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明的诗

2011-08-15 00:49黄金明
西湖 2011年12期
关键词:乌鸦树木

黄金明

论自由

对于鸟儿来说,自由就是翅膀

对于蜈蚣来说,自由就是数不清的脚

对于猛兽来说,自由就是行动

但蝶蛹仍在梦中作茧自缚

对于蒲公英来说,自由就是飘散

但树木的自由在于安静

不为风声和自己的枝条所动

而蛀虫迷醉于广阔的黑暗

并将朽木蛀空。对于蜗牛来说

自由就是硬壳,它们在缓慢地移动

仿佛没有终点。对于蚯蚓来说

自由就是泥土,它们像依赖泥土的草木

不能自拔。斧头的自由在于嘴唇

那么薄,那么锋利,伐木丁丁

作为斧头的同伙,对于锯子来说

自由就是牙齿,它咬紧了木头

并使木头迅速分离。对于镜子来说

自由就是空无,它完美地反映

它所目睹的事物。作为镜子的孪生之物

平静的湖泊被越来越多的乌云弄脏

逐渐生成的风暴没有将鱼类扰乱。

幻想曲

多年来,我身体里有一只玩具鸟和一只真实的鸟

它们在相互攻击。玩具鸟需要拧紧发条

真实的鸟需要啄食谷粒。我需要梦见翅膀

从身上长出。“我渴望混入鸟群一起飞。”

这是幻想,而不是事实。一群人从地下伸出双手

像一丛幼苗,又嫩绿又天真

辽阔原野是一张地毯,在风中轻微地摇晃

青草的小弹簧,野花的螺丝钉

在绷紧,在锈蚀。羊群和狗

像精美的瓷器。就要下雨了

乌云在屋顶上聚积,天穹像一个铁锅

黑云的手提袋,装满了雨点的钢镚和闪电的钞票

但买不到一朵白云。也买不到乌鸦体内的一只白鹤

那年冬天,我在京郊的一座村庄

目睹一群乌鸦伫立在光秃秃的香椿树上

像枝条上的叶簇,像树木长出的铁片

油亮,神秘,像奇异的光

一只乌鸦凝视着我,我听见了它的劝诫

而无从确认:“在密集的雨声之中

你看见一扇门,在一棵树木上打开。而这棵树木

不会在任何一个树林。”它们飞走了

每只乌鸦都携带着一只黑箱子

跟越来越浓的暮色对称。乌鸦不是乌鸦

它想成为抽象意义上的鸟类或黑色的事物

它够黑了,但它无法成为我的玩具鸟

也抽不出一根白色的羽毛。在广阔的夜空之中

有一架庞大的磨盘,在将星星的豆粒研磨

而洒落星光的粉末。星空下,一代代人的身躯倒下

成为桥梁。而我体内的鸟被践踏成门槛。多年来

我仰望夜空,将一张脸苦苦找寻。

怯懦者的情歌

我在走向你之前仅听说过你。那些目睹你的人

如果建立起设计人员和造价人员之间良好的沟通机制,就可以相应减小这种情况带来的问题。从设计开始到设计结束,都要进行技术和经济的权衡,从而最终保证项目设计方案在满足技术指标的同时又能够保证项目建设的经济性。当然,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在人才培养机制方面下功夫,培养一批既懂设计又懂经济的复合型高素质人才。

已被加冕。那些触及你的人

已获不朽。你使用的语言太简单

而无人听懂。唉,但愿我爱你

而我早已丧失爱的能力

那些通向你的道路像鸟飞过的天空

像一场雨有无数把绳梯而在顷刻间破碎

同一块土地,生长着不同的树木、庄稼和杂草

你的手是尘土和虚空

被风吹散。每一个走向你的人

像每一个波浪,被身后的源头推得更远。

歌唱可能是野蛮的

你们歌唱吧。我的喉咙已关闭多年

犹如混凝土将山腰的防空洞填平。我不愿合唱

也不想独唱。我想过像猫头鹰栖身于夜晚的树林

发出刺耳的声音。当暮色四合,田园荒废

我不堪忍受落日的辉煌和绝望

此时此刻,歌唱是野蛮的。我用黑夜的言辞

说出了弹孔般的光亮:每个星星都可能是广阔的世界

但它太冷漠,太遥远。

赞颂你

你是神奇而遥远的国土。你爱萌芽的草籽

也爱腐朽的木头。死者被安葬

婴儿通过神奇的门口降生。你平静地注视这一切

而不被发现。一条河流成了市民的下水道

一角天空被当作废铁敲下来卖掉

一个城邦被火焰抹去了名字。一队队强大或弱小的生灵

走到路尽头而以为进入了不朽。你也在死亡的阴影中

渐感枯竭。连死神也被自身绞杀而无限萎缩

你像朝露站在草叶上眺望

而转眼就会破碎。你在万物沉睡中

感到了让人恐惧的静寂

而在这之前,五六十亿人像喧嚣的白蚁

要将他们栖身的巨木蛀空并吞咽。

真实的体验

必须以铁栅栏里的豹子体验孤独

必须以猎枪射程内的羚羊体验恐惧

必须以砧板上的鱼体验绝望

必须以火刑架上的异教徒体验死亡

必须以奥斯威辛集中营里的囚徒体验死亡和孤独

孤独的还有诗人、元首和大龄未婚者

死亡的还有士兵、圣人和精神病患者

诗人为了写出一首诗考虑过所有的词语而最终放弃

他像沙漠一样孤独而每一粒沙子紧紧团结

元首为了照亮国家拧亮了每盏灯而无能为力

他像恒星一样孤独而暴露子民阴暗的身影

大龄未婚者不断地相亲却失望而返

他寂寞如皇帝而三千佳丽像积压的锁头在锈蚀

士兵在开炮,在射击,在拼刺刀

对手的鲜血像旗花那样标出,头颅像石头那样滚落

士兵一刀挥出,像刽子手那样孤独

最终像死刑犯一样被另一方的士兵处决

圣人在奔走,在解惑,在引领

无数个人像沙砾那样聚拢,像河流那样汇流入海

圣人低眉垂首,像上帝那样孤独

最终像凡人一样痛苦而在尘世上打滚

关于孤独和恐惧,一棵在斧头阴影下生长的橡树

它有树叶那么多的话语而最终一声不吭

关于绝望和死亡,那个走遍了大地的老人

他有泥沙那么多的训诫而无人倾听

他的声音,像蒲公英在风中飘荡着顶顶小伞:

“每一个人,都是那只豹子,那只羚羊

也是那尾鱼和那个异教徒。”

分担

把梁祝的魂灵让每一只蝴蝶分担

而依然轻盈

把奥尔甫斯的歌喉让每一只云雀分担

而依然悦耳

把大海的盐让每一滴海水分担

而依然咸苦

把时间的碎粒让每一个沙漏分担

而依然完整

把太阳的光线让每一棵植物分担

而依然暖热

把火焰的核心让每一盏油灯分担

而依然染有灰烬的阴影

那已逝的二十世纪,将世界大战让每一个人分担

每个人仍痛不欲生

好吧,就让所有时代的乌云

往我的脸上堆积

使蓝天更加辽阔而空旷

一个世纪的雨

在每一个片刻都下降

而无法消除我的焦渴

那无形的风,吹来吹去而没有遇到阻力

风吹过林梢,花朵应声而落

天黑了,把树木的黑暗、房间的黑暗和果实的黑暗

在夜色中统一起来

而依然层次分明

我把我的梦想让每一座山冈每一条河流分担

山冈耸立,河水远去

而我仍背负着石磨行走在不同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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