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者

2011-08-15 00:49黄建东
西部 2011年22期
关键词:娜娜

文/黄建东

端午节的晚上,吃罢晚饭,A市刑警队长周明远打算抓紧时间读完那本《现代社会病态心理分析》的书,突然,放在客厅里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刑警陆阳的声音。

“周队,刚刚接到紫金庄园小区报警,该小区B座3号楼1808室女主人刘丽娜意外坠楼身亡,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或者干脆就是一起意外事故,目前还不能确定,我已通知有关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事发现场,那周队您……”

“我从家里直接赶过去,我们在那里会合。”老周的话简洁而有力。

先期到达的刑侦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地工作着,死者刘丽娜倒卧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一双曾经美丽动人的大眼,此时却空洞无神,早已没有了生的灵气,而在其周围则是一摊血污,令人惨不忍睹,现场已被警戒线围住,许多好奇的居民在远远地围观,不时交头接耳,陆阳正在询问目击证人,老周没有上前打搅,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

“哎呀,吓死我了,当时我们老哥几个正在小亭子里下棋,忽然听到‘扑’的一声,好像是一个大口袋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就听有人喊,有人跳楼了,我们马上丢下棋,赶过来一看,人已经是没救了,于是我们一商量,马上就拨打了110。唉,多好的姑娘家,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就走了这条路!”

“那几位师傅,能给我们谈谈那位死者的一些情况吗?比如说她平时都跟些什么人来往,她最近又有些什么反常举动……”几位老邻居听了,均面面相觑,继而摇了摇头。

“这位同志,你不了解情况,我们都是新搬来的,大家都不算很熟悉,只知道这姑娘是单身,每天开……对,就是那辆白色捷达上下班,人倒是蛮热情的,听说是在轴承厂上班,其它的,你还是去问居委会吧。”

法医小陈的工作细致入微,“报告周队,从目前的检查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死于坠楼身亡,死者在死前一个半小时左右吃的晚餐,晚餐很丰盛,死者的胃里存有一定的酒精溶液,但数量不多,远未达到使人昏醉的程度,可以说,死者在临死前的神智是完全清醒的,另外,死者已怀有身孕……”

老周的心里不由一动,死者刘丽娜在临死前既然神智是完全清醒的,那么就基本可以排除她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失足坠楼,或者是在昏迷状态下被人抛下楼的可能,那么,是否是在被人制服的状态下发生的惨案?应该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从刘丽娜的身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经过激烈搏斗的痕迹,相反,刘丽娜却身穿一身得体的浅紫色套装,时尚而又漂亮,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摊血污,真的是很迷人的,难道真的会是自杀?老周本能地摇了摇头,诚然,许多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在她们决意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把自己精心地打扮一番,想要把最美好的一面留在世人的印象中,但她们选择的方式通常会是服药等一些相对比较平和的方法,很少会选择跳楼,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一身血污毕竟会打碎其精心设计的美好形象,这和她的初衷是完全背道而驰的,那么,死者刘丽娜穿着得体,是否可以说明她是从外面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上居家的闲散装束就惨遭不幸?是他杀还是意外?

“小陆,走,我们去楼上看看。”

在等待电梯的间隙,老周和陆阳简短地交换了一下对案件的看法。

“周队,您看会不会是场纯粹的意外,也就是说刘丽娜在够什么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而失足跌下去的,因为刚才我在楼外特别注意到,1808室的阳台并没有封上玻璃,也没有加装护栏。”

“不排除这种可能。”老周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现如今,许多的住户,尤其是低楼层的住户,为了安全起见,不仅把阳台封上窗玻璃,有的甚至还要加装防护栏,刘丽娜没有这么做,也许是还没来得及装,也或许是她认为完全没必要。

这是一个典型的两室一厅格局的住宅,房间布置得素净典雅。据了解,紫金庄园在A市属于中高档住宅小区,这么一套近90平方米的住房,全款购下的话,大概得需要几十万元,这对于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周队,据了解,刘丽娜来自于我市一个偏远山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市里,供职于轴承厂销售科。轴承厂的效益虽说在市内企业当中名列前茅,可是像刘丽娜这样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长时间,就想凭自己的一己之力购买这样一套住宅,而且还没有采用银行按揭,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刘丽娜却做到了。”很显然,陆阳的心中产生了疑问,刘丽娜如何筹措的这笔资金?而阳台上的情景又似乎印证了陆阳关于死者是意外坠楼身亡的假说,阳台顶上挂着一个多功能晾衣架,上面有几件贴身内衣,而阳台地面上有一把横倒着的凳子,凳子的坐面朝向阳台外侧,很显然,刘丽娜看来是在收拾晾晒的衣物时,凳子倒了而将她甩向了阳台外面,从而造成了一场惨案,情况真的是这样的吗?老周不禁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技术人员没费什么力气,就顺利地提取到几组完整的指纹痕迹,经分析,出现频率最多的应该是两个人的指纹,其中之一,毫无疑问是属于刘丽娜的,而另一个人是谁?从刘丽娜未婚先孕的现象不难分析出,那极有可能是属于一个男人的,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在今天晚上,他是否来过这里?可惜的是,这里的住户,包括看电梯的李大姐,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让老周不免有些遗憾。

