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利比亚“海上大撤离”

CCS雅典分社 单学军

亲历利比亚“海上大撤离”

CCS雅典分社 单学军

利比亚，一夜之间用最特殊的方式迅速吸引了世界的目光,把焦点从突尼斯总统逃亡、埃及暴乱、巴林示威立刻转到这里。北非最富有的国度顿时变成了一块最危险的土地。各国纷纷开始了撤离侨民的行动。2月22日一早，国务院召开紧急会议布署安排撤离在利中国公民。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海外撤离行动正式启动。

然而，远隔九千公里之外，短时间内完成35000多人的撤离，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更为严峻的是，中国公民分散在利比亚各地。这些地区有的在政府控制之下，有的在反对派控制之下，还有的处在两派激战之中。如何将这35000多人在最短时间内集中并撤出，此刻，中国政府应急反应能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希腊，与利比亚隔海相望，其南端的克里特岛，与利比亚仅距 300 余海里。如果能够找到几艘大型邮轮先把人员从利比亚撤到这里，就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完成我们的目标。我驻希腊使馆接到外交部命令后马上开始联系船公司。中国船级社（CCS）作为驻希腊中资机构中与希腊海运界联系最密切的单位之一，按照交通运输部的部署，也迅速行动起来。中国船级社迅速组织协助我驻希腊使馆在第一时间联系到正在中国访问的希腊海运部长，及时提供希腊邮轮公司船队情况和联系方式，并指派资深验船师直接参与救援行动。同时，我驻希腊使馆向希腊政府、希腊外交部提出了我国公民经克里特岛过境回国的申请。希腊政府在最短时间内批准了中方的请求，允许中国公民简化入境手续，经克里特岛撤回中国。此时，CCS希腊分社张晓荃高工留守值班，随时将前方租用客轮的船位信息、船舶装载、当地海况等情况上报交通运输部。

勇担使命

2月22日晚18时，我从以色列检验回到雅典，一进家门就从电视里看到了中国华丰公司被抢以及国务院紧急部署撤离利比亚中国公民的消息。与此同时，我接到分社总经理唐敏杰的电话：CCS要派遣一名工作人员随“韦尼泽洛斯”号赴利比亚参加撤离中国公民行动，晚上10点出发。此时，利比亚战火还在蔓延，中国公民的生命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谁都知道早一步到达就意味着同胞们减少一份危险。我和妻子许宏伟简单说明了情况，并告诉她我决定报名参加。她非常支持，并坚持要求作为志愿者随我一同行动。“海上撤离三人工作组”火速成立，驻希腊使馆李鹏秘书任组长，我和许宏伟任组员。

18点50分，“希腊精神”号、“奥林匹克冠军”号从希腊港口帕特雷（Patra）出发，全速开往利比亚的班加西港。

23点30分，我们小组在李鹏带领下登上“韦尼泽洛斯”号。我向船长了解了客轮有关安全证书、救生和消防布置等情况，并向李鹏组长汇报，同时与船长协商确定了计划装载的旅客数量，确保船舶和侨民安全，23日凌晨3点15分，“韦尼泽洛斯”号从比利埃夫斯港（Piraeus）启程。

2月23日清晨9点左右，第一编队中的“希腊精神”号和“奥林匹克冠军”号相继到达班加西港锚地。

班加西，距离帕特雷港392海里、比利埃夫斯港417海里，是利比亚第二大港口城市。这里曾经是地中海南岸一片美丽的土地。它虽没有过多的繁华，但它的简洁、安静，新鲜的空气和湛蓝的海水，在众多中国员工不尽的乡愁中为之带来了些许安慰。一家中国建筑企业在班加西附近正建设两个大型新城项目，合同金额近10亿美元。然而这样一项重大工程，一夜之间遭到哄抢和洗劫。中国员工被赶出营地，眼看着办公室、宿舍被付之一炬。此时，极度恐惧和绝望中，回国成为这些曾经在利比亚辛勤工作的中国公民唯一的渴望。有人曾幻想在茫茫沙漠中徒步走到首都搭乘飞机，然而一天之后，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没有可能。此时中国使馆传来消息，中国政府租用邮轮在班加西港将运送在利比亚的中国公民到克里特岛，然后返回中国。

