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瓦匠的蜜月

安徽/郑远星

小瓦匠的蜜月

安徽/郑远星

1

柱子和春花正在地下小旅馆欢爱时，突然两个男公安举枪闯了进来。

春花吓得缩成一团，羞得满脸通红，全身抖颤，柱子也惊得结结巴巴，他们慌忙穿好衣服后，被带到地面的派出所处理。两人被带进了一个房间，一个戴眼镜的男公安坐在办公桌前，边审问他们边做笔记。春花红着脸低着头，像只绵羊站在柱子后面，柱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公安问话。公安把柱子的身份证摆在桌上，问春花有没有身份证？柱子代她回答说，她的身份证没带来，在她当保姆的那家住处。柱子还说，他们有结婚证，在建筑工地工棚里。公安说，空口无凭，我怎么相信你的话？柱子忙掏出手机，拨打大旺老表的号码，说他的结婚证在他的床被下，让大旺老表赶快送来，他说了自己所在派出所的名字。大旺老表打车送来柱子和春花的结婚证，那公安笑说，对不起！我们正在查毒品犯，没想到碰上了你们，你们可以走了。柱子和春花向大旺表示感谢，大旺说谢什么，俺们谁对谁啊？大旺开他们玩笑说，你们的蜜月真带劲，都惊动了公安！

大旺赶回八里庄建筑工地，柱子带春花往红庙方向走，送春花去她做保姆的家。春花一路上不说话，柱子小心地安慰她，两个人早饿了，走进路边的小饭店，各吃了一碗牛肉面。柱子把春花送到那户人家后，才两腿酸软回到自己的工棚，悄悄地开门进屋，工友们早已进入梦乡，呼噜声此起彼伏。柱子脱去衣裤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头脑乱乱地想今天发生的事，想前前后后的事。他和春花是今年二月二办婚事的，没料想结婚的第三天，当包工头的表哥大旺就打电话来，说工程队明晚坐火车去北京，建去冬停建的宾馆。柱子高兴地咧开嘴，这下又有钱赚了，他结婚家里盖新房出彩礼，背了几万块钱的债。可春花哪肯让他走，柱子也舍不下她，就和大旺老表商量，大旺爽快地说，把表弟媳带上不就得了，在北京给她找个事干。于是春花就和柱子一起到了京城……

今天发生的一切得从昨天说起。昨晚收工时，柱子对大旺说，明天他想请一天假，春花有空，他想陪她到街上转转，大旺二话没说同意了。今天一大早，柱子就去红庙北里找春花，打电话让春花出来。柱子拉着春花的手，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想找一个小旅馆。正是京城四月天，街旁的大杨树上飘着白絮，有点眯眼，一只只黑白喜鹊在树上飞来飞去。到处都是行人和车辆，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柱子和春花看得眼花缭乱。他们边走边看，看到了几处豪华宾馆，门前停着黑的白的红的小轿车，穿制服佩警棍的保安走来走去。柱子和春花知道，这是有钱人享受的地方，他们只能看一看。两人一直往西走，脚都走酸了，手机快十一点了，也没看见一家小旅馆，柱子忽然一拍脑门，对春花说，俺们太傻了，尽在大街上走，大街旁边都是大宾馆！春花笑说，对呀，俺们咋没想到呢？于是他们转向小街和胡同走，很快便有了发现，春花眼尖，看见一个叫“月亮河”的小旅馆。柱子对春花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探察一下，如果能办个房间，再带你进去。春花说，你快点去吧。柱子就先去联系，这是家地下旅馆，大白天里面亮着电灯，柱子心里暗喜，他沿着昏黄的台阶走下去，来到服务台前，有个中年女服务员抬头看他，手里拿着砖头厚的书，她的皮肤很白，看上去脸色和善。柱子问她，大姐，你这旅馆怎么住？服务员用好听的普通话问他，您是一位？可以住单间，一晚20元钱，明天中午12点前结账。柱子说，俺只住半天，在这里歇歇脚，给你20元钱，行吗？女服务员说，行，您有身份证吗？柱子说有，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态度不坏的服务员。服务员带他到了一处房间，柱子看门牌号是127。屋子不到20平米，光线昏暗，天花板和墙面泛黄，两边放着两张床，白被白床单，东边床头的方桌上，有一台14寸小彩电。服务员把钥匙递给柱子就走了。柱子喜滋滋地锁门出去，三步并两步回到地面，喜滋滋地去喊春花。

