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爱一条生路

2011-08-15 00:49杨翠英
西部 2011年22期
关键词:汪洋菲尔丈夫

文/杨翠英

(题记:爱是人心中最为美好的理想,但是在道德的天平上爱的分量确实值得我们深思,慎重。放爱一条生路,情感的色彩会更艳丽,更持久。)

菲尔和汪洋的相遇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场相遇,却悄然考验着两人对人生最为微妙和复杂的情感的处理。

本来,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相遇。一个在繁华的都市,一个在偏远的山村。一个出生优越且多才多艺,一个出生贫寒且性情怪异。两人都是奔四十的人了,有各自的事业,有自己的孩子。都已过了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年龄。按理说,情感的火花也不会轻易光顾了。可事情就是这样超出人们的预料。

菲尔在事业上一波三折。高考落榜后把青春的激情泼洒在了教育的舞台上。当上了代课教师。一起干的女孩子们成家后,相继离开了这薪水单薄的舞台,当起了家庭主妇。只有她,一如既往地奔波于两点一线之间,坚持着自己最初的梦想。转正的光环终于闪耀在她的头顶上。机遇,可遇不可求。抓住机遇,这是人人都渴望的,也是菲尔用青春的容颜期盼来的机会。可是,聘用有规定:填报志愿教育的单位必须在偏远山村。菲尔好几天无法入眠。和丈夫商量了千百次,结果只有一个:为了事业,只能暂时忍受两地分居的苦日子。从报名到考试,再到面试、上班,近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菲尔离开孩子家庭要去新的环境工作了。新的单位恰巧在汪洋所在的单位,恰巧两人都喜欢画画,恰巧两人的办公桌又是面对面。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巧。

第一次与汪洋相遇是在校长办公室。那天是她报到的第一天。天空飘着绵软密集的雪花。她穿了件长及小腿的本白色的羽绒服,橘红色的羊绒围巾将那张清荷般的脸庞衬得格外秀气。她如同一片洁白的雪花飘进了这所山村中学,也飘进了汪洋的心里。菲尔与校长正在谈话,一个男教师一推开校长门就嚷着:“哇塞,好美丽的雪呀!”校长幽默地说:“是看见美丽的菲尔老师了吧?”随后向菲尔介绍道:“这位是汪洋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校委会主任,也是一名优秀教师。”随后向汪洋介绍道:“这是新调来的菲尔老师。以后多向人家学习。”汪洋幽默地一笑:“欢迎你,白玫瑰!”他的目光瞥见了立在校长办公桌旁的画夹,“咦,画夹。你喜欢画画?我也是。以后多指教。”菲尔拘谨地起身问了句:“汪洋老师您好?”随后谦逊地说:“指教不敢当。相互交流吧。”汪洋诡秘地一看校长说:“听听这声音多甜美。”校长笑笑说:“行了,别耍嘴皮子了。带菲尔老师到校园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新环境。噢,办公桌还没安排呢。”菲尔急忙说:“不忙。”汪洋灵机一动:“校长,我对面那张办公桌正好空着没人。”校长戏谑道:“你想捷足先登。还是征求一下菲尔老师的意思吧。”菲尔矜持地说:“与汪洋老师一起办公一定会很愉快的。”当说完这句话时,她陡然觉得她的脸可能和橘色围巾的颜色差不多了。

接下来自然是汪洋代替校长带着菲尔去了办公的地方,并风趣的向同事们介绍着新来的这片雪花。同事们亲切地笑容,让她不再有拘谨的感觉。她坐在汪洋介绍的办公桌前,一抬头,刚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迅速地回避了那灼热的眼神。汪洋对于自己的失态也感到奇怪: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女人令他如此心动过。她长得实在精致。尤其那双眼睛令他失魂。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包裹着汪洋。很快放学的铃声响了,可菲尔还没有解决住宿问题呢。校长去县里开会了,说下午回来安排她的住宿问题。这附近连个食堂都没有。她又不习惯上陌生人家用餐。正当她一筹莫展时,汪洋上完课回来了。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菲尔老师,中午到我家吃午饭。宿舍没整理好之前,先住在我家吧。”菲尔感激地说:“那怎么行呢?”汪洋笑笑说:“怎么不行?怕我会把你吃了?走吧,别想那么多了。”菲尔以为他是个大龄青年,还没结婚呢。可进了门才知道,他的儿子都和他一般高了。

菲尔发现汪洋的妻子好像比他大几岁,面色蜡黄,黑黑瘦瘦的。汪洋的妻子看到丈夫带着漂亮的女同事来家里用餐,一脸的愠色。往桌上放饭碗时,故意弄得叮当作响,充满醋意的目光让她局促不安。她没动几下筷子就找了个借口出来了。汪洋再三挽留,也无济于事。她回到校园,沿着操场转悠着,雪花抚摸着她那秀丽的脸庞,彷佛在抚慰离乡的游子。菲尔仰望飘雪的天空,无限惆怅:这才是开始啊,什么时候会结束呀?突然间,她是那么地想家。那个温暖的家。丈夫体贴的笑容,女儿可爱的模样像幻灯似的在脑海晃悠。

“菲尔老师,你在赏雪呀?”不知什么时候汪洋已经来到了身旁。

汪洋真诚的微笑让菲尔感到万分亲切,忽然间她觉得他是那么值得信赖。“我喜欢下雪的天空。”顿了顿又说:“也喜欢在雪地里奔跑。”她抓了一把雪洒向空中:“更喜欢在雪地里打滚儿。”她转身问汪洋:“汪洋老师,你喜欢吗?”汪洋被眼前这个极富神秘魅力的女人的几个喜欢所折服。“她是一个热爱生活,懂得生活的女人。她的内心世界一定很不一般。”他在心里叹服着。

