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象与幻象
——浅析《无形的来客》

2011-08-15 00:42徐若仪
戏剧之家 2011年1期
关键词:来客朗格象征主义

□徐若仪

映象与幻象
——浅析《无形的来客》

□徐若仪

《无形的来客》是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早期的一部戏剧作品,自诞生之初便被各国评论家和理论家奉为“象征主义戏剧”流派的代表作,同时也成为梅特林克“静态戏剧”、“死亡戏剧”理论的奠基之作。然而,该剧不仅流露出了“象征主义”的文学气质,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了苏珊·朗格“符号学”理论的美学主张。本文将对《无形的来客》进行简单的剧作元素与文本形式分析,并将其中某些内容置于苏珊·朗格符号学理论中加以阐释,旨在体会其内在的哲学思想与美学意义。

映象 幻象 象征主义 符号学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戏剧艺术世界中,旅法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M aurice M aeterlinc k)的地位是极其重要的。评论者和理论家普遍认为,梅特林克是“象征主义戏剧”的代表作家,其作品高度集中地体现了象征主义的风格特征。但有学者强调,有代表性的梅氏戏剧与其他象征主义流派作品一样,宣扬的是“禁欲主义和宿命论的思想,只有利于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统治,对于人民群众是极其有害的”。

然而,与诗歌、小说等文学样式不同的是,一部真正优秀的戏剧作品的价值主要在于舞台的“可呈现性”与传播的“多义性”。因此在笔者看来,冠之已久的“象征主义”多少是一种束缚,并不能够完全阐释梅氏戏剧的文本特征,“禁欲”与“宿命”也不能够全面概括其思想内涵。仅就《无形的来客》一部作品而言,它正与苏珊·朗格的符号学理论的观点存在着某些契合与感应。

一、《无形的来客》剧作及其历史背景

《无形的来客》(L'lntru s e)(又译作《闯入者》或《不速之客》)是梅特林克创作于1890年的一部短剧。全剧以“死亡”这一抽象概念为中心,描述了一家人围绕一位将要逝去的中年母亲,等待、揣测、祈望的心理过程。剧中具体有形的人物形象为8个,即(盲的)外祖父、父亲、叔父、三女儿、护士与女仆;而除此之外,母亲、婴儿、姐妹(修女)及“无形的来客”从未出现在戏剧情节中,但却贯穿全剧,以一种潜在的形态推动着戏剧进程。

如果按照传统的戏剧观念,《无形的来客》或许不足以被称作一部“戏剧”:它涉及的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表现的是一种片断式的情绪与状态,侧重于描绘一种神秘的力量和抽象的概念。这不同于古希腊时期的“英雄史诗”,不符合古典主义“三一律”的主张,有别于浪漫主义激情洋溢的风格,甚至也无所谓“动作”的刻画与“节奏”的把握——人们乐衷于将其定位成“象征主义戏剧”,的确不无道理。总的看来,它更像一部象征主义诗作或者画作:凝固、安静、但却变幻莫测,由不确定的形象传达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念。

然而,任何一部艺术史都印证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如果不是置身其中,很难想象每一种理论主张和每一部艺术作品的诞生与价值所在。戏剧更是如此,它向来与它所处的文学思潮、历史背景、政治环境联系紧密,甚至可以说,自古至今,戏剧从未独立存在过。

在帝国主义日渐强大、社会矛盾日益激化、文化氛围日益变迁的19世纪末,浪漫主义逐渐失去了昔日的激情和灵性,被自然主义、现实主义、新浪漫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唯美主义等流派所包围和取代,每一种流派的特征与主张都不可避免地迎合或是批判着繁杂而焦躁的现实社会。而在这样的情形下,梅特林克和他的作品却行着一种相当“中庸”的处世之道——有所指但不锋芒毕露,有愿景但不执意妄想,蒙眬、神秘又唯美,很好地契合了当时流行于知识界的哲学思潮和弥漫在普通民众中的价值追求。

在后来写作的散文集《卑微者的财富》(The Treas ure o f the H u m ble 1896)中,梅特林克发表了一篇题为《日常生活中的悲剧》的文章,以行云流水般的笔触抒发了他与众不同的戏剧观,为自己的剧作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基础。梅特林克认为,“在日常生活中有一种悲剧因素,它比伟大的冒险事业中的悲剧因素真实得多,深刻得多,也更能引起我们内在真实自我的共鸣。”这样的语句本身便是朴素而坦诚的,在这种观念之下诞生的作品,则具有一种温柔的、触及人心的张力和美感。

二、《无形的来客》与苏珊·朗格符号学

在苏珊·朗格的美学中,戏剧实质上是人类生活的映象,但同时,“任何戏剧,都创造了这种对于可见未来的幻象。它就是戏剧中特有的诗的基本幻象,或虚幻的历史。未来仿佛是一种已然的实体,一种立足于现在的实体。这就是命运。”这种关于幻象、未来、命运之于戏剧的言说在朗格的文章中时有出现,将《无形的来客》对照看来,则使人陷入一种深深的联想与认同。