两人合计一下，柱子说他先去开门，春花一会儿再进去。春花悄悄地走进去，趁服务员不注意时，悄悄进了127号房间。柱子急忙关上了房门，急猴猴地抱住春花，春花的脸压在他的肩窝里，两臂紧搂着他的脖颈。柱子轻轻抚弄着她的秀发，嗅着那好闻的香气，春花仰起头两眼微闭，嘴唇变红了，像酒杯里满溢出红葡萄酒，柱子还没喝就醉了，春花的心也醉了。两人欢爱了好一会，柱子细声说，老婆，今儿这就是俺们的洞房！春花柔声说，可不是，就是太简单了。床头小柜上放着两瓶矿泉水，还有几块肉馅面包，是他们路上买的。柱子说，老婆，俺们吃中饭吧！他用矿泉水洗了手，往春花嘴里喂面包。春花嘴里含着一片面包，嘴对嘴让柱子咬，柱子心里蜜一样甜，春花躺在柱子怀里睡去，发出细微香甜的鼾声，柱子幸福地搂着新娘，兴奋得哪里睡得着，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想，“月亮河”这名字怪有意思，他就是在老家月下的河滩上，和春花“生米煮成了熟饭”。现在农村男女搞对象，像城里人一样，婚前在一起睡很正常……春花在小旅馆的床上，睡了个把钟头才醒来，两人又紧抱在一起，不料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两个男公安闯了进来，这便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2

第二天一早，柱子就被工友们吵醒了，大伙嚷嚷着涌出工棚，到外面食堂吃早饭，工棚里只剩下柱子一个。工棚又矮又窄，脏兮兮的像个牛屋，一长溜的床铺上堆着乱糟糟的衣被，床下塞着臭鞋和臭袜子，散发着汗酸味和烟草味。柱子打了个哈欠起床，拿着牙刷牙膏和毛巾，到外面的水池洗漱后，拿着瓷钵子去吃早饭。二成子开他玩笑说，昨天放多了吧？今天没劲了！柱子红着脸不理他。憨子也凑上来，笑嘻嘻地问他，搞那事快活吧？啥滋味？柱子一把推开他，说去去去，娶了老婆你就知道了。早饭后，柱子和工友们忙活开了，搅拌机轰隆隆转起来，塔吊的长臂转来转去，落下升起又落下。柱子头戴安全帽，站在四层楼高的脚手架上，一手拿砖、一手拿瓦刀砌墙。砌墙是一种细活，先用水平锤衡量，再斜着眼打量，把凸出的砖块压进去，用灰浆把缝隙补上。柱子心里装着春花，干得很兴奋很带劲，他干着干着就出汗了，巡视的大旺老表关心地看看他。柱子一天干下来，衬衫和裤子都汗湿透了，他两腿酸软，头脑却兴奋着。吃晚饭时，工友们三三两两坐在工棚前，喝啤酒划拳，吃卤鸭、猪头肉什么的，边吃喝边说笑，抽几块钱一包的香烟。柱子心里想着春花，匆匆吃完饭，匆匆冲澡换衣裤，和大旺老表打过招呼，匆匆往西边的红庙北里走，去找一夜一天没见的春花。