“喜欢。我经常坚持在雪地里跑步呢。”汪洋欣喜地回道。望着菲尔清纯的微笑,他的心里有一种冲动。莫名的冲动。

菲尔转身一望,看到汪洋怔怔地望着天空,问道:“汪洋老师,你在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哦,我在想……我在想这飘雪的天空为何这般吸引你。”汪洋急忙掩饰自己的窘迫。

菲尔抿嘴一笑:“因为我出生在大雪纷飞的时节呀。”她双手接了一片雪花,仔细的端详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爱不释手的东西。可很快,那片雪花融化成一颗晶莹的、极小的水珠,在她的掌心间逗留。许久,她缓缓望着天空,眼睛里掠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忧郁问汪洋:“你知道雪花在春天为什么会化为水珠吗?”

汪洋被这个听似极其简单的问题,竟然弄得一时语塞。

菲尔见他无语,幽幽一笑说:“因为它被春天感动了呀。”

上课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望着菲尔飘然离去的身影,汪洋暗自思忖“被春天感动了?”他摇头笑了。他是个年轻人,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喻意。

黄昏的时候,雪终于停了。菲尔站在人烟散尽的校园,一阵孤寂掠上心头。

学校的条件不是很好。宿舍极其简陋:白灰刷过的墙壁很是洁白,水泥地面却泛着浓浓的青色。阴森森的,让菲尔感觉很不舒服。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工作的,还有什么理由挑三拣四。既来之则安之。她自己安慰着自己。从警卫室要了火种和煤,生好炉火,然后脱了外衣,铺好床铺,又从警卫室提了一桶水,把地面拖得干干净净,擦洗完书桌上的尘土,将那张《海上日出》的画挂在了宿舍中央的墙上。又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丈夫和女儿的照片摆放在书桌上。端详着照片上的笑容,家的温馨不时在脑海闪烁。往常这时候,她与丈夫边聊天儿边看电视或报纸。正上幼儿园的女儿还不时从自个儿的卧室蹦出来展示自己在幼儿园学的舞蹈。笑声淹没了晚饭后的空间。可现在自己出门在外,也不知丈夫和女儿怎样了。她很想给丈夫打个电话,可又怕招惹女儿哭鼻子,还是不打了。她支好了画架。她想把一路上的感受融入颜料,喷洒在洁白的宣纸上。可心总是静不下来。坐在冰冷的床沿上,从未有过的凄清占居了她的心房。此刻,她感觉自己好像如同一只找不到雁群的孤雁,不禁一阵黯然。宿舍内虽然生了火,可不知为什么一阵一阵的寒意不时侵袭着她。她无心留在这间冰冷的宿舍里。宿舍那唯一的一扇窗户恰好对着学校的操场。在大雪的覆盖下,操场显得无比苍茫。菲尔不禁想到了茫茫雪原。她索性起身漫步在空旷的校园里,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孤独的脚印。忽然,一阵扑楞扑楞的声音使她停住了脚步。离她不远处,一只小白鸽在雪地里奋力地扑着翅膀。菲尔疾步跑过去跪在雪地里,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白鸽,仔细一看,发现小白鸽那毛茸茸的小翅膀上竟然有斑驳的血迹。

“可爱的小白鸽,你受伤了吗?我会帮你疗伤的。”她轻轻地抚摸着小白鸽那可爱的小红嘴,怜爱地说着。她认为小白鸽能听懂她的话。

她将小白鸽带回了宿舍。她用自己的丝绢为小白鸽包扎那受伤的翅膀。用面包屑喂它。看着小白鸽欢快地啄着碟子里的面包屑,她欣慰的笑了。她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庞,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小伙伴,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她变成了一只小白鸽,和自己养护的小白鸽一起在大雪纷纷的天空中翱翔着……

放学后,汪洋并没有回家,在值班室呆了很久。他不放心她。他担心她。

他鼓足勇气来到宿舍前。灯亮着,透过模糊的窗纱,看到菲尔趴在书桌上正睡得香甜呢。大冬天的,也不怕感冒了。他自语着,敲响了宿舍门。

菲尔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门。她以为是哪个学生来了。这一抬头愣了一下:“汪洋老师,你有事儿吗?”

汪洋不好意思的一笑:“我想请你去我家暂住几天。这房子里有口井没填实,只在上面盖了块儿木板,然后用水泥抹平了,挺阴冷的。等过阵子天暖和了,你再搬过来。”

菲尔感到一阵暖流穿过心田。可一想起中午在他家的遭遇,她不禁黯然。

汪洋见菲尔刚才还欣喜的脸上,忽然间有了一丝忧郁,顿时明白了几分。他自嘲的笑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那你早点休息吧,有事打个电话。”

汪洋走了,菲尔心头一阵茫然。其实,她并不讨厌他,甚至有些许莫名的喜欢。喜欢他说话时的每一个动作、语调。喜欢他的率真与纯朴。可自己却真的违心的拒绝了他的邀请。为了不打扰他们宁静的生活。可自己已经进入了他的生活。初次的相遇,她无法逆转的、真切的闯入了他的生活,就像一片雪花飘进了他的视野。这或许是人生旅途上一次情感与道德的考验吧。

