阵风,传来夏季树叶茂密丰盛的绿色沙沙声,我们一起去吃快餐吧,王熠婷提示说。两个人从昏暗的教室中走出来才发现已有人陆陆续续在开始上晚自习了,到校门口一家快餐店里吃了王熠婷请的大排喷香的快餐。王熠婷说今天我不想上自习也不想立刻回宿舍,伟子便买了两张镭射厅的票算是替也作一道选择。今晚放的是根据张爱玲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色戒》,黑暗中对对情侣们在彼此的抚摸中蠢蠢欲动,王熠婷似乎对这里的黑暗有点不适应,不知所措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伟子放在椅把上的手匆匆下滑,电影散场时,他送她回宿舍,在路过一幢教室楼前的灯光时,他感到似乎有谁在注视他们,也许是别人把他们看成了校园里的一对夜色中的游击队员了。
当伟子十一点多钟回到他们临时的“家”时,花儿还没睡,她正在看一本媒体上正炒得火爆的《我把身体献给谁》。伟子用花儿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水擦洗过自己有点汗味的身子之后,像泥鳅一样,一丝不挂地钻进了他们的被窝。花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微笑:老乡走啦?住到另一个老乡那里去了,总不能叫他住在我们这儿吧,伟子似乎为自己聪明的恰到好处的安排自鸣得意。怎么,你一直呆在这里的?伟子显出了平时一样的关切。我上晚自习去了,在哪个楼?文星楼,伟子的头脑中立刻浮现了晚风中飘拂的一缕长发以及灯光下匆匆而熟悉注视的目光,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她的乳房上揉搓,嘴唇不失时机地封住了她好似还有许多话要说的小嘴,他的激情不需要培养迅速掀翻了她的身体,花儿轻微的拒绝了一下,先前冷漠的身子终于感动起来,她感到自己正像一朵百合花在夜露下正一瓣一瓣尽情地绽放,她感到自己真正象小说中的人物那样疯狂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他们忍不住吵了一架,伟子生气是因为花儿没能及时叫醒疲倦沉睡的他,花儿上午没课,伟子却有两节哲学课。你太自私了,伟子终于发火了,你知道这两节课老师是要点名的。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这门课吗?怎么突然又说重要起来了,我看你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花儿也寸土不让。伟子从花儿渐渐变了的脸色和语气中隐约地害怕她提起昨晚的事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伟子去外面的早餐车上买了些点心回来,冲上了一杯麦片端到了显然真的生气了而且还要为掉眼泪消耗能量的花儿面前,他用毛巾擦去了她脸上的泪花承认因为自己上课的着急而引出的脾气。她的白皙的脸上有了一点雀斑,他从一次午夜悄悄话的热线中知道是她吃了避孕药的结果,花儿原来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可自从她在新鲜与好奇的试验中构筑成了这个爱之巢之后,她的性格也有所改变,她再也不到健身房练健美操了,甚至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舞蹈,除了上自习外,也俨然成了个地道的家庭主妇,洗衣、买菜、做饭(中午在学校食堂或快餐店吃),打扫房间与频繁作爱。而在伟子的眼里,他们租了房子最大的作用是为了检验两个人将来能否在一起,爱和婚姻有时往往是分离的,他们试图彼此在融合中适应对方。花儿对她们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像,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真的成熟了,她的责任、义务包括身体奇怪地一直有很强烈的爱不够的欲望。她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人,也不想深究那个女的是不是他的老乡,她宁愿它只是昨晚的一个梦。在一次高潮之后,她已用身体原谅了他,并捏着他的鼻了半直半假地警告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要不她会掐死自己的温柔。可是早晨他却为他讨厌的哲学课而对自己大发一通火。如果你厌倦了我你可以走开,我们可以好好分手,她说出了令自己伤心不已的话。自己只不过想和他在床上多呆会儿而已,又有什么错,花儿的犟劲上来了,她干脆蒙头大睡,拒绝了他昨夜温情之后的又一次忏悔。如果此刻伟子不是去学校而是呆在家里继续寻找机会安抚花儿,也许会和往日任何一次吵架一样,她会在他的耐心中消解自己的怨气,或者在她的纤手捶打着他的胸脯之后酝酿一次更疯狂的拥抱。可能对已习惯的固定角色的审美疲劳诱使伟子尝试换一种方式来处理这次的小小的吵架,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事,主要是花儿的撒娇,对于这一点冷冻有时比热烘也许更有效果,伟子想。就像昨天对王熠婷的忠告一样,他在教导别人的理论中自己终于也作了一次大胆联系实际。伟子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回到了宿舍,他想这一次一定要她主动来找他才会妥协,像神仙早已掌握了凡人的心事一样,他百分之百地坚信花儿已离不开他了。
