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可先
唐代望族,京兆韦氏、杜氏最为显赫,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俗谚①[唐]杜甫《赠韦七赞善》诗:“乡里衣冠不乏贤,杜陵韦曲未央前。尔家最近魁三象,时论同归尺五天。”注:“俚语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杜诗详注》卷二三,第 2064~2065 页)[宋]程大昌《雍录》卷七:“语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以其迫近帝都也。”(中华书局,2002年,第155页)又:“韦曲在明德门外,韦后家在此,盖皇子陂之西也,所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者也。”(第157页)。韦氏作为文学世家,源远流长。西汉初期韦孟所作的《讽谏诗》,讽刺楚元王刘戊的荒淫无道,又作《在邹诗》,赞美邹鲁尊孔崇礼之风,受到刘勰的称颂。自唐以后,更趋繁盛。《旧唐书·韦述传》云:“议者云自唐已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其孝友词学,承庆、嗣立为最;明于音律,则万石为最;达于礼仪,则叔夏为最;史才博识,以述为最。”②《旧唐书》卷一〇二,中华书局,1975年,第3185页。[宋]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辨证》卷二四:“隋唐都京兆,杜氏、韦氏皆以衣冠名位显,故当时语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二家各名其乡,谓之‘杜曲’‘韦曲’。自汉至唐,未尝不为大族。”(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59页)近年出土了唐代小逍遥公房的韦承庆、韦济、韦希损墓志,与小逍遥公房近支的逍遥公房的中唐大诗人韦应物墓志也于最近出土,堪称近百年来唐代新出土文献的重要收获。故本文以韦承庆、韦济、韦应物墓志为基础,结合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情况,对韦氏小逍遥公房、逍遥公房族系的家族文学加以勾勒,以见唐代文学家族与家族文学之一斑。
《韦承庆墓志》新新出土《大唐故黄门侍郎兼修国史赠礼部尚书上柱国扶阳县开国子韦府君(承庆)墓志铭并序》,题署:“秘书少监兼修国史兼判刑部侍郎上柱国朝阳县开国子岑羲撰,中书舍人郑愔制铭。”①墓志拓片图版及录文载于陈忠凯《唐韦承庆及继母王婉两方墓志铭文释读》(《出土文献研究》第七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343页),并云:“拓片呈方形,高92、宽94厘米。志文楷书四十八行,满行四十七字,志文有限格。志石四侧饰牡丹神兽纹。志石四边稍有残损。”又载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陕西省文物局编《陕西碑石精华》(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90页),并云:“陕西西安市出土,石现藏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陕西省古籍整理办公室藏拓。志、盖正方形,志、盖边长均94厘米。志四刹饰以缠枝花纹,盖四杀饰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盖文五行,满行五字,篆书‘大唐故银青光禄大夫行黄门侍郎赠礼部尚书韦府君墓志铭’;志文47行,满行47字,楷书。岑羲撰序,郑愔制铭。”录文又载吴钢《全唐文补遗》第三辑(三秦出版社,1996年,第37页);又收入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420页)。墓志撰者岑羲,与大诗人岑参是兄弟,也是盛唐时的著名诗人。新旧《唐书》都有传记。墓志制铭者郑愔也是著名文人。《全唐诗》收其诗一卷。岑羲在《韦承庆墓志》中称道郑愔云:“中书舍人郑愔,□簧学圃,藻绘词场,古之曹刘,当代迁固,式图懿业,庶光泉壤。”②《出土文献研究》第七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346页。
《韦济墓志》新新出土《大唐故正议大夫行仪王傅上柱国奉明县开国子赐紫金鱼袋京兆韦府君(济)墓志铭并序》,题署:“族叔银青光禄大夫行工部侍郎述撰,外甥扶风郡参军裴叔猷书。”③墓志拓片图版载于吴钢:《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四册,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录文又收入《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第654页。有关韦济墓志的大概情况,李阳《唐韦济墓志考略》(《碑林集刊》第六辑,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第51~54页)一文有介绍。志呈正方形,拓片长、宽均为73厘米,志文37行,行36字,正书,阴刻。志石四侧线刻十二生肖图案。韦述是唐代著名的史学家,在玄宗朝亦以词学受到张说的器重。其诗文及史学著作都有传世。新旧《唐书》亦有其传记。裴叔猷,《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裴氏:“叔猷,均州刺史。”④《新唐书》卷七一上,第2200页。乃邕管经略史裴行立伯父。其余事迹无考。
《韦希损墓志》新新出土《大唐故朝议郎京兆府功曹上柱国韦君墓志铭并序》,墓主即韦希损,志载其所作《偃松篇》曰:“大厦已成无所用,唯将献寿答尧心。”⑤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219页。按,墓志所收《偃松篇》,《全唐诗》不载,陈尚君《全唐诗续拾》卷九收入。