这个夜晚很冷。也许是因着这间宿舍像汪洋说的那样吧。菲尔倚窗而立,望着雪后星月璀璨的夜空,她很想给丈夫打个电话。可又怕丈夫听到她的哭泣声会牵挂。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那洁白的,散发着丁香花味儿的稿纸,写下了这样一首小诗:

“漫漫冬夜/月儿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原野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世界仿佛也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空气似乎也异常的清冷/窗前/那绰绰树影摇曳/抚慰游子孤寂的灵魂/繁星闪烁着忧伤的眼睛/为离乡在外的游子哭泣/倚窗而立/隐隐的痛不时袭上心头/哽咽喉咙/隐忍已久的晶莹/再也无法让心膜阻挡/破孔而出/漫溢心房/充盈瞳孔/一丝冰凉缓缓滑过面颊/泪的滋味咸而涩/目光定格在明月的轮廓里/心底竭力的呐喊几近震裂躯体/远方的亲人啊/你可否懂得游子思乡的情怀/银色的月光将夜的雪野辉映得更加清冷/一串串/又一串串/规则的/不规则的/清晰的脚印/游子的脚印/思乡的脚印/朝着故乡方向的脚印/”

她是一个容易感动的女人,容易让情境触发心绪的女人。望着桌上的小白鸽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孤独再一次占居了心房。她哭了……

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没有微云,天空蓝茵茵的,如平静无波的秋湖。远处,绵延起伏的天山,白雪皑皑,在天穹下显得无比巍峨。雪,将所有的污物遮盖,村庄、树木,原野,如披着素衣的佳人。太阳在晶莹的地平线上跳跃着。淡淡的雾一样的冷气在雪地上飘曳着。一切的景物在雪后初升的阳光里释放着异样的光彩。

“叮铃铃……”手机一阵脆响。菲尔急忙掏出手机,那头传来丈夫关切的声音:“菲菲,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本来要打电话的,你走了后,女儿一下午缠着我找妈妈。没办法,只好给她玩手机里的游戏,哄着她照相。昨晚睡得很晚。今早,好不容易才把她哄进了幼儿园。这才给你打电话来着。”

听到丈夫的声音,她忍不住哭了。

“菲菲,别难过。周末很快就会来临。我们以后的相遇会比以前更幸福。你说,不是吗?好好工作。我相信我的菲菲永远是最坚强最棒的女人。”菲尔一听丈夫鼓励中带调侃的话,撒娇道:“就知道哄我。”电话那头丈夫朗朗地笑声让菲尔暂时忘了昨晚的孤寂惆怅。

接完电话的菲尔一脸的幸福。她面对着白雪皑皑的操场,伸展着腰身,她想在这异乡冬季的雪野里留下自己的足迹。她沿着那洁白的没有杂色的、没有痕迹的雪野缓缓的跑着,橘色的羊绒围巾在雪野中如一团跳跃的火焰。

她无意的一瞥,竟发现有个人影迎面缓缓跑来。是他。菲尔很友好的点了点头,继续跑着。

汪洋转身追上了菲尔:“你也喜欢跑步?”

“锻炼锻炼,没什么坏处。”菲尔笑笑说。

没有话语。一圈,两圈,三圈。菲尔白皙的脸因跑步红扑扑的。

汪洋看到菲尔回避的目光有点发红,知道她昨夜肯定流过泪。一阵莫名的心疼涌上心头。一个人在外很不易,尤其是一个有家的漂亮女人。他望着她的背影,这样想着。他借口说还没吃早饭就匆匆地走了。

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呢。菲尔感到饥肠辘辘,她这才想起昨夜未吃饭。

回到宿舍,她用电饭锅烧了点开水,取出大姐给她做的点心,盛在小碟子里放在小白鸽面前,摸了摸它那洁白的羽毛:“小白鸽,吃吧。吃好了,就有力气飞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菲尔打开门,一位女学生将一个塑料袋递到她面前:“菲尔老师,这是一位老师给你的。”说完转身蹬蹬地跑开了。

袋子热热的。她闻到了一股包子的香味儿。她往女学生跑去的方向望去,汪洋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向她微笑。她报以礼貌的微笑,转身关上了门。望着还热腾腾的包子,心头好一阵温暖。她和小白鸽一起细细品尝着这份情意。

雪后校园的早晨是忙碌的。全校师生都赶在上第一节课之前要将各自卫生区的积雪清理干净。菲尔刚来还没享受这份待遇,她想去办公室准备教案。

此时的办公室里很安静。菲尔一推开门,就望向了窗户。她希望窗户上有鲜绿的生命。可她失望了,窗台上尽是一些粉笔盒,几沓作业本凌乱地躺在那里。一向喜欢整洁的她,看到有些凌乱的办公场所,就坐不住了,动手收拾了起来。不大会儿,室内亮堂堂的。她觉得应该把缺少的那样东西补上。记得,昨天下午到警卫室提水时,不是看到一盆落满灰尘的龙文竹寂寞的呆在屋角吗?她快快地跑到警卫室,那盆灰头土脸的的龙文竹还在那儿可怜巴巴的呆着。她欣喜的发现它居然还活着。她给它美美的洗了个澡,剪掉那些枯黄的枝叶,一盆鲜绿的生命出现在眼前。她怕冻伤它,找了个塑料袋套在花盆上,端着跑到办公室。当她将花盆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时,觉得眼前不再灰暗了,仿佛一线生机跳跃在她的心里,令她精神为之一振,酒窝里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菲尔用手机放着她喜欢的那支《卡桑布兰卡》的轻音乐,埋头准备着教案。她喜欢在轻松地音乐声中完成自己要做的工作。就像她的生活里不能缺少鲜绿的生命一样。这是她的习惯。