春花在一个退休老头家当保姆。老头儿七十多岁，头发全白了，右腿有点跛，走路需要拐杖。老头一人住一大套房子，儿子一家住在附近的楼上。春花是通过中介来的，每天的任务是买菜、做饭和洗衣，陪老人到不远处的公园散步，事情不算多，工资也不高，管吃管住，每月600块钱。春花长得俊俏，做事麻利又勤快，老头对她很满意。春花只几天就知道了这家情况。老头儿的普通话很好听，从早到晚说个不停。他退休前是个工程师，老伴几年前得癌症去世，女儿大学毕业后嫁在天津，儿子是卫生部某司的副处长……春花开始听得很有兴趣，但老头没完没了地讲，她就有点不耐烦，可又不得不应付他。

春花，我那天对你说过的，我年轻时那件风流事，你可记得？老头儿满脸红光，眼睛晶亮。记得，记得，俺一辈子都不会忘呢！春花忙说，她怕他再唠叨一遍。春花更怕他老不正经，老头有时对她动手动脚，一次她给老头递茶水，老头伸手摸她的脸蛋，眼睛灼亮地说，春花，你长得太俊了！春花红着脸忙闪开了。一次她伺候老头睡下，老头趁机摸她的胸脯，被她呵斥了几句，老头后来不敢了。

春花最反感的是老头有洁癖，家里的器具要一尘不染，地面要像镜子似的亮堂。老头明确地对春花说，不要让你男朋友来我家。说实在话，老头并不反感农民工，他看电视看报纸时，常常摇头感叹说，春花，你们农民工太可怜，社会对你们不公平！可对待具体的农民工柱子，老头儿不能接受，嫌他的衣裤不整洁，嫌他的鞋子不干净。柱子每次来找春花，都像小偷似的躲着老头。他不敢按门铃，怕老头防贼一样地看他，站在外面给春花发短信。春花趁老头睡觉时，悄悄开门让柱子进屋，柱子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不敢在屋里多呆。每次柱子走后，春花要拿着拖把忙半天，把地板拖得和原先一样洁净。

3

大旺接到老婆的电话，说想他了想来北京。大旺也有这个想法，故意问她，你来住哪儿呀？老婆说，你糊涂啦？不住宾馆住哪？还能住你猪窝一样的工棚？大旺笑说，你来自然住宾馆，可工友们的老婆来呢？去住宾馆花费大，而且影响工作。哎，老婆，你还真提醒俺了！俺要腾出一间工棚来，布置布置，往后工友们的老婆来北京，轮流住里面……大旺是个有心人，他联想到柱子和春花上次的难堪，自言自语说，对，就这么定了。

中饭后大旺宣布了他的决定，大伙一片欢呼。当晚大旺就带工友们忙活起来，搬得搬，抬得抬，扫得扫，拖得拖，腾出一间小屋，摆放一张两人宽的木板床。第二天，柱子去街上买来粉红色的蚊帐，又买了十几张白纸和糨糊，把黑乎乎的屋里糊得白净净的。二成子自作主张，买了几张性感女明星招贴画，在大伙同心协力的努力下，工棚里有了一间特殊的“夫妻房”。柱子当晚就打电话让春花来，春花不好意思，不肯进去。柱子说，俺们在外面担惊受怕，住进来很安全。于是小两口夜里住进了工棚，安全是安全了，但两人小心翼翼，担心床发出声音，怕隔壁的工友们听到。春花感到不自在，柱子安慰她说，总比在外面偷偷摸摸强吧，春花苦笑说，等这座楼盖好了，俺们回老家吧。

周末又到了，春花来工地找柱子，她是一路走来的，脸上红扑扑的。工友们忙累了一天，一个个灰头土脸疲惫不堪，正围坐在铺着报纸的地上，吆五喝六地划拳、捣杠子，喝北京二锅头，面前放着卤鹅、猪头肉和龙虾等。二成子逗笑说，来，新娘子，陪俺们喝两杯！憨子也跟着起哄，新娘子，喝两杯！春花挨在柱子身边坐下，陪大伙吃喝说笑。春花加入进来，大伙喝的都很开心，二成子和憨子都喝醉了，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柱子也喝得半醉，春花把他扶进那间“夫妻房”。屋里有脸盆和脚盆，春花到外面端来水，两人洗脸洗脚后睡下。柱子半夜肚子疼，对春花说，俺要出去上厕所。春花忙递卫生纸给他，关切地说，要不要俺陪你出去？柱子说，你别去，俺一会就回来。