“小陆,你怎么看这起案件?”在返回局里的路上,老周像往常一样,总喜欢先听听年轻人的看法。

“我以为尽管有许多带有疑问的地方,例如刘丽娜的经济问题,致使刘丽娜未婚先孕的那个人是谁,他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还有,今晚和刘丽娜共进晚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否就是让刘丽娜怀孕的人……”

“你怎么肯定刘丽娜是和别人共进的晚餐,难道就没有可能那是刘丽娜在自斟自饮、借酒浇愁?”老周故意打断了陆阳的话头,他在有意考察陆阳。

“几乎没有这种可能。生活中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的借酒浇愁,饮酒往往会没有节制,喝醉酒的可能性极大,可是小陈却告诉我们说,刘丽娜今晚的饮酒是有节制的,所以我倾向于那是因为刘丽娜心里高兴,特意少喝了一点酒,这种情况下,她当然愿意和最亲密的人一同共享快乐。可即便如此,也找不到任何谋杀的迹象,所以我个人认为,刘丽娜的坠楼身亡,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不,这几乎就是一场完美的谋杀。”老周语气坚定地彻底否定了陆阳的看法,看到陆阳一脸的惊诧,老周随即给出了答案,“我说它几乎是一场完美的谋杀,是说它仅仅存在着一点点的疏忽,否则就彻底瞒过了我们。小陆,你注意到阳台上那把倒了的凳子没有?那是凶手有意那样放的,本意是想将场景布置得更像是意外,可恰恰就是最为严重的败笔。我们知道,根据力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原理,刘丽娜被甩出阳台时,她瞬间脚部的作用力应该是蹬向房间里面的,凳子在这样的作用力下,坐面只能是朝向房间里侧,或者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左右两边滚动,而根本不会像现场那样,坐面是朝向阳台外面的。我有一个设想,那就是像你刚才所说的,凶手今晚是和刘丽娜共进的晚餐,之后,他陪同刘丽娜一块回到了1808室,以他和刘丽娜之间的亲密程度,这应该不算问题,让他感到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然后,他趁刘丽娜在阳台上收衣服的时候,瞅准时机,突然把刘丽娜推出阳台外面,慌乱之中胡乱把凳子放倒,之后迅速地离开1808室,等到坠楼事件惊动小区里其他人的时候,他已然匆忙逃离了现场。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假设,至于刘丽娜为什么会遭人谋杀,这究竟是属于情杀、仇杀,还需要我们去做进一步调查,我以为至少可以排除劫财杀人的可能,因为从现场来看,刘丽娜的现金、银行卡、手机等贵重物品,并没有遗失,现场也没有被人恶意翻动的迹象。”

老周的一番话,让陆阳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他也知道,既然案件已然被定性为谋杀,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工作必将会是艰苦的,但陆阳确信,有他所敬重的刑警队长坐镇,再难的案子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现实生活中,几乎每一起谋杀案件的侦破,都是从发现被害人尸体的那一刻开始的,而着手调查的切入点往往就是与受害人关系比较亲密的人,由此逐渐扩大调查范围,并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最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话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却又是枯燥乏味的。老周决定,关于刘丽娜被谋杀的案件,调查工作还是应从轴承厂销售科开始,而负责接待的就是轴承厂销售科长陈不言。

“欢迎你们来轴承厂调查,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说着话,陈不言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烟,在老周和陆阳都表示拒绝后,他自己却从中抽出一支,兀自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仿佛是在表功,“小刘的家属,我已经派人去接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到。”

“陈科长,跟我们谈谈刘丽娜的基本情况吧。”

“好的。应该说,小刘在我们销售科是一名出色的员工,连续几年的销售状元,说实话,我想象不出她为什么会走上这条绝路!”关于刘丽娜之死被定性为谋杀的消息并未公开,故而在陈不言的意识中,他一直以为刘丽娜是自杀。不对,如果是自杀的话,负责处理后事的应该是民政部门,而不会是刑警,陈不言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周……周队长,难道小刘是……是死于他杀?”

