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有理 价值至上——我的出版文化价值观

2011-08-15 00:53贺雄飞
现代出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出版者畅销书策划

◎ 贺雄飞

(作者系民营出版人、策划编辑)

今年,我从事编辑出版行业和犹太文化研究已经整整20年。出版经历为我打开了广阔的天空。它所倡导的专业精神,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出版业务涉及经济学、管理学、营销学、心理学、广告学、历史、文化,它对出版者综合素质的要求,比其他行业更专更高。出版者在编辑、出版某一专业领域图书的过程中,首先要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功底,了解这个专业的传统和权威;同时要拥有市场判别能力,才能对稿件进行评价,而后对作品进行优化和加工,最终成功将其推向市场。出版者在图书出版的过程中,通过不断地拓展和自我提升,也就逐渐成为了这一领域的“半个专家”。因此,出版家必定是一位杂家,先“广”而后“专”。畅销书的出版,同样也是这样一个过程。

一、凡是畅销的,都是合“理”的

我们研究图书策划,就要知道真正的选题来源,一是来自市场。康德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这句话实际上是一个翻译上的差错。实际上,康德所指的,是“凡是存在的都是有原因的。”同样,我们可以说:“凡是畅销的都是有原因的。”一本书的畅销,绝不是轻易就能达到的:或者是其内容具有独特性,或者是其出版者在营销方面下了大工夫。畅销书通常具有三个特性:

一是畅销书应具有时代性。畅销书一定是与时代有关的,它要么迎合时代的要求;要么揭示时代的热点;要么为时代疗伤,比如于建嵘、杨显惠等作者的作品,完全是为时代说话的。

二是畅销书应具有实用性。我们首先要考虑一本书解决了什么问题,比如电脑学习书、生活指南等实用性图书的实际作用;其次考虑其功能有多大。几千年来人类哲学一直在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出版者一定要思考,一本书究竟能带给人们多大的价值。

三是畅销书应具有原创性、新闻性和爆炸性。任何一本书在策划和营销时,在掂量图书价值的时候,都要注意最终的作品一定要有原创性和个性。同时在策划中,综合考虑今后这本书要传播的理念是什么,创造了什么概念,如何有针对性地进行宣传和营销,从而达到最佳效果。

畅销书大多具备以上三个特性。出版者通过研究图书排行榜,可以借鉴、模仿,逐渐形成自己的市场眼光。这就需要我们对市场的关注、观察和研究。

另一种选题来源,是出版者自己的爱好和兴趣,这是常销书通常依赖的途径。比如我研究了20年的犹太文化,编著出版了《犹太家教智慧》《塔木德》《思危:犹太人的赚钱哲学》《学习是一种信仰》《信仰与危机》《犹太式管理》等一系列研究犹太文化的专著。这些成果都是来自于个人的喜好。也许从商业角度来说,这些未必是最成功的。但图书本身不同于一般产品,它具有文化价值观,即通过出版将自己的理念推广传播,体现个体的独特价值和思想。

二、提升图书价值,打造精品畅销书

“编辑有学,学在博深。”那么,在图书策划中,出版者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真才实学?要回答这个疑问,就需要思考,什么样的知识才是有用的知识?什么样的智慧才能够改变命运?这也是我一直关注的问题。

最近我策划出版了小说《我的命运谁做主》,其作者身份较特殊,是一名囚犯。当初邀请朋友为这部小说作序,也有人因抗拒作者身份而推脱掉了。然而我出版这本书时,认为其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由于我国青少年一贯缺乏公民教育和生命教育,在如今的物质主义时代,导致刑事犯罪率不断上升;许多人犯罪,都是一念之差,并不代表其本身就是坏人。因此这本书向人们提出一个问题:“我的命运究竟由谁来做主?”从预防犯罪和关注人性的角度来挖掘它的社会价值。我为这部小说拟定了几条宣传语,其一是将其定位为“犯罪纪实小说”和“灵魂自白”,这部小说是自传体性质的纪实小说,是对监狱生活的全景式描述;其二是将其作为“父亲推荐给儿子的必读书”,突出其社会教育意义,目的是告诫人们犯罪的后果,唤起社会的关注与反思;其三是将其比拟为“中国的‘肖申克的救赎’和‘罪与罚’”,突出这部书是对灵魂的追问。根据这些定位,我同作者沟通,增加了内容主线和人物设置,同时着力增强情节的内在逻辑性和真实性,丰富小说的社会价值和道德意义。

《我的命运谁做主》的每条宣传语,都直接指向这本书希望达到的读者群,其打造思路也在于从内涵上丰富作品,以面向更多受众群体。我们研究策划与营销,可以从中学到不少方法、技巧和智慧。而钻研营销学,就不得不学习心理学,明确我们要满足什么需求,能够提供什么样的功能。这其实就是思考我们的读者群究竟是什么,我们要做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图书不同于一般的商品,我们出版的每本书背后都有其特殊性,每本书的出版思路都是完全不同的。对于这部书,真实是其最大的力量。归根结底,在市场定位和宣传策划中,要反复掂量图书的价值所在,否则任何营销手段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比如我于2010年年底在推广于建嵘的《底层立场》一书时,完全依靠读者自发的微博宣传,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这一方面与于建嵘自身的社会影响力有关——此后他发起的解救乞讨儿童活动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同时也因这部书关注社会热点,具有巨大的社会价值,自然带来了不同寻常的宣传效果。

