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黄学友
我们生活在一个崇尚英雄的社会,每一个时代都离不开纸匠。纸将就是专门给死人扎纸牛、纸马、纸人,做金山、银山、摇钱树、糊纸楼、纸柜的那种人。活儿虽说低人一等,让人瞧不起,可阿三却凭着一手的绝活能在困苦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阿三从小就是一名孤儿,过多的磨难和经历,让他从小就很懂事。但他生性内向、木讷,很少与外人交流,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结婚成家的原因。
阿三13岁那年,村子里从外地来了一个纸匠。那个纸匠姓胡,年逾六十,两眼深陷,头发苍白,背有点驼。他本想把纸匠铺子安在镇子繁华的街道旁,可许多人怕和死人用品在一起沾了霉气,都不愿让他靠近。无奈他只好把铺子安在了离村子偏僻的一条小巷里。一次,阿三偶然从这里路过,见老纸匠坐在铺子门口扎纸牛,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好奇,就硬缠着跟老纸匠学徒。老纸匠看他虽然穿着褴褛,瘦骨如柴,可两只闪亮的眼睛却透着聪明,就点了头。阿三见老纸匠点头,高兴的立马跪下给师傅磕了三个响头。
胡师傅跟阿三讲好,学徒期间管吃管住,不开工钱。阿三独身一人,别无牵挂,当然同意。从此,他起早贪黑,不仅精心学习扎纸手艺,还为师傅提水做饭,晚上为师傅端洗脚水,甚至给师傅端尿盆。师傅见他心实、勤快、好学,就愿意把自己的技艺全都教给他。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掌握了扎纸的技巧。学徒期满后,师傅让他另立门户,可他怕自己走了,师傅没人照管,不肯离开师傅,师傅也舍不得他走,就又把他留了下来。
一次,阿三到村子外去购买彩纸,回来时天已傍黑。走到离纸匠铺子不远,见铺店燃起了熊熊大火,他扔下背上的彩纸,不顾一切地一边喊着师傅,一边朝大火里冲去。等他头上冒着青烟把师傅从火海里背出来,师傅已经咽了气,他趴在师傅的身上失声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酸落泪。
第二天,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他把师傅埋在了村子外的一道山梁上。然后他跑回烧毁的铺子,从废墟和灰烬里找到了师傅用过的刀子、剪子、锥子等扎纸用具,再背上刚刚购进的那捆彩纸,回到了祖上留给他的那两间破草房,开始做一个独立的纸匠。
师傅死后,阿三更是少言寡语,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扎纸上,技艺也日益提高。他扎出的纸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天,镇上来了一个中年人,除要了一匹纸马外,还说要一把纸做的锋利的宝刀。阿三从没做过纸宝刀,他问来人为什么要买纸做的宝刀。来人说,他们死去的亲人都是被日本人杀害的,他买纸宝刀就是为了送给死去的亲人,让他们到了阴曹地府也能杀鬼子。阿三听了后,用最好的纸做了一把宝刀,免费送给了来人。
阿三早就听说鬼子在镇子扫荡的事。他知道只要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干什么都不得安宁。他想封了门去参军打鬼子,可又不知到哪里去找八路军。特别是来买纸马、纸宝刀的人走后,他的心里更乱。一直到了深夜,他还点着油灯在干,身边堆放的全是纸做的宝刀、利剑。
后半夜,村子里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狗叫声,阿三起身到大门外去看,见一个陌生人躺在大门前,他把陌生人背进屋里,借着灯光一看,见那人胸口上有枪伤,就想他一定是八路军的伤病员。阿三正想着如何把他藏起来,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情急之下他把扎好的一座纸楼揭去楼顶,扶伤员钻进纸楼,刚把楼顶盖上,两个端着枪的鬼子就闯进了屋内。阿三坐在纸楼旁,装出一副精心修饰楼顶的样子。鬼子看到那些纸牛、纸马、纸人、纸楼,就像走进了地狱,身上陡升寒气。他们嘴里嘀溜哇啦一阵乱叫,刺刀一阵乱刺,没有发现异常,又急急离去。鬼子走后,阿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把伤员扶出纸楼,为伤员包扎了伤口,给伤员喂了姜汤后,才安抚伤员休息。
天明后,村上大部分人被鬼子赶到了村中的一片空场上,七八个鬼子把一排机枪对准了人们。一个鬼子小队长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今天夜里有个八路军的情报员,身上藏着重要情报,被皇军打伤后,逃进了村里,是谁把他藏了起来,快快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全村人死了死了的有。鬼子小队长一连问了几遍,所有在场的人都怒目而视,一个说话的也没有。鬼子小队长正要命令机枪手开枪,阿三肩上扛着一匹高大的纸马来到了鬼子的机枪手前,鬼子小队长问他干什么,他说:“给死去的人烧纸马,让死人的灵魂骑着马升天是我们中国人的风俗,你们用机枪对着的这些人早晚得死,就让我提前为他们烧一匹纸马,送他们上路。”正好这个鬼子小队长是个中国通,他特别喜欢研究中国民风民俗,现在听了阿三的话,就冷笑着点了头。阿三从口袋掏出一盒洋火,抽出一根点燃了纸马,鬼子小队长和他的机枪手还没反应过来,纸马里便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顿时把七八个鬼子炸上了天,纸匠阿三也壮烈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