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拉》:黑人女性艰辛的成长故事

2011-08-15 00:42吴爱华
飞天 2011年2期
关键词:奈尔德林莫里森

吴爱华

《秀拉》:黑人女性艰辛的成长故事

吴爱华

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第二部作品《秀拉》在出版时曾掀起了文学评论界的一场轩然大波,争论的焦点在于对待黑人女主人公形象褒贬不一的评价。然而这本书却在1975年被提名参加了美国书评奖的评选。在几年后,托尼·莫里森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评论界把托尼·莫里森的包括《秀拉》在内的几部作品统称为“成长小说”,因为它们都探讨了黑人心酸的成长经历。

著名文学评论家马科斯给“成长小说”下了一个最为贴切的定义:成长小说展示的是年轻主人公经历了某种切肤之痛的事件之后,或改变了原有的世界观,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或两者兼有;这种改变使他摆脱了童年的天真,并最终把她引向了一个真实而复杂的成人世界。根据“成长小说”的定义及其特点,我们把《秀拉》定义为一部成长小说。但是这部小说不同于华裔美国文学中的成长小说,因为它没有探讨文化身份的两难选择问题,如任碧莲的《梦娜在希望之乡》。它也不同于其他非裔美国文学中的成长小说,因为它探讨的不是美国黑人男性的成长故事,如托尼·莫里森的《所罗门之歌》。《秀拉》另辟蹊径,把叙述的焦点放到了黑人女性身上。描写了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等多重压迫环境下美国黑人女性成长的艰难。小说作者一方面再现了黑人女性悲惨的命运,另一方面,通过塑造秀拉这一“反叛”女性形象来揭示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觉醒,对社会和传统的抨击。本文将从成长小说的叙事结构、成长中的顿悟、成长的引路人来说明美国黑人女性处于一个多重边缘位置的群体成长的艰难,见证黑人女性自主意识形成的过程。

一、叙事结构

经过研究发现,许多成长小说都具有相似的叙事结构,其走向为:诱惑—出走—考验—迷惘—顿悟—失去天真—认识人生和自我。《秀拉》这部小说的叙事结构是这种模式的变体。它的故事发展经历了天真—迷惘—顿悟—出走—回归这样一条路线。为了便于分析,可以把它分解为离开梅德林之前和回到梅德林之后这两个阶段。

(一)离开梅德林之前

黑人女孩秀拉十八岁之前都是在梅德林的“底部”居住的,在她离开此地之前她亲身经历了种族歧视的泛滥成灾给黑人带来的沉痛灾难,以及家庭变故对她身心的严重戕害。

故事发生地“底部”的来历就是白人欺侮黑人的一个实例。白人主子欺骗黑人奴隶,许诺他完成非常繁重的杂物后,获得自由和一块河谷底部肥沃的土地。结果,农民得到的却是贫瘠的山顶。当他询问主人时,主人回答说:“可是当上帝往下看的时候,就是低地啦。所以我们才这么叫啊。那是天堂的底层——有着最好的土地呢。”[1]这件事充分说明了白人对黑人的愚弄和黑人备受白人压迫的窘境。种族歧视不仅存在于土地的分配上,还存在于车厢里。秀拉的好友奈尔在与母亲去新奥尔良看望病危的外祖母时,不小心上错了车厢,她们误进了白人所在的车厢,奈尔的母亲直接穿过这节车厢到黑人车厢去,然而,一个白人列车员发现后就用威胁的口吻对她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句话吓出了她一脸的汗珠,她极力地辩解并赔上讨好人的笑脸。而这一切在初出茅庐的女儿眼里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恶心,在她心里她把母亲描绘成了在肉铺门口被一脚踢出来的摇着尾巴的小狗。黑人卑微屈辱的面貌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如果说以上就是秀拉所生存的大的社会背景的话,那么家庭的变故则是她成长的小背景。秀拉的祖母夏娃年轻时嫁给了一个男人,他们生了三个孩子,经过五年伤心失望的婚姻生活后,男人抛弃了他们。夏娃为了养活孩子不得以在火车下轧折一条腿来骗取保险金从而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不幸接二连三地在这个贫穷痛苦的家庭中上演着。夏娃亲手烧死了染上毒瘾的儿子,女儿汉娜自焚,所有这些都被秀拉看到了。正如芮渝萍所说“天真幼稚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发现某些罪恶,但一个人成长的标志不是发现罪恶,而是如何面对他发现的现实”。秀拉与好友奈尔达成了一种共识:“在这个社会中,她们既不是白人,也不是男人,一切成功和自由都没她们的份。”[1]怀着对黑人社区和支离破碎的家庭的失望,秀拉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二)回到梅德林