老周不置可否地并未给予回答,他巧妙地转换了话题,“陈科长,据我们所知,刘丽娜购买紫金庄园的住房是一次性全款付清,这么算下来起码需要几十万元,以刘丽娜目前的经济实力,似乎还达不到这样的购买力,况且她家里的经济状况好像也不会给她太多的帮助,我们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陈不言说到这儿,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这其实是工厂对优秀员工出台的一种奖励措施,不是奖励住房,而是给予在外购房者最多30万元的低息贷款,利息要比银行低了许多,以十年期还款计,个人能够省下几万元,这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因而至今为止,全厂只有两个人达到了奖励标准,一个是技术中心的高级工程师,另外一个就是刘丽娜。”

“噢,原来是这样。”老周自言自语地应道,语气中不含任何的感情色彩,而陆阳在旁边却颇显失望,在他的潜意识中,当然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站在刘丽娜的背后,这样的话,侦查也就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而如今……陆阳的心里有些发急,他几乎是冲口而出。

“那陈科长,您知不知道刘丽娜平时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或者是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陈不言显然是沉默了片刻,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刘丽娜是死于谋杀,警察这是在做刑事调查,他本能地出言谨慎起来,因为刑事案件的调查,在普通人看来,那可绝非儿戏,毕竟是人命关天嘛,“刘丽娜这位同志平时待人热情,乐于助人,应该不会和什么人结下那么深的仇怨,当然,嫉妒她的人一定也不会少,但我觉得总不会因此就……至于朋友嘛,我不知道你指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她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过来人有时候是难以理解的,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但据我所知,在A市,刘丽娜有个大学同学,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对,好像叫张丽,她们平时走动得比较勤。男朋友嘛,好像还没有,也难怪,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一般男孩是很难让她看上眼的。”

看着也没什么可以询问的了,老周示意陆阳,俩人站起身,打算告辞,正这时,老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陈科长,忘了问最后一个问题,端午节的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说完,老周默默注视着陈不言,老周知道,这样出其不意地提问,往往会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什……什么意思?你们是在怀疑我!?”陈不言恼怒的情绪溢于言表,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谁愿意平白无故地成为嫌疑对象呢?

“别生气,陈科长,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所有被调查的人,我们都会这么问的。”老周的话不温不火,然而语气却明白无误地表明,这个问题是必须要做出回答的,而陈不言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的火气明显地降了下来。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被这样询问,心里不太舒服。”说着话,陈不言有些无奈地摊开双手,“那天晚上,因为是端午节,所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后来孩子们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家,我闲着无事,突然想到那天晚上正好是季强,也就是我们销售科的副科长,是他在单位值班,所以我就从家里赶到单位找他,和他一连下了几盘围棋,顺便讨论了一下下半年的工作安排,忘了告诉你们,我家就住在工厂生活区,离单位是很近的。”

“噢,看来陈科长还是位围棋高手喽,我们这位陆警官,也颇好围棋,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切磋切磋呀。”

“高手谈不上,能向陆警官学习两盘,我还是倍感荣幸的。”说着话,三个人已来到大门口。

“打扰了陈科长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妨明确告诉陈科长,我们确实认定刘丽娜是死于谋杀,凶手杀人的手法堪称完美。如果有什么情况需要再向我们反映,陈科长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老周报以温和的一笑,带着陆阳转身离去,只剩下陈不言呆呆地站立着,自己的猜想被证实,他没有丝毫的得意,相反,活生生的一起谋杀案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他感到了一丝透骨的凉意。

出乎老周的意料之外,轴承厂这样一个大厂,它的销售科副科长却是一位不到30岁的小伙子,应该说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但给老周的感觉却是此人的精神面貌不佳,甚至可以说是萎靡不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对你们说的,我虽然和刘丽娜在同一个部门,可是我们之间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也就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季强的话听上去没精打采的。

“你不管怎么说也是个部门领导,工作上有些什么事情,刘丽娜难道不向你请示汇报吗?”毕竟是年轻人,陆阳的问话让人听起来总有一种“很冲”的感觉,老周略有不满地瞅了陆阳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从季强的语调里,老周也分明感到,季强对刘丽娜抱有挺深的成见。

“向我请示?”季强自嘲地笑了一下,“恐怕我还没有那个福分来消受呢!人家是什么人,是全厂的知名人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刘丽娜可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我还是惹不起躲得起的。”听得出来,话里话外透露出,季强在极力拉大自己和刘丽娜之间的距离,难道他听说了什么,或者……老周的心里一动,同时,他也感觉到,季强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十分满意,好像对陈不言有着难以言说的愤懑之情,而同时老周觉得,刘丽娜在周围许多同事的眼里,并不像陈不言所说的那么优秀,给人的感觉刘丽娜就是一个善于钻营的女人,正因为领导赏识,所以得到了许多的荣誉,而这恰恰是被众人所鄙夷的,当然,看成是嫉妒也是有道理的,可这看来根本构不成谋杀的动机。而老周也无意深究人家单位里的一些是是非非,需知,刑事侦查与调查隐私,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老周在自己的刑警生涯中,一直恪守着这个原则。

“季科长,听陈科长说,你们俩都是围棋爱好者,端午节的那天晚上,你们还在单位里手谈了几局?”