柱子跑出工棚门时，看见憨子歪歪倒倒从厕所出来，边走边把裤子往上提。街灯被树影遮住，憨子昏头昏脑，擦边走也没看见柱子。柱子心想，憨子怕也是肚子疼，晚上吃的东西怕不干净。柱子跑进厕所解裤子蹲下，刚蹲几分钟就听到工棚里闹嚷起来。工棚里发生的事与柱子有关。憨子醉醺醺地跑进了“夫妻房”，春花以为是柱子回来，忙撩开蚊帐，憨子一头歪倒在床上。春花急问，老公，你怎么啦？回答她的是憨子的呼噜声，春花一看不对头，吓得尖叫起来赤脚下床，二成子和几个工友惊醒了，大喊“有坏人！抓坏人！”他们迅速拉亮电灯，拿着木棍冲进“夫妻房”，一看都愣住了，春花赤脚站在地上，捂着脸哭泣；柱子不在屋里，憨子鼾声如雷地歪在床上。二成子把憨子拉下床踢翻在地，憨子疼得酒全醒了，知道自己做了蠢事。这时柱子跑回来了，憨子跪在柱子面前，使劲地打自己的嘴巴，带着哭腔求饶：俺不是有意的……大旺严肃地对大家说，今天的事是误会，大家都是汉子，别娘们似的当笑话到处说！他转向柱子和春花说，憨子不是有意的，看俺的面子，就原谅他。柱子和春花都点头。憨子感动地对大旺说，多谢旺哥！多谢旺哥！

这件事发生后，春花再不愿住“夫妻房”了，两口儿夜里轧马路，在红庙和八里庄一带晃悠，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在街边的草坪上，偷偷摸摸地做爱……

4

“五一”黄金周到了，春花发短信给柱子，说老头的女儿带孩子回来探亲，一大家人在外面吃饭，老头晚上十点左右才回来。春花乐得自由，正好有时间和柱子见面。春花心里正想着柱子，柱子就按响门铃了。春花刚把门打开，柱子就一把抱住她，往她脸上吧唧吧唧亲着，春花推他一下，说你真像只馋猫，也不看家里有人没？柱子说，你不是说老头不在家嘛。说着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春花给他递来一杯纯净水，问他吃饱饭没有，要给他下鸡蛋面条。柱子说，俺肚子饱饱的，屋里憋闷，俺们还是到外面转转去吧。春花说好吧，便锁门随柱子出去，手拉手来到大街上。北京的夜晚也热闹，到处都有扭秧歌的，锣鼓声咚咚锵锵，老头和老太穿的花花绿绿，扭来扭去，中间夹着两个假面大头娃娃，白脸黑帽的小丑骑着纸毛驴，在长长的队伍里颠来晃去。柱子和春花边走边看，边说笑嬉闹，来到一处灯光昏黄的大桥下。这儿黑乎乎的围着一圈圈人，里面有人大声唱京剧。他们踮起脚尖看，一个老太太正唱的起劲，旁边坐着几个老头儿，有的拉二胡，有的敲锣鼓，有的吹唢呐，看热闹的人不时鼓掌叫好。柱子和春花都听不懂京剧，加上心里想着好事，听了一会就离开了。