可以说,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无形的来客》令人着迷的原因是大体相近的:它为我们构建了一处虚拟的空间,提供了某些现实生活的映象和心灵深处的幻象,以及一种出离当下、企望未来的途径与模式。这些都是剧作家对于戏剧价值与生命意义的探索和表达,是我们曾经认知或体验但却无力阐明的,是一种富有哲思的、深省的、关乎生命的符号与状态。

当然,与其尽情抒发这类空洞的、散文式的个人感情,不如将《无形的来客》切实地置放入符号的体系中,寻找并力图建立一种可信的联系,使其生发出活力与灵光。那么,我们便有了如下的阐释:

对于如此简短的一部剧作,其间的每一个形象都是具有特殊并且必要涵义的。显然,“母亲”作为中心人物而存在,其他人物的行动和命运都以此而展开。

首先是人物形象。

A 具体人物

1.外祖父:他是个男性,是个老去的父亲。他给予了剧中“母亲”以生命,虽是盲人,但此时却最为清醒地预知了死亡。戏剧开始,他便觉出“这里似乎不很亮”,感到这座房子、这周围环境的黑暗。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外祖父一直保持着敏感与警觉,甚至有着一种神经质似的期待——“这是你们的姐妹!这定是你们的姐妹!”他是剧中第一个符号式的人物,代表着传统与秩序,代表着原始的生命,指向历史,指向过去。他意识到死亡的来临,但却处于恐惧与期待的矛盾中,处于相信内心直觉但却担心被外界欺骗的矛盾中。他哀求着:“蒙上帝的爱,告诉我实情吧!”。而直至剧终,死亡真的降临,女儿的生命终结,旧的秩序终结,“父亲”的意义消解,老人的意识却被唤醒,开始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

2.父亲:他也是个男性,是个即将停止的“丈夫”。他与“母亲”的生命有着实在的联系,始终行使着他的权利与义务,但在此时却显出了些许疲累或是真实的无谓。对于“母亲”而言,他也曾是个“闯入者”,但与死亡相比,显得不那么暴力。他的“姐妹”便是修女,即上帝的使者,可直到死神降临,他们也没能等到上帝那个时候,尼采宣称“上帝死了”,人们不甘于信仰的缺失,但却在内心中承认了现实的残酷。

3.三女儿:她们是女性,是母亲的孩子,将要继承母性。她们是外祖父还可以相信的人。然而尽管如此,面对死亡,她们却也无能为力,“她们今晚的脸色很苍白”。

4.叔父、护士、女仆:对于这个家庭而言,他们与“母亲”的关系要疏远很多。他们几乎不必赋予感情,他们所要做的,便是陪伴或观望。而有的时候,他们间离地太多,显得漠然、冷酷、不可理喻。“我不知道……我没有……不是我……”一切,“与我无关”!

B 抽象人物

1.母亲:“母亲”是全剧的中心人物,很大程度上与“死亡”,与“无形的来客”合而为一。它们是一种灾难性的符号,给旁人带来了许多焦虑与不安,尽管作为个体本身,它们是不幸的。消解这种不安与不幸的唯一途径便是彻底的毁灭,无论是“母亲”还是“死亡”,或是在这背后其他的什么。当代学者齐泽克在《变态者电影指南中》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观点:最好的女人是死去的女人——在此看来,似乎不无道理。

2.(姐妹)修女:同上文所述,她们代表着人们心中的信仰,但她们和他最终让人陷入了失望。

3.婴儿:这是一个颇有意味的形象。中年母亲给了他生命,却因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不是一种简单的生命的交替与传递,母亲指向过去,而婴儿却指向未来。另外,在拉康的理论中,“母亲往往是婴儿时期的‘大写他者’(the O ther),当婴儿进入‘象征秩序’时,父亲就取而代之成为grande autre。‘大写他者的凝视’(the ga z e o f the O ther)是一种无所不在的督导和指挥力。”

除了人物之外,具有符号意义的还有一些抽象的事物。如,无形的来客死亡或是其他;林阴道、微风、夜莺以及别墅(黑暗的房子)。

关于“房子”,荣格说,房子里经常发生的事常常会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经常就是那所房子;而弗洛伊德说,房子的性质实际上更偏向女性或者母性,而不是男性。如此看来,《无形的来客》更不仅仅是一部单薄浅显、一维的“象征主义”戏剧,它所涉及的许多内容都与此前的“象征”不同,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带有符号所具有的那种指称及标示的功能,这种功能是相对灵活并且多义的。

在《无形的来客》及梅特林克其他象征主义戏剧作品中,类似以上提到过的有关“映象”与“幻象”、具有符号性、多义性涵义的形象尚有不少;而以上的文字仅是一种探索性的思考与分析,无论合理与否,均希望对日后的学习与研究起到积极作用。

[1]廖可兑:《西欧戏剧史》.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版.第324页。

[2]【比】梅特林克:《日常生活中的悲剧》,转引自吕效平《戏剧学研究导引》.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45页。

[3]【美】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转引自吴风《艺术符号美学》.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174页。

[4]廖炳惠编著:《关键词200--文学与批评研究的通用词汇编》.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78页。

山东济南人,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戏剧理论、戏曲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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