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优莉 郑晓瑛 陈 功 张 蕾
1.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100871);2.首都医科大学卫生管理与教育学院(北京,100069)
1994年国际人口与发展大会提出扩大生殖健康的可及性,并倡导社会应针对青少年生殖健康需求的行动提供信息,帮助他们成长并且能做出负责任的决定[1]。但青年在资源配置时不被看作一个高度优先的人群[2]。缺乏适合的信息和预防保健服务导致青年不良的性和生殖健康[3]。2010千年发展目标报告显示,到2010年青春期生育率下降缓慢。1990~2000年间,几乎所有发展中地区青春期生育率都有所下降,在2000~2005年间,又大多停滞不前或有些许上升。未满足的计划生育需求削弱了其他几项目标的成果[4]。满足青年对计划生育知识、技能和服务的需求,使他们能够做出负责任的决定,成为各国亟待关注的问题。
国外研究表明,公立和私立服务提供者均认为提供更多更好的咨询服务能够提高患者避孕方法的使用[5]。教育信息和咨询可以提高青年对风险的评估,提高避孕套的使用率[6,7]。同时,社会经济因素影响青年对服务的利用,如居住地、教育水平、知识掌握程度、社会经济状态、隐私保护、缺乏友好服务等因素对青少年的咨询服务利用均有影响[8~10]。中国青年的生殖健康同样面临挑战。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青年的性与生殖健康呈现许多新的情况:即婚前性经历比例高、非安全性性行为比例高、未婚人工流产呈上升趋势、未婚妊娠和人工流产比例呈增高趋势、生殖道感染比例高[11]。但由于存在害怕自己的婚前性行为被他人知道的心理,未婚年轻人对咨询服务有着特殊的需求[12,13]。中国青年约60%的咨询需求最终没有得到满足[14]。这个差距暴露出中国青年生殖健康服务面临的巨大挑战。
本研究利用2009年中国青少年性与生殖健康可及性政策研究调查数据,分析未婚青年对避孕知识技能和避孕药具获得方面咨询的需求、实现状况和影响因素,为确定咨询服务的重点人群和策略提供依据。
数据来源于“中国青少年性与生殖健康可及性政策研究调查”,该项目是由北京大学人口所于2009年10月20日~11月30日组织开展的首次全国性的未婚青年生殖健康调查。调查对象是居住在中国大陆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未包括西藏自治区)年龄在15~24岁之间的未婚青年。该调查采用分层和概率比例规模抽样(PPS)相结合的四阶段混合的抽样方法。根据抽样原则,把不同城市按其所在的地域和特征分成7大层,其中第一大层的3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是必调查城市,为自我代表层;其余大层按传统的地域划分和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划分为华北、东北、华东、西南、西北、中南。考虑到青年的特点,分三个子总体进行调查,分别是在校生、家庭户工作/待业青年、集体户工作青年。每个子总体抽样分四个阶段,三个子总体均以地级以上市为第一阶段抽样单元,首先对市进行分层,三个子总体在第一阶段样本单元一致。在校生后三个阶段抽样单元分别是:学校、班、在校学生(含走读和住校);家庭户后三个阶段分别是:区县、村(居委会)、家庭户;集体户分别是:区县、地图块、住集体宿舍青年。调查采取面访的方式。调查员经过专门的培训,采用了督导员和第三方监察的双重方式;针对被访对象,采用了营造独立环境、匿名、敏感部分自填、投票箱回收问卷等多种方式。样本共涉及2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40个县(市、区)的学校、家庭户和集体户。有效问卷22 288份。数据利用2005年全国1%抽样调查数据进行加权[14]。
针对避孕咨询,该调查中分别从避孕知识和技能、避孕药具获得两个方面咨询的需求和实现情况进行了调查。问卷中具体的问题是“过去12个月,你是否有避孕知识和技能/避孕药具获得方面的问题想去咨询?”、“如果有,你是否就想了解的问题进行了咨询?”、“如果想咨询但没有咨询,最重要的三个原因是什么?”。
本研究分别以避孕知识和技能/避孕药具获得咨询需求情况及需求是否实现为因变量,以个人家庭基本情况和性相关行为为自变量,运用SPSS16.0,利用两分类logistic回归,分析不同因素对两类避孕相关问题咨询需求以及需求是否实现的影响。其中地区、群体、年龄、教育、家庭年收入均按虚拟(哑)变量处理。利用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时,重点探讨青年避孕咨询需求和实现在所选各因素上呈现的特征,因此分析时采取所选变量均进入模型的方式。使用频数和百分比分析不去咨询的前三位最重要的原因。
被调查青年中有5.1%(1 128人)自我报告有避孕知识和技能的咨询需求,其中,有432人(38.3%)咨询了避孕知识和技能的问题。549人(2.5%)自我报告有避孕药具获得咨询需求,其中,有237人(43.2%)咨询了避孕知识和技能的问题。
