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巴音那木看狼

2011-08-15 00:49
西部 2011年23期
关键词:黄羊牧人骆驼

闫 平

“巴音那木”是精河县的一个地名,听说那里有狼。

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它们隐藏在大山里,专门袭击牧人的羊群。它们是动物中的智者,擅长团队作战。它们远离人群,拒绝驯化。

巴音那木在南山的一个山坳里,离精河直线距离三十八公里。极目远眺,朦胧的大山涂抹着一层灰褐色,隐显在云层里,像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鹰。

摩托车出了县城,我们的视野开始变得荒芜起来,大片裸露的黄土急速滑过,漠风扫过我的眼角,让我的眼睛泪流不止。

柏油路随着摩托车疯跑的速度在慢慢抬升,我感到了风的阻力像一堵墙。风是静止的,晴朗的天空更像一位恬静的少女,春天的骚动让我心向郊外,我闯进了她的领地,舞动了她的裙摆,她才将恼意写在了我的脸上。

海拔在上升,稀薄的空气将我的心鼓擂得咚咚响。我感受到了大山的脉搏,汩汩流淌的血液让我的心情变得振奋起来。

摩托车行驶到一半的路程,我的眼前有了些许的景物,这些景物是河床上零星的灌木丛和一些不规则的大石头。

绿色的植物是骆驼刺,它们喜欢一堆一堆地簇拥,为了防止食草动物的啃食,它们的枝干长满了锋利的刺,但是骆驼不怕这些锋芒,骆驼见了这种带刺的植物,就像人类见到了鱼。

在这条沟里的骆驼刺,是骆驼唯一能够进食的植物。这是一种双赢的依存方式,植物因为骆驼的啃食长得越发茂盛,骆驼因为骆驼刺茎叶的养分得以延续生命。这里没有草,微弱的小草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干旱和盐碱吸干了大地的养分,只有骆驼刺倔强地挺立,生长成一簇簇夺目的风景。

我没有见到羊群,也没有见到那些游走的狼。

其实没有见到狼并不等于没有狼,牧人说凡是有草有羊的地方,就有狼,狼神出鬼没,与人类行走在两条不相交的轨迹上。人类无法用语言和它们对话,无法用直立的方式追寻它们的脚步。

在这个世界上,狼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大自然恶劣的生存环境已经将这些充满灵性的动物驱赶到了深山里。大山远离人类,大山让所有的动物休养生息。

我是一个弱者,尽管在外人的眼中貌视强大。其实每一个男人的内心都存在着空虚。勇猛是一阵风,刮起来的是尘土,大山巍然屹立。男人在城市的森林里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他们的眼睛里写满了迷离和痛苦,那些“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英雄豪迈,已经让城市的水泥墩子和女人消磨掉了,满大街的红灯酒绿,歌舞升平,那是现代文明的附庸,它让男人的膝盖长出了惰性和奴骨。

我看见河床上这些雄奇的石头,一个个硕大无比,挺颈向天,裸露的身体与大自然的土色调极不相称。它们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羊,阳光下地表水分在袅袅地升腾,这些石头在干涸的河床上蠕动。

可以想象,在那久远的年代,这里曾经发生了怎样的一场灾难。一场大雨将“巴音那木”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山体崩裂,山洪夹杂着泥石流顺势而下,将这些巨大的石头驱赶到了这里。它们是一群有生命的东西,我们不能主观地将这些静止的石头与大山割裂开来,任何一块石头都是有生命的东西,它们的脉搏和大山一起跳动,它们的语言是沉默,我们无法破译它们生命的秘密。

在巴音那木沟口,有一尊仿真树的大拱门,三十八公里的路程只是一段距离。距离是人与人的隔阂,生活中近在咫尺却陌生得像在天涯。对于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游人来说,巴音那木不是距离,它是一种远山的呼唤,一种情感交融的灵犀,我们是踏着它的脉搏走来的。

巴音那木的绿色向我们扑来,那是一望无际的丰饶,连绵起伏的群山像是刚换上了绿色的夏装,让我们干涸的眼睛一下子就润泽敞亮起来。此时此刻,我想变成一株小草,在这片雨露滋润的山坡上疯长,然后在我的花期里,孕育一片盎然的生机。

在一位饲养骆驼的牧民毡房里,我们喝到了骆驼奶。骆驼奶与牛奶、马奶、羊奶不同,其它的奶保管不善,很快就会坏掉,骆驼奶不会变质,存放在罐子里,它会发酵,发酵的骆驼奶味道有些甜,有些酸,喝了有股怪怪的味道。

山上的牧人已经开始做生意了,从他们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闪着纯真的眼眸。我们的甜言蜜语已经不能打动他们的心,只有付出才是最等价的交换。

牧人喂养了十五只骆驼,靠养骆驼致富。这些骆驼奶药用价值极大,市场上一公斤炒到了二十元,精明的牧人将骆驼奶都卖给了游人,小骆驼一天只能喝少量的奶,所以它们生长缓慢,拒绝长大。

我问巴音那木是什么意思?