生的希望近在咫尺，然而，车辆呢？此时许多驻利比亚公司的大小车辆几乎都被抢光。关键时刻，善良的利比亚朋友向中国员工伸出了援助之手。不到一个小时，几十辆卡车、集装箱车来了。员工们迅速上车赶往班加西港。

由于当时班加西已处于反对派控制之下，政府相关机构已经瘫痪，所有手续都无法正常办理，当前两艘邮轮等待长达7个多小时之后， 16点30分左右引水员才登上“希腊精神”号，指挥船舶进港。远处依稀传来枪声，惊恐中4000 余名撤离人员开始登船。24日零点，两艘巨轮完成装载，连夜起航驶往希腊克里特岛，并于当天下午安全抵达伊拉克利翁港（Iraklion）。

◎ 等待登船

◎ 工作组上船后展示中国国旗

◎ 船上中国公民

整装待发

2月23日中午11点30分。“韦尼泽洛斯”号邮轮在中途站克里特岛补充了必要的服务船员和补给，13点30分再次起航驶往利比亚。根据中国交通运输部指示，为保证撤离安全，绝对不能超载。我核查了船级、法定证书，初步检查了船舶的主要结构、机械设备，通讯和助航设备，救生、消防设备等，确认船舶基本处于正常的营运状态。该轮为短程国际航行客船，乘客定员 2380人，总定员2500人，两舷各配备四艘救生艇和多个可吊式救生筏。鉴于情况特殊，船方同意本次属特殊装载，可以少量超员。经协商，“韦尼泽洛斯”号船长同意装载乘客数量达到2700人。从该轮救生设备的配备来讲，不出现极端恶劣情况（如一舷无法释放），基本可以满足装载数量100%的要求。由于没有货物、车辆等运输，船舶的稳性和强度可以满足这一数量的装载要求。

其间工作组进行了多套接待和登轮方式的讨论、预演和准备，并和船方进行了充分沟通，包括如出现秩序混乱如何控制、对护照检查确认的方法、无护照人员的国籍识别等，基本确定了“正常和紧急状态”两套登轮方案。

“韦尼泽洛斯”号起程20余个小时后，于24日清晨7点30分到达锚地。看到中远、中海的四艘货轮在锚地一字排开，利比亚海岸飘扬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工作组全体人员心中顿感一股热流涌动。

我是中国人

9点左右，船舶停靠班加西港。此时所有的手机、当地固定电话通讯已经全部中断，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方式只有卫通电话。眼前的班加西港，已没有了昔日的繁忙景象，空空荡荡地矗立着几个集装箱，然而百米之外突然驶来的两艘军舰使原本紧张的空气近乎凝滞了，难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听说政府军的军舰准备开往班加西镇压反对派，战斗可能一触即发，那么撤离工作将陷入极度危险之中。我们立即与代理确认这些军舰的身份，知道没有危险之后，方才稍稍放心。

船舶到达锚地后，撤离工作组就开始与船长和代理及当地指挥撤离工作的人员进行密切沟通。到达码头后，又马上与代理、船方共同设立了登船检查站，派三名成员分别负责梯口、登记处的检查和秩序管理。

最后决定，华丰公司人员900余人及中建八局1200人登意大利籍客船“罗马邮轮（CRUISE ROMA）”，另外2700名登“韦尼泽洛斯”号。期间，因为无法为计划登船人员发放船票，加之这其中掺杂了数百名孟加拉、越南等国公民，部分为中资机构外籍员工，局面一度发生了混乱。为了有效辨识人员身份，我们开始一遍又一遍询问“你是哪里人”，而听到最多的回答是“我是中国人”，此时，看到船边还有无数双外国公民期待的目光，我突然感到，“我是中国人”这句话是如此响亮、自信、庄严和自豪。

2.5 对农药残留问题的认识 农药的不科学使用容易造成农药残留量超限，危害人类健康。在此次调查研究中，83.4%的烟农认为烟草存在农药残留问题，对人体有危害，26.6%的烟农认为烟草经过了烘烤过程，后期还要经过燃烧，不存在农药残留。95.8%的烟农认为农药残留量逐年降低，也有4.2%的人认为时好时坏，主要根据当年病虫害发生情况而存在差异。