他们在街上转悠了好一会，都感到肚子饿了。看到路旁有家小面馆，门上挂着塑料长条，柱子问春花，这门帘像不像凉皮？春花笑说真像！他们撩开门帘进去，在临街的小方桌前坐下，服务员小姑娘走过来，拿着食谱给他们看，问他们吃什么面。柱子和春花商量，要了两碗刀削面。北京的刀削面很实惠，两大海碗摆在面前，香喷喷的，春花根本吃不完，剩下的面全给了柱子，柱子连汤带面全下肚，春花压低声笑他，你是头猪呀。柱子也小声说，那你就是母猪。两人说笑着出了面馆，走了好几条街，路过好些高楼，来到一处新建的大楼后面，这里离街道有一段距离，光线被大楼挡住，黑蒙蒙一片。春花累了不想走了，不说话靠在墙上，柱子轻轻地贴上去……忽然一道电筒光照来，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大喝，干什么的？畜牲！没看见这是工地！……柱子和春花慌忙提起裤子就跑，跑得气喘吁吁，跑了好远才系好裤子，柱子愤愤地说，你看这叫什么事？春花苦笑着没说话，她掏出手机看，快到十一点了，说俺们回去吧，不然影响你明天干活，大旺老表照顾你，你自己要自觉。俺也得早点回去，晚了，老头子不高兴。柱子嘴上说好，心里实在不情愿，两人手拉手往回走，走进了红庙北里的一个小巷，巷子自东向西，中间黑幽幽的，北墙上全是“爬墙虎”。柱子心里暗喜，让春花靠在“爬墙虎”上，猴急地又亲又摸，忽听哗啦啦一阵响，两人惊吓得急忙提裤子，紧张地转头看，并没有人影，走向发声处一看，是个塑料袋被风吹起，柱子气得骂了一声。春花也很生气，柱子再来抱她时，她一把推开了他，说算了，回去吧。柱子叹了口气，闷闷地把春花送到住处。

5

两人好几天没见面，周六上午春花打电话给柱子，说老头的女儿回天津了，要他下午收工后早点过去。柱子喜上眉梢，收工后匆匆洗了澡，换了新衬衫新裤子，去红庙北里找春花。他在路边买了六个肉包子，边走边吃。柱子一会儿就走到那个小区，站在老头的住宅附近，低头给春花发短信。老头前几天累了，春花伺候他早早睡下了，锁上门走出来会柱子。穿着半截袖白衬衫，花格裙子，眼睛火亮亮的看着丈夫。这一回，他们手拉手往北走，一直走到了红领巾公园。这个偏僻的公园很大，里面有雪松、柏树和槐树，有大片的白桦树，高大茂盛。中间是个很大的湖，水波荡漾，柱子估计怕有一百亩。满眼都是男女老少游人，在公园各处走动,柱子和春花注意到，其中有一些外国人。湖边隔不远就有一处长椅，多半被情侣们占据，或紧挨着说笑嬉闹，或搂在一起亲嘴，旁若无人。柱子挎着春花的手臂，像城里情侣那样，走了一会看了一会，也找了个长椅坐下，在柳树下小声说话。柱子对春花说起包工队的事，说他们在北朝鲜的经历。柱子随包工队去过不少地方，新疆、西藏、云南等。包工队在上海时，大旺老表认识一个朋友，介绍他们到北朝鲜建宾馆。柱子说北朝鲜很穷，农村到处是土墙茅草房，像中国分田到户前的样子。现在，北朝鲜也开始搞改革开放，造楼房建宾馆。柱子说，他们的工地在农村附近，二成子看上当地一个寡妇，经常送火腿肠给她的小孩，还给她买过一块真丝布料。胖乎乎的“生产队长”知道了，找那个漂亮寡妇训话，不准她和二成子来往……春花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地问柱子，后来呢？柱子笑说，后来宾馆盖好了，俺们就回来了，就和你领了结婚证，没办仪式就睡觉了。春花飞红了脸，用小拳头使劲捶柱子，说你坏！你坏！

