荩尤水涌
摹因学视角下的《论语》英译解读
荩尤水涌
摹因的概念于1976年由道金斯提出,它是类比基因(gene)而生造出来的词,含有记忆、摹仿的意思。道金斯认为,摹因在人类文化传递活动中的作用有如基因在生物遗传中的作用。摹因与生物进化的基因相对应,是文化信息以非遗传尤其是复制的方式得到传递的基本单位。苏珊布莱克摩尔在摹因学论著中指出,“任何事物,只要它以这种方式从一个人的身上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那它就是一个谜”。据其定义,摹因既可以是一种服装式样,一段音乐曲调,一个发型头饰,一项手艺技巧,也可以是一个词汇,一种行为习惯,一种思想观念等等。
翻译活动是把源语文本译介到译语文化的传递过程。理想的翻译是在把原文变成译文的过程中,只有文字形式的改变,而没有文化内涵的缺失。这是翻译人士追求的终极目标,这样的翻译也可以认为是源语文本的“复制”。由此看来,翻译活动符合摹因的定义,是文化信息以复制的方式的传递,即以复制的方式把源语文本传递到译语文化中去。本文拟从摹因学的视角来考察《论语》的各种英译本,把历史上《论语》的译介看作一个完整的翻译过程,认为《论语》的英译具有摹因学所描述的摹因特征,即“任何一个事物要构成一种复制因子(即摹因),它就必须能够支持以变异、选择和保持为基础的进化的规则系统”。
首先,《论语》英译支持变异特征。所谓支持变异特征,即是文本在被复制与传递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差异性。这种复制品与原件之间的差异主要源于复制主体对摹因的认知差异。前文引述的摹因定义中的“非遗传方式”(non-genetic)主要是指“人”、“社会”或者“社会中的人”对摹因的阐释性质的影响。从阐释学的角度来看,译本在其产生与演变发展的过程中时时都会受到来自复制主体的认知影响,不断地被融入认知主体阐释的成分。这种影响有时是完全无意识的,有时可能是刻意的,如理雅各翻译《论语》是基于传教事业的需要,帮助在华传教士深刻了解中国人的圣书,形成对儒学的认识与同情,逐步化解中国人的敌对情绪。因此,他力求译文“……忠于原作,而非崇尚文采”。为了实现“忠于原作”的理念,理雅各采用直译方法,“注重保留原文的句式句序”,尽量保持《论语》的原滋原味,有时“宁可牺牲译文的流畅地道,也尽量不作调整。”从语言的立场看,《论语》是处于特定时空中的“源语文本”,其本身也呈现出它流动的存在。源语文本提示了基本的言说范围,但在不同长度和广度的时空状态下,其意义的规定性有所不同。任何对于它的复制文本都不可能超越时空而抽象地存在,对于它的理解也只能在一定的时空中来延展。在中西文化交流的进程中,曾涌现出50余种《论语》英译本, 这其中的代表有理雅各(James Legge,1861)、辜鸿铭(1898)、威利(Arthur Waley,1998)、托马斯·柯立瑞(Thomas Cleary,1992)等。在漫长的历史时空坐标轴上,这些译本都有其自己的坐标点。这众多的英译本无疑是其支持变异性的力证。而众多《论语》英译本的涌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两种语言与文化的不同程度的影响,然后在不同的时间点和空间范围内,使意义的内涵和外延发生变化。这些译本就沿着源语文本的时空范围不断萌芽、发展、取舍。这就构成了《论语》在中英两种语言间复制过程中的变异实质。
其次,《论语》英译支持选择特征。《论语》英译本支持选择特征。在《论语》被翻译成英语的复制与传递过程中,其中的文化载体词不可避免地会面临多种译语对应词的选择。首先,不同复制主体对术语概念的理解差异造成多种译语对应词。以《论语》中“君子”的翻译为例,不同的译本中就出现了“a man of complete virtue”,“the gentleman”,“the superior man”,还有“the noble man”,“the scholar”,“a wise and good man”等等共计30余种。译语文化对文化载体词阐释过程的影响程度不同造就了一词多译。《论语》中“天”这个词多是“老天爷”、“上天”的意思,这是佛教文化中的概念。大部分英译本都将其译成“heaven”以试图保留其原宗教色彩。而辜鸿铭为了能让西方读者易于接受,努力向西方的语言习惯、思维方式、文化背景靠拢。他用“God”来对译“天”,西方读者倒是易于接受了,却使译本凭空增加了基督教文化色彩。还有,辜鸿铭在向西方介绍儒家思想、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的时候,译语文化在概念阐释过程中的影响达到了峰值。举例如下: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
(《论语八佾篇》第三)
Confucius remarked to a disciple,“I can tell you of the state of the arts and civilization during the Xia dynasty[say the Greek civilization],but modern state of Qi[say modern Greece]can not furnish sufficient evidence to prove what I say.I can tell you of the state o f the arts and civilization during the Yin dynasty [say Roman civilization],but the modern state of Song [say Italy]can not furnish sufficient evidence to prove what I say.The reason is because the literary monuments extant are too meager;otherwise I could prove to you what I say.
在上述辜鸿铭的翻译中,夏、杞、殷、宋这些中国历史上的朝代后面都附上了希腊文化、希腊、罗马、意大利等欧洲国家的解释,大概是想用欧洲人对于希腊历史的态度来类比孔子时代的人对于夏朝的态度。但是,文本的复制传递过程也是文化移植的过程。所以对于核心的文化载体词的翻译,应该多考虑如何传递其承载的文化内涵。如果一味的寻找译语中的替代词,会大大抹杀源语文本中的文化特征。至于希腊历史对于欧洲人与夏朝对于孔子时代的人究竟有几分相似,也只有译者自己知道了。
再次,《论语》英译支持保持或遗传特征。《论语》英译支持保持或遗传的特征。所谓支持保持或遗传特征,即文本在被复制与传递过程中,要有内在的延续性。这一特征更多的强调译语文化对文化载体词对译过程的影响。这种影响表现为对应译语在译语文化语境中的接受度。有两大因素会促进或者阻碍文化载体词在译语中的保持或遗传,一是文化载体词所蕴含的文化概念的接受程度,二是文化载体词对译的符号的接受程度。因此,在文化载体词的翻译过程中,我们应准确把握源语概念的文化内涵,并在此基础上考虑选用或者创造相应的对应译语术语,尤其要充分考虑到译语文化的特点与语言习惯。否则,对应译语就很难在译语文化语境中长久“保持”或“遗传”下去,最终会丧失其文化载体词的身份而遭淘汰。这里仍以前文提到的“君子”的对译为例。“君子”一词最早见于《易经》,先秦的君子是“君主”的意思,后来历经孔子及其后的儒家学派诠释完善,逐渐发展成有道德,有修养,学问高的人的统称,是读书人的楷模。
摹因学的理论对种种翻译现象具有很强的解释力,具体到《论语》英译现象,它对《论语》英译本的涌现,文化载体词的一词多译,以及译本在译语文化中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合理的解释。本文是摹因学与翻译学跨学科研究的一次很有意义的尝试。做为一种新兴的理论,摹因学为研究翻译活动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翻译学如果能够积极吸取摹因学的研究成果的话,注定会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尤水涌,华北电力大学科技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