当铃声响起时,老师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办公室。一进门,同事们都惊呼着:“哇塞,真干净耶!准是新来的菲尔老师干的喽。咱们办公室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菲尔微微微一笑说:“咱们一起努力吧。”同事周老师指指菲尔桌上的花说:“你们看看,一样都是女人,瞧人家,菲尔老师多有情调。我喜欢。”

白老师戏谑道:“真的吗?那可是同性恋呀。”

爱开玩笑的卡尔老师说:“唉唉,咱们那帅哥今天怎么迟迟不露面呢?是不是怕羞呀?”办公室里爆发着开心的笑声。

菲尔发现对面的桌子一直空荡荡的。他为什么不来?是不是自己昨天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不好意思了?也许他还没忙完吧?她继续写着自己的教案。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相继去上课了。一个红红的苹果咕噜噜滚到了她面前。她抬头一看,汪洋已坐在了对面:“请你吃苹果。自家树上结的。”

菲尔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继续埋头做她的工作。

这时王老师恰好来取作业本,顺便瞄了一眼菲尔的备课本。这一看,又是大呼小叫:“哇,菲尔老师,你人不但漂亮,字也这么漂亮。你歌也一定唱得极棒。哪天给大伙儿来几首。”

菲尔谦虚地说:“还要向大家学习。”

汪洋站起身看着备课本上那娟秀的笔迹:“真和我想的一样啊。”

菲尔含蓄地一笑说:“什么和你想的一样啊?真会……”

王老师开玩笑地对汪洋说:“看到美女又不会说话了吧?学着点儿。平时那威风哪儿去了?”

汪洋挠挠后脑勺说:“我说王老师,你咋看我就不顺眼呢?是不是另有隐情呀?”

“去你的。没个正经。”王老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扭着肥臀走了。

汪洋望着菲尔笑了。笑得很真诚。

菲尔隔着花影可以感觉到对面那份发自内心的笑意所蕴含的意韵。

铃声再次响起。菲尔要去上课了。汪洋恰好与她同路。两人一起走向各自的班级……

菲尔和汪洋送走雪花纷飞的冬天,迎来垂柳依依的春天。她们的工作、生活就在这样的时光里重复。她周末按时回家做贤妻良母,料理家务。周日下午在孩子与老公的目光里消失在车站的人流里。在学校,汪洋如一位兄长处处照顾着她。工作之余,她们探讨交流画画方面的知识。他们谁也不想捅破那块儿用真情塑造的玻璃窗。一切在含蓄与隐忍中匿藏。为了那所谓的家庭责任感与传统的道德观念的束缚,他们始终保持着男人与女人间的那段儿距离,始终保持着似同事又如兄妹的关系。他们认真且真切的活着。为幸遇对方而真切的活着。

一阵伤感使菲尔的记忆电路短路,她不由得抱紧了臂膀。五月的阳光轻抚着她那忧伤的脸庞。她推开窗户深深地呼吸着春的气息,仰望蔚蓝天空里翱翔的鸽子,想着心事。在这个女人们谈龄色变的不惑之年里,能拥有汪洋的一片真情,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幸福。可是面对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丈夫,她一遍遍地责问自己:为什么非要伤害他?他对自己那可是绝无二心的呀。

菲尔始终无法让汪洋走进自己的生活,也不想让他走进自己的生活。她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是一个非常恋家的女人。单位离家是远了点儿,虽然不能天天回家与家人团聚,可她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每逢周末她就像归巢的鸟儿般急切。无论多么晚,丈夫和女儿都会在车站那头等候。

每次离开单位时,汪洋总会送她到站台。每次车子启动时,他都会递过来一瓶水。没有道别的话语,没有暧昧的眼神,那憨憨的微笑,却能让菲尔感觉到那份隐含的情意。

菲尔不愿再去追忆那些日子,那样会使她更加放不下这段感情。她怕伤害到深爱自己的丈夫。他虽然相貌平平,可心眼极好,从不对她大呼小叫。现今这样的年月,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了。当年自己不也被他感动过吗?嫁给他时,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呀。想起他,她就想哭。她觉得自己在心理上背叛了他。

夜,对于处在矛盾与忧郁中的人来说是无限悠长的。原本温馨的家,此时此刻,却是那样的冷清。或许是应着心绪的茫然吧。菲尔想起丈夫出差有几天了,女儿在五一长假来临时被弟弟接到乡下玩去了。此时此刻,还真有点儿想他们呢。如果他不出差,每次她回家,夜里总要给她读文章的。这个毛病还是在结婚不久后,她大病了一场,整夜里睁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无法入睡。他为了减轻她的疼痛,引开她的注意力,给她读美文。时间久了,反而成了一种习惯。入睡前,他不管多累,都要读上一两段儿,她就会恬然入梦。她轻轻抚摸着他枕过的枕头,一阵难受……