湖周围全是柳树，一树树柳丝飘垂向湖面，春花问柱子，你看这柳树，像不像俺们女人洗头？柱子笑说，俺看像你们女人在洗澡。春花骂他是流氓，柱子说，那你去叫警察抓俺呀！说着把春花紧搂在怀里，低头狠亲了起来。这时游人已经稀少了，柱子馋猫啃鱼似的亲着春花，心里早已受不了，春花一把推开他，小声地冲他嚷嚷，也不看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柱子不敢放肆了，坐直坐稳了身体，附在春花耳边说，俺们到那边去吧，那边安全，他指着公园的深处。春花不同意柱子的看法，说离公园门口近的地方安全！柱子觉得春花在理，两人站起来往回走，在离公园大门不远的长椅上坐下。湖边的路灯昏黄地亮着，湖水黑幽幽的泛着波光，暖风从湖面上吹过来，柱子和春花感到很舒畅，看着湖水小声说话。忽然“拨拉”一声响，一条鱼跳出了水面，又落回水里，把春花吓得一惊。柱子笑她胆小，不就一条鱼嘛！春花也笑了，骂讨厌的鱼，偷听俺们说话呢。柱子早已急不可耐，冲动地紧抱住春花……忽然春花制止了柱子，颤声说有人偷看。柱子忙扭头看，柳树后有个黑影，正偷看他们，手里的烟头红红的，一闪一闪。柱子示意春花别动，猛地抽出皮带打去，打得柳丝啪啦一响晃起来，黑影猝不及防，慌慌张张跑走了。这时已是夜里十二点，柱子和春花不敢待下去，站起来穿好衣裤，手拉手往外走。公园的铁门已经关上了，柱子先从栏杆上翻过去，接应春花翻了出去，他把春花送回红庙小区，自己回到了八里庄的工地。

6

柱子夜里睡得迟，早晨起床已是八点半，工友们一个也不见了。柱子感到很愧疚，匆匆忙忙跑向工地，见到大旺老表，他红着脸想解释什么。大旺老表没说他什么，让他拿工具上楼干活。柱子赶忙戴上安全帽，拿起瓦刀上了四层楼的脚手架，二成子正在砌砖，见柱子走上来，冲他做了个鬼脸，笑说你昨晚又快活去了，迟到半小时，不是你老表照顾，十个柱子也开除了！柱子没工夫和他说话，左手抓砖右手拿瓦刀，熟练利索地干起来。他埋头干了两个多小时，满头满身是汗，感到头晕眼花，两腿发抖发飘。他夜里没睡好觉，又没吃早饭，加上这一阵做爱，精力明显不支，二成子关切地看他，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柱子接过矿泉水，感激地看着二成子。他又饿又渴，咕噜咕噜喝干了矿泉水。太阳热辣辣地烤着，终于熬到了中午下班，工友们沿着楼梯下去吃午饭，柱子两腿酸软下到二楼，在楼梯边一脚踩空，跌倒在地昏迷过去。

大旺急得大喊，他让憨子背起柱子，自己在旁边扶着，迅速跑向附近的医院。医生护士一番忙碌，柱子清醒过来。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他的嘴部和下颚部受伤，右腿小腿部两根骨头粉碎性骨折。春花接到大旺的电话，坐公交车很快到了医院，拉住柱子的手哭起来，她边哭边埋怨自己，都怪俺，都怪俺……柱子眼睛也湿了，忍住泪没掉下来。他对春花说，咋能怪你呢？怪俺不小心，倒霉……柱子心里很难过，这下不能上班挣钱了，还要花很多钱，拖累春花不说，还拖累大旺老表，咋办？春花安慰他说，你别急，大旺老表正为俺们操心，找建筑公司老板商谈，让他们赔偿治疗费和营养费等。春花尽心护理柱子，洗脸擦身，端屎端尿……

“伤筋动骨一百天”，柱子心里急躁，他只在京城的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巴不得明天出院回老家。春花理解柱子的心情，求大旺给他办出院手续，大旺和医生说明实际情况，医生同意让病人回老家治疗。第二天柱子就出院了，二成子和憨子抬来担架，护送柱子回南方老家，春花当然也随丈夫一起回去。四人到了北京站上了火车，列车咣当咣当一路向南开去，离京城越来越远，柱子感慨地对春花说，回头想想这一个月，俺像做了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