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外表下的悲剧人生——《了不起的盖茨比》女主人公黛西新论

荩张欢雨

华丽外表下的悲剧人生
——《了不起的盖茨比》女主人公黛西新论

荩张欢雨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已被从不同角度，用不同的方法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但是些研究并未脱离文学研究的范式，很少有学者从篇章语言学角度解读文学作品。语篇分析主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实现对语篇的理解，二是实现对语篇的评价。也就是说全面理解文学作品，不仅要理解作品所传达的字面意思，还要对作品做出恰当的评价。评价，在语篇中具有重要地位，评价是任何语篇意义的中心，对语篇的分析必须把评价考虑在内[1]。如果没有正确的评价，那么对文学作品的理解将会是片面和有失偏颇的。

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理论体系印证了这种观点。该理论认为，语言可同时产生多层意义，表达不同的纯理功能，从而组成一个句子的整体意义。这被韩礼德称为语言的三大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2]。其中人际功能指的是“人们如何使用语言与其他人沟通、建立人际关系，如何用语言来影响别人的行为，或用语言来表达对事物的看法和评价”[3]。通过对语言的人际功能进行分析，转述者的观点，立场甚至是偏见都将一览无遗。澳大利亚语言学家马丁认为传统的系统功能语法对语言的人际功能分析还不够全面，所以他提出了评价理论（Appraisal Theory）来进一步完善人际功能。该理论能有效挖掘出隐藏在语篇背后的态度、立场和观点，有助于读者更全面、更精确地理解文学作品。

国内学者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评论可谓数不胜数，但是对女主人公黛西的评价却众口一词：她爱慕虚荣、道德沦丧、贪图金钱享受，而且对盖茨比的死负有主要责任。因此，长期以来，在众多学者的笔下她扮演着施害者的角色。她一直被认为是邪恶和腐败的化身，“代表着腐朽堕落的‘美国梦想’的内在本质——个虚假、空洞、毫无实际意义的幻影”[4]。为了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验证这一观点，笔者将马丁的评价理论应用于该小说的分析，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即黛茜并不是阴险恶毒的施害者，而是当时社会中弱小无助的受害者。本文选取了小说中关于黛西的描写，以词汇资源为主线，态度次系统为理论依据，从情感、判断和鉴赏三方面进行了分析。

评价理论是在20世纪90年代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观点发展而来的，它关注的是语篇中的表现出来的各种态度。评价理论是关于评价的——即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到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5]马丁指出：“评价理论是关于评价的文本中语言手段共同作用而表达的各种态度，所涉及的情感强弱，价值观念的来源方式以及如何使读者与作者意见保持一致的方式”[6]。马丁把评价系统分为三个系统：态度(Attitude)、介入(Engagement)和级差(Graduation)，然后它们又分别次系统化。其中态度次系统分为情感(Affect)、判断(Judgment)和鉴赏(Appreciation)三个子系统；介入次系统分为自言和借言两个子系统；级差次系统分为为语势和聚焦[6]。

本文运用态度次系统展开分析。态度是指心理受到影响后对人类行为、文本过程及现象做出的判断和鉴赏[6]。

第一，情感子系统。情感是评价者对被评价者的情感反应，既可以通过心理过程和关系过程来体现，也可以通过表示态度的词汇手段来体现。由过程表达的情感意义分为“现实型（realis）”和“非现实型（irrealis）”。“现实型的情感意义主要有三种情况，即快乐/非快乐（un/happiness），安全/非安全（in/security）和满意/非满意（dis/satisfaction）。”[7]“非现实型的情感意义总是外物导致，包括外物导致的恐惧或由外物引起的欲望。上义层为“非/倾向”(dis/inclination)，下义层为恐惧（fear）和欲望（desire）。”[5]

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关于黛西的情感评价资源既有积极也有消极的。但是消极的情感占了压倒多数，一共有21处，而积极的情感相对较少，只有3处。

