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张天翼都市小说对鲁迅小说的继承与发展

2011-08-15 00:45李颖慧
大家 2011年23期
关键词:国民性面子都市

李颖慧

(李颖慧:鹤壁职业技术学院人文教育学院,讲师。)

张天翼20世纪30年代的都市小说较多的关注了都市市民的人性心理。他把都市市民和知识分子放在平等的舞台上,克服了左翼文学概念化、公式化的倾向,继承并发展了鲁迅“改造国民性”的主题,体现出对都市小市民的人文关怀。

20世纪30年代,涌现出了蒋光慈、丁玲、张天翼、茅盾等一批具有较大影响的左翼作家,他们的都市小说因其具有坚定的革命性和对社会的深刻剖析产生了较大的反响。这些作家中,张天翼显然是独树一帜的。他在喜趣横生的画面中,为我们展现了都市各色人物的内心世界。

张天翼曾长期生活在南京、上海等地,这样的生活环境,使他接触到了都市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看到了没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下层小官僚、小市民等身上隐藏着的腐朽和丑恶。作为左翼作家,张天翼接过了鲁迅 “改造国民性”的大旗,但他又与鲁迅有所不同,鲁迅小说“在攻击传统思想这一点上,不能不说是表现了‘五四’的精神,然而并没有反映出‘五四’当时及以后的刻刻在转变着的人心。《呐喊》中间有封建社会崩坍的响声,有粘附着封建社会的老朽废物的迷惑失措和垂死的挣扎,也有那受不着新思潮的冲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中国暗陬的乡村,以及生活在这些暗陬的老中国的儿女们,但是没有都市,没有都市中青年们的心的跳动。”而张天翼笔下的门房老包与儿子小包(《包氏父子》),机关小录事陆宝田(《陆宝田》),知识者猪肠子(《猪肠子的悲哀》)等,大多都是都市中下层的小市民、小官僚、小知识分子,他是通过对中下层市民阶层的剖析来达到改造国民性的目的。

张天翼小说中,这些市民阶层有着极重的“面子观”。《宿命论与算命论》中,小官僚舒可济为保全自已的面子,断送了他人的性命;《移行》中,桑华害怕革命艰苦,“移行”到资本家怀中的,面对自己良心的责难,用“面子话”来自我安慰;《出走之后》中的何太太用“思想归思想,生活归生活”的借口下保全面子,重新回到那个残酷剥削工人的资本家丈夫身边。对此,张天翼说:“咱们中国人不是最爱面子么?连自己对自己也说些面子话装点着安慰自己”。这些人言行不一、文过饰非,虽然看起来愚昧可笑,可是却是一种在市民中普遍存在的思想,张天翼以此为切入点,使人在笑声中感悟到里外不一,真假对立。张天翼这种从“改造国民性”的角度关照市民社会的现状,剖析市民心态的创作,使他笔下的人物大都离革命较远但却表现出一定的思想文化深度和都市文化意蕴。

“大众”在鲁迅的作品中是庸众、无聊的看客,而知识分子的位置是启蒙者的地位,是处在高于“大众”之上的;而到了很多左翼作家笔下“大众”变成了革命群众,是中国革命的主导力量,知识分子则成了低于其下的配角,应向“大众”学习;可在张天翼的笔下,“大众”却是世俗的芸芸众生。所谓“大众”既有都市小市民如老包、小包、胡大;又有都市小职员,如陆宝田、邓炳生;还有小知识分子,如苏以宁、猪肠子这样的;以及曾经是革命者后又意志衰退的桑华,受到过新思潮影响的何太太等,他们或为了 “面子”低三下四、巴结逢迎,或用“面子”来自我安慰,自我欺骗。被区分开来的“大众”和知识分子在张天翼放在了同一个舞台上,他对这些人物一视同仁,无论地位高低,从人性心理把握分析,从人性的角度加以解剖。

张天翼笔下的都市与鲁迅笔下衰败的乡村是不同的。老包省吃俭用把儿子送进洋学堂,期盼的是儿子做大官,让自己坐上老太爷的宝座,他不会再让儿子读四书五经,梦想金榜题名;同样的,小包希望的父亲是有钱的资本家,而不再是农村里拥有良田百亩的土地主;邓炳生进了城,谋到差事,希望尽快地向上爬,他很快就融入到周围的生活中,而不会像阿Q那样把未庄人的行为举止当作正宗去嘲笑城里人;甚至各种新思想也早已由都市吹拂到了乡村,何太太在乡下的七叔就是受过新思想影响的新派人,七叔于何太太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何太太因受到过他的启蒙,做出了离家出走的举动,又因他走回丈夫身边。看起来这个时代是的确进步了,于此同时,在进步了的都市背景下,张天翼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个真实的人性世界:邓炳生在乡下仅仅是个普通的农民,进城谋到差事,就生怕家里用明信片给他写信,怕丢面子,一旦他挂上了斜皮带,有了面子,就对“横皮带”摆出“奴才做了主人”的架子(《皮带》);就连老实巴交在城里做听差的老包在周围环境的诱惑下,也居然萌生起向上爬的欲望,竟然连自身状况也不顾,执着地送儿子进费用昂贵的洋学堂;而他的儿子小包在洋学堂里,不但没有学到二十世纪的新思想、新文化,在他身上体现不出一丁点时代青年的味道,而且在其父辈奴性的基础上,在半殖民地化的大都市环境中,染上了好逸恶劳、贪图虚荣和享乐的恶习,成为了一个流氓青年。通过这些生动的任务形象,张天翼告诉我们:阿Q时代还远没有死去,阿Q式的人物依然大量存在。普通市民不会因为自身地位的低下而自发地萌发起革命的反抗精神,除了他们身上所因袭的传统文化的“面子观”和奴性之外,在半殖民地大都市的物质生活与文化诱惑下,使他们做着由“奴才变成主子”的梦想,行为举止和阿Q一样可笑可悲。他们不但不是革命的动力,相反甚至还会成为革命的阻力。看来中国革命要获得成功,中华民族要取得进步,改造我们国民性的任务依然任重道远。可以说张天翼不但在小说创作上继续着鲁迅的“改造国民性”的事业,并且还在都市小说领域里弥补了鲁迅小说创作上的不足

与此同时,张天翼的作品还提出了这样一个警醒世人的问题——革命、新思想,远没有想象中的华丽浪漫,经受了现实的考验之后,无论是接受过新思想的革命者、知识者,还是普通市民,都难免会经受不住环境的影响,走回前人的路。何太太接受过“七叔”的新思想影响,无法忍受丈夫对工人的残酷压榨,义愤填膺,要做“中国式娜拉”,可一旦脱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回到娘家破败的现实中,便难以忍受。与其说是七叔劝说她回去,倒不如说是七叔给她找到了回到丈夫身边的“合情合理”的借口。同样的,知识者猪肠子高谈阔论赞美劳动者,可一回到现实中,冠冕的理由无法抵挡清贫的生活,还是娶一个有钱的女人做太太,来的更实际些。在张天翼的这些作品中,革命和新思想成为了标榜时尚的工具。就像七叔对何太太的劝解:“生活归生活”,“思想呢——只不过为了要表示我们赶得上时代,表示我们没有落伍,不叫别人笑话我们:如此而已。”更具人间气息的情节,使得张天翼的都市小说有别于其他左翼作家标语口号式的革命宣传,使人耳目一新,恢复并发扬了“五四”以来新文学的现实主义优良传统。

[1]茅盾.茅盾全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2]张天翼.什么是幽默[J].夜莺,1936.3.

[3]张天翼.华威先生[M].华夏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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