《韦应物墓志》新韦应物是中唐时期的大诗人,其族系属于逍遥公一系。近年出土有关其家族的四方墓志,更具有珍贵的价值:其一丘丹撰《唐故尚书左司郎中苏州刺史京兆韦君(应物)墓志铭并序》,其二韦应物撰《故夫人河南元氏墓志铭》,其三杨敬之撰《唐故监察御史里行河东节度判官赐绯鱼袋韦府君(庆复)墓志》,其四韦退之撰《唐故河东节度判官监察御史京兆韦府君夫人闻喜县太君(裴棣)玄堂志》。⑥四方墓志刊载于《文汇报》2007年11月4日第8版。“《韦应物墓志》,贞元十二年(796),丘丹撰,楷书30行,满行30字。青石质,46×46㎝。”墓志的拓片图版见于《纪念西安碑林九百二十周年华诞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311~314页。《元蘋墓志》拓片图版又载于《书法丛刊》2007年第6期,第40~44页。又,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出版单行本《唐韦应物暨妻元蘋墓志》。韦应物家族四方墓志出土问世的过程,马骥:《唐韦应物书〈元蘋墓志〉》云:“今年八月,在友人处见到唐代杰出诗人韦应物一家四张墓志拓片,分别是:韦应物墓志(贞元十二年)、妻元蘋墓志(大历十一年)、子韦庆复墓志(元和四年)及韦应复妻裴棣墓志(会昌六年)。据说,这四方墓志于今年稍早时候出自西安市长安区韦曲东北原上。”(《书法丛刊》2007年第6期,第38页)
以上出土的墓志,都是著名的诗人墓志,这些墓志为韦氏家族的世系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与世系相关的诗人婚姻状况,也在墓志中有较为详细的反映。从家族与文学的关系考虑,韦应物家族的一组墓志,具有特殊的意义。首先,这组墓志提供了韦应物世系的重要材料。丘丹撰《韦应物墓志》云:
君讳应物,字义博,京兆杜陵人也。其先高阳之孙,昌意之子,别封豕韦氏。汉初有韦孟者,孙贤为邹鲁大儒,累迁代蔡义为丞相。子玄成,学习父业,又代于定国为丞相。奕世继位,家于杜陵。后十七代至逍遥公敻,枕迹丘园,周明帝屡降玄组熏之礼,竟不能屈,以全黄绮之志。公弟郧公孝宽,名著周隋,爵位崇显,备于国史。逍遥公有子六人,俱为尚书。五子世冲,民部尚书、义丰公,则君之五代祖。皇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黄门侍郎、扶阳公[挺],君之高祖。皇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待价,[君]之曾祖。皇梁州都督令仪,君之烈祖。皇宣州司法参军銮,君之烈考。君司法之第三子也。……嗣子庆复启举有时,方遂从夫人之礼。
韦应物撰《元蘋墓志》云:
有唐京兆韦氏,曾祖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扶阳郡开国公讳待价,祖银青光禄大夫、梁州都督、袭扶阳公讳令仪,父宣州司法参军讳銮,乃生小子前京兆府功曹参军曰应物。
杨敬之撰《韦庆复墓志》云:
皇朝梁州都督君讳令仪,生宣州司法参军讳銮,司法府君生左司郎中、苏州刺史讳应物,郎中府君娶河南元氏而生公。公讳庆复,字茂孙。
以《韦应物墓志》与传世文献参证,韦应物世系的记载有四处不同:其一,韦应物五代祖韦世冲。《韦应物墓志》载:“逍遥公有子六人,俱为尚书。五子世冲,民部尚书、义丰公,则君之五代祖。”《新唐别·宰相世系表》四云:“夐字敬远,后周逍遥公,号逍遥公房。八子:世康、洸、瓘、颐、仁基、艺、冲、约。”①《新唐书》卷七四上,第3073页。“冲字世冲,隋户部尚书、义丰公。”②《新唐书》卷七四上,第3082页。则逍遥公有六子与八子之别。又史籍为“冲,字世冲”,墓志为“世冲”,则推知韦冲当时以字行,而入唐避唐太宗李世民讳,又称其名。其二,韦应物的高祖韦挺,志文云:“皇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黄门侍郎、扶阳公(挺),君之高祖。”《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四上:“挺,象州刺史。”③《新唐书》卷七四上,第3082页。据史籍记载,韦挺曾官刑部尚书,又因居官失职而被贬象州刺史。故墓志称其最高官,而《新表》著录其终官,二者体例不同。其三,韦应物的祖父韦令仪,《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四上:“令仪,宗正少卿。”④《新唐书》卷七四上,第3082页。《元和姓纂》卷二:“令仪,司门郎中、梁州都督。”⑤[唐]林宝:《元和姓纂》卷二,中华书局,1994年,第138页。宗正少卿,从四品上。司门郎中,从五品上。与梁州都督悬殊甚大。韦应物夫人《元蘋墓志》载:“祖银青光禄大夫、梁州都督,袭扶阳公讳令仪。”《韦应物墓志》:“皇梁州都督令仪,君之烈祖。”再考吕温《唐故银青光禄大夫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赠吏部尚书京兆韦公(武)神道碑铭并序》:“曾祖皇朝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左右仆射、同中书门平三品讳侍价。……祖银青光禄大夫、梁州都督讳令仪。”⑥《唐文拾遗》卷二七,第134页。知墓志所载正确。其四,韦应物的父亲韦銮,《元和姓纂》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均未载其官职,而韦应物、元蘋、韦庆复三方墓志均称韦銮官“宣州司法参军”,可补史料之阙。
因为韦氏著房为逍遥公房,是北周逍遥公韦敻之后,故而《韦应物墓志》与《韦济墓志》均述及逍遥公。《韦济墓志》云:“君讳济,字济,京兆杜陵人,纳言、博昌公之孙,中书令、逍遥孝公第三子也。”逍遥孝公就是韦嗣立,可见此房人物,官高位隆者即可袭封为逍遥公。