黛西和汤姆布坎南的婚姻并不幸福，她因为丈夫汤姆有了婚外情，受到冷落而伤心难过。黛西虽然知道，但是不敢公开挑明，因为在当时的社会女性要依附男性，才能生存，得到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黛西敢怒不敢言，生活在悲伤与绝望中。

当黛西生了孩子之后，她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这包含了几乎所有的消极情感：悲伤，非安全，以及恐惧。其中既体现了现实型的消极情感，表明了她当时的伤心和不安；也有非现实型的情感因素，反映了对将来生活的恐惧，害怕受到伤害等。

当被告知生了个女孩之后，她哭了，这是非快乐情感的外在表现。在当时的男权社会，生男生女是和女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生女孩预示着黛西在家庭中没有地位。这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汤姆其实并没有真正爱黛西，不然黛西不会为生了女儿而悲伤，哭泣。所以黛西的命运其实也是悲惨的，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是值得同情的。

而当盖茨比重遇黛西，重新追求黛西的时候，黛西有过短暂的快乐，她的生命重新燃起了希望，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和甜蜜。这也是小说中黛西仅有的几次积极情绪的展露。当盖茨比和汤姆摊牌后，他要求黛西离开汤姆和他一起生活，黛西犹豫了，但不得不做出选择。她在情感上是偏向盖茨比的，所以刚开始她还是鼓起勇气要追随盖茨比，但是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始终是痛苦的，所以在情感上就表现为犹豫，难过和恐惧。但当她知道了盖茨比是通过走私等非法的手段得到财富之后就犹豫了，不知如何抉择。在情感上就表现为不安、恐惧和绝望。而正是由于这种恐惧，对未来的不确定，黛西再也没能鼓起勇气离开她的丈夫。黛西做出这样的选择的确是因为她很现实，可能有人会批评她没有大胆地追求爱情，贪慕虚荣。但是黛西的现实和虚荣是当时的社会造成的，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能在那个男权社会生存下去。

综上所述，小说中关于黛西的情感评价资源几乎都是消极的，包括了现实型的：非快乐（unhappiness）、非安全（insecurity）、非满意（dissatisfaction），以及非现实型的：恐惧（fear）。这表明黛西实际上是一个悲剧人物。因为女性在社会中处于弱势，她生活得并不开心，现实不允许她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追求幸福，她其实是那个爵士时代的受害者。

第二，判断子系统。判断是根据一定的评价标准对被评价者作出的价值评判。判断总是与特定的评价标准相联系，因此判断标准的确定是评判范畴的前提。判断是一个相对广泛的范畴，它包括社会评判、道德评判、美学评判、法律评判等。社会评判分正面评判和负面评判。它与行为规范（normality）、做事才干（capacity）和坚忍不拔（tenacity）有关。社会约束也分正面和负面。它与是否真实可靠（veracity）、行为是否正当（propriety）有关[6]。

在对黛西的判断中，全部是负面的，共有28处，没有任何正面的评价。首先在社会评判方面，作者从行为规范，才能和韧性三个方面全面评价了黛西。在行为规范方面，黛西没有人情味，且对任何事都很冷漠。在做事才干方面，作者认为黛西是个愚蠢的，无知的。她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就像一个傀儡。黛西甚至希望她的女儿也做一个美丽的傻瓜。这其实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妇女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就像商品一样被男人们占有；女人不需要才华，只需要美丽迷人的外表，太聪明的女人反而得不到幸福。在韧性方面，作者毫不留情地批评了黛西的反复无常，缺乏坚定的信念，在盖茨比和他丈夫之间游离不定。当与盖茨比重逢时，黛西对婚姻长达五年的忠贞被一下子摧毁了。而当知道盖茨比靠非法勾当发财的事实后，黛西离开她丈夫的勇气被一扫而空。

其次，在社会约束方面，作者也对黛西做了消极的评价。在是否真实可靠方面，黛西被认为是不真诚、虚伪和圆滑世故的。在行为是否正当，在善恶对错的判断方面，作者又一次对黛西提出了批评。黛西被评价为一个行为粗俗，品质恶劣和愤世嫉俗的女人。

