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情深几道

2011-05-14 10:14染指
花火B 2011年3期
关键词:蜀山眉眼掌门

染指

谢白抱着他鲜血满溢的身体再没听到心跳这一次却是哭不出来了。

小道士苏文最近接了一桩危险性极高的生意——抓狼妖。

关于为什么会接这么高难度的生意,小道士表示迷了心窍的,不是他,而是当今圣上。

年过半百的当今圣上,近日里突然生了魇,连着几夜梦见白狼妖托梦,说是让他寻找四月初四出生的男子前来青丘山,否则天下大乱,江山不保。

圣上因此不能安眠,所以昭告天下,寻此日出生的男子,消除此梦魇。赏金百万加封为大巽国师。

偏不巧,小道士正合日期,这样的缘分,小道士觉得不拼一下太对不起自己黑心假道士的名望了。

可揭了告示之后,他就悔青了大小肠……

师傅说过,青丘山乃狼妖狐狸精聚集之地,苏文赶到山谷时,好巧不巧地遇上一场大雨,一道闪雷打他头顶响过,他连抱怨都来不及,抱着头便往山谷一侧跑。

穿过密林,远远地瞧见一株清艳的梨花树下有间小木屋,青苔生得阴绿,残败得像是没有人住。

他疾奔过去,一脚踹开躲进屋里避雨,落眼却僵僵地愣住了。

屋子里有人。是个女子,素白的长衫没有一丝的花色,黑发松松地绾着,发尾一小撮被雨水打湿,洇了一小片衣服。细眉细眼,在阴郁的天光下,白得生光。

她正弯腰捡着柴火,突然有人闯进来也吃了一惊,啪地落了手中的木柴,锚愕地瞧着苏文。

苏文顿觉尴尬,挠了挠头,干笑道:“对不住姑娘,我并不晓得屋里有人……只急着来避个雨……”

那女子细长的眉眼顿时生了光亮,直起身笑:“不妨事,我也是来避雨的。”

屋里生了火,一点点地烤着阴潮的四壁,散出一丝丝松木的香。

苏文和那女子对面坐着,一室的温热,不讲话便觉得尴尬,忍不住抬眼瞧她,正好撞上她看过来的眼,眉睫蒙蒙,脸上一热,赶忙转开,干笑道:“姑娘……怎会一人在这深山之中?”

火光熏熏,映得女子一脸暖色:“你又为何一人在这深山中?”

苏文一愣,挠了头笑得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在下是个道士,此次前来是为了捉拿近日里侵扰圣上的白狼妖。”

“哦?”女子托腮笑了,“这么说你的生辰是四月初四?”

苏文笑笑:“可不就这么巧。”

那女子眯了细长的眉眼,笑得越发欢快:“小道士,你千里迢迢地来捉拿我,竟没瞧过我的画像吗?”

苏文只觉得闪雷一瞬间劈过他的脑门,直勾勾地盯着女子,惊得说不出话:“你……你是……”

女子眯眼笑:“可不就是你要找的白狼妖,谢白。”

谢白是在前往蜀山的半道遇上楚少庭的。

彼时大雪方止,满山素白。他昏迷在山道上,一身的鲜血浸得周遭雪色殷红,在他旁侧还倒着一个绿衣女子,断气已久。

他却活着。

谢白将他带回了青丘山。

他在第三个清晨醒过来,睁开眼是陌生的小木屋,幽幽浮着清淡的香,有人道:“你醒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门外的一树梅花开的正艳,薄红的粉色,压着满枝丫的银雪,好看得出奇。谢白站在树下,踮脚攀折着一枝连蕊,看到他醒过来松开了梅枝,簌簌地带落一树积雪。

跑过来,伸手触在他的额头,手指凉得他一颤。

“不烧了。”她咂舌,“你还真是命大。”

“你……救了我?”楚少庭陵睁,下一瞬突然翻身而起,顾不得伤口扯痛,焦急问,“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谢白想了想:“穿绿衣的那个?”看他不迭地点头,耸肩道,“死了。”

“什么?”楚少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紧得要命。

谢白疼得蹙眉,看他眉眼紧张暗淡,缓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怀,不过就是个颇有些名望的大夫罢了,死了便死了。”

“你认识秦神医?”楚少庭诧异地瞧她。

她眯眼笑得狡诈:“我非但认识她,我还知道你找她是为了给你师傅看病,我还知道你叫楚少庭,是蜀山的大弟子。”

楚少庭指尖一紧,扣住她的命脉:“你是谁?”