唐代门阀士族虽逐渐衰落,但高门大姓矜阀阅、重门第的社会风尚并没有消减。在士族传承的过程中,婚姻是非常重要的环节,故韦氏墓志在这方面的记载颇为慎重。①有关唐代士族婚姻的情况,可参阅李浩:《唐代关中士族与文学研究》附论一《墓志所见唐代裴氏婚姻关系》,中华书局,2008年,第229~244页;王伟:《唐代京兆韦氏家族文学研究》,西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104~118页。与韦氏联姻者大多是当时的高门大姓,陈尚君称:“韦应物出生于京兆韦氏逍遥公房,是唐代最为显赫的士族之一。北周以来这个家族世代显宦,势倾中外,记载很丰富,墓志可以补充一些细节。墓志中比较珍贵的记载,是女性文学素养及其在家庭教育中所担负的传承文化的责任。韦庆复墓志分别摘录了志主伯姊和夫人的哀词,是唐墓志中体例特殊的写法,可以见出两位女子的文学才华。元蘋曾为五岁的女儿‘手教书札,口授《千文》’,韦退之则自述能够‘以明经换进士第,受业皆不出门内’,即他的教育完全来自其母亲裴棣。”②陈尚君:《韦应物一家墓志的学术价值》,《文汇报》2007年11月4日第8版。不仅如此,夫人元氏的族系也甚为显赫:“魏昭成皇帝之后,有尚舍奉御延祚,祚生简州别驾、赠太子宾客平叔,叔生尚书吏部员外郎挹。夫人吏部之长女。”③[唐]韦应物:《元蘋墓志》,《文汇报》2007年11月4日第8版。又《韦庆复墓志》又称:“夫人故河南令河东裴君澡女。”《唐故河东节度判官监察御史京兆韦府君夫人闻喜县太君玄堂志》则云:“太君讳棣,裴氏之先食邑于绛,以家为姓。烈祖以德行济美于晋,其闻不绝。以至国朝又以儒家显,至于怀州刺史讳恂。怀州生司门员外讳育,司门生河南县令讳澡,河南府君娶赵郡李氏而生太君。未五岁而失所恃,河南府君再娶同郡薛氏。”可见当时士族的婚姻状况,韦氏与元氏、裴氏、薛氏互为婚姻。
韦承庆为其继母王婉撰写的墓志云:“先妣崔夫人,早年弃背。”知承庆之父韦仁约,先娶崔氏夫人,崔氏卒后,又娶王婉。崔氏、王氏都是唐代的望族。《新唐书·柳冲传》载柳芳论氏族曰:“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④《新唐书》卷一九九,第5677~5678页。因此,从丘丹所撰的《韦应物墓志》及韦承庆所撰的《王婉墓志》看来,唐代士族之间互为婚姻的情况是很突出的。
与婚姻相关的,还有韦承庆的前后母关系。《旧唐书·韦承庆传》记载了一件特殊的事情:“嗣立,承庆异母弟也。母王氏,遇承庆甚严,每有杖罚,嗣立必解衣请代,母不听,辄私自杖,母察知之,渐加恩贷,议者比晋人王祥、王览。”⑤《旧唐书》卷八八,第2865页。而《王婉墓志》所述则大不相同:“前夫人子承庆,八岁偏罚,十岁便为夫人所养。抚存训奖,慈爱兼隆。学宦婚娶,并夫人所成立。常谓所生子嗣立、淑等曰:‘时俗妇人,罕有明识。前妻之子,多被憎嫌。孝己、伯奇,即人也。此吾之所深诫,亦尔辈所明知。昆季友于,骨肉深至。既称同气,何限异生。宜识我心,倍加敦睦。幼事长以敬,长抚幼以仁。使外无闲言,则吾无忧矣。’”有关这一矛盾,陈忠凯先生是这样解释的:“韦承庆的那段话中专门以‘时俗妇人’为诫,应当不是无的放矢。而由此亦可略知,当时的‘时俗’,可能有不少后母不待见前妻子女的事情发生,因而对像王婉这样的改变态度的人,就利用写墓志铭文的机会,把它专门记上一笔。韦承庆能亲自为继母撰写墓志,并且在志文中用不少文字记述继母处理非生子女的关系,也确实表现了他以孝为上的宽厚胸怀。史书上说他‘事继母以孝闻’,当非虚妄之说。”①陈忠凯:《唐韦承庆及继母王婉两方墓志铭文释读》,《出土文献研究》第七辑,第355页。韦承庆之所以这样叙述,也是因为唐代士族注重女性在家族中的影响,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些士族仍然有以孝传家的良好风尚。这与《韦应物墓志》对于女性的称扬是一致的。至于《旧唐书》的记载,为突出韦嗣立的孝悌廉让,又以承庆对比,以表现对前妻之子的偏罚,可能是不恰当的。而墓志记载的这一事实,对考察唐代贵族女性在家庭教育中的作用,具有重要的认识意义。
韦济是韦承庆之侄,他们都是有诗歌存世的诗人,但他们的文学成就一直没有受到文学史研究者的重视,而其墓志的出土,无疑为我们衡定他们的文学地位提供了新的材料,使我们认识到,他们的文学成就对于韦氏家族文学风气的形成,以及对当时文学的发展,起着一定的推动作用。
韦承庆少年就擅长文学,后以进士及第,文名益盛。墓志称:“加以采摭坟史,网罗词艺。研精义窟,与荀孟而连衡;高步翰林,共杨班而方驾。年甫廿有三,太学进士,对策高第。邓林一枝,方膺大厦之构;昆山片玉,郁为连城之宝。自是价重天下,声高海内。”又《韦承庆墓志》由岑羲撰序,郑愔制铭,韦承庆继母《王婉墓志》由韦承庆撰序,李峤制铭。李峤、岑羲、郑愔都是当时著名的文学家,诗文兼擅。这两篇墓志,文体典雅古奥,多骈俪之语,代表当时流行的文风,可以推知韦承庆在当时文坛具有较高的地位。
韦承庆之诗,《全唐诗》卷四六存七首。其《南中咏雁》诗云:“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②《全唐诗》卷四六,第557页。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评曰:“孤客远行,难乎为别。所别者况味同气。此作不事研炼,清空如话,弥见天真。”③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上海书店,1984年,第3页。又《凌朝浮江旅思》诗云:“天晴上初日,春水送孤舟。山远疑无树,潮平似不流。岸花开且落,江鸟没还浮。羁望伤千里,长歌遣四愁。”④《全唐诗》卷四六,第557页。清黄叔灿《唐诗笺注》评曰:“‘山远’二句,眼前景无人道得,真名句也。‘岸花’一联,妙在‘且’字、‘还’字,是孤舟闲望情致。末句跟第二句来,‘春水送孤舟’已有‘愁’字在。”⑤陈伯海:《唐诗汇评》,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51页引。即使是应制诗,也达到了“雅而典”的境界,如《寒食应制》诗云:“凤城春色晚,龙禁早晖通。旧火收槐燧,余寒入桂宫。莺啼正隐叶,鸡斗始开笼。蔼蔼瑶山满,仙歌始乐风。”⑥《全唐诗》卷四六,第557页。清谭宗《近体秋阳》评曰:“雅而典,‘收’字健老,‘入’字爽腻。……颇怪生新,然熟味之,要自不乏意致。”⑦陈伯海:《唐诗汇评》,第51页引。
韦承庆之文,《全唐文》卷一八八收其《灵台赋》、《枯井赋》、《明堂灾极谏疏》、《上东宫启》、《重上直言谏东宫启》五篇。新出土韦承庆所撰写的墓志亦有五篇:《唐故右金吾卫胄曹参军沈君(齐文)墓志铭》,题署:“朝散大夫秋官员外郎韦承庆撰。”⑧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第771页。《大周故纳言博昌县开国男韦府君夫人琅耶郡君王氏墓志铭》,题署:“孤子前凤阁舍人承庆撰序。”⑨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第349页。《大周故朝散大夫行洛州陆浑县令韦府君(愔)墓志铭》,题署:“□□□□舍人承庆撰。”《大周故镇军大将军行左金吾卫大将军赠幽州都督上柱国柳城郡开国公高公(质)墓志铭并序》,题署:“朝议大夫、行凤阁舍人韦承庆撰。”①吴钢:《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79页。《唐故纳言上轻车都尉博昌县开国男韦府君墓志铭》,题署:“孤子前朝议大夫行春官员外郎承庆撰序。”②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陕西省文物局编:《陕西碑石精华》,第76页。
