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淮海西路延伸到这里,有闹中取静的感觉。在一百年前,这里是上海的郊外,这一排别墅就是乡村别墅。“幽篁里”是一座琴馆,开在一幢三层楼的独立洋房里,墙面上写着一些字,广告做得不够幽雅。
进去,看到一个小园,有花草和水池。古琴馆能够有这样的条件,在上海绝对也是少数。馆主杨致俭身穿褐衣,手指纤细而有力,弹琴所致吧。说起琴馆,他一脸感慨:“上海稍稍正规的琴馆也就三四家,除我之外还有九派、元音等,上音附中里面也有。我理解的琴馆,应该有固定的场所,最好还有庭园,雇三四个职工处理日常事务,还必须有相对固定的、有资质的琴师。现在绝大多数琴馆是不成规模的,有点像过去的私塾,除了教琴,兼卖茶、玉、字画等等,他们是当一门生意来做的。”
杨致俭是从事房地产业的,购下这幢据说最早是法国领事官邸、后来又成为上海药业巨子项松茂住所的洋房,初衷是搞个会所,以满足公关或洽淡生意之需,后来发现往来客人中不少人对古琴感兴趣,而他本人是琴学家龚一的学生,操琴已有十几年,那么将会所转身为琴馆不过举手之劳,幽篁里就这样在2008年正式挂匾开张了。但实际上出资人是他的师妹,馆长并作为领衔琴师的乔珊,乔珊是中国古琴学会的秘书长,有加拿大和中国香港的“双重护照”。
“琴馆的质量如何,要看环境是否幽雅,氣场是要紧的,我们光是装修就花了两三百万。但最主要的取决于师资力量,大多数琴馆没有稳定的师资,招了学生后得临时请人来教他,今天张三明天李四,那么就不能保证学员学得好。建国后,张之谦、管平湖、龚一他们这一批古琴家是主流,但后面出现了断层,到了戴晓莲他们这一代起来,实际上已经断了二三十年。再下来到今天科班出身的学生也算一代的话,那么中间也断了十多年。而古琴专业的师生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能够活跃在社会上的琴师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杨致俭说。
琴馆算文化经营单位还是民办教育机构,至今没有一个说法。琴馆的经营者通常的操作是成立一家文化公司,然后再开琴馆。目前以上海为例,学员一般是公司白领和全职太太,还有少量经济条件较好的退休人员。没有音乐基础也不要紧,古琴虽有天籁之妙,要弹奏得像回事,也并非登天之难。“所以有些人学了三四个月就敢当老师了,有些琴馆也真敢让他们教学生。他反正收钱嘛。”杨致俭说,“事实上呢,一首曲子花点时间弹,并不难,外人听上去也像回事了,但只有在优秀老师的启发指导下,才能深刻领会古曲的含义,才能弹得韵味悠长,诗意盎然。比如《阳关三叠》,学了一年与弹了一辈子的两个人弹,意境、格局都大不一样。而这一点,大多数琴馆做不到。琴馆是有圈子的,经济收入无形中组成了一个圈子,他们与弹弹白相相的人在诉求上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学员更注重自身的修为,不是单纯的娱情。”
据杨致俭介绍,幽篁里的学员累计已经超过2000人,目前在教学员几百人。每天两至三小时的课程,挂头牌的琴师乔珊每周授课一百节,也真够忙的了。还有相当一部分外聘,比如戴晓莲的学生白天在上音听戴晓莲讲课,晚上就到这里来教社会上的学员。她讲的内容甚至语调,或许跟白天从戴那里听来的一样。
幽篁里的学员以白领为主,高学历的、高收入的人士居多,大公司高管也是积极性很高的学员,“他们下班后就直接到这里来了。切磋一番,互不买账。周末,我们会搞些雅集,请龚一老师来点评一下。”杨说。
据了解,古琴也有像钢琴那样的考级制,但一般“白相相”的学员对此并不在乎,主要是身心修为。记者看到琴室里放着六张琴,墙上挂着的几张琴是出售的。而在外面一间客厅里,桌上放着几块围棋棋盘。
今年2月1日,上海七弦古琴文化发展基金会由有关部门批准设立,并在民政局登记注册,地址就在幽篁里,乔珊担任会长,杨致俭作为理事长,一人捐出40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说到这个机构的社会功能,他对记者说:“目前正规音乐学院设置的古琴专业不多,就是北京、上海、天津、四川四所音乐学院吧。但在民间,古琴应有更大的生存和拓展空间,我希望大家一起努力来推动古琴的传承和光大。昆曲申遗成功后,有人说,三千年的古琴输给了三百年的昆曲,不服气,但最终古琴申遗也成功了。接下来就涉及保护开发了,就国情而言,要政府对古琴投入巨资进行古谱整理,打谱、记谱、录音什么的,不大现实,这要花很大的人力物力啊,中国民族管弦乐协会搞的《二胡大典》,可演奏的曲目叠起来有一人高,一共投入多少资金?这个协会里最穷、也最没有音量的就是古琴专业委员会了,那么通过民间社团集聚社会力量,就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