2.2.1 避孕知识和技能咨询针对避孕知识和技能的咨询,多因素分析发现,西部地区青年咨询的需求率高于中部和东部地区(OR西部=2.14,P<0.001)。家庭户和集体户青年咨询需求率低于学校青年(OR家庭户=0.46,P < 0.01;OR集体户=0.27,P < 0.001)。随着年龄的增加,对避孕知识和技能咨询的需求率增加(OR18~19=1.41,P <0.001;OR20~24=1.68,P<0.001)。大专以上文化程度青年需求率较高(OR=1.37,P=0.01)。与最低收入水平组相比,中低收入水平青年咨询需求率较低(OR25000~39999=0.76,P=0.01),中高和较高收入水平与最低收入水平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独生子女需求率较高(OR=1.26,P <0.001)。城镇青年咨询需求率低于农村(OR=0.80,P <0.01)。男性低于女性(OR=0.86,P=0.02)。有男/女朋友的青年(OR=1.84,P <0.001)、同性性取向青年(OR=1.49,P < 0.01)、有性行为(OR=2.68,P<0.001)和有妊娠经历青年(OR=1.49,P<0.001)自我报告咨询需求率均高于相应的对照组青年。是否是流动人口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从实现情况看,中部和西部地区青年咨询需求实现率低于东部地区(OR中部=0.64,P=0.02;OR西部=0.56,P<0.001)。集体户青年实现率高于学校和家庭户青年(OR=5.03,P<0.001)。高文化程度的青年实现率也较高(OR高中=1.80,P=0.01;OR大专及以上=2.82,P<0.001)。独生子女实现率较低(OR=0.57,P<0.001)。同性性取向青年实现率较低(OR=0.48,P=0.02)。有过性经历(OR=1.84,P <0.001)和妊娠经历(OR=1.65,P=0.03)的青年实现率较高。收入水平的影响并不明显。年龄、城乡、性别、流动、是否有男女朋友在这类咨询实现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2.2.2. 获取避孕药具咨询地区、群体类型、年龄、教育、是否独生子女、城乡、性别、是否有男/女朋友、性取向、性行为等因素对青年自我报告有获取避孕药具需求的影响有统计学意义。其中,与东中部地区相比,西部地区需求率较高(OR=2.21,P<0.001);家庭户和集体户需求率低于在校生(OR家庭户=0.49,P<0.001;OR集体户=0.13,P<0.001);18~19岁青年咨询需求率高于15~17岁组(OR18~19=1.50,P<0.01),20~24岁青年与15~17岁组无差异;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青年获取避孕药具咨询的需求高于较低教育程度组(OR=1.74,P<0.01);独生子女需求率高于非独生子女(OR=1.36,P<0.01);城镇青年需求率低于农村青年(OR=0.67,P<0.001);男性需求率高于女性(OR=1.62,P<0.001);有男/女朋友青年具有较高的获取避孕药具咨询的需求率(OR=1.59,P<0.001);同性性取向青年对获取避孕药具咨询需求率高于异性性取向青年(OR=1.69,P<0.01);具有性经历青年需求率高于无性经历青年(OR=1.82,P <0.001)。
从咨询实现情况看,地区、群体类型、性别、户籍情况对避孕药具咨询实现有显著影响。中部地区实现率高于东部地区(OR=2.97,P<0.001),西部地区需求率虽高于东部地区,但实现率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家庭户和集体户青年在避孕药具咨询实现方面高于在校青年(OR家庭户=1.92,P=0.03;OR集体户=38.65,P<0.001)。男性避孕药具咨询实现率高于女性(OR=1.55,P=0.04)。流动人口实现率低于非流动青年(OR=0.16,P=0.01)。其他因素如年龄、文化程度、收入、是否独生子女、户籍、是否有男/女朋友、性取向、性行为、妊娠等对获取避孕药具咨询需求的实现影响均无统计学意义。见表1。
从避孕知识技能咨询需求和实现看,文化程度是青年寻求服务的保护因素,表现为需求率高实现率也高,性相关经历也提高了对咨询服务的需求和利用。但西部地区、在校生、独生子女、非异性性取向为风险因素,表现为需求率高,但实现率低。从避孕药具获取咨询需求和实现看,在校生需求率高,实现率低。对于避孕问题咨询,在校生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弱势人群。
对于避孕知识和技能问题,想咨询但是没有咨询最重要的三个原因选择人次最多的是“不好意思”,占22.57%;“问题不严重”占13.52%;“不知道跟谁咨询”占 12.18%;“附近没有这样的服务”占10.66%;“怕碰到熟人”占10.19%。对于获取避孕药具问题,想咨询但是没有咨询最重要的三个原因选择人次最多的是“不好意思”,占13.42%;“问题不严重”占10.95%;“不知道跟谁咨询”占10.19%;“怕碰到熟人”占8.82%;“服务机构工作时间不合适”占6.12%。见表2。