韦承庆在当时颇有文名,《旧唐书·韦承庆传》称:“弱冠举进士,补雍王府参军。府中文翰,皆出于承庆,辞藻之美,擅于一时。”③《旧唐书》卷八八,第2862~2865页。《新唐书·韦承庆传》云:“长安中,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诛,承庆以素附离,免冠待罪。时议草赦令,咸推承庆,召使为之,无桡色误辞,援笔而就,众叹其壮。然以累犹流岭表。”④《新唐书》卷一一六,第4230页。然其文因过速,也会带来一些缺陷:“累迁凤阁舍人,掌天官选。属文敏无留思,虽大诏令,未尝著稿。失大臣意,出为沂州刺史。”⑤《新唐书》卷一一六,第4229页。
(1)韦济的著述
《韦济墓志》叙述其应举时所作的试策为皇帝称道情况:“初以弘文明经拜太常寺奉礼郎,迁鄠县尉,秩满,调补鄄城令。入谢之日,有恩诏:新授令长者,一切亲加策试。君文理清丽,特简上心,褒然高标,独为称首。超授醴泉令。”此事史书亦有所记载,《旧唐书·韦济传》云:“早以辞翰闻。开元初,补鄄城令。时有人密奏玄宗曰:‘今岁吏部选叙太滥,县令非材,全不简择。’及县令谢官日,引入殿庭,问安人策一道,试者二百余人,独济策第一,或有不书纸者。擢济为醴泉令,二十余人还旧官,四五十人放归习读,侍郎卢从愿、李朝隐贬为刺史。”⑥《旧唐书》卷八八,第2874页。
韦济之诗,《全唐诗》卷二五五收其《奉和圣制次琼岳应制》一首。《旧唐书·韦济传》称:“累岁转太原尹。制《先德诗》四章,述祖、父之行,辞致高雅。”⑦《旧唐书》卷八八,第2874页。
韦济之文,《唐文拾遗》卷一八收其《白鹿泉神君祠碑》一篇。《宝刻丛编》卷六引《诸道石刻录》:“《唐白鹿泉神君祠碑》,唐韦济撰,裴抗分书,开元二十四年三月立,在获鹿。”⑧[宋]陈思:《宝刻丛编》卷六,《丛书集成初编》本,第 146~147页。韦济所撰墓志,近年出土二篇:《大唐故常州无锡县令柳府君夫人韦氏墓志铭并序》,题署:“堂弟、屯田员外郎韦济撰文”⑨《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第143页。;《唐故彭城县君刘氏墓志铭并序》,题署:“朝散大夫守京兆少尹韦济撰”⑩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第550页。,这是韦济妻刘氏墓志,对我们了解韦济的事迹具有很大的帮助。
(2)墓志所述的文人交游
《韦济墓志》叙述所与交往者多是著名文人:“君风韵高朗,方轨前贤,觞咏言谈,超然出众。其所游者,若吴郡陆景融、范阳张均、彭城刘升、陇西李升期、京兆田宾庭、陇西李道邃、己之族子岘、河东裴侨卿、范阳卢僎等,皆一时之彦也。右得□于登临之际,或忘言于姻娅之间。风期一交,岁寒无改。加以疏财重义,至行过人。”从墓志看出,这批文人对于韦济的文学创作具有一定的影响,尽管传世文献中没有留下诸人与韦济关系的痕迹,但我们对这些文人的事迹稍加勾勒,也有助于了解韦济的文学成就。
墓志所述的文人中,有诗文传世者共五位:其一是张均,盛唐名相张说之子,与其兄垍“俱能文,说在中书,兄弟已掌纶翰之任”11《旧唐书》卷九七,第3057页。。《全唐诗》卷九○收其诗七首,《全唐文》卷四○八收其文一篇。其二是刘昇,徐州彭城人。景云中,授右武卫骑曹参军。开元中,累迁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昇能文,善草隶。”①《新唐书》卷一○六,第4055页。《全唐诗》卷一○八存诗一首。其三是李岘,太宗第三子吴王恪之孙。代宗时官至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全唐诗》卷二一五收其《剑池》诗一首,《全唐文》卷三七二收其《请宥陷贼官僚奏》一篇。其四是卢僎,吏部尚书卢从愿三从父,自闻喜尉为学士,历汝州长史,终吏部员外郎。著有《卢公家范》一卷。《全唐诗》卷九九收其诗十四首。其五是李昇期,开元五年(717)中文史兼优科。官至亳州刺史、给事中。《全唐文》卷四○二收其《对自比管仲判》一篇。
其他四位文人虽无诗文传世,但在当时也颇有影响。陆景融,苏州吴人。历官大理正、荥阳郡太守、河南尹、兵部侍郎、左右丞、工部尚书、东都留守、襄阳郡太守、陈留郡太守,并兼采访使。“景融长七尺,美姿质,宽中而厚外。博学,工笔札。”②《新唐书》卷一一六,第4238页。田宾庭,雍州长安人,开元中官至光禄卿。新、旧《唐书》附《田仁会传》。李道邃,范阳王李蔼子,中兴初,封戴国公,以恭默知守,修山东婚姻故事,频任清列。天宝中为右丞,大理、宗正二卿,卒。新、旧《唐书》有传。裴侨卿,开元中郑县尉,又为起居郎,著有《微言注集》二卷。事迹散见《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及《艺文志》。
(3)墓志未及的诗人交游
韦济与盛唐大诗人杜甫、王维、高适都有交往,这是韦济重文的重要表现。但他们的交往,《韦济墓志》中没有提及,故有进一步考证的必要。
杜甫有《奉寄河南韦尹丈人》诗,原注:“甫故庐在偃师,承韦公频有访问。”诗云:“有客傅河尹,逢人问孔融。青囊仍隐逸,章甫尚西东。鼎食分门户,词场继国风。”③[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一,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68页。韦济为尚书左丞时,杜甫又有赠诗《赠韦左丞丈济》,末云:“老骥思千里,饥鹰待一呼。君能微感激,亦足慰榛芜。”④[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一,第73页。《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有一段叙述自己的抱负:“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为邻。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⑤[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一,第74页。明人王嗣奭《杜臆》卷一云:“韦丞知己,故通篇都作真语。如‘读书破万卷’云云,大胆说出,绝无谦让。至于‘致君尧舜,再淳风俗’,真有此稷、契之比,非口给语。”⑥[明]王嗣奭:《杜臆》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1页。韦济频访杜甫故庐,杜甫又对韦济说出真心话与知心话,故知其二人交谊尤为深厚。