秀拉出走十年后又回到了梅德林。作者并没有详细地叙述在这十年中她的所作所为,而只是简单地交代,她上了大学,去了一些城市,而这些地方在秀拉看来不过是一个大的梅德林罢了,到处都住着同样的人、动着同样的嘴、出着同样的汗。这些地方都使她感到厌烦。“消极的逃避不是成熟的标志,学会应对现实,并保持自我才是成长的体现”[2]。所以,回来后的秀拉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更像自己的人。她的回归伴随着那一年知更鸟成灾,这就像一个隐喻,预示着要给这里带来“灾难”。首先,她把自己的祖母无情地送进了条件恶劣的养老院,霸占了她的房子。另外,她勾引了好友奈尔的丈夫,造成了她深深的痛苦。人们由于她同男人们随随便便的关系而把对她的痛恨凝成厌恶。她成了这个黑人社区共同的敌人,一个外面社会的闯入者,一个他者。在看透了一切不平等的剥削和男人们的无情以及女人们无助又不值得同情后,她寻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行我素,成为自己。作者对她的分析使读者能更好地理解她行为转变的意义:“她完全看破了红尘,对金钱、财产或别的东西全都无动于衷,她不会贪图别人对她俯首听命或交口称赞——总之她没有自我。出于这一原因,她觉得没必要去改变自己——便一味我行我素。”[1]由此,秀拉在经过天真、迷惘、出走和回归后完成了她成长的轨迹。她成长的经历印证了在黑人女性身上,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表现出的复杂的连锁关系,这种连锁使黑人女性处于话语和权利之边缘的边缘。

二、成长中的顿悟

“顿悟”一词早先是一个宗教术语,指上帝在人间显灵,以昭示其现实存在。芮渝萍指出,成长小说中的顿悟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主人公在日常小事中自发产生的感悟。另一种是生活中震撼性事件在主人公的精神上触发的感悟,这种震撼性事件通常是可怕的悲剧性事件[2]。秀拉的顿悟以后者为主,一件是母女之情在内心的瓦解,另一件是她失手杀死了“小鸡”。

十二岁的秀拉无意中听到母亲与他人的谈话。母亲说:“我爱秀拉,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这里的“爱”是不得不爱,与其说爱还不如说是一种义务,在母亲的心底里根本就不喜欢秀拉,因为“喜欢他们是另一码事”,母亲的话加快了她的脚步,她感到稀里糊涂,觉得眼中有一种刺痛感,她的思绪阴沉起来。原来,在母亲的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位置,这让秀拉感到震惊和不能接受,似乎原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的感情寄托就在她十二岁的内心里轰然坍塌了。她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他人和这个世界了。

无独有偶,在河边的树林里,她和奈尔遇见了一个小男孩“小鸡”,他们玩得很高兴。秀拉拽住小鸡的两手,把他抡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的手一滑,把小鸡甩到了河里。小鸡落到河里就没有上来,秀拉失手杀了“小鸡”。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追究,带着负罪的心,事件就这么了结了。在后来小鸡的葬礼上,秀拉一个劲地哭个不停,因为她害怕,她内疚,她矛盾。为什么自己经历着心灵的折磨却没有人来惩罚她,而她又不愿这种惩罚真的落到自己身上。她内心里挣扎着“我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吗?”