“谢白。”她不挣扎,只是眯眼看着楚少庭笑,“你应该求我救你师傅,我可比那个什么神医厉害得多。”手腕轻巧一抖,便弹开他的手。谢白伸指点在他的胸口,“你这里被捅了两刀,我都能让你起死回生。”

已经完全看不出伤口了,楚少庭摸着胸口惊诧:“你可以救我师傅?”

“当然。”谢白眯眼,“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楚少庭疑惑,她忽然俯下身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让他一瞬蹙眉,面沉如铁。

楚少庭带谢白回了蜀山,一路上的试探他仍然猜不透谢白到底是什么人。究竟她为何救他?先前在蜀山半路截杀他和秦神医的是什么人?

“不是人。”谢白突然凑过来说了一句,惊得楚少庭退开一步,“截杀你们的是一群小狐妖。”

楚少庭并不奇怪,蜀山一向以除妖为正道,师傅这次也是为了擒拿九尾狐王才受的重伤,狐王手下的小妖们定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他找人救师傅,只是他奇怪谢白为什么这样清楚。

他想问,谢白却指了不远处道:“有人来接你了。”楚少庭望过去,苍白的山峦小径上,远远的一点暖黄奔来,像开在春日里的花蕊,娇娇怯怯地扑进他怀里。

“大师兄……”说话的声音都在打战,抬起面来,一张小脸银碗盛雪似的白,鼻头和眼眶都发了红,委屈得让人心疼。

楚少庭捧着她冰冰凉的手指,一阵的心软:“这么凉,等很久了吗?”

她点头,眼泪簌簌地滚了下来:“爹一直都不醒,我和娘都很担心……”

“楚少庭。”谢白忽然开腔,“她就是洛摇光?”

洛摇光红着眼看她,不等楚少庭介绍,谢白先道:“我以为长得多好看呢。”颇为失望地耸肩,“走吧,给你师傅看病。”

入了蜀山天色便暗了下来。

卧房里掌了灯,昏昏黄黄地映出一片暖色,蜀山掌门洛丹山昏迷在软榻之上,楚少庭,洛摇光和掌门夫人在一边,谢白坐在旁侧左看右看,拨动着他的手腕。

青铜小火炉燃得旺,噼啪声后,掌门夫人忍不住开口问:“谢姑娘,可有结论了?”

谢白蹙眉:“奇怪。”

“怎么?”楚少庭急切上前,“我师傅伤得很重吗?”

谢白摇头,刚要伸手去触洛丹山的耳后,手腕骤地一麻,软榻上昏迷的洛丹山忽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惊得她心口一跳,猛地后退一步。

“谢姑娘?”楚少庭在身后扶住她,惊诧不已。

谢白心头莫名地忐忑,再瞧,榻上的洛丹山依旧紧闭着眉眼昏迷,仿佛方才那一眼是她的锚觉。伸手按住颤抖的手腕,谢白心绪不宁:“我太累了,要先休息。”

皆都疑惑,洛摇光按捺不住上前,焦焦道:“那我爹呢?我爹有没有事?”

“摇光。”楚少庭揽住她,安慰道,“谢姑娘长途跋涉,还是先歇歇吧。”

掌门夫人点头附和,唤来丫鬟带谢白下去休息。

将将合上房门,谢白再撑不住吐出一口气,伸出了掩在袖子里抖个不停的手掌。

银色的,毛茸茸的白狼爪子。

她居然现了原形,居然只是洛丹山睁眼的一瞬间便险些现了真身,这太奇怪了。

谢白翻看着毛茸茸的爪子,越发觉得诧异,忽地房中起了一阵冷风,桌上的烛火明灭摇曳。

一瞬间没了光亮,黑洞洞的,只余微弱的星光。

“是谁?”谢白眉间一蹙,探出爪牙,警惕地望着四周。

角落里忽然有人冷笑,谢白一个侧身退到了墙角:“到底是谁?”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却也没人答话。

只觉一阵疾风兜面,谢白还来不及反应脖子就被人一把扼住,死死地抵在墙上。

“该我问你是谁才对。”一双极亮的眸子逼在眼前,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妖媚疹人,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你是白狼妖?”

谢白心头一跳,喉咙被掐得喘息不上:“你……究竟是谁?”