“有这么回事,说实话,节假日在单位值班,是最无聊的,那天老陈能来,我还是蛮高兴的。”

“那以你对陈科长的认识,你怎么看待这个人?”不知怎的,经过几番接触,给老周的印象,似乎销售科的人对陈不言好像是……怎么说呢,是怀有畏惧之心的,可并不是通常下属对上级的敬畏,在那里面,好像丝毫感受不到“尊敬”的成分,相反,言谈话语之间不自觉地会流露出不屑的意味,这让老周颇觉诧异,当然,老周希望这是自己的主观臆测。

“怎么说呢?坦白讲,我和老陈还就是在棋上有的可聊,其它……”季强不禁用鼻孔“哼”了一声,“这么说吧,其实我们之间是很尴尬的一种关系,也许你们已经了解到,当初老科长调任的时候,我是极有希望继任的,可不知为什么,上面提拔的却是老陈,也许上面以为我过于年轻了,独挡一面可能并不放心,可不提也就不提吧,还偏偏整个副科长,让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你们想想,处于这样一种情形,我在销售科的日子会很开心吗?不瞒你们说,要不是我们家老爷子一再劝阻我,我早就离开这破地方了。”

公平地说,调查轴承厂销售科的成果尽管还算丰硕,毕竟从多个角度重新认识了被害者刘丽娜,但是,有利于案件侦破的直接证据似乎并不是很多,可以说基本上是一无所获。就一般规律而言,无论是什么性质的案件,在其发生的最早期,常常被称之为破案的黄金时期,超过这个期限,倘若调查仍无头绪,那么侦查工作往往就有可能长期化了,当然,这个期限到底是多少天,这就因情况而定了,三天、五天……老周个人认为,以他的经验推定,应该是不超过三个星期。所以,在调查完轴承厂销售科的第二天,当听说刘丽娜的父母已被陈不言派去的人接来A市的时候,老周心情急切地让陆阳把老人请到了刑警大队,尽管老周知道,老人征尘未洗且正遭受着沉痛的丧女之痛,这多少有些不合情理。但是,为了早日破案,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并给予受害者家属以真正的心理上的安慰,这些细枝末节,老周已无暇顾及了。

尽管有心理上的准备,可初次见到老人,还是给了老周以极大的心理震撼,从年龄上讲,刘丽娜的父母应该是不到六十岁的样子,可呈现在老周面前的却是两位白发苍苍、面容憔悴,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可以想象,刘丽娜的遽然离去对两位老人是一场多么沉重的打击,生活从此陷入了无尽的深渊,这更让老周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无言地站起身,给两位老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屋里令人感到窒息的氛围有了些许的好转。

“老哥,相信我们,事情的真相总归是能搞清楚的,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答复。”老周的开场白更像是给自己打气,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唤醒老人。果然,刘老汉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混浊的老泪。

“我们囡囡死得冤啊!周……周队长,他们都这么叫您,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呜……”

“请相信我们,但我们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刘老汉接下来详细讲述了刘丽娜从小到大的经历,可以说,刘丽娜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在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家里经济状况的窘迫,使得刘丽娜从小就知道上学的不容易,而求学之路也是她唯一一条走出大山,彻底改变自身命运的可选捷径,因而从小学到中学,她都一直刻苦努力,学习成绩也一直在全校名列前茅,说实话,如果不是特别优秀,刘丽娜或许根本就坚持不下来,她可能会像许多同龄女孩子那样,早早地嫁人成家,成为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刘丽娜最终是以全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取了北京理工大学,而县里所颁发的奖励基金也一举缓解了贫困人家子女上大学的困境。刘丽娜大学毕业后回到A市,轻松地进入到轴承厂,起先从事技术工作,后来调入销售科,应该说工作业绩还是蛮不错的,她会不定期地往家里邮点钱,以减轻父母沉重的经济负担,可以说,刘丽娜是全家,乃至全村人的骄傲,因为至今为止,刘丽娜是唯一一位从村里考出来的大学生。这些情况和老周他们侧面了解到的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可以引起特别关注的疑点。

“那么老哥、大姐,你们回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刘丽娜有些什么比较反常的举动吗?”看到两位老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老周继而做了进一步的启发,“比方说,刘丽娜表现得比较容易生气、心事重重、不开心?”