在小组人员、船员、当地港口保安人员等共同协调努力下，19点30分，撤离利比亚的中国公民2898人全部登轮完毕。同时，经船长和希腊政府同意，船舶又装载了13名欧盟及其他国家的人士，最终装载量达到2911 人。

返航之旅

当第一批撤离人员走进华丽的客轮，地毯、绿色植物、干净整洁的房间、宽敞明亮的餐厅映入眼帘，所有用餐、饮料全部免费供应，此时，他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迫不及待拿起手中的相机、手机拍照、摄像，向家人报告平安。而此时，我们没有休息，迅速组织了由几家中资机构领导参加的专门会议，协调成立了多个应急、保安、清洁等小组。

深夜23点30分，小组人员确认所有登船人员已全部用餐完毕，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餐厅。此时，很多撤离人员由于多日的疲惫早已进入梦乡。这是当日工作组人员的唯一一餐，和我们一样的还有那些希腊船员。他们中很多人和工作组一样，微笑着站立了一天，没有休息和吃饭。

该开航了，但“韦尼泽洛斯”号却因恶劣天气（强风大浪）影响而难以挪动。虽经过尝试使用侧推和拖轮顶推的方式，巨轮仍然纹丝不动。第二天凌晨2 点多，我们将前一天的情况做了详尽的整理，用船上的卫星连线发送回北京。此时已是凌晨3点半。

25日上午10点30分，引水员上船，船舶终于可以起航驶往希腊克里特岛。这真是一次难忘和特殊的航行。从船上只有工作组三名旅客，到全船装满2900多名撤退人员。船上一些懂英文、有爱心的人员加入了我们，作为志愿者为大家服务。他们认真地履行着各自的职责，紧张有序地忙碌着，这一切，令所有人感受到祖国大家庭的温暖。

船舶驶向深海，风浪越来越大，已达到九级以上。邮轮虽然配备了减摇鳍等设备，但风大船摇，站立艰难，很多人开始晕船，还有一人急性胆囊炎发作……船舶巨烈的摇晃使桌子上的东西纷纷坠落，我们工作组的三名成员也相继出现了晕船反应。但作为船方和撤离人员的重要联系纽带，我们必须坚持。送上自己的药品，联系广播求助，还要完成船上人员入离境（希腊）表格登记。26日凌晨3点，终于一切准备就绪。此时，经过一天一夜的剧烈颠簸和辛苦工作，没有吃一口饭，疲劳、饥饿、恶心、晕眩各种不适感不断袭来，而马上面临的是“下船”这又一次考验。

为维持好下船秩序，事先工作小组提醒大家：要作为一个胜利者下船，而不是逃难者；要尊重自己，挺起胸、抬起头。25 个小时的海上航行后，满载中国公民的“韦尼泽洛斯”号终于安全抵达希腊克里特岛伊拉克里翁港口。此时，中国驻希腊大使罗林泉、使馆人员、希腊官方和军方人士，以及中国公司代表已早早迎候在那里。很快，2898 名中国旅客紧张有序地安全完成了离船。在场的希腊将军由衷地赞许到：“你们组织得非常好，我们合作非常愉快”。至此，2898人终于远离战乱，踏上了平安的土地。很多人情不自禁地喊出了“感谢祖国、感谢党”的心声。

由于利比亚仍有中方人员滞留，2月26日，希腊当地时间下午17点30分，“韦尼泽洛斯”号继续驶往米苏拉塔港接收撤离人员。考虑到本次航程较长（全程往返84个小时），使馆领导希望工作组全体成员休整一下后继续投入克里特的撤离和安置工作，决定由驻欧盟使团和瑞典使馆的两名同志接替上船。当我们踏上希腊这个美丽的国家，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由于出发前怕家人担心，没敢透露任务信息，现在终于可以告诉家人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安全归来。

这期间，为了向交通运输部、外交部及时准确上报信息，工作组尽力了解其他船舶的靠离港动态、接人数量等，并克服了种种通讯困难；同时，通过CCS雅典分社将一条条信息用邮件发往北京，并将北京的指示及时向一线传递。