夜很深了,有些凉飕飕的,毕竟不是夏季。汪洋望着那副刚刚完成的画像,眼睛里满是伤感:菲尔,你知道吗?我的感情十几年前就已经枯竭了。没有激情的生活如同炼狱一般折磨着我。可你的出现让我不能自己。你唤醒了我沉睡的激情,让我找回了爱的感觉。可一切来得那么的晚。你成了我今生心头的一个结。他来到窗前,仰望满天繁星,默诵着菲尔随笔写的那首小诗:“相逢是缘/相知是缘/只因缘太浅/故而/只能相逢/相知/别因缘生恨/有缘相逢/便是今生的幸福。” 汪洋细细品味着诗意。此时,他似乎体会到了菲尔为什么那么喜欢品尝咖啡的滋味。也许那偶然闪现在她眼睛里的那一丝难以捉摸的忧郁就像咖啡的滋味吧。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心间弥漫,直抵心扉……

自从生活中出现了她,他觉得生活充实了。虽然天天能见到她,可是那份可望不可即的痛楚,时常令他无法自拔。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汪洋,她就是你梦想中的那个人,她终于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虽然有家有孩子,可是他的婚姻很不幸福。妻子是个很世俗的女人。他们的生活几乎是在争吵中度过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那和他一般高的,喊他爸爸的儿子,是结婚四年后抱养的。他几次提出离婚,可她死活不同意。他的心死了,情感麻木了,觉得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心仪的女人碰不上,碰上时也许已经晚了。菲尔的出现,给他的生活添加了无限的希冀和快乐。他精神了,人也比以前活跃了。可是这份希冀却充满了压抑,使他有些喘不过气。面对心仪的女人,不能表白,只能关爱。这让他很是痛苦。周末她一回家,他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打电话。几次拨通了她的手机,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去年的暑假,因长时间见不到她,他感觉自己都快疯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小小的画室里,画着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画。

妻子隐隐发现自从菲尔老师出现后,汪洋不但有精神了,而且不让自己靠近他那间卧室和画室,吃饭也不在一起。他和她分居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丈夫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她天天吵,夜夜闹,无济于事,他就是不理她。她知道他的心在菲尔那里。她担心,有一天他会弃她而去。她怕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不在这个家里。有一次,趁汪洋外出,她用偷配的钥匙打开了小画室的门,竟发现整间画室的墙壁上能贴纸的地方几乎都是菲尔各种微笑表情的画像。尤其那张迎门的画像,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那笑,浅浅的,柔柔的,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这个女人竟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很想撕了它。可她不敢。当菲尔的照片作为自己丈夫的电脑桌面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几乎要昏厥了。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等下去了。自己的丈夫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她坐不住了。她恨不得马上撕着汪洋的衣领问出个一二三来。可她又怕那样会让这个家散得更快。她指着画像上冲她微笑的菲尔,恨声说道:“我不会输给你。汪洋永远都是我的。即使他不碰我,我也不会埋怨。你等着。”

周末,菲尔刚进宿舍,汪洋的妻子拿着一把子蒜苔就来了。她假装给菲尔送菜,热情地和她聊着不相干的事儿。不知情的菲尔打心眼里充满了感激。临走时她还特意嘱咐菲尔,晚饭在她家吃,一定要去,别推辞。菲尔并不知道汪洋妻子的用心。出于礼貌,前往时还买了些水果。汪洋的妻子炒了几个菜。自打进门到吃饭,她没有看见汪洋的影子,就她俩。汪洋的妻子有话没话地聊些女人红杏出墙的闲言碎语,指桑骂槐,尖酸刻薄的话语让菲尔感到很是尴尬。菲尔忍受着屈辱。她想:我和汪洋之间是纯洁的,就让她说吧。正在这时,手机铃声一阵脆响。她一看,竟是汪洋发来的信息:“别在意。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你推说有事,别听她啰嗦了。我代她向你说声对不起。”她立刻找借口说有事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不该来的地方。

原来,汪洋的妻子赶在菲尔周末来校之前,找借口指使汪洋去集上买些日用品。走在半道上,汪洋才回过神来,妻子是有意支他出去的。以往这些小东西都是妻子自己采购,从不劳他的大驾。这几天她都怪怪的,有事没事找他说些不阴不阳的话。这就回去吧,怕妻子已经把菲尔请到家里了。不回去吧,怕妻子给菲尔难堪。还是发个短信让菲尔早些出来,以免那没文化的婆娘伤害菲尔。

自打汪洋的妻子见过菲尔之后,他们在一起似乎很别扭,有时菲尔一抬头看到他,红晕就会浮上脸庞。渐渐的,菲尔开始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办公室里没有了她优美的歌声,没有了她的笑容,没有了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没有了她那优雅婀娜的身影。只有在开会时,汪洋才能见到她。那也是远远地难得的相见。他发现她消瘦了,美丽的双眸里有一丝淡淡的忧郁。再后来,她找借口换了办公室,换了手机号。周末回家的时候,总是提前或推后,让他无法送站。他几次跑到站台时,车子已不见踪影。汪洋好一阵子失落。对面那盆菲尔养护的龙文竹嫩绿的枝叶间再没有她的影子,他什么也干不好。好几次,他想利用请教画画的名义和她说几句话。她借口说给学生补习功课躲着不见他。看不到她,他觉得宇宙也会黯然失色,一切是那么的毫无意义。他很想回到那段纯真无邪的日子,希望每天看到她那张灿烂的笑脸。希望她像以前那样兴冲冲的拿着新画的画让他看。在他的心目中,她很年轻,很青春,很才气,不像近四十岁的女人。虽然有过孩子,婚史近二十年,可她的身材比有些女孩子的身材还魔鬼,她的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气质与优雅。总以为一切会慢慢过去,可这种痛楚却持续了一年之久。他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那积蓄已久的感情。他决定向菲尔表白,哪怕遭到拒绝,他也愿意。他心里清楚,这近两年的共处,他们之间心的距离其实很近,很近。只是谁也不愿挑明,怕将这份美好碾碎。