总的来说，作者对黛西的判断是非常消极的。在社会评判方面，她冷漠无情、愚蠢无知、反复无常，在社会约束方面她虚伪做作、圆滑世故、品质恶劣。作者认为黛西的人品和行为是违背道德和法律准则的，应该受到批评和谴责。结合对情感评价资源的分析，黛西的种种恶劣品行其实是由她的悲惨境遇造成的：在男权社会中，丈夫移情别恋，她没法声张，所以生活痛苦绝望，但也别无他法。为了自保，为了维持舒适的生活，她逐渐变得冷漠无情、虚伪做作、圆滑世故，为的只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所以她的拙劣性格和品行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当时的社会现实造成的。因此，黛西只是男权社会牺牲品而已，人们其实不该过多批评她，而更应该谴责当时的社会制度。

第三，鉴赏子系统。鉴赏主要是运用美学的价值观念进行的。它是对语篇、抽象事物或自然事物进行评价。在反应这个子范畴里，评价是人际的，依据过程的影响或质量来进行的。构成是面向语篇的，依据语篇结构的复杂性或细节进行评价。价值评价是社会性的，是根据社会价值对过程进行评价[6]。

小说中关于黛西的鉴赏资源非常丰富，总共有35处，但是绝大多数都是积极的，只有1处完全消极的鉴赏。鉴赏词汇主要集中在反应层面，只有个别是关于价值的，这表明小说关于黛西的鉴赏主要集中在外在形象，而非内在的品质。

首先，小说用大量的积极词汇渲染了黛西超凡的魅力，多角度，全方位地展示了黛西的吸引力。这很好地解释了盖茨比不顾一切地想拥有黛西的原因。黛西说话的声音令人兴奋激动，甚至是有超凡魔力的。她的笑声甜美，让人心动，令人沉醉。她温婉热情，魅力四射，让人无法自拔。

其次，文中有两处鉴赏同时使用了消极和积极词汇，表明了黛西的美丽仅是华丽的外表，她的内在并不值得称道。黛西的笑声是有魅力的，但却是荒谬的；她的脸蛋令人着迷但却掩盖不住内心的苍白。小说中仅有的一处纯粹的消极鉴赏也不是对黛西本人的评价，而是黛西对外在事物的看法。她认为一切都很糟糕，在她眼中生活并不美好，这反映了她和汤姆的婚姻并不幸福，汤姆寻找外遇更是让她感到生活空虚，百无聊赖。充分展现了黛西在美丽躯壳的下面，隐藏着空虚苍白的心灵。

小说大力渲染了黛西超凡的魅力，多角度，全方位地展示了黛西的吸引力。她温婉热情，魅力四射；笑声甜美，令人沉醉。但是她的美丽的脸蛋无法掩盖内心的苍白。黛西的丈夫出轨，但女性在当时的社会中处于弱势，她也没法声张。因此，黛西生活在不安与恐惧，悲伤与绝望中。为了自保，为了维持舒适的生活，她逐渐变得冷漠无情、愤世嫉俗、虚伪做作、圆滑世故、反复无常，为的只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综上所述，黛西的拙劣性格和品行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当时的社会现实造成的，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她的生活其实是空虚和悲惨的，应该得到人们的理解和同情。以上分析表明，评价理论能够有效揭示作者的态度、情感和观点，为理解和欣赏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能促进读者对作品的深层次理解。

[1]Martin，J.R.Beyond exchange:Appraisal Systems in English [A].In S.Hunston and G.Thompson （eds.）.Evaluation in Text.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2]Halliday，M.A.K.and Christian Matthiessen，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Hodder Arnold，2004.

[3]张美芳.语言的评价意义与译者的价值取向[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2，（7）：15-18.

[4]吴建国.菲茨杰拉德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5]王振华.评价系统及其运作——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新发展[J].外国语，2001，（6）:13-20.

[6]Martin J R，D Rose.Working with Discourse—Meaning Beyond the Clause[M].London:Continuum.2003.

[7]Martin J R，P R R White.The Language of E－valuation：Appraisal in English[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5.

张欢雨，常熟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