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雪花和秘密的扇子》中的“女书”文化

■何延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描述了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同的人生经历，反映了封建宗法社会被贬压的女性命运。作者通过探索“女书”这一神秘而古老的东方女性文明，反映了女性之间纯洁的友谊；同时，“女书”这一独特的文化，是女性在男权制的压迫下，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对男权社会做出的隐性反抗。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是美籍华裔女作家邝丽莎根据“女书”的流传范围及特点所著的一部小说，小说塑造了百合和雪花两个主要人物，通过描述她们不同的人生经历，反映了传统的宗法制度下被贬压、被践踏的女性命运，揭示了残酷的封建社会里，中国妇女在身心上饱受的重重苦难。字里行间，充满了作者对女性的深切同情和关爱。

一、女书文化：纯洁友谊的象征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描述了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百合和雪花。她们七岁结为老同，在时光的流逝中，她们从一对非常要好的小朋友，慢慢长大，结婚生子。在数十年友谊里，虽然她们不能经常聚在一起，但是，她们一直用女书来传递彼此的情感和对对方的思念，或者是对未知生活的憧憬与遥望。她们用女书这种承载着女性特有情感和文化的方式，维持着她们纯洁的友谊。雪花第一次给百合的女书里，写道：“悉闻家有一女，性情温良，精通女学。你我有幸同年同月生。可否就此结为老同？①”百合和雪花的情谊，始于这封女书，在她们未曾相见的时候，她们就互相传递了女书，用女书向对方介绍自己。女书，就是她们纯净无暇友情的象征。

女书是维持老同关系的最重要的纽带，是老同之间传递信息和情感最重要的关键。老同与一般的结拜义姐妹不同，缔结老同和结婚一样重要，“老同是自由选择下的结合，成为彼此情感的伴侣，并永远忠于对方”②，老同的特殊意义，赋予了这两个成长在封建社会的女子一种心灵上的依托。百合来自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作为家里第二个不值钱的女儿，她从一出身就注定了被忽视的命运。封建宗法社会的女儿被看做是家庭的负担，就像是出嫁之前寄养在家里的一个陌生人，迟早要成为夫家的人。所以，百合的出生，并没有给她的家庭带来任何的欢乐，她根本得不到父母亲的重视和关爱。在遇到雪花以前，百合惟一的快乐就是和大哥单独相处。后来雪花的出现，就像是冬日的暖阳，给百合带来无限的快乐和温暖。他们在相聚时，一起学习女书，一起唱女书流传下来的故事，一起学习做家务活；分离时，她们把对对方的思念和感情用“女书”写在扇子上，传递给对方。时光流逝，生活的千转百折，女书记载着她们的快乐与痛苦，微笑和眼泪。小说里写道，当年老的百合在孤单中慢慢打开记录着她和雪花共同的记忆——折扇时，那些“昔日性格中的乐观、共同分享的喜悦，相互间的欣赏，彼此间的承诺”③一一浮现，百合仿佛还能感受到年轻时那颗驿动的心。

女书见证着百合和雪花的成长和人生经历。当她们还是女孩童的时候，她们用女书问候对方，互相学习。百合学习雪花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礼仪和学问，而雪花则向百合学习如何做基本家务；当她们成为待嫁闺女，她们亲密的在彼此身上用女书写字，并且用女书为对方写三朝书，吟唱着祝福双方的赞诗；当她们成为别人的媳妇、妻子的时候，她们用女书传递彼此的婚姻生活；当她们成为母亲的时候，她们用女书分享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感动……

女书记载着百合和雪花的快乐和欢喜，也记载着她们所遭受的委屈、痛苦和磨难，无论世事的变迁、岁月的流逝甚至当她们的终身友谊因为误解而出现危机的时候，她们曾经的欢笑言语、泪水失落，就像她们曾经写给对方的女书一样，会永远留在彼此的心中。

