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为 (东华大学 上海 200000)
读完文章,中国古人对于一项学问用心之深、思维之妙,让人感叹,难怪作者极力主张“寻找自己的传统”。从文章中,我们可以找到许多古人研究方法的精彩独到之处,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传统中的精髓和智慧,可供中国艺术史学科汲取。下面我也“有择别”地挑出几处曾使我会心一笑的作一简要评述。
首先是《金石萃编》的形式本身,王昶的《金石萃编》是“采录历代金石学家对于武粱祠画像石的记载,并将这些文字有所别择地组合在一起,并加以按语。”如此看来,《金石萃编》中的文字并不是王昶原著,但是他这种撰述模式却符合了今天艺术史撰述的一些要求,使《金石萃编》具备了符合史学传统一面的性质。而这种撰述方式也为今天中国艺术史提供了一些借鉴和参考。
同时,王昶的汇编并不仅仅具有史料简单地收集和堆积之功,更有意义的是,王昶是“有别择”地选择和处理图像的,并提出了自己的六点原则。这六点分别是:“第一,反对‘三十牵连不堪分晰’主张复其原状。第二,反对‘所摩任务粗具形迹,与碑参校全失其真’,主张认真摩制图像,复其原状。第三,反对‘画与赞离而为二’主张图赞合一。第四,复原“各层上下界画处有山形水纹枣核等画”恢复画像石之式样原状,第五,查漏补缺,补充洪适佚失的图像。第六,注重半寸当前考察对象的存在状况,以见其历史变迁的痕迹。”本人深深地赞同这些观点,并为之折服,赞叹王昶治学考证之严谨态度及其思想之辩证性。作者也因“这些观点与现代考古学的要求不谋而合”而强调他们“对撰述中国艺术史有莫大之参考价值”。然而,讽刺的是,现代中国艺术史的研究者在研究中反而没有认识到这些古人已提出的问题,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落后于前辈们。从这些原则中我们可以看到王昶主张“注意考察对象各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这一符合现代考古学要求的观点并没有被继承下来,现代的有些学者竟然还习惯于“将图像从周围的环境中分离出来,做单独的画面分析。”
王昶之前的历代学者也提出了许多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早在宋代的《隶续》就从一定程度上对“祠堂、牧师里为什么会有壁画,这些画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做出回答。虽然其回答并不完整,有待充实和补充,但是古人早在宋代就已经考虑到这一问题,而我们当代的艺术世界对画像石的研究多年来还一直停留在孤立分析图像的阶段,这着实让人深思。《史绳祖学斋占毕》和《曝书亭集》中对于画像石拓本流传的关注也是让人欣慰的,因为今天如果将各个时代的拓片相互对照,就可以看出武粱祠画像石不断变化的过程,而这种过程本身应该也是艺术史的研究对象。《金石萃编》所收录的《山左金山志》中的一段对图像解读的角度也是新颖独特,妙趣横生。“第一,提出‘曹刿劫桓公时鲁庄公未尝在列,此画鲁庄公者益许反侵地史鲁庄公亦与盟也’,这样就将图像与中国史学传统中的‘春秋笔法’结合起来了。第二,提出‘专诸炙鱼刺吴王’一图‘不云忘亲而云侍郎’,与《左转》异,也是努力解释图像背后的深层秘密,并力图与史料结合。第三,提出‘据此但称‘吏’而不云‘追吏’,且吏讯二子时母未尝在旁也。此画益合前段总绘之。其云‘追吏’必有所本,《烈女传》略之耳。”指出了汉画像石在同一画面中表现不同时空的特点。”这些见解确证了传统史学之于艺术是学科的益处。
以上都是我感受颇深的几处,除此之外,文章中还有许多内容让人为之惊讶和兴奋,因为这些优秀的史学上的考证方法、态度、是出自于我们自己的史学传统中。这也正是作者希望通过这篇文章呈现给我们的他在《金石萃编》中的发现,呼吁更多的人去认真研究我们的史学传统,从中找出有益于“建立起一套完整和独立的研究体系”,从而早日完成中国艺术史学科从西方艺术史学科独立出来。
