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迪
12月3日,离高考还有187天。北大、清华等多所名校便早早启动了2012年自主招生的报名程序。而原属高校自主招生联盟“北约”的南开、复旦两所高校却突然宣布“单飞”。
是内部龉龃,还是另有他图?悬疑待解。
自2003年教育部批准22所高校开始自主选拔录取(俗称“自主招生”)试点之后,高自招试验已近十年,试点的规模也从最初的22所增加到如今的88所,但高校自主招生的未来走向,仍需要探索。
两高校“单飞”
进入12月,贵州省铜仁一中的高三学生黄小丹(化名)便开始准备报名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虽然排名在学校前50名,但她对自己顺利通过联考笔试仍有些不自信。
黄小丹的理想是远在上海的复旦大学,当她从“北约”联盟的学校目录里查找时,却发现复旦和南开两所学校都已不在今年的联考学校目录内。
12月1日和2日,南开大学、复旦大学相继公布了各自2012年的自主招生办法:南开将单独对学校推荐的学生进行测试,最终按照综合成绩(文化课80%+面试20%)的排名顺次录取。而复旦在全国范围内(苏浙沪除外)的自主招生则干脆取消了笔试,由中学“推优直选”,即中学选拔后再由高校专家组审核,审核通过后直接面试,合格即可预录取。
这意味着,上述两所高校正式退出了去年刚刚形成的“北约”自招联盟。
2010年,由北京大学牵头13所高校组建自主选拔考试联盟(戏称“北约”), 联盟约定,联合命题、统一组织考试并共享考试成绩,根据考生笔试成绩确定参加本校面试考生名单。
高校的这一变化,在中学中迅速引起连锁反应。复旦的自主招生方案公布一周后,黄小丹所在的铜仁一中就对全校排名理科前30名、文科前20名的学生进行了面试选拔。
铜仁一中是贵州省的重点高中,手里拿着复旦、上海交大、人大、浙大、中科大、南开等多所高校的推荐资格。因为成绩排名相对靠后,黄小丹没有争取到复旦的“推优直选”名额,只拿到了南开大学的推荐名额。
去复旦,她只剩下了高考的机会。
两高校的“单飞”在社会中同样引起震荡,有人认为是在联考这场“掐尖”战中,联盟内部出现了“内讧”;也有人认为联盟内学校被“领头羊标准”而绑架。无论何种猜想,一个事实是,源于去年的自主招生联盟开始出现裂变。
争议“联考”
据复旦大学新闻中心主任方明介绍,此次复旦大学退出联考,是因为联考方式与复旦一贯的理念相冲突,复旦大学一直反对文理分科,选文选理的联考与高考没有大的差别。“去年我们参加联考,也是在联考中唯一要同时考核文科、理科成绩的学校。但是今年因为考试环节的设置,使得这方面的考核要求无法实现。”
南开大学招办负责人也面对媒体解释了退出的原因,他认为,南开将制定适合南开大学的自主选拔测试方案。“我们肯定跟北约有差异。我们不清楚北约联盟的命题思路和形式,我们将选取适合我们南开标准的选拔试题。”
而复旦大学的方明进一步解释说,复旦希望真正用好高校自主权,通过自主选拔,招到真正符合复旦教育理念的学生。
早在2003年,教育部授予国内22所高校自主选拔招生“特权”时,因触动“一考定终生”的传统局面,招生名额和“录取分数线”开始脱钩,这让试点高校着实兴奋了一番,高校终于可以打破由电脑主导的、统招分配的招生办法,在一定范围内拥有了招生的自主权利。
新规实行后,众高校分头行动,结合各自办学特色及教育理念,制定了自主招生考试规则。同时,高考门前的学生们不仅要打高考一场仗,还要频繁参加各校考试、面试,最夸张的学生在一年当中,要面对四五场考试。
为了打破高校各自为战、学生疲于应考的局面,2005年,北京交通大学、北京邮电大学等四所高校首次尝试用联考的方式进行自主招生。至2010年,联考队伍不断扩大,国内80所获得自主招生权的高校中有28所高校以及香港大学分别组成了“北约”“华约”“卓越”三大联盟阵营。自主招生由“各自为政”到“三足鼎立”。
联盟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减轻了考生负担,但也引发了争议。2011年自主招生一过,就有媒体热评,“自主招生已经背离初衷”,“联考更像一场高校之间的‘掐尖战”,而考试难度“高于高考、低于竞赛”亦被看作增加了考生负担。
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高等教育专家熊庆年认为,“自主招生考试的题目完全没有必要设置得那么难。对于高分学生,只需要通过高考的门槛就可以了,没必要在高考前通过自主招生再刷下去一批。”
正在济南三中读高三的张皓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所谓的自主招生更像优等生的竞争,“本身山东的指标就少,他们学校又是普通中学,大家基本对这件事都不怎么关注,甚至完全不清楚自主招生的流程、政策这些内容。”