强子、小松、胖徐对伟子的回归大喜过望。哥们还行,还记得常回来看看,没有在温柔乡里把我们忘了。别激动,我只是暂住几天,伟子放下自己手中的方便袋打了个预防针以免他们失望太多。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哲学课,幸亏我替你“到”了一声,强子不失时机地抛出了自己的功劳勋章。王熠婷问起你,我们说你感冒了,人家还惦记着你呢,真是富的越富、穷的越穷,真他妈的贫富不均。把王熠婷让给我们吧。你小子可别瞎想,那是我妹子谁也不许染指,你们根本不懂,爱其实是一种伤害,爱得越深伤得越重。搬出去后伟哥都快修炼成哲人了,可我们宁愿被伤害,越深越好,你不是像老和尚说给小和尚听,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吧。可我们和小和尚一样心甘情愿被老虎吃了。小松的脸上溢出兴奋的神采。伟子本想打个电话以证实自己感冒顺便暗示对她牵挂的感谢。可太晚了,他爬上了自己有点陌生的床,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年代,一片树叶飘呀飘最终落在了他的自行车的篓子里,发出翻来覆去不安的光泽。
这几天王熠婷越来越情绪化了,报刊上又出现了批评秋雨先生的文章,甚至有位学者在经过长时间的搜寻中找到了他在文革期间的几篇媚俗的文章,他们对他的知识分子人格品质提出了质疑。王熠婷在文化苦旅中苦苦徘徊,在文明的碎片中一脸的霜冷长河,在一声叹息中她竟然提出了一起逃课的建议,叫伟子陪也逛街。一位朋友说过陪女人逛街是爱情浪漫的显示,伟子想到了花儿,他也许真不应当扔下她一个人,至少应当去她上课的地方找她,然后相挽着回到他们的小屋请求她的原谅获取她的宽容,一个婚姻的长久其中最主要的因素便是双方的忍耐,花儿从《物恋心语》上看到过这句话,虽然婚姻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件遥远的事,但情感的个性扩张渲泻会破坏一切当初的誓言,他不禁有点后悔,可王熠婷那失神的目光她又不忍拒绝。他发现她似乎暗恋上了那位可以做她父亲的作家,她曾痴情地说准备去上海找他,然后从东方明珠的电视塔上跳下去,为成为他笔下的那么一个小小的惊叹号也可以什么都做得出来。逛街几乎是漫无目的的,没有了固定的采购计划,他们在比课堂轻松得多的气氛中把它变成了一种所谓的文化,正像茶文化酒文化甚至厕所文化一样。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古城,有几千年的历史,虽然现代化的脚步伐使她的河水变得又臭又脏,但就如古代的一位风韵犹存的名妓一样多少让人有点念念不舍。他们在喧闹的大街上行走,在繁忙的人海中穿行却倍感自己的孤独与迷惘,王熠婷的话语不时的提示着伟子。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块空地,在四周的现代化的气息的包围中,王熠婷突然大叫一声在草坪上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她健康美丽的四肢,伟子怀疑起王熠婷是否有轻度的幻想症,这幻想症的根源是来自压抑的累积。她一会儿对着天空大声喊叫,一会儿在草地上打着滚,在对自己的虐待中释放出一种叫青春的能量。伟子从她的叫声里重温起花儿潮红的面颊,快速的呼吸和绷紧得要爆炸的身体,她们的叫声竟如此地酷似,女人与女人本质上是相通的,不管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她们身上都可以找到共同的东西,正如一位校园哲学家所总结的那样:女人一脱就是艺术,而脱了衣服的女人在黑暗中便是天下的乌鸦,这句话虽然不美但却有那么一点生活原味。伟子穿过马路买回了两支飞毛腿冷饮,才发现王熠婷已在阳光下的抚慰下静静地睡着了,伟子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因为在她身体的下方已有两个剪着平头光着胸脯的年轻人在注视她。他们的目光里流淌出对青春的膜拜对人生的热爱。伟子的神情一下子庄严起来,在他显得比他们对生活更加充满了热爱的目光下,他们咽了咽口中的唾液摇了摇头无奈退去了,他守护着她嘴角漾着的微笑和紧锁的眉头,守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妹妹,她的胸脯在有规律地轻轻起伏着,两条修长的腿交叉在一起似乎在构思一个最佳的舞蹈造型,经过高楼建筑过滤的色彩斑斓的晚霞洒在她的身上,使她的小睡充满了天使般的宁静与温馨。一阵晚风的凉意吹醒了她,她坐了起来,睫毛一动一动的扑闪着她的迷糊,她的冷饮已化成一滩乳汁滋润着脚下的小草。她对伟子说,我可真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点什么吧。他们闯过几次红灯,在一次绿灯后到达了一家快餐店。王熠婷说,伟子我真的不想再吃快餐了,我很想吃几个家乡菜享受一下生活。
第一天,男孩与女孩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上晚自习,两人互不相识却在不约而同的抬头中相视一笑。
第二天,两人还是在教室固定的位置,男孩想如果她还坐在这儿就肯定对我有意思。
第三天,女孩又见到了坐在一排的男孩,女孩想如果明天他还来这儿,就一定喜欢我。
第四天,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男孩和女孩,男孩把手伸向了女孩,女孩握住他一直进了校园的一片林子,她的泪水流淌在男孩的嘴唇上,男孩发现原来眼泪也可以这么甜。
