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草根弟子“东大人”故事的特征及价值

■舒德训

孙中山：伟大的思想家、革命家，致力革命40年，推翻满清王朝，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制度，使神州大地沐浴民主共和的阳光。辛亥革命影响深远，时至今日，湖北宜昌市夷陵区邓村乡许多人还会传讲本土侠义人士“东大人”的辛亥革命故事，特别是50岁以上的人都悉知“东大人”的传奇人生。2007年，辛亥志士“东大人”民间文化发源地的竹林村组建了“东大人”民间故事传讲团，成立了“东大人”民间文学研究会，建立了峡江辛亥首义之地“东大人”民间故事传承基地，不仅如此，“东大人”故事还远播北美加拿大等国，其文献成为美州法学专家研究民情、法理的学术性著作。

“东大人”本名东皋源，号崇山，生于1874年（同治13年）9月30日，殁于1936年2月1日，湖北宜昌县（今湖北宜昌市夷陵区）属之黄牛乡蒲圻（1949年前的纸纺蒲前乡、今邓村乡）人。东皋源生前是斐声峡江的“神医”，他一生为穷人救死扶伤从不收分文，为无辜伸冤请命行侠仗义。东皋源同夷陵区下堡坪乡秀水坪村邹松柏（原国民党湖北省政府参议员）同为孙中山创办的辛亥讲习班第三期学生，邹松柏与东皋源均到日本留过洋，东皋源留学于日本医学系肄业，邹松柏留学于日本农学系肄业。据《宜昌县志》、《下堡坪乡志》载：“邹松柏，男，出生于1878年，今夷陵区下堡坪乡秀水坪村人，曾在宜昌县中学考入北京政治大学，毕业后在黄埔军校学习两年，学习期间结识了董必武、柳继明、淡锡恩等同志，后经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董必武介绍，留学于日本农学系肄业，回国后被委任为兴山、秭归、巴东三县县长兼三县督教，卒于1953年3月，他为当时下堡坪乡赵勉河学校题书的“鸟革翚飞”匾牌至今完好保存在赵勉河学校。”30年代，东皋源就组织150人的农民协会地方组织，会员都配有红布标记，1928年率会从三斗坪黄牛乡到长阳贺家坪投中共（贺龙）地下党组织，由于种种原因没接上头而返程。

“案出宜昌白云寺，弑杀周贾俩母子。……倘派差查实非计，清官难逃是滑吏。绅首必禀无此事，从此暗无天日矣。此事不法无天”。宣统2年2月6日，东皋源一行三人医游从三斗坪高家走到邓村王家垭天已黑定，到白云寺（今邓村乡竹林白云寺村），约二更后，只见一后生手执灯笼在前，一老妇在后，分路时东皋源问其姓名，曰贾。东皋源三人到予家店子后，一时犬吠人声喧嚷，细听片刻，诸声俱寂。东皋源因要赶路就没暇他问。次返程白云寺，听说有母子二人同缢死，尸各一处，亦云姓贾，生则同灯共行，死者尸各一处。东皋源察觉此事大有奇怪，后生执灯笼在前，老妇在后同灯共行，身著破衣败絮且曰姓贾，莫非俩母子就是她二人？事后了解，原来，本地无亲无靠的川人周、贾母子，其媳被富豪霸占，后又强割母子田财，导致周贾蓬茅而居，岩穴共处，暇时同乞四方，种时母炊子田，母子多次找媳族长理论未果，富豪知道后勾结族长竟将母子二人一并用镣铐锁住手脚，且打母子俩下马威，看还找族长理论不理论？不料竟将这无亲无靠的母子一并打死。事发后凶手以钱粮买通该处段绅将母子埋了。东皋源作为医生，认为母子俩不可能同时缢死，觉得大有奇冤，便将所见所闻所思向县衙告发，县衙来此却“巧”打“上大人”牌，赢钱后勾结相互，猫鼠一窝，结案缢死。东皋源不平不忍，将“上大人”冠首作成一曲民歌注明母子沉冤：“上有青天下厚土，鉴我铁笔无私，实注一件盆冤事，倘有捏造者，死堕何鼻狱。大清一统山河主，十帝相传于今，东西外洋各国分，从前皆虎豹，今把礼义尊。人说礼义在中华，我看一派虚文，伤风败俗与沉伦，有钱子杀父，无钱冤覆盆。孔孟之道久淹没，而今独利稍胜。缙绅书役一条绳，衣冠禽兽，名故中罪人……”这首雪冤民歌25行125句750字。同时，他还把族长丑画成一只肚子装满、嘴里塞满、脚下踩踏、腋窝夹满铜钱的恶犬漫画，鄙视官吏卖法，摧残民命，弄权渎职。他将“上大人”的民歌和讽刺漫画到处遍贴，使土豪劣绅恨之入骨，他们勾结官衙下令收捕东皋源，围剿手抄体民歌漫画，以“诽谤罪”对东皋源横加迫害，被投监牢，几至殒命。东皋源下县狱后骂天道无知，咒鬼神无道，不顾反动当局的迫害，以满腔热情传播进步思想。有一天：他听说县长50大寿会客很多，便作一副对联请人送去，“你是什么东西？全凭算命吹活，一步登天作县宰。我懒与你理论，只看财烟醉死，九泉归案受冥诛”。于是东皋源罪加一等关押省死牢。到省下狱后他怒骂天地，斥责鬼神，就在命悬一线的死牢里，命运却传奇般地来了大转机，他用光疗治好了很多犯人被镣铐磨烂了的腿脚，后又治好了一些狱卒（警）及其亲属的疑难奇病，因此，他受到狱卒的“特别关照”，在狱中写出了长达12万字的《冤冤录》。封面正是他那幅极富讽刺性铜臭犬漫画，说正义邪恶，讲对错是非，谈真理谬误，叙宝珠泥沙，明快犀利，字里行间溢出一种浩气英风，英雄气概里面深潜一种古艳苍凉……当时共66本手抄体流传于鄂城、湖南、湘南、安徽、南京、南昌、江西、西陵、宜昌、夷陵、巴东、忠州等30多个地区，其作品如战鼓、似军歌，像一柄正义的利箭，似一片怒天的火焰，在民间广为流传，激励着千千万万辛亥志士为革命理想前仆后继，成为近代中国民间文学史上一个奇特的现象。

