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的电影乌托邦

2011-05-30 10:48王倩
新民周刊 2011年45期
关键词:井俊二莫罗崔永元

王倩

北京的一个会议中心里,程育海和三四百个怀揣着电影梦想的年轻人一起,和8位电影大师面对面。崔永元发起的“新锐导演计划”找来了8位大师,办了个同时面向公众开放旁听席位的“大师班”。

讲第一堂课的是日本的岩井俊二,他的《情书》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在中国拥有无数的影迷。8位大师的讲座主题是同一个,阐述“什么是电影”——崔永元“新锐导演计划”选拔的标准也是同一个,只要热爱电影,18到70岁的人都可以自由报名,提供一段关于“什么是电影”的5分钟视频阐述和一段5分钟以内的个人作品。

3天的大师班结束后,目前“新锐导演计划”仍然处在初步选拔阶段。组委会告诉新民周刊,“由于投递作品的量比较大,导致评选工作面临不小的压力。按照目前的工作进度,新锐导演入围100人名单最终结果会在2011年11月20日左右公布。”

崔永元邀请的评审们,既有黄会林和戴锦华这样的电影业内专家学者,也有胡赳赳和何三坡这样的传媒界资深人士和作家诗人,记者还在微博上发现了科学松鼠会创始人姬十三出现在评审现场。组委会说,“每天的评选工作保证有三个评委到场,缺席一位即停止;三位评委不公开讨论,各自给予独立的评价;能同时获得两票以上的选手,才有资格进入100强。”

胡赳赳在微博上写,崔永元坚持宁缺勿滥,不是为了严格,而是为了公正。“每条作品的每一秒都被看过,对选手是尊重,对评委是酷刑。且小崔认真履行了评审时的相熟回避制度。” 公正,这是崔永元的“新锐导演计划”和其他同性质活动的最大区别。而这个区别,完全建立在大众对于崔永元的信任上。

反正都是为了电影

程育海曾经是电影杂志的资深记者,现在一家有名的电影公司里做策划和项目开发方面的工作。四五月份时他就听崔永元聊过这个项目的规划,今天他是以旁听者的身份出现的,一是给朋友捧场,另外,“我自己在写剧本,期待大师里的导演和编剧们能给我一些具体方面上的意见,而且我自己的工作是做制片工作跟项目开发,讲课的人中也有制片人,我很想听听他们在国外对一个长途项目的运作经验和方法”。

现场听课的三四百人中,除了提交作品的学员们,旁听的基本上都是电影青年。编剧张小北告诉记者,“要么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要么就是在电影公司工作的人,要么是各种编剧,要么就是各种电影公司的宣传人员,还有做电影杂志的人,反正都是为了电影”。

“北京这个电影圈本身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基本上一见面, 啊,你也来了。哦,你也来了。大家都坐下来,拿个本子,你也记我也记,然后下了课,抽个烟,聊个天,挺好的。”程育海说。

后来程育海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有两个瞬间最打动我,一个是八位导演依次出场时,掌声经久未歇,我顿时明白电影节上持续十分钟、十五分钟的掌声绝非虚言,那是观众对曾经打动自己心灵的创作者们最直接的反馈与褒奖。另外一个,是发布会结束时,遇到崔永元老师,他特别叮嘱说,好好听。”

和“蹭讲座”的程育海不同,同一个场地里的的李海艇报名参加了“新锐导演计划”,顺理成章地来听大师讲座,他把这次经历当成是可能入行的一个机会。1985年出生的他本科读新闻,研究生读影视传播,大学里就做着导演梦自编自导各种短片,毕业后从大连“漂”到了北京,“在大连没有专业的环境,相当于不是圈里的人,也没有途径和门路可以从事这个行业。来北京后为了不和自己的导演梦太远,我去了一家广告公司拍摄广告。”李海艇一直希望自己能逐渐地接近电影行业,去年他入围过“国际青年映像节”的最佳导演提名,“是我在这两年生活当中唯一一次离电影很近的机会”。很近,但还是没有进入这个圈子。

9月28日,崔永元召开发布会后的第二天,李海艇看到了这个“新锐导演计划”。市面上号称培养各种导演的计划不少,但李海艇感觉“都是为了炒作而炒作,是他们赚钱的一种方式,真正能够给不是圈里的人的机会特别少”。而且,李海艇强调,“我本身非常信任崔永元,他以往做过的一些事情让我相信这件事情不是充满噱头的为了赚钱启动的一个计划”。虽然时间已经很紧,但“这有可能就是一个入行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大师的吸引力

不想放弃一切机会的李海艇,在第一位大师那儿就得到了共鸣。“岩井俊二说他周末从来都不休息,如果一直坚持这样二十年会相当于比别人多活十年。对于热爱的东西,他不会觉得这是工作或感到辛苦。我在北京这两年的状态也是这样的,周末不是加班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片子。”

那一天,岩井俊二第一个登台。他始终站着,未曾坐下,皱皱巴巴的灰色休闲西装,一头卷曲的长发,羞涩又不羁。程育海事后在日记中记录了岩井俊二的话,“我是后来在不停的拍戏过程中,越发认识到记忆的重要性,你记住的时候并不知道它重要,慢慢才知道”,著名话剧导演田沁鑫后来也和公众分享了这部分的内容,她记的笔记是“电影人要搜索最深的记忆,明晰记忆的痕迹,表达记忆的情节”。

崔永元鼓励大家向大师提问。于是有人站起来问了岩井俊二:“我覺得你的《花与爱丽丝》那故事讲得比较乱,我希望你能把它重剪一下,让故事讲得更清楚一点。”