作为艺术史研究者,研究认真的态度是一切的基础。因为在这个领域里,需要大量的考证,考证的粗细会影响到后来的结果,而态度的严谨与否正出于这一连串反应链的顶端。在这方面,王昶为我们做了很好的榜样。他提出的原则中“反对‘三十牵连不堪分晰’主张复其原状。反对‘所摩任务粗具形迹,与碑参校全失其真’,主张认真摩制图像,复其原状。主张查漏补缺,补充洪适佚失的图像。这三点足以体现出王昶的严谨认真的态度,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态度,王昶才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
辩证的思维方法。所谓辩证,就是我们认识事物,研究事物要怀着普遍联系的而非孤立的、发展的而非静止的眼光和态度。因为普遍联系和发展是所有事物的本性。王昶主张“考察队像各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研究艺术史不仅要重视艺术品在其创作时代的原貌,同时也要关注体现在艺术品之上的历史痕迹”便是对于普遍联系性和发展性最好的诠释。将普遍联系的态度带入到中国艺术史研究领域有助于增加新的发现也将还原于历史的原貌,而不该在孤立的去研究图像,将图像从周围的环境汇总分离出来,这样研究出来的结果往往是苍白的。而体现他“研究艺术史不仅要重视艺术品在其创作时代的原貌,同时也要关注体现在艺术品之上的历史痕迹”便可以从“凡洪图分明而今拓者已者,则阙之以存其真,见石本之逾久而有损也。”从画像石刚刚完成到今天,本身也经历着历史,从刚被完成时的浓艳色彩到今天看来的残破古朴,在画像石发生这种演化时,它在各个时代都会与观赏者残生互动关系,从而与那个时代的文化、思想及其他种种背景交融在一起。当我们开始注意并重视这发展性时,那么艺术史这门学科所还原的历史就更色彩了。
细致入微的观察。观察是史学研究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尤其是在图像研究中,它的重要性更是非同小可。不同的观察结果往往会产生不同的研究成果。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山左金石志》中深切感受到。前文提到的三个《山左金石志》对图像解读的独到之处都是基于细致入微的观察。首先发现曹刿劫齐桓公时鲁庄公在场与历史不相符从而将图像和春秋笔法结合起来了,其次是注意到了‘专诸炙鱼刺吴王’一图中‘不云忘亲而云侍郎’,与《左转》异这细节,导致人们力图与史料结合去探寻这一秘密。还有根据图像内容推得名称应为‘吏’而不云‘追吏’,且吏讯二子时母未尝在旁也这两处细节得出“必有所本,《烈女传》略之耳。”以及发现汉代画像石中这种超越时空的表达方式。
中国作为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其艺术方面的成就自然是及其绚烂夺目、令人叹为观止。然而,由于近代历史上中国曲折艰辛的步伐和以及西方列强在我们面前所展示的强大,让学者们都从西学中去寻求救国之道。在这样特定的历史条件对学术界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大家也将西学作为“科学”与“真理”代名词,许多学者渐渐的忽略了中国文化之精髓,甚至将近代中国的落后等同于中国文化的落后。中国艺术史学科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在中国艺术史的研究领域,我们至今还没有建立起独立完整的方法系统而是采用西方艺术史学科的研究体系,这就导致了中国艺术史学科竟然还是“西方人文学科的一支。”
在这个情况下,本文中,作者通过在《金石萃编》中发现的我们前人优秀的史学方法和态度来呼吁更多的学者回到自己的传统文化中去吸收养分,从而建立起我们的艺术史研究体系,将我们的艺术史学科从西方人文学科中独立出来是非常必要也是非常有效的。在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古人的让人惊叹的智慧,同时,也看到前人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和科学思想,我相信,寻着作者所提倡的方法,我们必将在我们自己的文化中找到我们自己的精粹和特色。虽然,我们治学的态度应该是客观的,然而我们治学的动机却可以是爱国的、热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