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秦 辉
肖斌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他长到十八岁时,爷爷一场大病后也撒手而去。成了孤儿的肖斌从职业中专退了学,跟着同村的叔叔大爷打工干建筑。干了两年,有了点儿积蓄,肖斌就辞工去学驾驶证。拿出本后,在一家运输公司跑货车,也该着倒霉,半年不到就出了车祸,命倒是保住,可腿却落下残疾,整个身子向左边倾斜得厉害。
肖斌拿着一笔赔款回了家,力气活儿做不来,大车又开不得,以前跟他一起跑车的伙计出主意,说不如买辆殡仪车,投资小,路程近,虽然这活儿说出去不好听,可也是个来钱的门路。
肖斌觉得在理,就在镇上租了一间房子,买了一辆半新的面包车,把后车座全部拆除,在车窗前放了殡仪车字样的牌子和联系电话,专门干起了拉死人的活儿。
肖斌每天把车停在进镇的路边上,然后就凑到出租车司机停靠的地儿打扑克,说段子。你还别说,殡仪车在那没停两天,就有生意上门了。
是镇上牙医刘务生八十多岁的老娘,正值盛夏伏天,人得赶紧火化。有人就说,不如就近,用那辆殡仪车。抬人,火化,回来,前后不过三个小时,丧家满意,肖斌也挣了第一笔钱。
这个小镇附近分散着三十几个小村子,村人去世火化时,都是用自家人的拖拉机,这里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跟着火化的这帮人在途中必须吃一顿饭。饭钱由丧家出。这一顿下来,怎么也得二百来块。而肖斌的殡仪车无论远近,一次收费一百。所以,从刘务生老娘开始,肖斌的生意越接越多,到后来,几乎镇上所有村只要火化就会用肖斌的殡仪车了。
三年后,肖斌在镇上买了商品房,一楼店面租给卖驴肉火烧的李大哥,二楼自己住。
肖斌的车从买来后,就一直停在路边从没开回家,而且车门也从没锁过。一个是怕邻居们忌讳,再就是搁那也放心,你想啊,谁会去偷一辆殡仪车。可最近肖斌觉得有点不对劲,开车门时,总能闻到一股很特别的味道。车里每天都用消毒液消毒,但这几天,除了消毒液的味儿还有股化妆品的香味儿。怎么会呢,这个车里从来就没有坐过女人啊,肖斌想,可能是自己鼻子有问题了。没几天,肖斌在副驾驶座上竟然发现了一根黄色的头发,有一尺多长。味道可能闻错,可头发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肖斌吓坏了。
回想拉过的死人,肖斌记起来是有那么一个年轻女人。听说是男人有外遇,上吊死的。当时他的车开过去后,女人娘家死活不让火化,拉拉扯扯往棺材里抬时,肖斌看到了那女人乌青的脸和垂下来的长头发。小时候,听爷爷说屈死的人因为有一肚子的怨气未散,所以整日在外游荡,就是人们说的孤魂野鬼。难道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住在了自己车里?肖斌更害怕了。
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肖斌吃过晚饭,看电视到深夜,准备去睡觉时才想起手机忘在车上了。肖斌披了雨衣,拿了手电筒,向路边走去。
雨越下越大,一道道电光闪过,雷声像在头顶炸开。远远地望见殡仪车,像一口停在雨里的白色棺材。肖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棺材这个字眼,他打了个寒颤。
肖斌走到车前,准备开车门。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车窗里露出一张脸,长长的头发披下来,脸色苍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向外看。“鬼啊!“肖斌扔掉手电筒就往回跑。
肖斌一口气跑到家,叫醒了一楼的李大哥。李大哥五大三粗,性格豪爽,听完肖斌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哈哈笑了说:“挺大一爷们儿,还这么迷信,这世上哪有鬼啊,走,大哥陪你看看去!”听李大哥这么一说,肖斌情绪稳定了,想想也真是,鬼都是大人编来吓唬孩子的,哪有真鬼啊。
肖斌跟李大哥一前一后又冲进了雨里,到了殡仪车前,肖斌扔掉的手电筒还窝在雨水里,李大哥打开车门,车厢里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儿。肖斌把手机拿出来,关了车门。李大哥说道:“我就说没鬼的,看看,没有吧。雨水大,是你看花眼了。”肖斌不置可否,但他心里明白,刚才里面确确实实有一张脸。
回家后,肖斌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些天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一样在他脑中掠过,起初闻到的香味儿,后来的长头发,再到今晚那张女人的脸,他确信这些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这里面一定有鬼,肖斌心想,说什么也得把这只鬼捉住!
之后,肖斌每天睡觉前,都会悄悄地摸到殡仪车查看,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半月后的一天,肖斌照例去殡仪车检查,他蹑手蹑脚走到车前,借着月光向里面看。肖斌差点叫起来,副驾驶座上斜躺着一个女人,睡得很香,长头发,面容清秀安详。细端详,正是雨夜看到的那张脸!管她是人是鬼,先拿下再说。肖斌猛地拉开车门,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按在车座上。女人惊醒了,挣扎着要起身。肖斌死死地把女人按住,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躺在我车上干什么?”女人低声哀求:“大哥,我不是鬼,我没处去才住在这里的。”女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肖斌松开她,把手电筒打开放在车窗前。女人抬起头,松松胳膊,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女人叫陈佳,是广西人,跟伙伴出门打工,却被拐卖到洗浴城做小姐,后来洗浴城起火,她趁乱逃出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镇上。她白天捡些饭店扔掉的剩菜剩饭,晚上睡大街,可有时被在街上溜达的小混混欺负,她就想到了睡殡仪车。那天雨夜被肖斌发现后,她没敢再来,在街上躲了几天,没想到今天一回来就被肖斌抓住了。
肖斌笑道:“你还真会找地方,这车整天拉死人,你就不害怕吗。”女人苦笑一声:“大哥,人死了,就啥也没了,活人才可怕。”肖斌说:“你讲得也在理,对了,你没跟家里联系吗?”女人的脸沉下来:“都以为我在外面打工,我不想让家人知道我被拐卖还做过小姐,我爸妈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受不了。”
肖斌问她今后的打算,女人说走一步算一步,最盼的是有个住处和工作。肖斌同情陈佳的身世,又想到楼下的李大哥一直想找个帮手,就告诉陈佳,别着急,你先睡这儿,我替你想想办法。
第二天,肖斌把陈佳的事儿跟李大哥一说,李大哥痛快地答应了。
陈佳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活脱脱一个长发美人。陈佳嘴甜人又勤快,周围没有不夸的,李大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说从陈佳来后,生意越做越兴旺了。肖斌有事没事,就去店里,有时吃驴肉火烧,有时什么也不做,眼睛随着陈佳转。这时,李大哥就会在一边儿偷笑。
后来,李大哥做媒,肖斌和陈佳结了婚。婚礼上,大伙都拉着李大哥喝酒,要谢媒人。李大哥喊道:“要谢就谢那辆殡仪车,它才是真正的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