教师节那天,学校集体会餐。在县里一家餐厅用完餐后,校长请全体教师上KTV唱歌。菲尔准备偷偷地开溜。她非常喜欢唱歌,可她怕与汪洋碰面。这前脚还没跨出餐厅,就被校长盯上了:“今天请菲尔老师好好给大家唱几首。”这下可好,大家的目光刷的都聚到了她身上。她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下想躲都躲不过去了。”她被老师们簇拥着进了KTV包厢。校长乐呵呵地请她给大家来几首。她不得不唱,校长亲自点名了,这面子还得给。大家都望着她呢。她望着银屏上那熟悉的景致,听着熟悉的旋律。她的眼眶湿润了。那是她最喜爱的歌,是她的心曲。一定是汪洋点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她毫无疑问的断定。一曲声情并茂的《我痛苦的爱》涤荡在大家的心里,感染着每一位听众的心。特别是汪洋,看着菲尔入情入境的演唱,那闪闪烁烁的霓虹灯掩饰了他眼中的悲伤与酸楚。菲尔那双闪烁着晶莹的美目在人群中搜寻。歌声如泣如诉。目光哀怨忧郁。只有汪洋才能意会她此时的心境。

活动结束后,已经很晚了。可她却没有一丝睡意。想看看书,静静心,可那些字老在眼前晃悠。想给新画的那副《初秋》上妆,握着笔,心头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儿意境。还是出去透透气吧。她信步走在空旷的校园里。初秋的夜空真美。星星灿然的向她微笑,可她的心里却是那般的凄苦。很想给丈夫打个电话,可真担心女儿被铃声吵醒后哭闹。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微机室的门前。灯还亮着,一定是有同事在上网聊天儿。果然,几个同事在和朋友聊天儿。她也打开了一台电脑,她想在网上搜些世界冬日风光之类的景点,让眼睛陪她轻松轻松心绪。可是心总是静不下来。她又打开了QQ,她想看看有没有朋友的留言。

这个月明星灿的夜晚,汪洋也没有一丝睡意。他的耳畔还萦绕着菲尔那凄婉的歌声,脑海里还闪烁着那双凄楚的眼神。他打开网络,申请了QQ号,他知道她的QQ号码。他想与她在网上谈谈。他点击了她的号码。好久没有被加入,他耐心的等待着。他知道她今晚一定心情不好。他知道她不会接他电话。他知道她这会儿肯定在微机室。她心情不好时就会去微机室看景点。他还知道每晚她都在学校的电脑室上网查找资料,偶尔也会和老朋友聊聊天。突然,那个令他激动的网名跃入了眼帘。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情感,竟然一阵凄然。他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好久,在键盘上敲下了这么一句话:“最近还好吗?”他紧张的盯着对话框,那头好久没有回应。他自语:不怪你。你又不和陌生人聊天。就在他准备点击退出时,对话框里出现了一行飘逸的紫色行楷:“你呢?还好吗?”他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是我。他又复了一句话:“为什么不到办公室办公?为什么不再拿着新画的画来给我看?为什么在校园里见了我就绕着走?我很可怕吗?”那头回复:“最近在准备参加县级的演讲赛。比较忙。”他一阵心酸,明明在躲我,还说这样牵强的话。他又复到:“那你为何调换办公室?”好一阵,那头回复:“校长让我管理档案。”他又复到:“那为何换了手机号?是怕我骚扰吗?”这一次他忍不住了,话有些直白了。良久,那头回复到:“不是。你怎么会呢?手机丢了,也就换号了。”她的话婉转得让他鼻子发酸。他知道此时她一定在流泪。他近乎祈求的复到:“让我还送你吧?”好久好久,那头回复:“每次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自语:你为什么不愿承认这份情意呢?他又敲下了一段话:“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是在折磨我,也在折磨你自己。你是懂我心意的。我不敢奢望拥有你的爱,我只求能时常见到你灿然的笑容。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不快乐。”那头沉默了好久,下线了。汪洋一拳打在自己的胸上,自责着:我真笨。真不该挑明这份感情。她会恨我的。以后更不可能再见我了……

他们谁也不提今晚唱歌的事儿。因为彼此心里很明朗。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模糊了好。太明了,太清晰了,反而给彼此带来更多的伤害。模模糊糊,兴许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了,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下了线的菲尔已是泪眼迷蒙。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感,真诚得近乎让她在心里疯狂过无数次。可是,她宁愿掐断这份不会有结果的情缘。她清楚,只要自己拨动了这根感情的琴弦,受伤害的不仅仅是他和她,还有更多无辜的人。爱的琴弦是不可以轻易触摸的。她觉得胸口好闷,好闷。仰望星空,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怅然若失地走在空旷的校园里。月光下,垂柳摇曳着醉人的发丝,仿佛在挑逗天上的星辰。可它哪知道菲尔的心事。菲尔如一株被风吹落枝头的洁白无暇的野百合,孤独的绽放在这凄美的月色里。她仰望浩瀚的星宇,一遍遍自问着:“为什么要遇见你……”

