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病

2011-08-15 00:48朱先贵
江河文学 2011年4期
关键词:阿明厂里海子

朱先贵

母亲的心病

朱先贵

回家探亲的阿明告诉我:海子,你妈病了。躺下好几天了,邻居几个老人轮换看护着,等着你回去呢。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问阿明,我妈现在是不是很糟糕。阿明说,你回家就清楚了。

“快,快向厂里黄主任请个假,我们回家吧,再也不能耽误了。”桃子也慌了手脚。

我小跑似的在厂部的车间找到了黄有望主任,说明了情况。黄有望说:“大事儿,行。我给你找个顶班的,快回去。”

正是腊月二十二,赶上老天下了场冬雨,叫冷风吹得结成了冰,铺在城市的水泥路面上,凝聚成寒气直往衣缝里钻。我上牙碰着下牙直打颤,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今年的冬天是特别的冷。桃子胡乱地收拾了几样东西,我们便一阵风似地扑向上海站。

列车一声长鸣,我的心紧贴着车轮飞出了上海。铁道两旁的树木景观哗哗地向后倒去,图像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心弦绷得紧紧的,紧缩着,随时就有拉断的危险。

满脑子都是母亲危在旦夕的恐惧和她那呻吟不止的痛苦。这个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有人给我安慰和鼓励。我审视着车厢里所有的乘客,尽然没有一个人理会我。

“妈会不会出事呀?”桃子也在急。

心神不定,但在妻子面前我只能故作镇静去安慰:“妈一向都很坚强的,不会有事的。”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家了,就见一个白发老人朝着路口望。到了跟前,认出来了,原来是华子的爹,本善大伯。

“大伯,您老还是那么健康啊,这在等谁呢?”我热情地向大伯递去一根香烟。

“海子、桃子,是你们回来了呀。听到车响,我还以为是我们家华子回来了,就过来想看看。我这老头子到了冬天气管不听使唤,老是发喘,香烟早就不抽了。回家吧,你妈妈正盼着你们呢。”

尽管到了年关,村子里仍然缺少先前的热闹气氛,静得让人感到陌生。喜子和狗蛋家的大门紧闭,后门插栓。门庭前面蒿草丛生,这一切说明他们去城里也是很久没有回家了。你别看我们荷花村有一百多户的人家,五百多人口的村庄,但青壮年能走的都挤进了城里,留守在家的都是些老人和儿童。生活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快节奏的时代,大家都是那么一古脑地忙着挣钱,只好把老人和小孩丢在了一边。

我很快就来到自家的门前。门虚掩着,推开,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和桃子走向妈妈的寝室,床上空空的,妈不在。老人家哪去了呢?心里正嘀咕着,就听门外有人在喊:“谁呀?”我和桃子转过身去,呆了——那不正是我的母亲吗?母亲打外面回来了。

“妈,是我,海子,还有您的儿媳桃子,我们回家了。”我又惊又喜地迎向妈妈。

“桃子,海子,是你们呀,妈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过来让妈好好地看看。”妈妈把慈祥的目光洒在我们的身上,久违的母爱终于找到了释放的空间。妈妈的眼睛湿了。像小时候一样,我们就这样被母亲宠着、护着,很温暖。

“妈这就给我的儿子和媳妇做饭去。”妈很快从厨房里拿来了咸鱼和咸肉,忙的是不亦乐乎。看妈妈高兴的样子,我心里像是抹上了蜜,甜滋滋的。妈妈果然坚强,您是永远不会倒下的。

听我父亲说,我妈妈在生下我还没有满月,就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地干活了。为了多挣些工分,她和村里的男劳力一起一阵来一阵去,谁也别想把她拉垮。当年只有二毛钱不到的工分值,日子不好过,妈妈抓一把米烀上半篮子的蔬菜煮粥。稀饭打捞给了爸爸和我,蔬菜留给了自己。我记得,当时我爸爸不让,妈妈却笑着说:“我喜欢的就是蔬菜。”很多年过去了,我仍记忆犹新。

那一年,我父亲患了直肠癌,妈妈扶上搬下,递茶送水,直到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无怨无悔。尽管付出的是希望,收获的却是泪水,但是妈妈没有倒下。在父亲去世的痛苦日子里,妈妈擦干了泪水,搂着儿女告诉我们:“孩子,你们别哭了,你爸爸走了,我也很伤心。孩子你们的路还很长,需要有力量走下去,坚强起来!”我们兄弟姊妹在妈妈的鼓励下背着行囊走向了城市,走进了工厂。

“吃饭,吃饭,饭好了。”妈端上热乎乎的饭菜。

望着妈的热乎劲,看不出她生病的迹象。我夹了块咸鱼给了妈妈,又被她送到我的碗里。“你们吃,你妈不喜欢吃这个。”

“妈,听阿明说您病了,远在上海又不知您老怎样,可把我们给急死了。”桃子说。

我挤了挤眼睛向桃子示意,暂时不说这些,怕扫了她老人家的兴致。妈瞅着了,笑着说:“妈是生病了,病的不轻啊。”看我傻乎乎地愣着,她接着说:“妈想你们啊。都六年了,你们给妈寄来了生活费,可有谁回过家啊?你妈的病不是身病,是心病。”我释然了,却又无话可说。

“妈,给您的那些生活费够不够用?”我说。

“够,多着呢。你的妹妹、弟弟们都把钱往家寄,用不了。今年我种的两亩地棉花,收了1800元,正愁没处用呢。海子,你家孩子大了,生活负担重,你寄来的钱妈给你存着呢。妈不缺钱,缺的是想着又看不到你们。”

“妈……”

“不用说,妈知道你们在厂里上班有难处,立足在城市,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真的不怪你们。”我的话刚出口,就被妈给扯断了。

是儿子不孝,对不起了,妈。谋于生计,一去经年。六年来您老一人独自守护着偌大个空房子,远离了亲情,您在孤独中是怎么熬过来的?

尽管七十三岁的母亲依然矍铄,可是她那清瘦的面庞还是深深地烙上了不褪色的艰辛和纵横岁月的沧桑。母亲,是您用阳光溶化了儿女们生活中的无奈。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无法表达。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是大年初六。黄有望连续打来了三次电话,问我母亲的事安排的怎样?说厂里人手紧缺,如果能抽身,尽量早点回来上班。我看母亲身体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决定正月初八赶回上海。

妈说:“快回上海吧,耽误了厂里可不留人。”

鸡叫三遍的时候,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桃子也赶紧起来了。想让妈多睡会,我们就没有惊动她老人家,妈这辈子也太累了。桃子收拾着行李,我打电话给村子里的老五,叫他把三轮车开到村南的路边等我。

“桃,海子,妈给你们热了鸡蛋,吃几个再走。”不曾想妈比我们起来的还早,她下了厨房为我们忙活着。

三轮车发动了,机器轰鸣着,我们已来不及吃鸡蛋了。却听母亲还在喊:“桃,海子,把鸡蛋给带上,你们路上吃。”车开动了,妈捧着鸡蛋呆呆地站在那里。

“儿子会回来的,妈妈您保重了……”我把喊声拖得老长老长。

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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