那人却不答,只是紧了手,冷笑:“我不想杀你,你最好明日就离开蜀山,否则……”手指一紧,指尖全数陷进谢白的皮肉中,渗着凉意地疼。

谢白猛地抬手,一爪子挠在他的手腕上。

极深的四道血痕,疼得他霍然松手,谢白跌落在地,一个翻身躲开他,直往门外逃。

破门而出的瞬间,撞进了一人的怀里,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到月色下的眉目。

“楚少庭……”

楚少庭惊愕地看着脖颈上满是鲜血的谢白,刚要张口,屋内一枚暗器射来,寒光乍现,只听谢白闷哼一声,倒在了他怀里。

慌忙伸手环住,楚少庭喝道:“何人?”再往屋内看,却见黑影一闪,越窗而逃了。他想去追,怀中的谢白却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冒着冷汗道:“拜托……先帮我止血……”眼皮一沉,昏了过去。

银色的,毛茸茸的白狼爪,楚少庭看着抓在胸口的爪子愕然。

昏迷问,肩膀疼得厉害,有人在为她上药,一下下地极仔细,她隐约地听到有人喃喃:“是狗吗?”

爪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或许是猫……”

谢白蒙蒙咙咙地昏睡,越发听不真切。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一线线的日光透进来,晃得人眼迷乱,谢白猛地起身,看了看手,又摸了摸脸,确定没现原形才松了口气,肩膀一阵地疼,伤口却已经被包扎妥帖。

是楚少庭?她疑惑,那他发现她的真身了吗?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有眉目乖巧的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看到她便笑:“谢姑娘可算醒了,都把大师兄急坏了,亲自守了你一夜。”

谢白一愣,摸着包扎好的伤口,问:“那他人呢?”

“刚被师娘叫了去。”小丫鬟眉眼尽是偷笑,小声道,“说是要将大师兄和摇光师姐的婚事提前给学门冲冲喜呢。”

心头猛地一紧,谢白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惊道:“你是说楚少庭要和洛摇光成亲了吗?”

小丫鬟被她吓了一跳,愣愣道:“是啊,早就定下的……”话未讲完,谢白便急得火烧眉毛似的冲了出去。

卧房里小松木烧的草拨,一阵阵的暖香。

掌门夫人瞧了一眼软榻上昏迷的洛丹山,拢了鬓发叹气,回身左右牵了洛摇光同楚少庭,哑声道:“越快越好吧,让你爹看着你们成亲,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娘……”洛摇光红了眼圈,偎在她怀里。

掌门夫人拢了她的发,淡笑:“不如就明日吧,简简单单的,少庭你看呢?”

楚少庭撩袍跪下,叩头道:“师娘放心,楚少庭这辈子会护好摇光的。”

“起来起来。”掌门夫人扶他起来,将摇光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禁不住抹了眼泪,“摇光交给你,我也算放心了……”话未讲完,房门被一脚踹了开。

谢白发丝未束地冲进来,急道:“楚少庭不能娶她!”

三人无不惊讶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谢白。

掌门夫人强压着不悦,道:“谢姑娘是什么意思?”

谢白吞吐,索性道:“他就是不能娶洛摇光!“

“你未必管得也太多了。”掌门夫人蹙眉,“蜀山的家事,就不劳谢姑娘费心了,只请姑娘尽快医治老爷。”

谢白急得脱口:“若是他娶了洛摇光,我就不医了!”

“谢白!”楚少庭霍然起身喝道。

洛摇光扯了他的衣袖,眼泪珠子止不住地滚下来。

谢白觉得憋火,怒道:“楚少庭,是你当初答应我的!”

“大师兄……”洛摇光噙着眼泪看楚少庭,“你答应了什么?”

“他答应我,只要我救你爹就不会娶你!一辈子!”谢白抢白,楚少庭阻止不及。

只瞧洛摇光瞬间愣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坠了下来。

“摇光……”楚少庭张口欲言,谢白几步上前:“你要是不娶她,我现在就治好你师傅。”踱步到床前,一把握起洛丹山的手腕把脉,却生生地顿住了,谢白直愣愣地盯着洛丹山的手腕,说不得话。

四道血痕,他的手腕上居然有四道类似猫爪的血痕。

谢白惊然起身,看着昏迷的洛丹山大骇不已,还没回过神,洛摇光突然上前,发疯似的一耳光甩在她面上,哽咽地道:“你凭什么……凭什么不让大师兄娶我……”

没料到娇怯的洛摇光会这样大的气力,谢白一个踉跄扶着床框站稳,揭袖发现嘴角溢了血,怒不可遏地上前,抬手就要还她一耳光,却被楚少庭伸手抓了住。

“闹够了没有?”楚少庭定定地看她,“你是谁我不想说明,但请你立刻离开蜀山,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谢白愣了,仰面看他:“我救了你……”

“那又如何?”他极冷地道。

紧攥了手心,谢白反手另一巴掌极响亮地落在他脸上:“我一贯有仇必报,这一巴掌你便替她挨!”拂袖,转身而去,一路直出了蜀山,却在半道被一道白光拦住。

命格仙君从天而降,她慌忙俯身跪拜:“小妖叩见仙君。”

头顶祥云万千,她听命格仙君道:“这么快便放弃了?你不想他重归仙籍吗?”

