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志远：观看中国的时尚之眼

文 _ 王菲宇

在外人眼里，费志远是一个十足的时尚圈中人，然而，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我从来不是一个时髦的人。这个瘦高个儿的美国人很认真地强调。

他确实有很多不时髦的习惯：来到北京6年，他一直住在胡同里；有事出门，他都尽量骑自行车。我很小就习惯骑车出行，而且北京的自行车道很宽，在外国很少有这样的条件。

但他也做了一件时髦的事情。从2007年开始，他将自己在北京街头拍的照片放到自己的街拍博客上。很多中国人通过这个博客认识了费志远，也有很多外国人通过这个博客认识了中国。

我是外国人，我会讲中国话

费志远第一次来中国时15岁。

和很多外国人一样，费志远对中国的了解从历史开始。中学时，一款以三国故事为内容的电脑游戏让他深深着迷。我最喜欢的人物是周瑜，其次是诸葛亮。因为这款游戏的影响，他开始学习中文。

1996年暑假，费志远跟随学校的项目组来到中国。我们去了北京、上海、杭州，还爬了黄山。那一次真是特别开心。

这次中国之行也让费志远第一次亲眼看到现实的中国。在来中国之前，我很关心中国的历史，对中国的印象也更多集中在传统文化方面。然而，等到了这里，才发现中国很现代，至少表面上，历史或者传统的东西不多。我想，这也是很多第一次来到中国的外国人的感受。

大学毕业时，费志远决定来中国工作。2005年，费志远开始在北京的一家咨询公司就职，后来，他又成为一家双语杂志的主编。与15岁那年夏天领略到的浮光掠影相比，在北京工作、生活的6年间，费志远对这个国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然而，作为一个在京城生活的外国人，困扰也从未消失。

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可能人们能见到的外国人比较少，所以对我们很好奇。当然，我当时对这种好奇并不感到厌烦，反而觉得人们很友好。然而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你从哪里来 仍然是费志远被问及最多的问题。有时候我去街边的小卖部买瓶水，也会有人这样问，特别是当他们发现我会说中文后。费志远一脸无奈，是的，我是外国人，我会讲中国话。

拍了北京城的所有怪人

2007年，这个 会讲中国话 的外国人建立了自己的博客。当时，国外的街拍网站刚刚开始流行。于是，费志远决定模仿这些网站的形式，将在北京街头拍摄的照片发布到博客上。

费志远的博客算不上严格的街拍博客。在费志远看来，自己拍摄的照片更像是 北京生活即景。然而，与一般的随手拍不同的是，费志远将镜头对准了一些有趣的人。

他在博客上放出的第一张照片，拍摄对象是长安街上的一名乞丐。这个乞丐身着格子外套，脚上穿着的黑色球鞋有点类似阿迪达斯的复古款。他留着胡子，拄着拐杖，整个人都很有范儿。不过，当费志远拍他的时候，他看上去并不乐意，所以费志远只拍了那一张，效果不是很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费志远每周六都会出门拍照。通常，他看到想拍的人，就直接上前搭讪。刚开始时，费志远遭遇的拒绝并不少，特别是单身女孩。碰到这种情况，费志远总会耐心地说明自己的目的，将自己的博客地址写给别人，告诉对方：我不是坏人。

每次拍照时，费志远都会问对方一些问题，比如 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喜欢什么牌子 经常在哪儿逛街 之类，大部分人的回答并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他清楚地记得，有个女孩认为韩国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时尚的国家。这个回答很出乎费志远的意料。虽然对这一观点并不认同，但费志远喜欢这种不人云亦云的答案。

当时，他最常拍照的地方是南锣鼓巷。因为那里离我家比较近，费志远笑道，而且有很多穿得很有自己风格的年轻人。被他拍摄的，既有摇滚打扮的年轻人，也有胡同里衣服配色出人意表的小卖部大妈。他甚至喜欢拍穿着中山装的长者，因为觉得他们穿得 很正气。在费志远的心中，时尚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独特。

如果一个人穿得特别俗气，我可能也会拍，因为够特别。作家庄雅婷说我几乎拍了北京城的所有怪人。

也因为这样的拍摄标准，费志远对西单等通常被认为很时尚的地方并不感冒。我去西单拍过两次，觉得特别乱，而白领们穿得有意思的不多。

在费志远看来，南锣鼓巷的年轻人通常会穿得比较波西米亚，而三里屯附近年轻人的穿着则更贴近国际潮流、更小资，所以他经常去这两个地方拍。另一类经常带给费志远惊喜的场合是北京的各种音乐节。那儿到处都是有意思的人，他们很有自己的想法。费志远最欣赏有自己风格的人，不希望看到人们为了赶潮流而将一些 假 的风格穿在身上。可能有的年轻人从杂志上看到今年流行朋克风，于是就穿成那个样子。如果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种风格，看起来就会很傻。在费志远眼里，大街上盲目追逐潮流的年轻人不少，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费志远街拍作品

欺骗、疑惑、求解

费志远的街拍进行没多久，就被一些杂志相中。一家北京的英文媒体最先刊登了他的街拍照片，以胡同为背景的个性人像，吸引了很多的眼球。费志远的街拍很快被国内各种时尚网站转载，很多外国媒体也采用了他的图片，Vogue、V Magazine亚洲版等杂志都在此列。

即使如此，费志远仍然没有将他的博客定义为一个纯正的时尚街拍博客：其实我的博客，主流的读者并不是时尚界人士，而是境外的、对中国感兴趣的外国人。

曾经有人给我留言，说他们来到北京之后没有看见我拍的这群人，我的图片欺骗了他们。说起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留言，费志远的语气中有隐隐的自豪，所以我一直想做一些更有深度的东西，让国外的读者得到更有价值的信息，更了解中国社会。

然而，负责为这些读者答疑解惑的费志远，心中并非没有困惑。6年中，费志远看到了中国的飞速变化，我很想知道，中国现在发展那么快，中国人怎么看自己，怎么看自己的国家；中国现在是世界上非常重要的一个国家，作为一个中国人，身上会背负怎样的负担；这样一个国家，能保留什么文化，又能创造什么文化。

对于这些问题，显然无法立刻给出答案。为了求解，费志远正在摸索网站的新方向。我有很多想法，比如让被拍摄者将他们父母的照片提供给我，我会把两代人的照片一起摆出来，让读者可以看到历史和变化。这些想法正等待着被一个个实现，不过费志远希望，博客以视觉为主打的风格不会改变。因为没有有意思的人，大家不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