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凉
这一路不管多么艰辛所幸都被大雪覆盖,满天的星星都在见证着一个永远没有雨的昆明。
1.【会有多少人为了这个名字奔赴昆明】
2006年肖曼坐了二十六小时的绿皮火车去昆明的时候只为了昆明的一个称号——春城。
她从镇上走的那天一路上有很多人喊着她的名字问她:“哟,肖曼,你这大包小包地是去哪里啊?”
她吸了吸鼻子回答得不紧不慢:“去昆明,昆明,就是那个在电视上被叫做春城的地方。”
肖曼生活了快二十年的那个小镇在东北,每年冗长的冬天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她常看着被大雪覆盖的道路和山坡想,怪不得许川要离开这里去昆明,谁不想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去?
说实话她算不上了解昆明,连离自己的这个小镇有多远的距离都不知道,唯一的信息还是一次看电视的时候听到的,长着丹凤眼的主持人就是这样描述昆明的——春城。
在那时候的肖曼的心里,所谓春城,就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裙子的地方。
2.【一场奔赴与一场幸福】
一路上肖曼整颗心都怀着对春城昆明的美好憧憬,当然,这憧憬是属于她和许川的。
在小镇居住的那二十来年里,他们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昆明的,那时候他们心里的幸福和春城无关,是夏日里汗流浃背的幸福,秋天里天高云淡的幸福,冬季里白雪纷飞的幸福,然后有一天,肖曼和许川一起逛着镇上新开的一家超市的时候,许川忽然说道:“肖曼,我要去昆明。”
可是他说这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和肖曼商量,语气好像是有钱人告诉自家保姆今晚吃红烧鱼一样——充其量不过是礼貌性地通知一下而已。
肖曼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就只有许川的一条信息:肖曼,我坐的夜里的火车,走了。
说实话肖曼是有些委屈的,按照家乡的惯例,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无论是男孩女孩,差不多都有人上家里说亲了,虽说是奔了二十世纪了,可农村地区还流行着这个,两家见个面,聊聊天,男的不秃不瘸,女的不懒不馋,便凑在一起,物质匮乏,愿望简单,一心喂饱孩子,供养老人,踏踏实实地过上一生。
可没有人给许川和肖曼说亲,在家乡人的眼里,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一对。
——人家许川和肖曼将来是要结婚的。
说多了,肖曼也当真就这样以为了,许川大她两岁,小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偷过张家婶婶的枣打过李家叔叔的鸡,再后来一起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甚至于许川是唯一一个知道肖曼初潮时间的人。关系最亲密的时候肖曼连以后婚纱的款式都想好了。
所以许川就这样发一个信息便离开肖曼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尚且只有二十一岁,尽管是经历过风雨经历过残酷可依旧没有看到生活原本的模样,提起未来和幸福这些虚幻的词语时依旧信心满满。
甚至于肖曼在这列南下驶往昆明的火车上的时候,尚且把弄着自己搭在胸前的长发,畅想着以后在那个叫做昆明的地方可能拥有的种种幸福。
3.【她走在月色惆怅的夜晚】
那天的火车难得地准时到了站,肖曼站在车站口的时候倒有些孤零零的味道了,从同一列火车上出来的人早都已经离开或者是被家人接走,她站在昆明有些惆怅的夜色里,从九点钟等到十二点,从十二点等到黎明还是没有等到许川。
这是春城昆明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无论她拨打多少遍许川的电话,那边总是一成不变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肖曼是老早就听家乡人说过男人出去之后就会变的。
“挣几个钱,就花天酒地起来了,谁还记得家里人啊。”镇上的老年人都是这样说的。
可算一算,许川出去的时间也不长不是吗?何足以让肖曼看着火车站站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的时候,忽然就觉得遗失了他呢?