牧人说,一个地名。“巴音”是丰饶的意思,“那木”是草原的意思,加起来大概的意思是丰饶的草原。巴音那木还有一个学名,名叫巴音阿门,意思是雄逸的山坳。两个名字意思不同,但表达的内容是一致的。这么美丽的地方,怎样赞美都不为过。

巴音那木应该有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我深信在我们的先人给大山起的名字时,一定与一个爱情故事,一个人与狼决斗的传说,一段战胜敌人的胜利庆典有关,只是我们的先人走得太匆忙,他们没有来得及将故事传播给后人。要是他们将故事的传说,像塞种人那样绘成图画雕刻在石头上,也许这些故事就会千古流传下来,让后人破译这些传世的秘密。

巴音那木是一段没有被人类雕琢的美。原生态的东西有时质朴,但能打动人的心智。我们不能责备先人什么,他们能够将这些美好的景物留给我们,已经是对后人最好的恩赐了。

我问牧人这里有狼吗?牧人说,有,少得很,狼都跟着羊群到夏牧场去了。

没有狼,我们到巴音那木来看什么?

我们没有在沟口停留,长在山腰上的那些茂密葱郁的松树林,在不停地向我们招手。顺着峡谷一直往里走,持续的慢坡让摩托车速度很慢,就像骑着一匹老马颤巍巍的行走在山巅上,让人感到提心吊胆。道路越走越窄,视线越走越窄,路两边遮天的松树簇拥着我们,让我感到很拥挤,全身的骨骼在嘎巴嘎巴作响。

摩托车在一座石桥旁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接近峡谷的最深处。茂密的松林沿着陡峭的山势一直向峡谷深处延伸,这些不规则的松树,是一群倔强的生命,它们与世隔绝,与大山寸步不离,息息相守。不管岁月的轮回交替,也不管大自然的风霜雪雨,它们都以一种姿态挑战命运,将生命的根须深深地扎进岩石的缝隙里,咬紧生命决不放松。

我们置身于群山的环抱,清新的空气钻进了我们的鼻孔,让我们感到了一种贪婪。这种贪婪是一种人性的回归,我们在城市的喧嚣中浸染的时间太长了,我们人性缺失的那部分,正是大山所要赐予我们的。这些年来,每当我回归大自然,就有一种负疚之感。作为男人,我们生活的压力太大了,我们承载着像山一样的负重,情感却脆弱得像一张纸,小小的失落都会将我们的意志击倒。

面对这些沉默的大山和松树,我们只是一个弱者,所谓的强大只是我们的欲望。我们能吞噬一头大象,却不能改变或征服自然。与大自然相比,人类显得很渺小,我们不能改变大自然什么,唯一能够改变的是我们自己,走进自然,亲近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这才是人类摆脱烦恼的根源。

晴朗的天空,宽阔的河床只有一条很小的河流在涓涓流淌。风很轻,撩拨着我们的兴致,有人到林中捡拾蘑菇,有人坐在河床的大石头上小憩。

我在观赏一种弱小的植物,它们是贴在岩石上的苔藓,从远处看,我以为它是岩石的一种颜色,其实这是一种寄生的植物,五颜六色,贴着岩石生长,像牵牛花,攀附着大树存活。我没有见到画家笔下的苔藓,也没有留意过它们生命的周期。它们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生命,你可以不关注它,但是你绝对不能小觑它,它们生命的轨迹有时比我们人类还要强大得多。我给了它们一些水,苔藓迅速膨胀,瞬间就鲜活起来。

我的摄像机将远处所有景物都拉到了眼前,但是我没有看到狼,山谷里很静,一切游走的动物都远离了我们。置身于雄竣的大山,我们的心境也变得开朗起来。在城市中一些很常见的食物,在这里变成了绝美佳肴,它不仅诱惑了我们的胃,也让我们感到了咀嚼的快感。

吃完了饭,我和朋友一起在河床上垒石头。这是一种孩提时代玩尿泥的游戏,不亚于秦朝建造的万里长城。我们用大块的鹅卵石堵塞河道,涓涓的河水停止了流动,河道的水位不断上升。一个人的一生有许多次的机遇,一次不经意的转向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眼下的河水是幸运的,它们可能因为我们这些大男孩的一次恶作剧,就永远地停留下来,滋润了一片草,或者一棵树木。但是还有一些水流走了。人类的愿望总是难以满足,河水的聚集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力,很快就将堤坝毁于一旦,河水顺着山势向下游奔去,我相信这些加速度的水,很快就会追上前面断流的水头,然后趋于平静。

下午六点我们开始返回。在二十公里处我们看到了三只在灌木丛中玩耍的黄羊。这是一份大自然馈赠我们的礼物,我必须让时间停留,留下这最美好的瞬间。我停下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取出摄像机,对着三只黄羊拍摄起来。三只黄羊突然受到惊吓,撒开蹄子就跑。我不停地调整焦距,尽量捕捉黄羊奔跑的身影。

黄羊是因为我们的惊吓才逃跑的,它们的天敌是狼,但是在黄羊的记忆中,人类有时比狼更可怕。

我骑上摩托车,将速度放到了一百码。我感到我体内的狼在柏油路上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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