正因为这两次事件,她开始怀疑起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一切了。在她回到梅德林后,她说:“她的日子就是这样打发的:信马由缰听任自己的思绪和感情暴露无疑——她甘心体验痛苦,她也甘心让别人痛苦;她愿意体验愉快,她也愿意使别人愉快,她的生活是一种试验——自从她母亲的那番话让她飞快地跑上楼梯,自从随着河中心弥合的漩涡她的主要责任感在岸上消逝以来,就一直在试验了。”秀拉的成熟和发现与失落相伴。成长是痛苦的,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成长的结果就是天真的消失。顿悟发生了,就意味着成长之旅的开始,就是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后,秀拉才最终踏上了十年的离乡之旅,并对人生有了另一种看法。

三、成长的引路人

在成长小说的叙事结构中,成长的引路人也是成长小说一个重要的要素。在秀拉不长的人生道路上有三位重要的引路人,她们分别是祖母夏娃、母亲汉娜和好友奈尔。正是在她们的影响下,秀拉才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于她们的路。

祖母夏娃一生充满了坎坷不幸,她被丈夫抛弃独自艰辛抚养三个儿女,她还同情弱者,收养了三个孤儿。即便这样,在秀拉眼里,夏娃还是被性别歧视同化了的黑人女性,她没有自己独立的女性意识,她身处在压迫中却没有任何反叛意识。母亲汉娜也没给予秀拉好的影响。她脱离了男人的青睐就没法活,她的情人一个接一个,生活作风混乱。秀拉在回到梅德林后,也同她的母亲一样作风混乱,可是不同之处在于,她并不在乎那些男人,她只不过是在报复他们和整个黑人社区。她只是在实践她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的好友奈尔是秀拉的一面镜子。如果秀拉没有离开梅德林,那么她的生活会跟奈尔一样——结婚生子,为了家庭琐事而奔波劳碌一生。在秀拉回到梅德林后,她俩的人生便不再有交点了。因为秀拉发现现在的奈尔与其他黑人女性一样,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对压迫的清醒认识。她更加领悟到了这些黑人女性们的窘境“岁月的煎熬已经把她们的颧骨蒙上灰尘,昔日曾向着月光大睁着的眼睛如今变得肮脏而迟疑,时时露出小心翼翼的忧虑神色。她们生活的天地越狭窄,她们的臀部就越肥大。那些嫁了丈夫的,已经把自己封闭在刻板的棺木之内,对别人幻灭的迷梦和憔悴的悔恨捧腹大笑。那些有男人的,已经充满了烟熏火燎的厨房气味呛出来的柔情蜜意。她们的孩子就像无关痛痒而又暴露无疑的伤口。”[1]当奈尔表现的与其他女人一模一样时,秀拉感到震惊又感到伤心。在这样一个种族歧视无处不在的世界里,在黑人夫权压迫的现实中,作为一名无助的黑人女性,她只能做出这样一种抗争,这是她女性独立自主意识萌发的一种表现,这是一种反抗意识和革命精神。

托尼·莫里森通过刻画秀拉这一黑人女性形象,使一个被多重边缘化的弱势群体的声音凸显出来。即使在小说的末尾,秀拉面对死亡时,她仍旧是一副坦然的独立自主女性的不屈之态。她谈到了自我与其他黑人女性的不同。在秀拉看来,即使她们活着,但精神正在消逝,自己虽然即将面对死亡,但自己却“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与她们的差别就是,“她们像树桩那样死去”,而秀拉“正像一棵红杉那样倒下”。她用她自己短暂的一生捍卫了自己独立自主的女性精神,她用特立独行的姿态宣布了与那个黑人群体和整个社会的彻底决裂。

托尼·莫里森不仅在这部作品中关注了黑人女性问题,在她后来创作的大部分作品中也刻画了各具特色的黑人女性形象。黑人历史是被疏忽的历史,而黑人女性的历史与现实在文化中的缺席与扭曲最具代表性。莫里森通过她的一系列作品不仅展现了当代黑人女性的自主、自信形象,而且还成为引领当代美国文化精神的非洲裔知识分子的重要人物之一。秀拉的故事则是黑人女性漫长而艰难的抗争历史中不可替代的一段。

注:该文系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美国非洲裔成长小说研究”(2009B113)成果之一

[1]托尼·莫里森.秀拉[M].胡允桓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6,49,112,115.

[2]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92,92,144,125.

吴爱华,长春工业大学人文信息学院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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