二、女书文化：对男权社会的隐性抗争

女书发源于湖南省西南部地区，也就是《雪花和秘密的扇子》所描述的地方——湖南江永地区。江永地区的女性在男权社会的长期压制下，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日常生活的重压之下，她们的情感得不到宣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和摧残，这就激发了她们向自己周围的女性姐妹倾诉和发泄的欲望。所以，“她们不仅需要空间还需要一种能使社会承认的形式或关系来使她们自己的聚集合理化”④，于是，才有了女书老同。“女书”并不是一种单纯的文化现象，而是一种深沉的文化实质和女性文明的缩影，它承载着中国女性的精神和情感，智慧和灵性。因此，女书的出现是中国江永女性在传统的男权社会的压制下显示自己主体意识的集中表现，是对长久以来的男权社会的一种隐性反抗。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里，百合在遇到自己的老同雪花以前，除了自己的堂妹美月，没有交流和倾诉的对象。本来，百合贫困的家庭决定了她原来的命运——像其他姐妹一样，找一个和她家境差不多的男子成婚。但是，雪花出现了。雪花是一个来自破落大户的女子，她知书达理，并且熟知女书。在和雪花结为老同后，百合的女书认知能力不断的提高。而事实上掌握女书的女性是可以提高在女性内部群体甚至是本地区的社会地位。这在小说中也明确提到，百合虽然来自一个贫困的农家，但是因为熟知并且掌握了女书，所以她才得以嫁入桐口最富裕的人家，而她的夫家——“卢家的男人们都以妻子对女书的认知能力和精湛的刺绣技艺为豪”⑤。而且，熟知女书的百合，也因此受到同村其他女子的追捧和爱戴。晚年的百合，一直为那些从未学过女书的女人抄写自述，或者聆听其他女子所遭受的不平等的境遇，百合成为了桐口村地位最崇高的女性。

而书中的另外一位主人公——雪花，她的婚姻生活是极度不幸的，她出身于没落的家庭，但有教养，有知识，有自己的思想。但是现实逼迫她嫁给了一个屠夫，她的婆婆狡猾苛刻，丈夫粗俗蛮横，她在夫家地位低下，除了照顾孩子，还要包揽所有的家务，照顾婆婆和丈夫。在夫家，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但是，幸运的是她还有百合和女书。她用女书向百合诉说自己在夫家的不幸遭遇，婆婆的专横，丈夫的野蛮，她的委屈。而百合成婚以来，她的婆婆其实一直反对她和雪花的来往，但是百合表面顺从，暗地里却一直和雪花用女书往来。她们悄悄通过女书来向对方倾诉自己的婚姻生活和对对方的思念。百合会回信鼓励雪花，安慰雪花如何克服这些困难。在看到雪花不幸的女书的时候，百合终于意识到，女书这种前人流传的神秘文字，“不是供两个女孩子互通幼稚的言语的，不是把我们介绍给我们丈夫家里的女人们”的工具，而是“用来发出我们的心声”，“我们的女书让我们的小脚得以走得更远，让我们的思想飞跃田野”⑥，女书让女性的思想不再拘束于那些纸上的言语，而得以展现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思想。雪花的不幸遭遇，让身为老同的百合非常难受、震惊，更萌发了百合瞒着婆婆偷偷去看雪花的冲动，这对于封建社会的女性来说，特别是成婚以后，一直对夫家百依百顺的百合来说，反抗自己的婆婆，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的。而这份勇气和决心，正是来自于那些飞跃在女书上的文字和百合对自己老同发乎内心深处的爱。

在男权社会的压制下，女性没有自主权，除了生儿育女，还要侍奉公婆，包揽所有的家庭琐事。迫于社会的压力，她们表面上顺从，却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女书，表达着她们对这个社会的隐性的抗争。一方面她们可以通过女书来宣泄自己在生活中的苦闷和痛苦；另一方面，学习女书，是她们向传统男权社会女性失去受教育权利的无形抗争。百合和雪花不敢向男权社会的男人们透露自己不满的真实心声，她们用女书来抒发自己的情怀，用女书来表达心中的苦闷，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女性对男权社会的不满和反抗，是女性对被剥夺受教育权和被剥夺话语权的隐性抗争。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是作家在经历了背井离乡的实地考察，克服种种困难后所著的伟大作品。作品中对于女性在封建社会中被践踏、被贬压的悲惨命运的描述，深沉有力地传达了作家对那个悲剧时代的惨痛现实的愤怒指控和批判，在悲愤中又表达了自己对女性的关爱和同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历史和客观条件的制约，“女书”这一中国古老文明的神秘面纱也慢慢揭开，相信随着研究者的继续探索和考究，“女书”文化会得到越来越多人的重视和考究，“女书”的文化底蕴也会慢慢的呈现给世人。

注释：

①②③(美)邝丽莎,忻元洁译.雪花和秘密的扇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④周红金.“女书”对女性社会地位的诠释[J].长沙:社会学研究,2011.

⑤⑥(美)邝丽莎,忻元洁译.雪花和秘密的扇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