菲尔养在宿舍窗台上的那几盆四季梅开得好不热闹。但是现在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温馨。她觉得那样凄清孤寂。画架上那副未上色的《初秋》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给它上妆。瓶里那束玫瑰花也已经枯萎了。依着以前,那玫瑰花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爱美的她总是勤快地换水泡花。唉!好久没有换水了。你也一定和我一样很伤心哦?菲尔对着玫瑰不知是惋惜还是爱怜。一声沉闷的叹气声好像要把心口的通道打开。菲尔将枯萎的花瓣一片片剥落,心头堵得难受。它多像自己呀。菲尔这样想着,将花瓣抛向了空中。顿时,屋里飘起了花瓣雨。望着满地的花瓣,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滑落。那涩涩的是思念的滋味。深夜,从那间亮着灯的宿舍里传出凄凉的《我痛苦的爱》的旋律……

又逢周末,菲尔早早的离开了学校。她怕汪洋送站。她怕他的妻子找他的麻烦。她想让他淡忘自己。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她不想让感情的事再来困扰自己。她在心底这样叮咛着自己:你一定要放手这段情感。

可菲尔一下公交车,老远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车站入口处张望,她急忙躲到了一辆货车后面,偷偷的看着那宽阔的背影。眼看最后的末班车要启动了,汪洋还没有见到菲尔的影子,他心里犯了嘀咕:难道她没走?我明明看见她在等车呀,难道我又晚了一步?菲尔看到他一步一回头,心里难受极了。

汪洋登上公交车时,菲尔一路小跑到了车站入口处。

他透过车窗看到了她离去的背影。他知道她还在躲避。

对于汪洋来说,这个周末是漫长的,黑暗的。就像那阴沉沉的天空一样,总见不到一丝亮光。他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朝田野走去。每次菲尔一回家,他就想到那大田地里转一转,这样会好受些。

站在田埂上,望着泛着绿浪的麦田,他的心也像那随风翻滚的麦浪,久久不能平静。他着实想她,想她的眉眼,想她的笑意,想着和她在一起办公的日子,想她孩子气的可人模样,想她的一切。想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生了病般的难受。疲倦得想沉沉睡去。却又睡不着。

夕阳透过车窗,暖暖的照在菲尔的脸上、身上。她疲惫得靠在座椅上,望着如火的西天,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知道汪洋喜欢自己,第一次相遇时她就知道他喜欢自己。他看她时的那种眼神,没有虚伪,充满真诚与暖意。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她觉得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这样用心爱自己,那此生还有何求?况且自己也曾对他心存过幻想,只因这份感情来得太晚,太晚。一段情感的收获为什么总是与忧伤结伴?这难道是生活给我们的考验吗?难道汪洋对我有情,他就有罪吗?我躲着他,又有错吗?人生的际遇为什么总是那么的恰巧?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菲尔不断地在心里追问着。车窗外的树木模糊一片……

夕阳的笑脸完全隐藏于西山里时,菲尔到站了。透过车窗她看到了丈夫和女儿,她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歉意与内疚。女儿喊着“妈妈”扑入了她的怀抱,丈夫接过了她手中的提包,笑吟吟的望着她。她牵着女儿的小手,一种家庭的责任感战胜了她对汪洋的情感。

回到家的感觉应该是温暖的。可菲尔忧心忡忡。一进卧室,丈夫温暖的臂膀环住了她那水蛇似的腰,那温润的、欲言又止的唇被丈夫的唇吻住了。可她无法投入,满脑子都是汪洋在站台上的身影。

菲尔和着面,丈夫剁着饺子馅儿,女儿在看动画片。家的味道浓烈的笼罩着她。

一家三口包着饺子,说笑着。此时,她感觉自己的笑是那么的牵强,那么的虚伪。她的心在流泪。她在心里叹息着:一切会慢慢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晚饭后,女儿睡了,剩下的时光自然是属于她和丈夫的。云雨过后,丈夫抚摸着她那细腻柔滑的肩,读着她喜欢的那些美文。可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是在附和。

也许是真累了,她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在站台上,汪洋笑吟吟的牵着她的手,说着悄悄话。突然,一辆摩托车飞快地向他们冲过来……泪眼婆娑的菲尔被丈夫从梦中推醒。她歉意的笑着告诉丈夫,工作太累了,尽做噩梦。丈夫无限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刚才的那个梦告诉她,自己已经无法忘却那个身影。有时候,躲避一份感情反而使它更加纠缠不清。

这天早晨,菲尔起得很早。她侍弄完阳台上的花草,做好早餐,叫醒女儿和丈夫。餐桌上,女儿叽叽喳喳讲着学校里的事情。一家人也吃得很开心。饭后,女儿去小区玩儿了,丈夫去单位值班了,她收拾完碗筷,洗了些衣物。一切收拾停当后,她才换上那件紫色的家居服,来到书房打开了电脑。不知为什么,她此时很想在QQ上和汪洋聊聊。刚打开Q号,“滴滴”声不绝于耳,汪洋留言了。她迫不及待地点击查看他的留言,对话框里出现了一句话:“今生遇见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觉得生活是那样的索然无味…….”读着他那情真意切的表白,她的眼睛湿润了,心也湿润了。可她还是违心地留言于他:“我想我们应把这份真挚的情感,完美的封存在彼此的心里,直到永远。难道你不觉得回忆一份完美的情感是最幸福的吗?放手这份情感,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要在受到情感的伤害后,成为陌路人。那样岂不更加痛苦?汪洋,感情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卿卿我我,它会伤害到很多无辜的人。我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很感动你给予我的这份真情。可我真的没有勇气去接受它。我会把它作为一份最为珍贵的礼物,藏在我心深处。”她退出了对话框。她凄然一笑: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疲惫,很想好好地睡上一觉。阳光透过阳台上的花影,影影绰绰摇曳在她的脸上。她躺在地毯上,秀目微闭,极力舒展着身体,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温馨的阳光完全跃进了阳台,抚摸着橘色地毯上那慵懒的身体。身着紫色睡衣的菲尔,浑身散发着高贵神秘的气息。她仿佛一团紫色的焰火,在地毯上燃烧。一丝泪痕挂在眼角,那是来自梦乡的泪痕。阳光的明媚没有唤醒她的悲伤。她惺忪的睡意里汪洋的身影再度浮现。她拼命地摇着头,仿佛要将他摇碎,摇碎。可是,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却反反复复的纠缠着她。她冲进浴室,想用冰凉刺骨的水浇灭心头的痛楚之火。拒绝汪洋的感情,那不是她的本意。可这一次她竟然狠下心来拒绝了这份自己内心真真渴望的情感。原以为自己会得到精神上的解脱。没成想,现在竟是这样的失落。如果人生的旅途事事顺心顺意,那还叫人生吗?没有点曲折,生活还能有滋有味吗?