“这……”刘老汉显然是听明白了老周的意思,他犹豫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大概是在年初的时候,囡囡回家过年,突然说到她不想再在这家工厂里干了,她说在这里干一点意思没有,想换个地方,当时我和她妈一致反对,极力劝解囡囡,说这家厂子有什么不好的,又稳定,收入又挺好,出去闯还不知道是个啥样子呢?再说她两个弟弟也都在上高中,考大学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家里可经不起再折腾了。囡囡听了以后也就没再说啥。我后悔呀,囡囡当初一定是有了什么难处,可是我们不知道,如果当初听从了囡囡的话,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说到伤心处,刘老汉不禁顿足捶胸,老周一边上前劝解着,一边和陆阳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同时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同一个问题——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促使刘丽娜萌生了想要跳槽的念头?如果是轴承厂的效益不好,或者是对刘丽娜不够重视的话,也还情有可原,可事实却恰恰截然相反……

“周队长,还有一件事。”坐在旁边,久未插话的刘大妈,未说话先望了一眼老伴,怯怯的目光中透出农村妇女初次与刑警打交道时常有的那种不安、紧张,乃至羞涩。

“看我干啥?有什么就讲嘛。”很显然,刘老汉在家里处于一言九鼎的地位,而刘大妈也似乎从中获得了鼓励。

“也是在过年的时候,我悄悄问闺女,是不是有了意中人?没想到这一问,倒像是捅了马蜂窝,俺闺女委屈得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这下俺倒慌了,以为姑娘大了,有些事父母也不好太多包办,何况闺女又生活在大城市里!可就在俺准备要回屋睡觉的时候,闺女却突然说话了,她说有可能会在今年结婚,我当时就愣住了,以前可从来没有听闺女说起过未来女婿是个啥样子的人,可当我重新想要详细询问的时候,闺女却不再说了,只说到时让我们见到,什么就都知道了。”

这又是一个重大线索,那么刘丽娜的那个“意中人”到底会是谁呢?“他”会不会就是刘丽娜腹中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的父亲呢?他又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呢?……一连串的问题一下涌上了心头,有问题并不可怕,这恰恰说明目前的刑侦方向是正确的,老周坚信,随着问题的一个个解决,案件也必然会一步步地露出它本来的真面目。

张丽神态拘谨地走入老周办公室的时候,老周发现,张丽的眼圈还是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好朋友的遽然离世,必然会在张丽的心里投下一块很大的阴影,原来生命竟然是这么的脆弱!

“其实在我们同学之间都是很佩服娜娜的,但是,我知道,娜娜过得并不幸福,在轴承厂工作,她并不舒心。我也曾经劝过她,既然在这里干得不痛快,干嘛不换个地方呢?以她的能力,在A市这样的地方,她是不难找到一个理想工作的,而且收入也不算很低,我就曾经向她介绍过一家合资企业,人家本来对娜娜很感兴趣,并且应允,只要她试用过关,就马上提升她为业务主管,可是娜娜自己却拒绝了。”

“噢,那又是为什么呢?”老周显然对这个情况十分感兴趣。

“具体因为什么,娜娜没有说,但我认为,娜娜好像有难言之隐,给我的感觉,娜娜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她似乎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攥在了手里,行动是不自由的。”

“那你知道那个操纵刘丽娜的人是谁吗?”陆阳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如果知道了这个人,那么顺藤摸瓜的话,说不定就会一举牵出幕后那个凶手,可是张丽却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其实这也是我的一个猜测,并没有什么实在的证据。”

“那张丽同志,能不能跟我们谈谈刘丽娜在感情方面的状况。”老周知道,女孩子大了,许多隐秘的东西甚至都不愿和父母交流,但有可能会和闺中密友谈谈,或者让人与自己分享恋爱的快乐、或者让人帮助给自己出点主意,因为人总归是需要交流沟通的,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地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其实是我认为娜娜最为失败的地方,不瞒您说,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娜娜跟某个有妇之夫不清不白,起初我并不相信,而是报之以轻蔑的一笑。但是,很不幸,这却是真的。”说到这儿,张丽似乎是长长地出了口气,发现老周和陆阳都在热切地望着自己,她于是便接着说下去,“那天,也就是娜娜乔迁新居不久,我们一同为娜娜庆祝,那天娜娜喝多了,当着我的面,她哭了,她说这所房子是她用整个青春换来的,接着她又是哭、又是闹的,搞得我也挺伤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确信,那些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我正想着如何找机会再劝说娜娜,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娜娜却又主动找到了我,当时娜娜很激动,她承认了那个人的存在,并且说她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可以让那个人离婚,然后和她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我问是什么办法,娜娜却没有说。”

“很显然,刘丽娜发现自己怀了那个人的骨肉,她想以此来要挟那个人,没想到却……”老周在心里这样想,而面上却始终微笑着,“那张丽同志,依你看来,那个人会是谁呢?”