只这一句话,谢白便丢盔弃甲,只要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夜里静下来时,谢白又折回了蜀山,一路悄悄潜进了楚少庭的卧房,想着直接将他打晕,扛回洞里,却发现卧房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人。

谢白藏身在一侧的墙角,等着他回来,却忽地瞧见有一人影闪来。

不是楚少庭,行动太快,没看清眉眼就入了屋子,只瞧一身黑衣,似乎还扛了什么……

只片刻,那人已出了屋子,轻合房门,却不见了扛在身上的东西。谢白诧异间,那人突然望过来,猛地一惊,谢白窒了呼吸,那双眼,幽蓝,妖媚瘳人,是那个要杀她的黑影人!

那人只是一顿,转瞬便掠身离去。

谢白刚要跟上去看仔细,楚少庭极是合适地回来了,推门入了卧房。

只瞧见房中一点灯火煌煌亮了起来,折了他的影子落在窗上,他似乎猛地一颤,而后便听见惊道:“师娘!”

谢白疾步入屋便看见楚少庭扶着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把剑的掌门夫人。

他猛地抬头,看见谢白顿时一愣:“你……”

谢白没答话,疾步上前,伸手一探掌门夫人的鼻息,蹙了眉,已经死了,方才那黑影人扛进屋的竟是这尸体……

“你为何会在这儿?”楚少庭紧了眉头。

谢白一愣,诧道:“你怀疑我杀了她?”

楚少庭紧抿着唇看她。

顿时恼火,谢白拨出掌门夫人胸口的剑,递在他眼下道:“你看清楚了,这是谁的佩剑。”

楚少庭一瞬惊呆:“怎么会……”

这佩剑……是他的。师傅当初亲手传给他的秋水剑,世间至此一把。

谢白收回剑,掂量在手中,刚欲答话,屋外忽有脚步声传来,有笑语先道:“大师兄,爹醒了!他特地来瞧瞧你……”话音生生地顿在门槛处。

洛摇光扶着洛丹山愣在了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各自不一的表情。

“娘!”洛摇光扑身而来,扑通跌跪下来。

洛丹山站在门外,不看别人只看谢白,眼神深到让谢白忍不住退了半步。

他们来得太过紧凑,谢白都不及放下手中淌血的剑,洛摇光便猛地抬头,梨花带雨的眼睛盯了那剑,又盯她,霍然起身拔剑,直指而来。

谢白顿时炸了头皮,丢下佩剑,忙解释道:“不是我杀……”不给她丝毫辩驳的机会,洛摇光一剑挥了过来,逼得她连退三步,抵在了墙上。

她只得显了爪子,攥住那剑,一爪便要拍过去。

楚少庭却猛地上前拦下,抓住她的爪子眼神极深:“不要伤她……”

谢白顿时软了手腕,洛摇光却猛地抽回剑,惊骇不已:“你是白狼妖……好啊,你这妖怪冒充神医潜进蜀山便是为了加害我娘吗!”又一剑刺来。眼瞧就要挑破谢白衣襟之际,楚少庭伸手抓住了剑刃:“摇光!”剑刃染血,他道,“不是她杀了师娘。”

洛摇光一顿,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愣了:“你竟然帮这妖怪……”

楚少庭欲言又止,谢白却忽然喊了一声:“小心!”他只看到师傅一掌劈来,唛睁间谢白翻身挡在了他身前,生生地受下了那一掌。

一口腥甜涌在喉头,谢白扯住陵睁的楚少庭越窗而去。

谢白伤得极重,逃出蜀山便现了真身昏过去了。

那夜大雪又落,她缩在楚少庭怀里,毛茸茸的爪子,紧抓着他衣襟,整张小脸钻进了他脖颈下,痛苦地叫了声什么。

楚少庭不由得低下头。

只听她一遍遍地叫着一个名字:“谢几道……”