王维有《韦侍郎山居》诗云:“幸忝君子顾,遂陪尘外踪。闲花满岩谷,瀑水映杉松。啼鸟忽临涧,归云时抱峰。良游盛簪绂,继迹多夔龙。讵枉青门道,故闻长乐钟。清晨去朝谒,车马何从容。”⑦陈铁民:《王维集校注》卷二,中华书局,2001年,第124~125页。韦侍郎即韦济,诗约作于开元二十五年(737)春。其时王维多与韦济兄弟交游,王维另有《同卢拾遗韦给事东山别业二十韵给事首春休沐维已陪游及乎是行亦预闻命会无车马不果斯诺》诗,韦给事即韦济之兄韦恒。诗有“侍郎文昌宫,给事东掖垣”句⑧陈铁民:《王维集校注》卷二,第119页。,侍郎即韦济。其时王维为右拾遗,韦济为户部侍郎,韦恒为给事中,故相互游览。
高适有《真定即事奉赠韦使君二十八韵》诗,韦使君即韦济,开元二十一年(733)至二十四年(734)为恒州刺史。高适此诗即作于开元二十二年(734),此时“既无产业,又无官职,处境甚落魄。北上求出路,虽得地方官吏招待,然无甚结果”⑨周勋初:《高适年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9页。。
韦氏先世与后裔大多擅长文学,我们先根据韦承庆与韦济墓志,参以《元和姓纂》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将韦氏小逍遥公房族系与文学直接相关者,列一简表,然后再根据简表,对韦氏家族的文学人物加以叙述。
弘瑗 德伦 仁慎 奉先 濬思谦 承庆 晋长裕 当嗣立孚恒济 士模逢 贞伯 尚敬成季士勋奥涵史淑知止 仁俭 嗣业 希损 浑金璞玉
韦思谦本本名仁约,字思谦,以音类则天父讳,故以字称。①按韦思谦本名仁约,新旧《唐书》韦思谦传均同。《元和姓纂》卷二韦氏:“德伦,任邱令;生仁慎、仁约。”(《元和姓纂》卷二,第182页)《韦承庆墓志》称“父约”,盖省去一字。郑州阳武人,其先自京兆南徙,家于襄阳。举进士,补应城令,擢监察御史,累迁右司郎中。永淳初,历尚书左丞、御史大夫。则天垂拱初,赐爵博昌县男,迁凤阁鸾台三品。永昌元年(689)卒。新、旧《唐书》有传。韦承庆撰有墓志铭。②吴钢:《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三册,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07页;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陕西省文物局:《陕西碑石精华》,第76页。《全唐文》卷一八六收韦仁约《劾张叡册回护褚遂良断判不当奏》一篇。
韦嗣立本字延构,韦承庆异母弟。少举进士,历官与承庆互有交错。承庆解凤阁舍人,即拜嗣立为凤阁舍人。迁秋官侍郎,三迁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长安中带本官检校汴州刺史。无几,承庆入知政事,嗣立转成均祭酒,兼检校魏州刺史,又徙洺州刺史,寻坐承庆左授饶州长史,征为太仆少卿,兼掌吏部选事。神龙二年(706),为相州刺史。及承庆卒,代为黄门侍郎,转太府卿,加修文馆学士。景龙三年(709),转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即位,拜中书令,旬日出为许州刺史。开元初入为国子祭酒。为宪司所劾,左迁岳州别驾。久之,迁陈州刺史。开元七年卒。新、旧《唐书》有传,张说为其撰墓志铭。韦嗣立诗文俱擅,《全唐诗》卷九一收录其诗八首,《全唐文》卷二三六收其文四篇,《唐文拾遗》卷一六补其文一篇。
韦恒本韦嗣立子。开元初为砀山令,为政宽惠,人吏爱之。擢拜监察御史,历度支左司等员外、太常少卿、给事中。二十九年(741),为陇右道河西黜陟使。出为陈留太守,未行而卒。新、旧《唐书》有传。《全唐文》卷三三○收韦恒《对习星历判》一篇。
韦贞伯本韦济孙,韦逢子。贞元二年(786)为蓝田令,三年(787)五月迁舒州刺史,九年(793)为御史中丞,官至给事中。事迹散见《元和姓纂》卷二、《唐会要》卷七四、《册府元龟》卷七○一、《全唐文》卷三九李翱撰《独孤朗墓志》。
韦述本撰写《韦济墓志》时题:“族叔银青光禄大夫行工部侍郎述撰。”则其与韦济为同一族系。然《元和姓纂》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都没有韦述的记载,其具体世系待考。韦述为唐代著名的文史学家,其事迹已见上文所述。《全唐诗》卷一○八收其诗四首,《全唐文》卷三○二收其文九篇。①[唐]封演撰,赵贞信校注:《封氏闻见记校注》卷一○,中华书局,2005年,第94~95页。
韦希损本据新出土墓志,韦希损,字又损,京兆杜陵人也。起家国子生擢第,补梁州城固主簿,历渭南、蓝田二县尉。诏除京兆府功曹,士叹后时也。尝应制和蔡孚《偃松篇》曰:“大厦已成无所用,唯将献寿答尧心。”②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第1219页。按,墓志所收《偃松篇》,《全唐诗》不载,陈尚君《全唐诗续拾》卷九收入。
从上面的叙述可以看出,韦氏家族中有诗文存世的作者共有八人,其中韦承庆与韦济墓志近年出土,使我们对他们的事迹与文学有了更为深层的了解,故上文作了专门论述。二人之外,韦氏小逍遥公房有诗文存世的文学人物还有韦思谦、韦嗣立、韦恒、韦贞伯、韦述、韦希损六人。他们的成就与地位虽不完全一样,但同样构成了以家族为纽带的文学群体,并成为唐代文学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韦氏作为唐代士族的典型,其文学表现出明显的士族风尚。
1.学行与创作的一致。韦氏一族的文学人物,首先是重视砥砺自己的学行。如韦嗣立最为时人称道者有两个方面:第一是学行甚高。“嗣立、承庆俱以学行齐名。长寿中,嗣立代承庆为凤阁舍人;长安三年,承庆代嗣立为天官侍郎,顷之又代嗣立知政事;及承庆卒,嗣立又代为黄门侍郎,前后四职相代。又父子三人,皆至宰相。有唐已来,莫与为比。”③《旧唐书》卷八八,第2873~2874页。第二是文章著名。“营别第骊山鹦鹉谷,帝临幸,命从官赋诗,制序冠篇,赐况优备,因封嗣立逍遥公,名所居曰清虚原幽栖谷。”④《新唐书》卷一一六,第4233页。