张皓热衷电脑编程,17岁的他已是初级程序员。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自主招生找到合适的学校,但老师告诉他这根本行不通,“只有在全省数的上名次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而且自主招生考试对文化课的要求甚至要比高考还高。”张皓成绩在班级只有十几名,不得不放弃了参加自主招生的想法。
“无论是高考还是自主招生,在文化课考试中我都像是在现代战争中出现的冷兵器那样尴尬。”张皓说。
熊庆年说,高校“抢高分生源”的竞争在2007年以后开始进入白热化。2007年,很多省市开始为了降低学生的考试风险,特别是填报志愿的风险,采取平行志愿的办法;同时,还推出了考后出分填报志愿。这样做主要目的是为了让考生的每一分都不浪费。但高校之间的分数线差异开始变得幅度很小,有时甚至只有一两分差异。而社会还普遍认为,录取分数线是反映学校声誉的重要“指标”。为了保住声誉,很多高校开始想尽办法尽可能多地争取高分生源,将分数线“抬”上去。最近两年不仅高考以后抢,自主招生也变成了争取高分生源的一种手段。
2011年初,复旦大学也加入到“北约”的联考阵营中。复旦大学新闻中心主任方明说,当时主要考虑凭一校之力在全国范围内举办国家级考试不现实,而加入联盟是可以降低学校风险和压力的有效办法。
而加入联考,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通过联考可以一次性掌握大量的高分生源信息,因为参加联考的学生都是中学精心挑选推荐的,在高考过后可以直接查到这些学生的信息,并可以将他们巩固下来,成为自己学校的“高分生”。
复旦大学招生办副主任徐洪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去年联考中招进来的学生成绩确实很高。
自主招生的“未来之路”
联考的发展变化曾被视为是一种积极的尝试。然而仅试行了一年之后,就有两所高校退出,这对“北约”联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北京大学的招生办主任秦春华在光华管理学院本科自主招生说明会上回应说,“既然叫自主选拔录取,它的重点就放在自主上,我的理解,自主就是各个学校自己的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我们呢。”
事实上,复旦的退出,与其通过联考预录取的学生太少不无关系。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近年全国各高校联考平均预录取率为10%左右(也就是说100人参加联考,10人享受高考招生优惠),但去年复旦参加联考的实际预录取率低于2%。正如方明所言,这意味着绝大部分联考时报考复旦的学生都没有享受到招生优惠政策,成了“炮灰”,增加了考生负担。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退出联考将有利于该校的内部正在推进“望道计划”的实施。方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校计划2012年开始在本科生中实施“望道计划”,即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试验计划,其目标在于培养优秀学生成长为相关基础学科领域的领军人物。
人才培养改革环节拉动了以后,招生改革环节必须要跟上。方明说,由于“望道计划”是开放的,进出自由,为了保证未来人才优胜劣汰的流动,我们把自主招生的全部计划拿出来,做“望道计划”的人才补充。
而在招生环节,复旦大学自2006年即开始小范围进行自主选拔录取试验(俗称“千分考”+面试),即自主申请加面试为核心的综合评价办法。2008年,复旦大学开始将“千分考”+面试方式推广到其在全国的招生中。但学校也承担了高额的经济、人力成本和考试风险,“继续搞独立考试,社会舆论的压力也非常大,因此萌生了加入了联考的想法,而一年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单飞”。
复旦大学副校长陆(日方)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复旦大学将坚持走自己的改革之路,努力实现学校和学生之间的双向自由选择。
而熊庆年则认为,这是因为高考改革缺乏全局和顶层设计,改革路线图不明确所造成的。只有明确目标、明晰路径,高校才有可能充分用好自己的自主权。
(应受访者要求,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实习生刘响、姜婉君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