洞外下着大雪,她在怀里瑟瑟发抖,一声声喊得不安心,楚少庭便忍不住软了心,轻声道:“我在。”

只那一声,她便安稳入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夜……

也是这样扑天的大雪,却有天雷阵阵,天雷劫,她第一次的天雷劫。

那时她还不成人形,一只刚有道行的小狼,为了避开天雷劫躲入了一间破庙,却堪堪撞上一男子的脊背。

那人回过头来,在破天的闪电中,白的脸,红的唇,下巴尖尖,眉眼清浅似拢着烟雨一般。望过来,瞧见她蜷成一团白毛,顿时弯了眉眼,蹲下身冲她招手:“来啊,小白。”

她一愣,那人却已经过来,笑眯眯地道:“我可以摸摸你的爪子吗?”不等她回答就伸手将她抱入怀里,捏了毛茸茸的肉爪,笑得眉眼一线。

那一夜她在他怀里避过了天雷劫,天微亮时,他放下她离开了,在雾气缭绕的破庙外,笑道:“我姓谢,双名几道,有缘再会。”

谢几道。

她一直记得的,所以她为自己取名,谢白。

一夜安眠,楚少庭睡醒,发现蜷在怀里的白毛小狼不见了,起身便瞧见洞外不远处的一株梅树下,坐着一只小妖。晃眼的白雪之上,白的爪子,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几乎要融在雪色里。

楚少庭上前,她先转过脸来,道:“你醒了。”脸色白得没有血色,声音发哑生涩,也不等他应声,便重新转过头去看那一树梅花艳艳。

楚少庭在她身侧坐下:“你……好些了吗?”

她发愣不答,许久许久,突然扯住了楚少庭的衣袖:“昨晚是你回答我的吗?”她问,“我叫谢几道……是你回答我的吗?”

楚少庭看着她毛茸茸的爪子,点了头。

她松开爪子,垂下了耳朵,笑道:“谢谢……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他回答我了……”

不由得蹲下身,楚少庭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道:“莫要乱想,先养好伤……”

她突然抬头,一把攥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娶洛摇光!算我求你,或者算是我救你两次的报答,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和她在一起……”

楚少庭身子一僵。

她急切地说:“要不然就全完了……”

手心被她攥得紧,楚少庭看着她叹了气:“何苦呢?你并不喜欢我。”

谢白猛地抬起红肿的眼睛,张口欲言,他又苦笑道:“你喜欢的是谢几道吧?”

谢白越来越虚弱,每日每夜地睡,楚少庭终是狠不下心离开,只得陪着她。

她依旧爱缩在楚少庭的怀里,毛茸茸的爪子扯着他的衣襟,楚少庭想拿床被子给她盖上。

房门忽然大开,光线直入,他下意识地伸手遮住谢白的眼睛,蹙眉望过去,只一眼便呆住了:“摇光……”

洛摇光立在门口,看着他也看着他怀里的谢白,嘴唇咬得青白,却一言未发,双眼似利刃一般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摇光!”他忙放下怀中的谢白,想要去追,衣袖却被扯了住。低头望见谢白没有血色的脸,洛摇光渐行渐远,他咬牙一把甩开谢白追了出去。

却依旧晚了一步,那袭暖黄的衣衫消失在山峦间。

身后有脚步声,他转头,看见立在门口的谢白。

极白的脸,紧蹙着眉,谢白抿了抿唇,开口:“你要走?”

他没答话,只是点了头。

谢白又道:“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和我杀了掌门夫人,你回去会死……”

“我非如此不可。”

便也无话好说,谢白突然疾步而来,伸手抱住了他,在耳侧道:“对不起了……”

楚少庭疑惑,刚要问什么,转瞬脖间猛地一痛,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昏了过去。

蜀山之中,人人恨他入骨。

楚少庭回了蜀山被直接拿下,押去了洛丹山的卧房,他没有抵抗,冷冷地跪在正堂。

洛丹山坐在软榻上看他,一旁是捉摸不定的洛摇光。

挥手让押着他的弟子退下,洛丹山抬手将一把剑抛在他眼前,哐当而响:“这是你的佩剑。”

只这一句,楚少庭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杀了师娘的剑是他的佩剑,师娘又是死在他的卧房里,若不是谢白闯入,他百口莫辩。

将剑拿在手里,他淡淡道:“是。”

“可是那只白狼妖陷害嫁祸的你?”洛摇光言语急切,分明是想为他开脱。

他却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洛丹山的眼睛,突然一跃而起,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洛摇光大惊失色。

那剑却在离洛丹山胸口一寸时被他伸手夹在指尖,再刺不进一分。

“大师兄……”洛摇光想上前。

洛丹山却忽然挥手:“出去。”

洛摇光张口欲言,却只能青白着脸出去。

房门合上,偌大的卧房便只余下他二人,四目相对。

“人是不是你杀的?”楚少庭瞥了他腕上的四道疤痕,冷冷道,“你为何要陷害我?”