“我觉得应该会是轴承厂的人,不瞒你们说,我曾经怀疑过陈不言,可是那个人和娜娜相比却……”刘丽娜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张丽怀疑得有一定道理,陈不言是刘丽娜的直接领导,刘丽娜所取得的那些“荣誉”,当然会有陈不言的大力帮助,可是两个人不仅在岁数上差得太多,就是风度、气质上也更加没得比,刘丽娜选择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看中了陈不言手中的那点权力?(可一个销售科长又有多大的权限呢?)或许是另有别人?这么想着,老周微微摇了摇头,他把目光转向了陆阳,从陆阳那充满疑惑的脸上,老周看到了相同的疑问。

雁栖湖游览区是A市一个著名的休闲度假的场所,每年的春夏之交,这里都要按期举行野钓比赛,今年也不例外。窦明德作为《A市晚报》的一名退休编辑,他是历届钓鱼比赛的组织者与参与者,对于钓鱼,他认为首要之处便是选准地方。这不,今天他就独自看准了一个地方,打窝子、甩杆……一切做得有板有眼。果然,鱼儿很快就上钩了,窦明德的心里一阵狂喜,赶忙收杆,可是钓线倒绷得更直了,再一使劲,竟然断了,这不免让窦明德相当懊恼。不对,那到底是什么呀,一块黑乎乎的,老人的视力不太好,他喊来了离他不太远的两名年轻人,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赶了过来。

“什么,在哪儿?噢,那是……妈呀,那是具尸体,不好了,杀人了。”一声喊叫,惊动了岸边所有人。

老周赶到事发地点时,真正是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死者会是陈不言。由于在水里浸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陈不言的肤色显示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面目狰狞,而且衣衫不整,其中外衣纽扣还有两颗根本就掉了,很显然,陈不言在临死之前和什么人进行过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争斗,不幸的是,最终那个人战胜了他。致命伤很明显,就在面门上,血肉模糊,几乎可以肯定是被砖头、石块等笨重物体所击伤,查遍周围地带,却并没有喷洒的血迹以及激烈搏斗的痕迹,说明这里最多只是犯罪的第二现场,是凶手杀人后沉尸灭迹的地方,凶手希望雁栖湖浩瀚的湖面能够掩盖他的罪行,可是没想到却事与愿违,老周不禁轻蔑地一笑。

“周队,您看。”法医小陈语调兴奋地叫了老周一声,老周发现小伙子的手上拿着一把镊子,镊子上有几根头发,“周队,这是从死者陈不言的手中取下来的。”头发不算太长,但发质很好,油亮油亮的,一看就知道,那根本不是陈不言自己的头发,那会是谁的呢?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可以想象,那是在彼此贴身近搏的争斗中,陈不言顺手揪下来的,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它的主人是谁,但到时这一定可以成为一项确凿的证据。想到此,老周赞许地笑了笑。

“周队,据初步分析,死者的死亡时间应在10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日晚间11点到12点之间。”

雁栖湖游览区是全方位开放的,只为方便市民休闲娱乐,并不收费,只是沿岸边修建了几处度假村,零零散散的,有如夜空中的星星点缀着美丽的雁栖湖畔,月黑风高的夜晚跑到这里沉尸灭迹,可见凶手是动了一番脑筋的。询问几个假日旅店的服务员,在昨晚并未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只是一个游客提供了一个并没太大价值的线索。

“当时因为我多喝了两杯,就走出来想透透空气,远远地我就看见那个位置停了一辆小轿车。”说着话,那个人特意指了指远处一个长满野草的所在,“我可以断定那是辆桑塔纳,我还奇怪,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来,可既然来了,怎么不把车开到店里来呢?”

“那你看到驾驶那辆车的人了么?”

“没有,距离太远,再说又是晚上,何况当时我又喝得有点多,对了,看身影,我觉得那个人长得好像挺壮的,个头肯定超过一米八。”

老周记得,陈不言的私家车,好像就是辆白色桑塔纳,这只能说明,那是凶手将其杀害后,驾驶着他的轿车来到了这里,其它并不能代表什么,老周把希望寄托在下午走访陈不言的家属身上,期望着能有所突破,同时,小陈的尸检报告也应该能说明些问题。

陈不言的爱人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叫蔡淑君,陈不言有一儿一女,都已成家单过,事发当晚都没有回到父母家,因而也难以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老周发现,沉重的丧夫之痛几乎要将这个温顺善良的女人给压垮了。一想到今后漫长的生活之路,蔡淑君就不禁从心里直打颤。

“昨天晚上吃完晚饭,我在厨房收拾碗筷,老陈在客厅里看电视,这时老陈的手机响了,我隔着门缝发现老陈看了看来电显示,随即接通,可是老陈却走进了书房,并且还把门给关上了,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听到,当时我就十分奇怪,到底是谁来的电话,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要背着我?这样的事以前可从未发生过。就在我想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偷听时,门却被老陈拉开了,我发现老陈的脸当时涨得通红,情绪也很激动,我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陈也不理我,只说他马上要出去一趟,估计会晚些时候回来,让我不要等他。我当时以为是老陈单位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前也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也没太在意,没想到……”也许是再次触动了伤心事,蔡淑君又一次抽泣起来。老周只是默默地望着她,他从心底里为这个女人感到惋惜。很显然,陈不言的死一定和刘丽娜的坠楼案件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否则绝不会这么巧,只不过直到现在,这种因果关系警方尚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罢了,老周确信,一旦破解了这个谜团,那么整个案件也必将会迎刃而解,老周觉得离案件真相大白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那蔡女士,你发现最近陈不言有什么反常的举止吗?”