表1 调查对象避孕需求与实现影响因素
表2 调查对象有避孕问题未咨询原因
不同地区、群体类型、年龄、文化程度、独生子女、城乡、性别、是否有男/女朋友、性取向和性经历的青年在避孕知识技能及避孕药具获取问题咨询需求方面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除性别外,其他因素对两类咨询需求的影响趋势是一致的。女性自我报告避孕知识技能咨询需求率高于男性,男性避孕药具获取问题的咨询需求率高于女性,反映不同性别对避孕知识的需求是有差异的。孙峰等[15]2006~2007年对上海6 023名未婚青年避孕知识调查显示,男性和女性避孕知识得分均不高,男性略高于女性,男性在避孕方法知晓情况和避孕套使用方法知晓情况好于女性,吴扬[16]2009年对广州大学生避孕知识的调查也反映出同样的特点。有男/女朋友、性行为的青年避孕相关咨询需求率较高,反映了青年的行为和经历对避孕知识需求的影响;高年龄、高文化程度咨询需求率高,反映了文化程度对避孕意识增强的积极意义。地区、群体类型、户籍、独生子女反映了居住环境对咨询需求率的影响,Samandari等[17]的研究也反映出居住因素对生殖健康结果的影响,这可能与居住环境影响避孕知识获取途径[15]。收入对避孕咨询需求的影响并不确定。国外的研究中对经济因素的影响也存在差异,Ehlers[18]2003年关于南非青少年母亲对避孕服务利用的研究表明即使服务是免费的利用率也很低,原因是知识掌握程度的差异。Rani等[8]对多个发展中国家的研究表明,贫困青少年常被现有服务体系所忽视。以往研究中缺乏性取向对避孕咨询需求影响的证据,本研究结果表明同性性取向青年更多地希望了解避孕知识和避孕药具的获取。
从避孕知识技能咨询需求和实现看,西部地区青年、独生子女、同性性取向青年、在校学生需求率高,实现率低。从避孕药具获取咨询需求和实现看,在校学生需求率高,实现率低;西部地区、独生子女、同性性取向青年需求率高,实现率与其对应组相比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西部地区、非异性性取向、在校生、独生子女成为避孕咨询实现的阻碍因素。进一步对青年不去咨询原因的调查反映出青年避孕咨询服务利用障碍可归为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内部因素“不好意思”和“问题不严重”;一个方面是外部因素“不知道跟谁咨询”和“附近没有这样的服务”。这两方面的因素正是西部地区、同性性取向、在校生和独生子女青年更可能遇到的主要障碍。
本研究显示,在避孕咨询问题上,在校生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弱势群体。本次调查已公布数据显示学校教育对青年生殖健康知识具有积极的作用,但是,上学期间接受过避孕课程或讲座的比率仅有4.3%[14]。2008年教育部印发《中小学健康教育指导纲要》,提出高中阶段生长发育与青春期保健要包括:婚前性行为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和避免婚前性行为的内容,但这一纲要的实施尚需进一步的推动。
青年是一国发展的基础,中国青年生殖健康面临的挑战需求得到广泛的关注。居住状况、教育等社会经济因素,和青年自身行为因素影响青年自我意识到的避孕咨询需求,所处地区和居住状况影响对青年服务的实现。来自于文化背景、知识获取途径和知识水平的内部因素,及来源于服务体系不完善的外部因素成为青年避孕服务利用的最主要的障碍。社会各界针对这一挑战也实施了一些干预措施,如中国青年网络在促进通过青年参与提高避孕知识和技能方面开展了良好的实践[19]。一些地区也开展了社区干预研究,研究表明对未婚青年性与生殖健康的干预是有效的,但可持续性不足[20]。因此,了解青年群体避孕需求和实现特征,针对这些障碍采取积极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开展可持续的教育和咨询服务,避免过早的性行为,避免或减少不安全性行为及其导致的非意愿妊娠是迫切需求解决的问题[21],需要政府部门通过开展系统的工作推动建立起有效的教育和服务网络。本研究通过询问是否想咨询避孕相关问题和是否实现,来考察未婚青年群体对避孕相关问题的需求和实现情况,从需求和实现的差距反映我国目前避孕相关服务存在的问题。但是,由于调查采用的是青年自我报告的形式,反映青年自己意识到的需求,对于那些从专业的角度看需要了解避孕知识,但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没有能够体现,下一步需进一步结合青年避孕知识掌握情况进行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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