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杨
“平民视角”、“人与动物新伦理情怀”、“囿于生活”、 “原生态写作”、“流水账”,等等,一大堆褒义、贬义、不褒不贬的词汇,从我的文字圈子,我的丈夫,我的朋友中,汹涌着向我奔来,搅扰着我的思绪,想说的很多,又好像不知道从何谈起。这个中篇对我而言,应该说是个新的起点。编辑们的厚爱,满足了一个小女子懵懵懂懂的虚荣心。我相信,好孩子是被夸出来的,好作家是编辑们用铅字拱出来的,我以此激励自己。
老卡子门是有故事的。它是个很有分量的文化符号,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一砖一瓦铭记的是当年的血雨腥风,伪满州国时铁路工人与侵略者的抗争。卡子门就是三层哨卡,有机关枪支着,有鬼子兵来回巡逻。铁路工人住在卡子门里,不许到日本聚集地和生活区。铭记历史,才能激励前行。一些历史痕迹抹去,就很难再找回,老卡子门属于不可再生的人文资源。所以,无论开发商怎么游说,怎么运作,政府仍然把老卡子门顽强地保留下来,但由于财力物力资源有限,暂时可能无暇顾及这些文物的修缮工作,而给老百姓造成了困扰。小说里的“我”只是生活在新型小区里的一个小买卖人。文物对于老百姓是无关紧要的,紧要的是日子。破败的建筑物有碍观瞻,甚至有被破砖乱瓦砸到的危险。
作品中的“我”,应该是刨根问底,钻图书馆,访专家,更执著地把老卡子门的文化和历史厚重,通通一古脑地翻出来。“我”也自然而然地从一堆平民老百姓中高大、丰满起来,成为捍卫历史沧桑的文化人,那该有多好啊!
可作为作者的我,回避了这个责任。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是老卡子门的一部分。“我”活在其间,“我”更多地关注老卡子门当下的状态,而对其历史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是有点漠然,视而不见。因为“我”很忙,忙着做小买卖,忙着装修新门市,忙着处邻里关系,忙着遛狗……你一定嗤之以鼻了。换个角度,正是这些平民百姓的忙忙碌碌,他们对当下老卡子门生活的关注与热烈参与,才令老卡子门充满神秘和矛盾的气质,既有古典建筑的怀旧、落寞,也有现代城市的丰盈、欣欣向荣,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通过小区人与动物的眼望去,我们的城市魅力四射。
狗叫大联盟,叫醒了城市,叫醒了老卡子门。张猛的媳妇撅着屁股在给三轮车搭棚子,对门的老知识分子在扫院子。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激情,一花一草,一荣一枯,连卡子门的陈旧和破败,也变成了凸显城市靓色的背景。
生命与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有人写过一篇文章,狗娘们,狗妓院,狗美容院,把城市狗娘好顿讥讽,心肝宝贝、闺女、儿子地叫着,肉麻不啊?我只能说,该作者文风犀利,刻薄劲,入木三分。但缺乏人文情怀,这是他文字的致命伤。生而平等,万事万物是有灵性的,有感知,有观察力,更何况是与人类朝夕相处的狗,它们的智慧相当于6岁的孩童,甚至可能更高。天真无邪,对主人忠心耿耿。人类怎可能拒绝6岁孩童的眼神,也就不难理解主人们对狗的宠溺。养狗之前,我是怕狗的。但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大多数的狗,它们的狂吠乱叫代表的只是它们对你的不理解,甚至是恐惧。不是狗眼看人低,是狗比人更注意形象,你怎么歪戴帽子啊?你怎么穿的破破烂烂?你怎么贼眉鼠眼?你跑我家来干吗?
相比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冷漠和人心难测,主人与狗更加相依为命,互为支撑。爱动物的人,她的心底是柔软的,温情而真挚。虽然话题不外乎家长理短,你家狗养的壮,我家狗会拣瓶子。但相较于高楼林立老死不相往来的城市居住人群,小区的人,真是如神仙般快活。老卡子门是和谐充满情趣的,他们住的是商业网点与住宅混搭,既有汗珠掉地摔八瓣的贩夫走卒,也不乏与建筑开发商争执保护国家文物的知识分子,更多的当然是“我”这样,有点儿小文化、有点儿小勇气,有点儿小爱心的普通人。
小说里的科比死了。我不得不说,现实生活中的科比也死了,死于一场“被偶然”了的意外。“被偶然”是因为它生命中有很多难以逾越的先天障碍,它天生羸弱,打针、吃药,不剪毛都过不来一个炎热的夏天,它又性情高傲,“狮王科比”是它的梦想。被我们过多地宠溺和呵护,折了福分,早早夭亡了。
其实,我的科比会永远活着,它的死,只不过是一个轮回的开始而已。我又养了只更健壮、更温顺,对主人同样有情感的松狮狗——“新狮王科比”,我的科比回来了,将是我下一部或下几部小说的男主角。
我的文友很遗憾地告诉我,我是一个混淆生活与小说的人。这部小说大多数的背景、人物、事件都是真实的,而我甚至不屑于虚构。我却觉得这未必是弱点。
打一个比方,从取景器里望去,我们的视角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到自己头发上有两只小蝴蝶在亲热。从大到远至宇宙,从小到近到人心,我们连自己的复杂都说也说不完,相比于生活、大自然的大而立体,我们人类的那点临摹、编造的本事,实在是小伎俩。谁敢跟生活拼厚重和灵动,和大自然讲真实与千般变化……
还是活着,爱,写小说或看小说吧。谢谢《山花》的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