“他曾经透露过,轴承厂主管销售的副厂长黎援波马上就要到站了,老陈当然想再进一步,唉,处于他那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想往上爬呢?起先我也以为是这件事搅得他坐卧不安,可谁知道根本不是。那天,我睡得迷迷糊糊地突然醒了,发现老陈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黑暗中烟头一闪一闪的,我很吃惊,可以想象,老陈一定早就坐在那里了,我也一下坐了起来。”

“‘你相信世间的因果报应吗?’老陈的话阴冷逼人,好像是从地狱里飘来的声音,吓得我当时打了一个冷战,我赶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陈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最后说了句,‘我这完全是自作自受啊!’之后任我怎么问,老陈就是一言不发。”

“那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最近,具体日期我想不起来了,但可以肯定,是在端午节过后没多久。”

老周和陆阳彼此之间均会意地一笑,端午节的那天晚上,发生了刘丽娜坠楼事件,之后陈不言又表现出情绪的反常失控,只能说明陈不言一定对刘丽娜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而也间接引发了自身的暴毙,难道会是和刘丽娜相好的那个人为了报仇而凶杀了陈不言?可是那个人又究竟是谁呢?望着蔡淑君在警员的带领下,渐渐远去的背影,陆阳似乎是若有所思。

“周队,我怎么觉得蔡淑君好像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我们,可是看情形,她和陈不言又还是存在一定感情基础的,难道她就不想早日抓住凶手,为夫君报仇吗?”

“我也有同感。”老周沉思着点了点头,“这样,小陆,最近你再多接触一下蔡淑君,利用她和陈不言之间的感情入手,希望能再有什么突破。”老周说着,面露自信的微笑。是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呢?报仇,也只有是报仇,才应该是蔡淑君此时心中最大的愿望。

几天后,关于陈不言的尸检报告呈到了老周的案头,报告证实了老周先前的推测,谋杀刘丽娜的凶手应该就是陈不言,通过DNA检测,证实陈不言就是刘丽娜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而通过指纹比对,又确定了刘丽娜居室里频繁出现的那个男人,无疑就是陈不言。案发当日,由于时间紧迫,他来不及、也不可能彻底地将自己曾经去过那里的痕迹一一抹掉,所以他做不好干脆就不做了,陈不言在这里被迫走了一招险棋,希望公安机关不会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这样的话,那些痕迹实际上并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因为他并没有在公安局留有案底。应该说,在案件初期,陈不言的这种侥幸心理,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是,既然证明是陈不言杀害了刘丽娜,那么调查轴承厂销售科时,陈不言所说的整个晚上都在和季强下围棋,那无疑就是一个谎言。可是,季强为什么要替陈不言圆这个谎言呢?老周决定,要马不停蹄地立刻拘审季强。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面色苍白的季强,见到老周和陆阳时,口不择言地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解。调查显示,杀害陈不言的那天晚上,季强一直都在和几个朋友打麻将,而且通过陈不言临终时揪下凶手的那几根头发进行DNA检测,发现那也不是季强的,这样,季强杀害陈不言的嫌疑基本上就被解除了。

“谁也没说你杀人了,但是,你要老实交待,你为什么要为陈不言作伪证,是不是你和他合谋杀害的刘丽娜?”陆阳问话的语气严厉,仿佛利剑一样直刺对方的软肋,季强一下子就矮了半截,他嗫嚅了片刻,显然在权衡利弊,和合谋杀人的指控相比,自己的那点龌龊行为又算得了什么呢?季强毕竟还不算傻。

“其实我真恨不得陈不言这个王八蛋早日死掉。”季强恶狠狠地说着,好像陈不言就站在他的面前,“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对他是既恨又怕,这个王八蛋简直就不是人。”

“说具体点。”老周点了点桌面,冷冷地说道。

“是,我不否认我有把柄落在了陈不言手里,其实在我们销售科,几乎每个人都被这老东西揪住了小辫子,要不,他也不可能当上销售科长,他以这些要挟每一个人,谁又能不屈从?”