东皋源的神奇医术在省狱不径传开，时任湖北省省长夏树康母亲腹中长了一条蛇（虫），请过省内外200多名医高师都未曾治愈，夏树康听说东皋源医术后亲自来监狱请他。东皋源去诊断后只一剂中药就给夏母把病全部治好了，夏省长感激地说：“我现在就放你出去，你要官我给官你做，要钱给钱你用，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东皋源说：“我一个犯人治好了200多名医高师没治好的病，出狱后这些医生会合伙算计我的”。夏说：“那好，我封你见医官大一职”。宴会上，夏树康研墨题写“见医官大一职”。可喝多了酒的夏省长竟写漏了“医”字，将“见医官大一职”写成“见官大一职”，同时并赐东皋源“侠义高风”泊金大匾额。

东皋源43岁那年（1917年）的7月3日出狱，三斗坪、乐天溪、太平溪90里码头洋鼓洋号、鞭炮彩轿恭迎省城来的“东大人”，武汉 《大公报》、《公论日报》、《宜昌冤案近讯》均报道了这一消息。他出狱后将这块泊金大匾额当作过河桥板横亘在白云寺小河上，大灭了统治阶级的威风，壮扬了人民群众正气。峡江人民在他所回的黄牛乡业医店赠书对联：“善治世上奇巧病，专打人间抱不平”。民国8年，他将《冤冤录》三易其稿，由《冤冤录痛史》、《“上大人” 冤单》、《刁讼冤证》、《狱中偶谈》、《医游记》 等章节组成，由当地文人杨德诚、胥松涛、乡弟章瑞州分别作序，尾声和后记分别以《劝世歌》、《三十六个“也不得”三字跋》卷终付梓。付梓的《冤冤案》增加了东皋源代冤民提交的多次讼词和乡绅受贿的凭据，从文笔、文风、结构有他独特的想法，向封建统治阶级的家法（私法）制度猛烈开炮。他在《劝世歌》和《也不得》中分别写道：“……劝世人，莫滥贪，不义之财招祸旙，何苦人被财牵绊，奸巧刻薄强求取，损人利己心何安……”、“……惟宜昌，地僻偏，司法界，重金钱，穷人伸冤喊皇天，金钱能买活人死，罪及无辜是金钱。但愿后世司法者，莫使冤民著冤冤……”。

1967年，邓村“土秀才”韩永祥因“极右说林奸江妖（林彪、江青）”入沙市江北农场劳改，他在农场认识了同监的流浪儿潘国天，潘的父亲在1949年前就定居加拿大，“文革”爆发后，潘国天越边境线去加拿大找父亲被捕入江北农场。“文革”后期，远在邓村的韩永祥妻左开英携初长成的女儿韩庆美到江北探监，韩庆美与潘国天定下终身。“文革”结束后，韩潘平反出狱，潘国天与韩庆美结为夫妻，到加拿大继承其父财产，将《冤冤录》带到加拿大。

《冤冤录》是峡江近代最早有落款有日期的民间文学，被称为近代宜昌民间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之一。上世纪80年代初期是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最鼎盛的时期，笔者与时任邓村公社（现邓村乡）文化站站长的张远培在峡江、西北苦心寻访《冤冤录》，2006年，我加大力度多次深入秭归、兴山、三斗坪、太平溪寻查《冤冤录》。东皋源狱中手迹《冤冤录》最为原始，实时实地、真人真事记录了从宣统到民国8年整个宜昌峡江一带司法界重大腐败冤案，栩栩如生地描绘了那个时代局司、缙绅、土豪人物，把社会最底层冤民心理状态揭示了出来。忧愤国事，为民请命，每每牵动国人神经中枢的艰危困苦。全书穿插种种时评，言辞明快犀利，对司法腐败的社会根源分析，对中华民族未来的探讨，都颇具深度，作者个人的命运与整个民族的命运合二为一，详细痛切的记叙是《冤冤录》赖以不朽的最大凭据。《冤冤录》在峡江近代民间文学史上第一个赤裸裸地揭露当时的司法腐败，公然吹响反对封建统治私法（家族）制度的号角，动摇了封建统治家族私法思想的地位。

东皋源是近代峡江第一位孙文草根弟子，他所处的时代风云变幻、波涛险恶，他的一生是传奇的，他 “慈”以对农民，“恨”以对贪官，以医救百姓，以笔为武器战斗一生，成为峡江宣传辛亥革命思想的旗手，他以曲折的人生、高洁的人格谱写了正义的篇章，其丰富内涵值得史学、法学、社会学家、民俗文学家从各个层面去探讨和研究。他死后，峡江人民在他的出生地邓村崇山林凿石刻碑：“莫道英魂昔已杏，岂知侠骨令犹存。”将他视为正义的化身，善良的使者。东皋源不仅仅代表他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是一个民族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