洛丹山突然笑了,原本黯淡的眸子幽蓝深深,闪着莫名的妖光:“看来那只小狼妖都告诉你了。”猛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到跟前,在他耳侧低笑道,“是我杀的又如何?”

“你……”楚少庭霍然瞪向他,忽地手腕一痛,低头发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竟变成了狐爪,直掐入了肉中,不由得大骇,“你……是狐妖!”

他又深一分爪子,压着喉咙笑,眯得眉眼妖娆:“我是狐王……九尾狐王。”

吃痛咬牙,楚少庭惊骇不已:“狐王不是被擒住了吗?”

“凭他洛丹山?”洛丹山笑得莫测,“不是他擒住了我,而是我占用了他的身体,你以为洛丹山为何昏迷那么久?那只是我在吞噬他的意志力而已。”

楚少庭突然明白了为何神医会被杀,又为何他要赶谢白下山,是怕谢白看穿了他的真身。

他却笑道:“蜀山杀我多少狐族,如今该是我报仇的时候了,不止你,这蜀山上下,我一人都不留!”猛地抬手抓向他的喉咙。

楚少庭却突然出手,一爪拍在他胸口,衣襟撕裂,皮肉绽裂出四道血痕。他吃痛一掌拍开他。

一个踉跄跌在了正堂,吐血现了原形——白狼妖谢白。

洛摇光冲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谢白和胸口溢血的洛

丹山,连忙上前:“爹!”

洛丹山伸手挡下她,只盯着地上的谢白咬牙切齿:“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我。”谢白捂着流血的手腕笑。

洛摇光却猛地拔剑,直指向她道:“大师兄呢?”

她不答,只是笑道:“你不信他,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不信他,你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爱你,如今好意思来问我?”

“闭嘴!”洛摇光双手发抖,再听不下去,闭眼一剑刺了过来。

谢白不躲不避,只是看着那一剑刺来,扬起嘴角。她为楚少庭死在了洛摇光手上,他一定会愧疚一辈子,一辈子……

他一定不会娶她了。

便是闭上眼睛受死之时,身前突然一暖,有人将她抱入了怀中,闷哼一声跌在了她身上。

睁开眼看见一双清浅入水的眼。

“大师兄……”洛摇光愣愣松了剑,那剑却刺入了楚少庭的胸口,洞穿而出,直抵破了谢白的衣衫。

他倒在谢白身上,蹙眉道:“为什么总是让我欠你……”

青天白日里的天塌地陷,谢白抱着他鲜血满溢的身体,再没听到心跳,这一次却是哭不出来了。

命格仙君说,他若死在爱人之手,情劫可过,重归仙籍。

如今,情劫算已过了吗?

空中忽然白光乍现,倾天盖地。

命格仙君便在那祥云之上端端地立着,一如初见时的白须白袍,他居高临下地道:“还不速现真身?”

洛丹山俯首显现出九尾狐妖真身。

洛摇光扑通跌坐在地上。

谢白抱着楚少庭抬头,问:“他的情劫可过?”

谢白曾一心想要修行成仙,不为其他,只因为谢几道位列仙籍,她想要去天庭找他。

可不等她得正果,便见到了命格仙君,他说谢几道动了凡心,已经脱离仙籍,下凡历练情劫,如果他这一世能不娶那名女子,且死在她之手断了凡心,情劫便过,可重归仙籍。

他曾助谢白度劫,如今谢白想还他这一劫。

所以她找到他,费尽心思地同他交换,她说:“楚少庭,我救你师傅,你要答应我不能娶你的摇光小师妹。”

后来,他还是没能重归仙籍,他入了轮回继续为人。

谢白不明白,若死在爱人之手,情劫便可过,洛摇光不是他的爱人吗?

木屋中。

小道士苏文紧贴着阴暗的墙壁,看着始终笑意盎然的白狼妖谢白,恨不能立刻咬舌自尽,看着她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闭着眼喊道:“狼仙姐姐饶命……”

脖问忽然一凉,有人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侧极轻微地道:“我又找到你了,谢几道。”

编辑/蓝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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