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独明
成人日记
周独明
凛冽的西北风在窗外狼嗥般地怒吼着。
屋里的炉火正旺。温暖明亮的灯光下,王小小在做作业,他母亲在旁边纳着鞋底。
终于,王小小做完了老师今天布置好的作业,母亲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催促王小小早点儿睡觉,明天早一点起床,下了一宿的大雪,路不好走。王小小笑着说道,我还没写日记哩。
啥叫日记啊?母亲问道。
日记日记,一天一记。把当天记忆最深的事记下来,就叫日记。老师说我们这个年级明年该上中学了——就是成年人,该记日记了。王小小解释。
日记还得记在本子上?母亲问。
记在日记本上,既提高了写作能力,又给以后留下美好的记忆。王小小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母亲。
王小小在日记本上写了一会儿,说道,我把今天的日记念给你听吧——2007年12月20日。雪。今天早晨,妈妈给了我两块钱。到了学校,我迫不及待地买了块面包。松软香甜的面包真好吃啊,等我长大挣到钱,我自己买面包吃。
母亲慈祥地笑了,这么说我也会记日记,只不过是你的日记记在本子上,我的日记记在脑子里。
你斗大的字儿不识半升,怎的会记日记呢?王小小瞪圆了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不信,我念给你听——1998年4月16日,我和你爹结婚了。母亲笑着说。
王小小说,这也太简单了,老师说这样的日记得重写哩!
母亲忙说,那……我就给你说不简单的——1999年7月22日。天热得跟刚熄了火的砖窑一般。我正在苞米地里锄草,忽然觉得肚子火烧火燎般地疼,疼得我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是你在我肚子里狠狠地踢我。我扛着锄头,疯了一般地往家里跑。见到你爹,我都没顾上擦满脸的汗水就喘着气说,咱的孩子踢我哩,是个男孩。你爹笑着问我,你咋知道是个男孩?我兴奋地说,看踢我的狠劲儿,一定是个男孩!
1999年8月17日,你爹喜气洋洋地把我拉到了五站镇人民卫生院,医生说是难产。我疼得在产床上打滚,紧紧地握着你爹的手,眼泪汪汪地求他不要管我,千万保住孩子。你把我折腾得半死后才来到这个世上。
1999年8月26日,你小嘴一咧第一次笑了。你笑得真好看啊。看到你的笑脸,我心里觉得比喝了蜜还甜哩。
王小小双手捧着脸聚精会神地听着。
2001年3月9日,你扎出了乳牙。5月4日这天的夜里,雨下得跟瓢泼一样。你小脸儿烧得通红通红的,浑身不停地抽搐着。我抱着你躺在架子车里,上面搭了块塑料布,你爹把咱俩拉到了五站卫生院。医生说你病得不轻,得转到县医院。30多里路,你爹拉一会儿,我拉一会儿,替换了十多回,来到县医院时天已麻麻亮了……在县医院住了十多天才把你的小命抢回来。那时家里正割第一茬菠菜。你爹白天回家割菠菜,夜里到县医院看咱娘俩。这样来回折腾,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垮啊。看你爹累得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就劝他别来了。你爹说,不见你们,我睡不着觉。看见你们,我心里踏实。有一回晚上八点多了,你爹才走到医院。我抱着你睡着了,你爹大声喊我,也没把我喊醒。你爹鬼点子多,就小声嘀咕道,孩子该吃奶了吧?我一听这话猛地惊醒了……
像往常一样,只要一提到儿子,母亲就有说不完的话。母亲沉浸在娓娓的叙说中,心中充满了一江春水般的柔情。
窗外的风雪停了。王小小一动不动,但眼睛有点湿——他又一次认识了母亲。
本栏责任编辑 张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