2.文学与学术的融合。韦氏一族,除了出现不少著名的文学人物外,还产生了著名的学者,在他们身上,体现了士大夫、学者与文学家融于一体的特点,这以韦述最为典型。《唐才子传》卷二《卢象传》云:“同仕有韦述,为桑泉尉。时诏求逸书,命述等编校于朝元殿。后为翰林学士,有诗名,今亦传焉。”⑤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卷二,中华书局,1987年,第243页。其作史学著作,亦颇善于叙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集贤注记》二卷。右唐韦述撰。述在集贤四十年。天宝丙申,摭院中故事,修撰书史之次及孝明学士名氏。颇善叙事。”⑥孙猛:《郡斋读书志校证》卷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317页。韦述的著述精神也是值得称道的,唐封演《封氏闻见记》云:“著作郎孔至,二十传儒学,撰《百家类例》,品第海内族姓,以燕公张说为近代新门,不入百家之数。驸马张垍,燕公之子也,盛承宠眷。见至所撰,谓弟埱曰:‘多事汉,天下族姓何关尔事,而妄为升降!’埱素与至善,以兄言告之。时工部侍郎韦述,谙练士族,举朝共推。每商榷姻亲,咸就咨访。至书初成,以呈韦公,韦公以为可行也。及闻垍言,至惧,将追改之,以情告韦。韦曰:‘孔至休矣!大丈夫奋笔将为千载楷则,奈何以一言而自动摇。有死而已,胡可改也!’遂不复改。”
3.应制与交往。韦氏属于高门望族,身为官员者不少,有的甚至是高官或京官,故而能置身于宫廷的环境,并常与著名文人和士大夫交往,有时还能接近皇帝,作一些应制诗。韦嗣立现存诗八首,其中有三首是应制诗:《上巳日祓禊渭滨应制》、《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深字》。韦述现存诗四首中也有《奉和圣制送张说上集贤学士赐宴赋得华字》诗。韦济仅存的一首诗即是《奉和圣制次琼岳应制》。《韦希损墓志》称其“尝应制和蔡孚《偃松篇》曰:‘大厦已成无所用,唯将献寿答尧心’”,也是一首应制诗。今考《太平御览》记载:“蔡孚赋《偃松篇》,玄宗赐和,御书刻石记之,公卿咸和焉。”①[宋]李昉:《太平御览》卷九五三,中华书局,1960年,第4233页。又《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五《玄宗和诗》条:“开元初,蔡孚赋东海龙兴观《偃松篇》,玄宗赐和,御书刻石记之。”②[宋]祝穆:《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五,四库全书本,第927册,第574页。知蔡孚先作《偃松篇》,唐玄宗赐和,随后群臣应制。然玄宗之《偃松诗》,今已不存。张说有《遥同蔡起居偃松篇》,又新出土卢照邻之弟《卢照己墓志》有“时圣制《平胡诗》、《偃松诗》二章,词臣毕和,君感音进和。上深叹美,赐物四十段”③赵力光:《西安碑林博物馆新藏墓志汇编》,线装书局,2007年,第286页。,说明蔡孚《偃松篇》的相互应制应和,在当时朝廷上下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可见应制诗在韦氏家族诗人的诗作中占了很大的比重。
交往方面,韦承庆与韦济的交往已见前述。韦恒与大诗人王维颇有交往,王维有《韦给事山居》诗④[清]顾起经注:“按韦给事即韦嗣立子恒也,嗣立有骊山别第,谓之东山别业,即给事山居也。”(《王维集校注》卷二,第117页),又有《同卢拾遗韦给事东山别业二十韵给事首春休沐维已陪游及乎是行亦预闻命会无车马不果斯诺》诗,韦给事即韦恒。诗有“侍郎文昌宫,给事东掖垣”句⑤陈铁民:《王维集校注》卷二,第119页。,知其与韦恒、韦济兄弟交好。诗中的“东山别业”是韦氏家族的主要居所,更是韦氏家族文人绾结政治与文学的重要基地,在这里,韦氏家族的重要诗人创作了辉煌的唐诗篇章,在初盛唐的诗坛上占有一席地位。“从景龙三年到天宝七年,近五十年的时间,东山别业一直是韦嗣立家族政治地位的象征,也是韦氏家族文学发展的见证。”⑥王伟:《唐代京兆韦氏家族与文学研究》,西北大学博士生学位论文,2009年,第157页。
韦应物家族的四方墓志,是最近出土的最为重要的唐代诗人墓志,也是近百年来唐代石刻文献最重要的收获之一。刚一出土,就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2007年10月24日至26日,在西安举行的“纪念西安碑林920周年华诞国际学术研讨会”上,首次披露了这一组墓志,引起与会者的重视。在墓志公布于《文汇报》的同时,陈尚君、马骥等撰写了一组文章,对其价值进行了衡定与论证。⑦陈尚君《韦应物一家墓志的学术价值》、马骥《新发现的唐韦应物夫妇及子韦庆复夫妇墓志简考》,均载《文汇报》2007年11月4日第8版。陈尚君文指出了这组墓志价值的三个方面:一是提供了韦应物生平的基本线索;二是韦妻元蘋墓志,为韦应物亲自撰文并书写,抒写了对于亡妻的深切悼念,且留下了诗人的书迹;三是提供了唐代士族文化传承的珍贵个案。马骥文系统论述了五个方面:(1)关于韦应物的世系;(2)关于韦应物的身世;(3)韦应物的夫人;(4)韦应物的儿子韦庆复;(5)关于丘丹及其对韦诗的述评。本文则就韦应物家族墓志的撰者与韦诗评价两个方面,再作进一步申述。
韦氏四方墓志的撰者,都是当时著名的人物。韦应物墓志题撰者:“守尚书祠部员外郎骑都尉赐绯鱼袋吴兴丘丹撰。”按,丘丹是唐代著名的诗人,并且也是文学世家。《元和姓纂》卷五:“邱俊居吴兴乌程。松江太守邱灵鞠生迟,梁永嘉太守。五代孙仲昇,唐武临尉。宋西卿侯邱道让,亦俊后。七代孙悦,岐王傅,昭文学。右常侍邱为,吴郡人;弟丹,仓部员外。”①[唐]林宝:《元和姓纂》卷五,第707页。《郎官石柱题名考》仓部员外郎、祠部员外郎均有丘丹题名。《全唐诗》卷三○七《丘丹小传》:“丘丹,苏州嘉兴人,诸暨令,历尚书郎,隐临平山,与韦应物、鲍防、吕渭诸牧守往还,存诗十一首。”②《全唐诗》卷三○七,第3480页。其与韦应物赠还诗有:《和韦使君秋夜见寄》、《奉酬韦苏州使君》、《和韦使君听江笛送陈侍御》、《奉酬韦使君送归山之作》、《奉酬重送归山》。而韦应物诗则有:《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赠丘员外二首》、《复理西斋寄丘员外》、《送丘员外还山》、《重送丘二十二还临平山居》、《送丘员外归山居》。丘丹贞元十二年(796)撰志时官职为“守尚书祠部员外郎骑都尉赐绯鱼袋”,亦可补《郎官石柱题名考》之缺。