她走在这座城市里,这个据说连空气里都有花香的城市里,一路上都在四处眺望,试图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找寻到许川,她找了整整一天,直到又看见昆明朦胧的月色,她想哭也是哭不出来,走到精疲力竭的时候看到了前面转角处有一个小摊,吸了吸鼻子找了个座位坐下。
或许是那天周周的炒面摊生意的确是冷清,抑或是这个叫做肖曼的女孩尽管是眼神黯淡依旧美丽,反正周周在给肖曼端上她要的蛋炒饭时看了看她流泪的脸庞,没来由地心酸了一下。
肖曼在这家炒面摊前坐了很久,久到炒面摊旁所有的顾客都起身离开了,整条街都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个人了,她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坐在那里对着自己面前的蛋炒饭流眼泪。
周周为难起来,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他一边慢慢地收拾着炒面摊一边斜着眼偷偷地看肖曼,一定是失恋了吧,周周在心里思忖着,看着她的肩膀一高一低地抖动着,便又觉得心酸起来。
他走上前去,弯下腰:“小姐,我要收摊……”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肖曼忽然高亢起来的声音打断了:“你不能晚点收吗!我在这坐一会不可以吗!我找不到我男朋友了在这坐会都不可以吗……”
肖曼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忽然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摔把头埋在膝盖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昆明那晚的月光很好,清凉凉地照了下来,怎么看都带着些许惆怅的味道。周周拿着一个板凳放在肖曼身边,他在她身边坐下,俯下身捡起她狠狠丢下的拐杖,又重新放在她的脚前。
肖曼抬起头来看了看脚边的拐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系着白色的油腻围裙的男孩的脸,她从桌子上扯下来很长的纸巾擦了擦脸上混在一起的眼泪和鼻涕,好像是在对周周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许川是因为我残疾了才离开我的吗?可是他说过没关系的啊。”
那天晚上周周陪着肖曼在这个不见人烟的街道上坐到了天亮,说来好笑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在这样的一个温柔夜色里竟然谈起了未来谈起了幸福谈起了希望谈起了梦想诸如此类华丽却虚妄的词语,肖曼擦干了眼泪之后在春夜里声音朗朗:“我想好了,我要留在昆明,找到许川。”
“这里是春城啊,周周,春城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在空气里比画着,长头发在风中飞舞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幸福就在她的指尖。
4.【如果生命只是一场碎梦】
肖曼在昆明租了房子住下,很小的房子,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她尚不能知道自己在这个叫做昆明的美丽都市可以做上什么,尽管昨晚她对着那个叫做周周的男孩提起未来时尚且信心满满意志坚定,可她说不上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孩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里可以做什么。
生活陡然变得艰难起来。
倒是周周,经常过来找她,天气好的时候带着她四处转转,去西山,翠湖,看看昆明一年四季都开着的鲜花。晚上回去的时候再在周周的小摊上一起吃上一份蛋炒饭。
肖曼帮着周周一起收摊,周周总是先送她回去,一路上周周总是哼着细微的歌谣,什么“哪里天涯有鲜花啊,哪里有人在说话”,什么“那时的我还没有减去长发,没有信用卡也没有她,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家”,周周的嗓音很好,唱什么歌都很好听的样子,温柔的月色照了下来,肖曼不说话静静听着,有时候竟有些许想要流泪的味道。
每晚都是周周送肖曼到家之后再折回去,在他回家的这段路里总会想起自己初见肖曼的那个夜晚,那个遭遇了巨大伤痛也要用力去笑去相信的人,她说起未来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奇妙的光泽,好像幸福就在她的指尖一样。
他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给肖曼打了电话:“我在楼下呢,你下来好不好?”