伟子在白纸上胡乱地构画着一个美妙的而俗气的爱情故事。图书馆里有点热,管理员还没舍得开空调,对面一个女孩可能看书看累了,正低下头双手来回扯着衬衫的衣角,在紧缩的衣服对乳房的压迫下获取一种放松,也许她需要一次爱抚或高潮来休息她的大脑,可没有谁能满足她这一没有多大把握的呼唤。书再也无法看下去了,肚子有点隐隐的疼痛,可能是昨天草坪上着凉了,鼻子也塞住了,真有点感冒了,他的哥们的撒谎却成了事实的预言,这年头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伟子神色镇定地忍着痛去了洗手间,果真有点消化不良,一泡发黄的尿足以冲涮掉自己稀薄的大便,木门上“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题诗对女人的修饰显得有些文雅,从厕所出来,他决定还是不放弃寻找,就像他决定不能放弃花儿一样,在收到一大包别人转给他的生活用品后,出租房的门锁了,宿舍里的人说不知道,只有在教室了。从“文星”楼找到“日新”楼再找到“月异”楼,他的收获丝毫没有进展,花儿你藏到哪儿去了,走廊上回荡着伟子的呐喊,他有点愤怒的目光扫射在那些一对对在教室里胆大妄为的狗男女身上,虽然他也曾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也在教室里公然摸过女朋友的臀部和大腿,甚至故意引起过意料之中的乒乓乒乓的桌椅的公愤,但是此刻他们仿佛嘲弄和蔑视着他的嫉妒,白天的寻找毫无结果,久违的手机的响声使他惊喜了一番,可一回却是某个骗钱的热线电话,伟子沮丧的身体在夕阳下熟悉的草坪上开始下沉。
晚自习下了,伟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他像一个游魂快速地重新开启了熄了的日光灯,在叭叭叭叭地响声中,他鹰一样的目光在每一排桌面上和桌肚子里快速扫描,企图发现某些粗心大意的人遗留的好书或文曲星什么的,最好是直接了当的钱包,如果够的话我明天就带王熠婷去敦煌,在她的神经系统快要崩溃之前。可这从遗失启事永远多于招领启事的黑板上发现的秘密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除了一些空易拉罐以及一堆留有食物和女人余香的揉搓的面巾纸外,他一无所获。走在操场边上,望着重又灯火明亮的教学楼,他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不过他需要的不只是一份快餐。
王熠婷下课后兴奋未消地告诉伟子,秋雨先生这个月底要来本市参加一个文化节的开幕式,她终于有机会嘲笑他的感冒,一个男了汉连这点都扛不住。
又一个假期即将来临,在学位永远发布着最新信息的橱窗里,是期末考试手段不高运气欠佳的作弊者名单和一张《关于给陈伟同学留校察看处分的决定》。
一批人走了,又一批人来了,校园在这样的青春动荡中延续着她永恒的主题。伟子在几乎同样成熟的秋天里意外地遇见了花艳红,她的目光里有些哀怨,她的语气这时却有一种轻松而愉快的努力。在一片色彩缤纷的花圃前他们站住了,花儿还是很美,伟子感叹道。可是它在盛开的同时也凋零和枯萎,花儿的脸色一下子令伟子觉得那么熟悉。你知道吧,开过一次的花下一次开放会更加迷人!他想挽留她甚至重新捡起他们的过去。可是它已错过了一个季节!花艳红像一朵花的香气随她长发飘飘的青春的背影消失在秋天的黄昏里。
在校园的操场边他和花儿曾经允诺的地方。伟子看到王熠婷,她似乎也爬出了梦幻的沼泽,走过了她青春的迷茫期,她的手在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的臂弯里是那么恰当和谐,可伟子怎么看也没有从那个体育系男生的身上找到作家秋雨的影子,大家都有了改变,在伤感的夕阳里伟子开始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哲人!
春天再次到来的时候,花艳红在实习后的毕业论文中准备着毕业,伟子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学校欢送毕业生的晚会上。她跳了一曲《玫瑰之约》,舞台上的灯光打在她白色的裙子上。那对伟子来说并不神秘的粉红色三角裤清晰可见,隐约着可爱与忧伤,在节奏舒缓却又震撼人心的音乐中,一朵红红的玫瑰衔在她红红的唇上,洁白的胸脯像放飞的鸽子展翅轻翔,花儿在优美而激情的动作中展示着眼她青春的力度与成熟,这样的动作伟子并不陌生。在演出结束后,他们的最后的散步以出租房作为一个终点,可是那里已改成了一家洗头房,明眸皓齿媚眼青春的小姐在霓虹灯的闪烁不定中招摇着她们的生意。一支让人心动的歌飘出往日的小屋:“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那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尽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渐渐地他们的背影慢慢重叠在一起,伟子梦呓似的话语在风中嗫嚅:花儿,我想带你去敦煌,你是那壁上的飞天!
以后的日子,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校园的晚风中,有一个校园歌手弹着吉他在反复唱着:忘掉她,像轻轻地忘掉一朵花;忘掉她,像轻轻忘掉一朵花,一朵花……
责任编辑⊙裴秋秋
顾维萍,男,江苏兴化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走过青春》,小说集《雨季校园》,长篇小说《走出伊甸园》,《水月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