“那他……”陆阳感到颇为诧异,一个人哪儿有这么大的能量?看出了陆阳的疑问,季强不由苦涩地一笑。

“这老东西有偷窥癖,他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别人,特别是竞争对手的隐私,这么个老东西死了,那才叫死有余辜。”

老周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厌恶之情,事后的调查表明,季强在业务上曾有行贿受贿的行为;同样,刘丽娜与轴承厂副厂长黎援波之间关系暧昧,她也因此受制于陈不言。询问结束,老周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浓浓的烟雾中,老周渐渐理清了案件的整体思路,案件的所有未解之谜,他已了然于胸。

“周队,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陈不言在临死之前,情绪不稳,反复唠叨自己是遭了因果报应,是自作自受,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大胆地推测,曾经的偷窥者陈不言在实施谋杀刘丽娜的行动时,恰好被别人所偷窥,进而遭到那个人的勒索敲诈,在对方提出的封口条件无法满足的情况下,决定铤而走险,没想到却被对方所制。”陆阳在送走季强后,向老周陈述着自己的推理结果。

“应该是这样。”老周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可否认,陆阳刚刚从事刑警工作,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小伙子头脑冷静,善于思考,且乐于接受新鲜事物,这就具备了成为一名优秀警探的基本素质,想到这儿,老周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小陆,紫金庄园内虽然高楼林立,但是我注意到只有和刘丽娜所居住的B座3号楼相对的5号楼具有合适的观测角度,我们目前就暂时把调查的重点放在5号楼18层以上的居民身上,因为只有从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才有可能看得更全面、更仔细,从下面仰视的效果则会差了许多,预计不错的话,犯罪嫌疑人应该就在其中。”

事情果然不出老周所料。郭志国,A市天文爱好者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了高分辨率的望远镜,郭志国根本无法解释,既然自己不认识轴承厂销售科长陈不言,那么,自己的头发为何会出现在死者陈不言的手中,在铁的证据面前,郭志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其实我早就在偷偷观察对面楼里住着的那个漂亮女人,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怎么找了个那么其貌不扬的人,难道会是那个人包养的二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暗中跟踪了他们,我也很快了解到,那个男的也算不上是个有钱人,他只是轴承厂的一个销售科长,名叫陈不言,这就更加的让我既嫉妒又好奇了。那天,我支好观测设备,本来是打算观察一颗小行星的,可是当我习惯性地先把镜头对准对面楼那个熟悉的阳台时,令我感到震惊的一幕不可思议地展现在我眼前,那漂亮女人看来是打算到阳台上收拾衣物的,可是却被陈不言一把推向了阳台外面,我甚至清楚地看到了陈不言那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事后,关于那件事,报纸也进行了多方面的报道,基本上认为是一场意外事故,只有我目睹了事实真相。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在我心中形成,我给陈不言的办公室拨打了第一个电话……”

“说说你是如何杀害陈不言的吧。”

“是。首次尝到了敲诈的甜头后,我就像是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一样而不可自拔,虽然我也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把陈不言逼向绝境,但是,我总是主观地认为,陈不言尽管在可怜地乞求我,但他一定还有所保留,我一定要榨干他的最后一滴血才罢手。那天,我们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在郊外的一个废弃的场院里见面,陈不言答应再给我5万元封口费,而我也答应这是最后一次。可是没想到,陈不言这老东西竟然趁我不备,突然抽出刀子向我袭来,幸亏我发现及时,躲了过去,之后我们就激烈地厮打起来,混乱中,我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陈不言的面门,他当时就血流如注,继而软软地倒了下去。激斗停止了,而我的头脑也清醒了,我知道,我杀人了,我成为了一名杀人犯。好在当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我快速地把陈不言的尸体拖到他的白色桑塔纳轿车边,把他塞进了后备箱里,之后我开着他的车,寻找着抛尸的地方,我知道那里离雁栖湖很近,要是将陈不言沉入湖底,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吗?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我更没想到,这老东西临死还揪下了我几根头发,而我一心只在搏斗,竟然没有丝毫觉察……”

“不,你错了,你以为没有那几根头发,我们就找不到你了么?即便找到了你,也无法指控你谋杀了陈不言了么?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着话,老周扬了扬手中一个黑色笔记本,“这是陈不言的日记,本来陈妻蔡女士为了顾全自己丈夫的所谓脸面,不打算把它交给我们的,可在我们耐心的工作启发下,她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这上面,陈不言清楚地记载着他作为一名偷窥者是如何偷窥别人的隐私,从而达到自己罪恶的目的,之后又被已然怀孕的刘丽娜胁迫离婚,情急之下最终产生杀人的恶意。不幸的是,陈不言又被你偷窥到他杀人的全过程,进而又被你敲诈,怎么,你不想看看么?”

看到郭志国垂头丧气的样子,老周和陆阳对视一眼,两人什么也没说,然而又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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