《故夫人河南元氏墓志铭》,题署:“朝请郎前京兆府功曹参军韦应物撰并书。”元氏葬于大历丙辰,即大历十一年,其时韦应物在京兆府功曹参军任上。傅璇琮先生《韦应物系年考证》以韦应物大历九年至大历十二年为京兆府功曹③傅璇琮:《唐代诗人丛考》,中华书局,1980年,第288~291页。,与墓志题署吻合。《元蘋墓志》的出土,更值得珍视的一个方面是我们对于韦应物的书法有了更进一步了解。马骥先生说:“特别值得珍视的是,元蘋的墓志志文是韦应物亲自书写的,让我们首次欣赏到诗人工整自然、端庄凝重和带有明显魏碑风格的楷书作品。……诗人为唐代士族出身,其父又是知名画家,从小受到良好教育,而书翰之道又是必不可少的基本训练。我们从墓志文字的用笔和结体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④马骥:《唐韦应物书元蘋墓志》,《书法丛刊》2007年第6期,第39页。
《唐故监察御史里行河东节度判官赐绯鱼袋韦府君墓志》,题署:“外生前乡贡进士杨敬之撰。”杨敬之是唐代著名的文学家,并在科举与文学两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新唐书·杨敬之传》:“敬之字茂孝,元和初,擢进士第,平判入等,迁右卫胄曹参军。累迁屯田、户部二郎中。坐李宗闵党,贬连州刺史。文宗尚儒术,以宰相郑覃兼国子祭酒,俄以敬之代。未几,兼太常少卿。是日,二子戎、戴登科,时号‘杨家三喜’。转大理卿,检校工部尚书,兼祭酒,卒。敬之尝为《华山赋》示韩愈,愈称之,士林一时传布,李德裕尤咨赏。敬之爱士类,得其文章,孜孜玩讽,人以为癖。雅爱项斯为诗,所至称之,繇是擢上第。”⑤《新唐书》卷一六○,第4971~4972页。据清徐松《登科记考》卷一七,元和二年进士科:“杨敬之,《新书·杨凭传》:‘敬之元和初擢进士第,平判入等。’柳宗元《与杨京兆凭书》童宗说注:‘杨凌子敬之,字茂孝,常为《华山赋》,韩愈称之。中元和二年进士。’”⑥[清]徐松:《登科记考》卷一七,中华书局,1984年,第621页。此志撰于元和四年(809),称“前乡贡进士”,则是及第后尚未释褐之时,已露出文学才华。杨氏自称关西杨震的后代,为名门之后,是颇有声名的文学家族,因此韦、杨相互为姻亲,也是唐代士族风尚的一种表现。
《唐故河东节度判官监察御史京兆韦府君夫人闻喜县太君玄堂志》,题署:“孤子将仕郎前监察御史里行退之奉述。”韦退之是韦应物之孙,《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四上有著录,但未署官职,此称其为“监察御史里行”,是会昌六年(846)撰志时的官职,可补史书不足。又其在墓志中自述:“小子以明经换进士第,受业皆不出门内。”也可补《登科记考》之缺。
丘丹所撰《韦应物墓志》云:“所著诗词、议论、铭颂、记序,凡六百余篇行于当时。”“公诗原于曹刘,参于鲍谢,加以变态,意凌丹霄,忽造佳境,别开户牖。”这一评价的内涵有两个主要方面:
其一是韦应物对诗文各体多所擅长。现存的《韦应物集》存诗尚有六百余首,其文则大多失传,仅《全唐文》卷三七五收其《冰赋》一篇。陶敏、王友胜所撰的《韦应物集校注》,仅辑得其《大唐故东平郡钜野县令顿丘李府君墓志铭并序》一篇。今新出土韦应物所撰《故夫人河南元氏墓志铭》就弥足珍贵了。①韦应物佚文,笔者尚见拓片《随故永嘉郡松阳县令宇文府君墓志铭并序》,末署:“朝请郎、行河南府洛阳丞韦应物撰并书,□永泰元年、岁次乙巳、十月丁酉朔、十三日己酉迁记。”亦颇资于韦应物生平之考证。这篇墓志,最感人之处,在于抒写真情,且通过两个方面表现:一是其女儿的感受:“又可悲者,有小女年始五岁,以其惠淑,偏所恩爱,尝手教书札,口授《千文》。见余哀泣,亦复涕咽。试问知有所失,益不能胜。天乎忍此,夺去如弃。”二是韦应物自己的感受:“余年过强仕,晚而易伤。每望昏入门,寒席无主,手泽衣腻,尚识平生,香奁粉囊,犹置故处,器用百物,不忍复视。又况生处贫约,殁无第宅,永以为负。日月行迈,云及大葬,虽百世之后,同归其穴,而先往之痛,玄泉一闭。”历代研究者对于韦诗颇为重视,而对韦文则知之甚少,今所见虽仅有两篇,难以窥见韦文之全豹,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这一领域的空白。陈尚君云:“抒写了对于亡妻的深切悼念,且留下了诗人的书迹。在韦应物诗集中,有十九首悼亡诗,历来为学者所重视,认为是潘岳《悼亡诗》以后最真切的追忆亡妻的作品。但存世文献中没有关于韦妻家世生平以及与其婚姻始末的具体记载。元蘋墓志以平实细腻的文笔写出妻亡后的悲痛心情,是唐人墓志中难得的抒情佳作,与其悼亡诸诗颇可印证,可以进一步解读的内容很丰富。”②陈尚君:《韦应物一家墓志的学术价值》,《文汇报》2007年11月4日第8版。马骥云:“志文格式打破常规,用大段篇幅来表达对夫人怀念和悲痛之情,共约七百字的志文,就有四百字用来悼亡,其中一些词句感人至深。……由此使人联想到《韦应物诗集》中,有历来为学者所重视的悼亡诗十九首,感情诚挚感人。如《伤逝》诗中云:‘念我室中人,逝去亦不回。结发二十载,宾敬如始来。’志文与悼亡诗可相互印证,是唐人墓志中难得的抒情佳作。”③马骥:《唐韦应物书元蘋墓志》,《书法丛刊》2007年第6期,第39页。
其二是论述了韦应物的诗歌渊源。“‘原于曹刘’之‘曹刘’,当指三国时期的曹植和刘桢,二人皆为建安作家中成就最高者。曹植为曹操之子。刘桢,字公干,东平宁阳人,建安中为曹操军谋祭酒掾,建安二十二年卒,有集四卷。后人常‘曹刘’并称。刘勰《文心雕龙·比兴》:‘至于扬班之伦,曹刘以下,图状山川,影写云物。’‘参于鲍谢’之‘鲍谢’,是指南朝刘宋时期的代表诗人鲍照和谢灵运。鲍谢二人皆为‘元嘉三大家’中人,在中国文学史上皆有定评,不赘。丘丹的评价,对于我们现今研究韦诗艺术风格的形成,无疑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④马骥:《新发现的唐韦应物夫妇及子韦庆复夫妇墓志简考》,《文汇报》2007年11月4日第8版。韦应物墓志中的“原于曹刘,参于鲍谢”这一表述,实则是说其诗主要渊源于汉魏,又有融会晋宋的长处。这一方面,前人也有一定的认识,且表现出三种趋向:
第一,渊源于汉魏。唐人李肇《唐国史补》称:“韦应物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以还,各得其风韵。”⑤[唐]李肇:《唐国史补》卷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55页。明人陆时雍《唐诗镜》评《西郊燕集》诗:“此诗气格加遒,便可追踪邺下。”⑥[明]陆时雍:《唐诗镜》,《四库全书》本,第 1411册,第 690页。张谦宜在《红见斋诗谈》中评《郡斋雅集》诗:“莽苍中森秀郁郁,便近汉魏。”⑦[清]张谦宜:《絸斋诗谈》卷五,《清诗话续编》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850页。