李沧东在岩井俊二之后上台授课。他给一个年轻人留下了最深的印象,31岁的李巍告诉周刊记者,他听了所有的大师讲座,印象最深的是李沧东导演说的“要找到适合你的剧本去拍”。李沧东在讲座里说到,拍电影是两种难度,一方面是个人的难度,你要很清楚你适合拍哪类故事,另一方面是考虑现在市场的环境下,怎么样把你的电影做完,并且坚持电影的性格。

而美国编剧巴瑞莫罗是影评人邹波印象最深的大师,“《雨人》编剧巴瑞莫罗上场讲课,现场导演请他坐在讲台旁的椅子上。莫罗摆手示意不用,他就举着话筒站着充满激情地开始说,时不时地走来走去,手舞足蹈地讲述当年的趣事。莫罗的热情很快感染了全部学员和旁听者,大家跟着莫罗的手舞足蹈一起欢笑、鼓掌。”邹波从没想过当导演,“大师有吸引力,还有对崔永元的好奇,(去大师班)纯粹是个人的兴趣”。

现场的崔永元无疑满足了他。“崔永元比电视上呈现出更多的优秀品质,智慧、平和、务实。他很明确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事先清楚在活动中可能出现过什么问题,他知道在合适的时候该讲什么合适的话。举个例子,在各位大师讲课时,总有一个互动提问环节,总有一些问题会遭到现场众人的嘘声,因为大家觉得问题太愚蠢丢人。崔永元在第二天特地抽空上台讲了一番话,大意是‘没有愚蠢的问题,只有一颗诚心求学的心。在这之后,再遇到有人问愚蠢的问题,嘘声少很多了。”

但邹波后来还是忍不住在微博下记录下了某一个片段:第七位大师德国导演约亨弗莱丹克(《玩具岛》曾获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奖)的讲座结束后,有学员提问,“我写了个3分钟的短片剧本,拍出来有10分钟。我觉得节奏有点慢,请问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做电影

李巍是北京一大批执著于电影梦想的青年的写照。他在北电学了影视剪辑,后来又进修过一年的电影理论,“就凭着一腔热情,从2006年至今一直和同学们一起拍自己喜欢的纪录片”。他没有正式的工作,也没有所谓的公司或者其他机构,“生活来源就是到处接活儿,拍一些城市宣传片或者专题片,这些拍起来比较程式化,简单,然后把赚来的钱投入到自己想做的片子里。”这次他给“新锐导演计划”提交了两个作品,是他两部片子的片花,一个是正在制作阶段的《葡萄与枪》,一个是去年就做完了的讲述羌族的《阿尔档案》。

靠广告维持生计的李海艇则一直在思索,到底是否要百分百地投入到电影中呢?李海艇身边有像李巍这样的朋友,但他现在肯定没有做到,“人的进步不是说把自己关起来就能想做什么,就能做出什么。能力的增长、遇事的处理经验更多地是在做各种事情时不断积累起来的,遇到的人和事多了,你才能知道什么是你要的。我现在做广告,积累了经验,也让自己知道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电影才是我的理想。”

在这个话题上,程育海觉得,这些大师们都在不停地强调一件事,我们为什么要做电影。“《杀死比尔》的制片人班尼特·沃尔斯说,作为创作者,他从没有关心过电影类型或者谁来演,他需要关心的是这个故事有没有打动他自己,为什么打动了他,其他的问题包括类型什么的都是销售电影中跟人推广介绍的时候才用得到的。一言蔽之的话,这个课告诉我们整个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让我们重温到了当时为什么选择这个行业,可能做电影久了,你完全把你为什么做电影忘了。大师们就是来让我们重新想起这一切的。”

报名参加“新锐导演计划”不完全是那些还没入行的年轻人。北影老师姜博瀚也报名参加了“新锐导演计划”,他的导演作品已经入围过东京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同时也在自己做编剧。他仅花了3个小时就拍完了最后上交的作品《逃犯与商贩》,“剧本构思了3年,我想要的影像都很清楚了。我很重视参与,不在乎最后选拔是否成功。以前,我也经常见投资人,拿着我的剧本跑了,根本就不是想做电影,就是到处忽悠。崔永元毕竟是名人,不可能做虎头蛇尾的事情吧”。

姜博瀚说,“我是去上课的,不是走过场,不是看新鲜,不是看热闹。我整理了3万字的大师文章,你可以问问,有几个学员可以做到这样。”姜博瀚从美国编剧巴瑞莫罗那儿听到了自己希望听到的内容,“他说,小时候的一个故事影响了他的世界观,让他从事写作工作。父亲开车和他一起去教堂参加一个宴会。外面下着大雨,天很黑,旁边有车特别快,一条狗从它前面跑过,我听见了狗叫,父亲停车了。撞倒狗的司机逃跑了,这时候一个黑人小男孩从旁边的商店里跑出来,他是狗的主人,他哭了。父亲从车里拿出毛毯把狗包起来,放在车里,一路赶去医院,在路上小狗死了。父亲手上全是血,然后我们就这样去了教堂,后来回家。他当时在台上说,‘就是从那个晚上,我知道了父親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是生命,小人物的电影教会我悲天悯人的情怀,打动内心,我流泪了”。我想起了我自己,我们家住在学校里,屋外有很多大杨树,春天时我听到了小鸟在树上叫,我偷偷爬上树把小鸟从鸟窝里掏了出来,晚上鸟妈妈叫了一晚上,我父亲知道后,把我的小鸟又送回了树上。这件事也影响了我的创作,是我今天做电影的理念,我导演的电影就是要达到父亲所给我的人生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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