菲尔在丈夫与女儿依恋的目光中消失在车站的人流里。

这个星期大家都在加班,准备迎接乡级、县级、州级教育部门的轮番检查。因为关系到学校考核评估,谁也不敢有丁点儿松懈,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中。汪洋和菲尔也不例外。自然,周末也就在忙忙碌碌中来临了。下午,菲尔在宿舍准备行囊。汪洋提前来到了站台,买了两张去往市里的车票。他要同她一起出发。他想最后一次送她。买好票后,他拨通了她的手机:“菲尔,让我最后一次送你,好吗?别拒绝。我们是最最要好的朋友。”她的泪流往心里。

公交车上,菲尔茫然的望着公路两旁那不断退后的白杨树,想着面对他该说些什么。一路上,她的心止不住的狂跳。就像路边那奔腾的溪流。

站台上,菲尔老远就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熟悉的身影。

汪洋看着那随风飘舞的橘色丝巾,心头一阵一阵的悸动。她紧张得有些苍白的脸,让他生出无限爱怜。

第一次,他距离如此相近地坐在她的身旁。他能感觉到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菲尔不敢正视他。她望着窗外,极力想让心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更合适。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在汪洋眼里是那么的可爱。此时,不知为什么,他却希望这条路再长些,时间再慢些,最好能停下来。他就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守着她。他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第一次握着她冰凉润滑,微微颤抖的手。他只想握握她的手。想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隐隐的心痛向他袭来。他真想大声喊出他日夜想对她说的那一句话。可他硬是把那句话噎在了喉咙口。

一阵激流涌向菲尔的心房。她试图逃避那只手,那只充满柔情的手。可那只手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有力,像把钳子似的紧紧地箍住了她那纤巧的手。

黄昏,来得飞快。晚霞映照在菲尔秀美的脸庞上。那娇羞与愠怒的表情楚楚动人,令汪洋无限爱怜。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那只被自己握得汗津津的柔滑无比的手,情感的激流在心中喷涌跌宕。

晚霞很快掩去了醉人的容颜。

车窗外,树木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模糊。远处那从路边人家的窗户里散出的灯光,温暖着行人的心房。菲尔凝望着天际那闪闪烁烁的星星,想着那些与星星有关的夜晚。当然,这些夜晚里有很多很多属于自己的故事。菲尔觉得那闪烁在夜空里的星星多像自己的眼泪。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菲尔情不自禁的摇着汪洋的臂膀欢呼着:“你看,流星,流星,多美呀!”汪洋顺着菲尔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颗流星在天空中自东向西留下一抹绝美的弧形。

菲尔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开了汪洋的臂膀。一阵热浪袭上脸庞,如桃花般娇媚。

汪洋很想告诉菲尔自己这一年多来是怎么过的。很想告诉她,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小画室里。可他没有告诉她,他不想她有不快乐。他怕告诉她,她就会消逝。就像水蒸气那样消逝。他只想把她封存在心里,封存在那间小小的画室里,直到永远。凝望着菲尔那张纯净恬然的脸,泪水一阵阵涌到了汪洋的眼睛里。当面对倾心的人却不能爱的时候,那种痛楚也许会灼伤一个人的心智。

菲尔永远也不会想到,也不会看到,汪洋那小小的画室里有多少关于她的故事。她永远也不知道那是汪洋情感世界的寄存地。或许走完这一生,汪洋只能把那片小天地作为他对一个自己心仪、钟爱女人的美好情感的回忆与纪念之所。在那里他可以对她大声地说话,可以对着她笑,可以对着她哭。即使她不作任何回应,他也满足。在他眼里,她的酒窝里永远盛满了浅浅的笑意。醉人的笑意。她活在他的生命里。

汪洋把想说的那些心里话,化作漫天闪烁的星星撒在夜的幕布上。因为菲尔喜欢夜空,喜欢有星星满天的夜空。

星星伴随着这对沉默的灵魂。车子载着无言的结局。这短暂的一路,留给他们一生难忘的回忆。心与心相互触摸着,彼此怜惜着。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求今生能有缘相知,相惜。是啊,爱是人心中最为美好的理想,而不是拥有,只要心中有爱,也就无需计较是否得到回应。

放爱一条生路,情感的色彩会更艳丽,更持久。当他们白发苍苍时,那将是怎样美好的一段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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