于是,在提炼《我的命运谁做主》主题的过程中,为了增加这本书的艺术含金量和社会意义,我在图书封底引用了几位哲学家和作家的话。第一句来自克尔恺廓尔:

在我们的时代,著书立说已变得十分无聊,人们写出来的东西,他们根本没有思考过,更不必说亲自经历了。所以我决心只读死囚犯写的书,或者读以某种方式拿生命冒险的人写的书。

第二句是法国作家加缪所说:

囚犯和殉道者的数量在地球表面已经惊人地增大了,面对着这样多的痛苦折磨,如果艺术还硬要充当一种奢侈品,那就会同样是一个骗局。

这两条引语也反映了我个人的艺术理念和文学价值观。现在许多艺术,如小资情调,都在充当某些小众群体自我享乐和自我麻醉的奢侈品。在判断作品价值和作家价值时,我的价值观是:四流的作家,透过他的作品,只能看到作家自己的愚昧;三流的作家,透过这种愚昧,能够看到社会现实、历史和文化;二流作家穿越历史、现实和文化,能够看到多维而复杂的人性;一流的作家则要穿越历史、现实和文化,看到全人类的苦难,包括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并且透过作品,我们能够看到苦难背后作家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许多一流的作家,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海明威、卡夫卡、托尔斯泰,无不是让人看到了人性的多面性、丰富性和复杂性,以及作家的人性关怀。

三、出版者的价值体现:让图书承载道德

作品也有赖于创作者。我曾向当代中国作家和知识分子提出三个问题,来考问其作品的价值和分量。

第一个问题:我们的历史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我们的现实是一个什么样的现实?一本书若关注历史,便要尊重历史,不能用历史来开玩笑;若关注现实,则要反映真实的现实。如果作品的可读性强,文字优美,但内容却是虚假、空洞的,就没有价值可言。当年我在策划出版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和《定西孤儿院纪事》时,很多人认为这两本书更像报告文学,在语言的打磨上相对粗糙。但经过五年的市场检验,《南方周末》《南方人物周刊》等权威媒体都认可了这部作品,树立了口碑。这就是因为“真”。真善美是永恒的主题。善就是用最完善的东西去进行表达,是艺术的美;而最高级的美、最终的美则是道德的美,所有作品,无论如何以艺术为美,最终都要以道德作为支撑,激发人类的美感。只要做到让图书承载道德,那么我们的思想能走多远,我们的价值和智慧就能走多远。

第二个问题:在一部作品中如何体现作品的价值和主人公的价值?只有作品和作品中的主人公具有价值,作品才能够有生命力。我现在最大的理想,是出版几本寿命比自己生命更长久的图书。再过50年、100年,人们还会提起这些图书。我们的每一本书都应有这样的价值观和使命感。

第三个问题:面对社会的黑暗、苦难和弱势群体,我们应该持什么样的态度?一位作家,如果最终成为不了一个知识分子,那么他的写作生涯一定是没有前途的。作家如果成为不了知识分子,就会对人世间的一切熟视无睹,没有理想、道德感和责任感,变得非常麻木。最后的结果,其一,是堕落,仅仅追逐世间的新奇、好玩;其二,则为冷漠,对社会中任何打动心灵的事物没有感觉。当人变得麻木之后,他怎么可能写出有分量的作品?

能够回答这三个问题的人,将来的作品一定会有分量、有力量,能够打动人。反观《盗墓笔记》《鬼吹灯》这类图书,以猎奇和怪诞为美,其背后没有一种道德的支撑。这类畅销书可能是一个好商品,但对人的心灵是一种破坏,对于有理想的出版人,这就是一种犯罪。出版者的使命是让天下人都有好书看。而“好书”的第一层含义是好卖的书;第二层含义是指有价值的书。出版商仅仅挖掘好卖的书,出版家则会挖掘有价值的人和有价值的图书,同时让它成为好卖的书。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就是出版者的价值。

作为出版者,我们应不断丰富自己的视野,提高综合素质,打消过度的功利心。在策划畅销书的过程中,不仅考虑销量,甚至不将销量作为主要考量的对象。接受投稿时,衡量作品的社会价值,并坚持用精品化的理念去打造和提升其价值,挖掘其可取之处。我给自己的定位是,以自己50岁以内出版的图书作为习作;而50岁之后,在自己知识结构比较完整,学术上得到巨大提升时,计划出版三本书:《犹太人与中国人的比较》《犹太思想史》《犹太文化史》。这便是我作为一个出版者的理想。在探讨理想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在成功的路上。若以严格的要求去丰富自己、完善自己,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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