再踏征程

24 日19点整，“希腊精神”号、“奥林匹克冠军”号再次先后起程奔赴利比亚。18小时后抵达班加西港。由于风浪过大，两艘船也被迫在班加西过夜，直到26日14点才起程前往克里特。这次两艘巨轮各自装载了2100多名撤离人员，其中“希腊精神”号经过协商越南、希腊外交部，装载了200余名越南公民；“奥林匹克冠军”号经过协商孟加拉、希腊外交部，装载了700多名孟加拉公民，这些人员大部分都是中资公司的雇员。这是一次国际人员的大撤离，充分体现了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

我们工作组三人经过一夜的休整，精神状态得到了迅速的恢复。27日清晨7点30分，继续前往伊拉克利翁港口迎接撤离人员。8点整，“希腊精神”号抵达，11点整“奥林匹克冠军”号靠港。

“韦尼泽洛斯”号26日17点30分从伊拉克利翁起程前往米苏拉塔，28日凌晨到达米苏拉塔锚地，当日上午靠港。下午五点满载2142余名撤离人员起航开往伊拉克利翁港。3月1日，海军护航编队“徐州”舰与其会合并护航。至此，约有15000名撤离人员转移到希腊的克里特岛，其中中国公民13000余人。

27日上午10点，我们正在紧张忙碌地组织“希腊精神”号下船人员上车前往宾馆，罗大使突然把我们工作组找来，说：现在你们马上跟随“希腊精神”号前往利比亚米苏拉塔继续转移中国公民。如果需要拿东西，现在就安排车去宾馆。他还关切地说，你的夫人就不要去了，那边情况不明。这突然的命令使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坚定地握了握大使的手。脚踏舱板，当时第一感觉是我又晕船了。

米苏拉塔是利比亚第三大港口，地处地中海沿岸中西部，距离首都的黎波里以东约两百公里。的黎波里据说完全在政府控制下，但反对派也经常组织示威和游行活动，秩序十分混乱。还有消息称米苏拉塔可能处于政府军和反对派争夺的焦点地带。

和第一次一样，许宏伟再次用她的坚持说服了我。我们再次出发前，和国务院利比亚撤离中国公民特设工作组一行八人会合，与罗林泉大使共同合影留念。国务院利比亚撤离中国公民特设工作组由外交部牵头，领事保护中心李春林副主任担任组长，成员包括外交部、公安部、国资委、商务部、解放军总参谋部，中央电视台特派记者随船采访。

登轮以后，我们立即向国务院特设工作组进行了汇报和请示，并根据特设工作组的指导制定了本航次的登船方案、行李存放、房间分配等详细计划安排，协调船员迅速组织准备了1900 张船票。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希腊精神”号27日17点整从伊拉克利翁起程前往米苏拉塔，28日中午13点30分抵达米苏拉塔锚地待命。环顾四周，2海里以内10艘船舶，除去2艘希腊客轮，还有7艘中国货轮在米苏拉塔守候。它们也在等待接收转移中国公民。此时，我们感到很振奋。可是突然的变化又使我们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方向。等待，是我们接到的唯一指令，远望着港口正在装载撤离人员的“韦尼泽洛斯”号，我们不禁有点妒嫉。后来听说突尼斯还有1万余人可能需要我们去转移，我们不禁又兴奋了起来。此时，大家都深深期待着再一次的“大营救”，为同胞们危难之中送上祖国母亲的一份温暖。各地的消息不断传来，但给我们的命令还是一个：待命！原来“希腊精神”号已经成为这次“海上大撤离”的储备力量，它的任务是随时准备奔赴指定地点，确保需要撤离的中国公民全部安全撤离。漫长的等待，3 月1 日下午15点30 分，国内指挥中心传达了国务院指示：海上撤离行动圆满结束，“希腊精神”号立即返航希腊帕特雷港。

与此同时，“奥林匹克冠军”号27 日18点整从伊拉克利翁起程前往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3 月1 日清晨6点整抵达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锚地，并于下午得到指挥中心命令，返航希腊帕特雷（Patra）港。

别了，利比亚！

别了，利比亚！我们虽没有走进你备受摧残的土地，但是这一次的亲密接触使我们终生难忘。此时，彩霞满天，落日的余晖穿透云层，折射出异常绚丽的光芒；远处的米苏拉塔港依然平静而安详，丝毫看不出有战争的痕迹。但这里，明天很可能成为惨烈的战场；别了，利比亚！但愿我们可以暂时忘记战争的阴霾；别了，利比亚！也许我们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但愿那时你和平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