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双语教师是教师队伍中的特殊群体,他们长期在少数民族聚居地从事教育工作,与普通的双语人相比,他们呈现出以下群体性的特征:
1.自觉的文化身份认同。双语教师成功地拥有三种文化身份:少数民族、双语人和教师,在某种意义上他们被合并成了三种身份的统一体。
2.高度的语言规范意识。作为民族中的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双语教师更易受到国家语言文字政策的影响。
3.深厚的民族语言情感。双语教师对民族语言怀着与生俱来的深厚感情。“好听、亲切”等词汇常被他们用来表示这种情感意识。
目前学界对这一群体的研究多为对教师培训的政策、模式、性质、问题及对策的探讨,也有对教师教学能力、专业行为发展的研究。近年来语言、文化与身份的相互关系成为研究热点,语言选择与文化认同问题引起广泛关注。本文从该视角关注少数民族双语教师,力图探讨这一群体语言态度的复杂情况、形成原因及其对双语教育产生的影响。
既往的研究显示出双语教师的语言态度呈现多元状态。一方面,双语教师对民族语言的评价在认知和情感两个维度上较高;另一方面,对民族语言的情感并没有表现为绝对的语言忠诚和语言维持。他们在行为倾向的维度上表现为广泛认同汉语,民族语言使用范围缩小、使用频率降低的不平衡态势。
要解释这种态度和行为分离的现象,我们得回到态度理论的原点。传统态度理论把态度定义为是个人对特定对象以一定方式反应时所持的评价性的、较稳定的内部心理倾向。认为如果某人对某事持有某种态度,那就一定会有某种行为紧随其后。这种一一对应的、反射性的推论把行为和态度混为一谈,引起人们的质疑。随后在“态度——中介变量——行为”、内隐态度等理论的基础上,研究者进一步提出了双重态度模型(dual attitudes model),认为人们可以对同一态度客体同时具有两种不同的评价,一种是自动化的、内隐的态度,另外一种是可以意识到的外显态度。这两种不同的内在心理结构具有不同的心理加工机制,共存于人的记忆中。当人们检索到外显态度,且它的强度超越和压制内隐态度时,人们按照外显态度行动,当人们没有能力和动机去检索外显态度时,内隐态度将起作用,影响人们的行为。这也是态度和行为出现分离的原因之一。双语教师对民族语言怀有深厚情感,表示愿意更多使用民族语言,这是在内隐态度指引下的行为反应。如果在没有社会压力的情况下他们不会有意识地去提取外显态度。但当涉及自身特别是子女入学这样关系的问题时,外显态度便会发生作用。双重态度模型证实双语教师多元态度存在的可能性。
为何会形成多元态度?吉利斯(Giles),波西斯(Bourhis)和塔勒(Taylor)有关语言生命力的三因素模式 所强调的经济、社会地位和象征地位因素对语言使用实际有解释力。具体到我国的情况,有学者用“以汉族为主体的多元一体的民族关系”来概括我国的国情 。当汉语成为一种优势语言,象征着更高的经济、社会地位时,双语教师的语言态度必然也会受到影响。其次是公共机构的支持和控制。“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是我国语言文字工作的基本方针,国家尊重各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使用。但国家的语言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常会受到各种观念的干扰而更多把语言视为问题。
此外还有群体自身的原因。双语教师大都出生于少数民族家庭,民族语言的掌握靠家庭内部自然习得。他们后期的学校教育中多学习汉语或以汉语为载体进行学习。这决定了他们的民族语文能力只靠以前自然习得的基础,在学校又未能系统学习到双语教学的理论和有关知识。因此在他们的语言观念中缺乏有关母语权、母语危机等的问题意识。他们更多感到语言是问题而非是资源。“如果把语言看做是问题,看作影响交际和人类和睦的问题,便会致力于语言统一,而对许多语言的消亡并不关心;如果把语言看作资源,看作人类重要的文化资源乃至经济资源,人们便会着力保护和开发这种资源,维护语言的多样性,努力抢救濒危语言。” 由于知识结构和语言观念的影响,双语教师意识不到使用民族语言对保持民族认同的重要意义。
关于态度认知成分来源的许多理论说明都采纳了“一致性的需要”这一基本思想:“当个人的信念之间产生了不一致或不协调时,他就力求获得一致,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态度可能发生变化。”于是,在语言替换的过程中,语言的工具性动机更加凸显出来并掩盖了语言的其他特性。
总之,双语教师复杂的多元态度,反映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语言知识水平和使用语言的频率,同时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的也是他们的文化观念、价值倾向,折射出在民族认同上出现的问题。
我们研究双语教师群体对双语的价值评价、行为倾向和语言的使用状况,目的是关注由此产生的社会效应,而对这个问题的讨论是在语言濒危现象已成为全世界普遍存在的语言危机的背景下展开的。从语言生态学的观点来分析,双语教学是语言生态中的一个“微观生态”。在这个系统中,人为因素,特别是教师群体在双语学习的过程中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
教师的教学取决于对教学广泛深入的思考以及进行这些思考的方式,其核心是如何教学以及对教学的理解。而这个理解是以对语言学习的理解和认识为基础的。“教师的观点被认为是个人所有的与主要的哲学思想或思想意识有关的基础性倾向”,其背后是民族文化认同的问题。双语教师对语言学习的认识很大程度上基于他们的角色,即作为一名“少数民族双语教师”时实际的价值判断和语言使用、语言选择所呈现出的文化价值倾向。这种文化价值倾向对教师的教学起到一种过滤作用。教师在这种倾向的基础上,通过自己对双语的理解、对自己教学经验的理解以及对所执教班级和学校的理解,并利用积累的知识和观念来建构起整个解释性框架。
开展双语教学被认为是保护濒危语言的重要措施之一。如果双语教师对语言危机的认识提高不到对自然生态危机的认识水平,对语言生态的恶化没有同样的忧虑和关注,他们的态度会传递给学生一代。如果说他们自身的语言同化并不是完全心甘情愿、自觉自主的行为,那么这种对学生语言态度的传递和影响则是有意的。
双语教师语言功能的变化是少数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普遍碰到的问题。但他们不是普通的双语人。我们需要对双语教师隐含的价值观念作全面考虑,需要唤醒他们语言多样性的意识;需要他们用生态学的共存观点理解民族语言和共同语的关系,才有助于用平等而不是评判优劣的观点来理解语言学习,有助于明确少数民族应通过双语教育来理解汉族文化而不是简单引进先进的教育优点来实现本民族的发展,从而通过双语教育来为建立自己的语言认同和民族认同发挥作用。总之,更成熟的语言态度应成为双语教师成长过程中所学习内容的一部分,他们应在基于语言生态学观的民族认同的教育上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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