第二,渊源于晋宋。宋人包恢《敝帚稿略》言:“唐称韦、柳有晋、宋高风,而柳实学陶者。”⑧[宋]包恢:《敝帚稿略》卷二,民国宜秋馆校刊本,第2A页。元人倪瓒在《谢仲野诗序》中言:“韦柳冲淡萧散,皆得陶之旨趣,下此是王摩诘矣。”⑨[元]倪瓒:《清閟阁全集》卷一〇,《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本,第3B页。清人叶矫然《龙性堂诗话》云:“韦诗古澹见致,本之陶令,人所知也。集中实有蓝本大谢者,或不之觉,特为拈出。……则依依晋宋诸公佳致。”⑩[清]叶矫然:《龙性堂诗话续集》,《清诗话续编》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008页。
第三,渊源于汉魏晋宋。这一方面,唐人也已有所认识,孟郊《赠苏州韦郎中使君》诗:“谢客吟一声,霜落群听清。文含元气柔,鼓动万物轻。嘉木依性植,曲枝亦不生。尘埃徐庾词,金玉曹刘名。章句作雅正,江山益鲜明。萍蘋一浪草,菰蒲片池荣。曾是康乐咏,如今搴其英。顾惟菲薄质,亦愿将此并。”①[唐]孟郊:《孟东野诗集》卷六,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99页。孟郊指出韦应物摄取曹(曹植)刘(刘桢)、徐(徐陵)庾(信)和谢灵运之长而融化之。明人顾璘批点《唐音》言:“韦公古诗当独步唐室,以其得汉魏之质也,其下者亦在晋宋之间。”②[明]顾璘评点:《唐音评注》,河北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50页。清人林昌彝《海天琴思续录》称:“汉魏晋人诗气息渊永,风骨醇茂,唐人诗拟之惟苏州。”③[清]林昌彝:《海天琴思续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35页。
韦应物墓志中丘丹的评价,说明韦诗是转益多师的,其高处在追溯汉魏,并非模拟六朝。更重要的是,他在曹、刘、鲍、谢的基础上,“加以变态,意凌九霄,忽造佳境,别开户牖”,这样才使得自己在诗坛上独树一帜。墓志评韦诗仅寥寥数语,却将其渊源、风格,与其推动诗坛风气转变的作用,都作了精当的概括,无疑对我们现在研究唐代诗歌史具有很大的启迪意义。此外,墓志中评论韦应物诗者,还有一则,可供参考:《唐代墓志汇编》咸通〇二一《唐故处州刺史赵府君(璜)墓志》:“先君韦氏之出,堂舅苏州刺史应物,道义相契,篇什相知,舅甥之善,世少比。佐盐铁府,官至监察御史里行。”④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第2393~2394页。
唯韦应物墓志中称其“参于鲍谢”,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鲍照和谢灵运的影响。而韦诗与鲍诗的传承关系,一直没有受到世研究者的重视,故这里拟作申论。韦应物墓志之所以评述韦应物“参于鲍谢”,主要有两个方面因素,一是鲍照和谢灵运在当时齐名,具有很高的诗坛地位,故而以之比拟韦应物;二是就山水诗而言,韦应物与鲍照、谢灵运也有共通之处。至于韦应物实受陶渊明的影响较大,而墓志中并没有提及,盖因为陶渊明在唐代以前,地位与影响并没有像鲍谢二人那样受到人们尊崇。
先就第一方面看,“鲍谢”都是元嘉诗坛领袖。当时“元嘉三大家”,即指鲍照、谢灵运和颜延之。他们的诗风虽不尽相同,但在描写山川景物与讲究清新华美方面,亦有一致之处。《诗人玉屑》卷一二《评鲍谢诸诗》:“为诗欲词格清美,当看鲍照、谢灵运。”⑤[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一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50页。后人也往往将“鲍谢”并称,如杜甫《遣兴》诗:“赋诗何必多,往往凌鲍谢。”韩愈《荐士》诗:“逶迤抵晋宋,气象日凋耗。中间数鲍谢,比近最清奥。”鲍照和谢灵运各有特长。清人方东树《昭昧詹言》不仅将其并称,而较其异同:“鲍、谢两雄并峙,难分优劣。谢之本领,名理境界,肃穆沈重,似稍胜之,然俊逸活泼亦不逮明远。作诗文者,能寻求作者未尽之长,引而仲之,以益吾短,于鲍、谢两家尤宜,观之杜公可见。又明远诗似有不亮之句及冗剩语,康乐无之。”⑥[清]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六,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第169~170页。
再从第二方面看,韦应物对鲍照也有承袭之处。其一是山水诗的继承。鲍照在晋宋之际“庄老告退,山水方滋”的诗坛背景之下,也是一位著名的山水诗人。钟嵘《诗品》云:“宋参军鲍照,其源出于二张,善制形状写物之同。得景阳之淑诡,含茂先之靡娌。骨节强于谢混,驱迈疾于颜延。总四家而擅美,跨两代而孤出。”⑦陈廷杰:《诗品注》卷下,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第47页。其中称其“善制形状写物之同”,主要是就其山水诗而言。只是与陶相比,在平淡之中加上了奇崛的特点;与谢相比,在状物之外加上了瑰丽的风格。这与韦应物诗自有相通之处。其二是平淡风格以外的诗歌,韦应物和鲍照一致的地方更多。如鲍照的诗风奇崛俊逸,这方面的代表诗作如《拟行路难》是人所共知的。而韦应物的诗如《寄畅当》:“寇贼起东山,英俊方未闲。闻君新应募,籍籍动京关。出身文翰场,高步不可攀。青袍未及解,白羽插腰间。昔为琼树枝,今有风霜颜。丈夫当为国,破敌如摧山。何必事州府,坐使鬓毛斑。”①陶敏、王友胜:《韦应物集校注》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63~164页。《送冯著受李广州署为录事》:“郁郁杨柳枝,萧萧征马悲。送君灞陵岸,纠郡南海湄。名在翰墨场,群公正追随。如何从此去,千里万里期。大海吞东南,横岭隔地维。建邦临日域,温燠御四时。百国共臻奏,珍奇献京师。富豪虞兴戎,绳墨不易持。州伯荷天宠,还当翊丹墀。子为门下生,终始岂见遗。所愿酌贪泉,心不为磷缁。上将玩国士,下以报渴饥。”②陶敏、王友胜:《韦应物集校注》卷四,第215页。其俊逸的情调和凌厉的气势,足以和鲍照的名篇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