肖曼穿着睡裙走下来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住了肖曼:“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我带你去看看。”
周周的家说实话比肖曼住的地方除了稍微宽敞一些好不了多少,但是有一点是让肖曼感到惊奇的。
周周给她倒茶的时候,她无意中拉开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本子,轻轻一碰就有好多张照片掉了下来,好多张照片,周周的照片。
那个时候的周周,是和眼前这个在昆明的夜晚卖小吃的周周不一样的,弹着吉他的周周,坐在钢琴前的周周,在熙熙攘攘的酒吧舞台上弹唱的周周,站在音乐学院门前意气风发的周周,肖曼想起了每个有月亮的夜晚周周哼唱的歌谣,忽然觉得这才应该是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应该的模样。
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光芒四射的。
周周走了进来把水递到了肖曼的手里,他在她身边坐下微笑着说道:“我以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以前,尚未对生活失去信心,和那个时候的你一样对未来信心满满的时候。
——尚且还拥有着自己的梦想,还没有因为一场变故而全部改变的时候。
“我也以为我会和我的吉他我的音乐一直走下去的,可后来……我爸的公司倒闭,因为经济上的犯罪锒铛入狱,我妈也在那一年患了急病去世,原本清晰的梦想忽然变得不切实际起来,我自己办了退学手续,来到了昆明。我原本想着靠自己挣钱来继续学唱歌,可第一个半年我可以坚持,第二个半年我可以坚持……再往下,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你出现的前一个晚上,我砸了我的吉他……可你让我觉得,梦想是不该就这样被放弃的,”周周站起身来从门后面拿出了一个吉他,指着上面的琴弦说道,“你看,我已经修好了它。”
他轻轻拨动着吉他的琴弦,仿佛抚摸着自己数年未见的爱人,他唱出了第一个音符:“如果生命只是一场碎梦,我为什么还在追逐,如果人们看到我的背影,会不会为我这个傻瓜感动……”
5.【哪里天涯有鲜花啊,哪里有人在说话】
肖曼记得那时候周周忽然就转过身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说:“肖曼,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在这个月光明媚的夜晚,这句话忽然让这个总是咧着嘴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小声地抽泣起来。
提起梦想,好像是久远的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时候肖曼还生活在那个边远小镇,和那个叫做许川的深爱的人。如果不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地震,她也依旧会以为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中国最好的舞蹈家的。
是五岁的时候来到这个小镇的,被一位退休舞蹈家收养,不知是自己天生对舞蹈兴趣浓厚还是启蒙教育,反正六七岁的时候肖曼已经可以有模有样地跟着音乐跳舞了,她身材纤细,柔韧性和乐感都极好,连曾经名噪一时的养母都告诉过她,如果喜欢,就好好跳下去,你很有天赋,会有大出息的。
十岁出头的时候养母去世,此后便是许川一家人照顾着她,和许川的情谊,或者就是从那个时候结下来的。许家人对她极好,尽管当时各家都不富裕,可他们还是省吃俭用地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送她去离小镇几十里路的县城学舞蹈。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那是生命中尽管艰辛却无比美好的时光,那时候爱人还在,理想还在,未来还在,觉得人生也就好像是满满当当的了。
再说下去,就好像是三流电视剧的狗血剧情了,2005年的时候这个多山的地区经历了一场忽如其来的地震,虽然震级不高,可由于是在夜里发生的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对于肖曼,她所经历的伤害就是,在迷糊不清的意识里听到了身边有人隐忍的哭泣声,似乎还夹杂着大声的嘶吼:“她以后是要去跳舞的啊……”
醒来之后看到的就是医院的白色窗帘,以及右腿处空荡荡的裤管。
如若不是那个叫做许川的男孩用他的肩膀给自己撑起了那片天空,如若不是他在她几次试图自杀的时候一次次救回了她,如若不是他告诉自己永远要对未来怀有希望,如果不是这些,恐怕自己早已没有机会来到这个叫做昆明的地方,看一看这春城的风光了。
可那个叫许川的男孩,不还曾告诉她他爱她吗?不还曾告诉她,无论她是健康的还是残疾的,他都爱她吗?可为什么她来到了昆明,却找不到了他?可为什么,他还是抛下了她?
哪里天涯有鲜花,哪里有人在说话。
那个夜晚肖曼一直在哭泣,她把头放在周周的肩膀上看着外面的星空哭泣,好像要把旧时光赋予的伤痛和失望倾泻而出。
6.【夕阳西下的小渡口,风景还似旧时温柔】
周周的炒面摊不出之后,肖曼也试图在昆明找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了,当然这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半年来她当过家庭教师,做过服装厂女工,还在动物园卖过门票。
她花钱很吝啬,每一分钱都小心翼翼地存着,周周平日里在地铁口卖唱只能勉强维持开支,甚至连换一把新吉他的钱都不够,肖曼想着,自己要好好挣钱,帮这个叫做周周的男孩实现梦想,她想她的梦想也许永远都实现不了了,可他的一定要实现。
这种生活有时候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肖曼总是欢乐着的,她的脸上总是有笑容的,正如她一遍遍告诉自己的那样,总有一天你会缅怀这苦难,看它是如何成为过去。
闲暇的时候她开始看书和自学,很多个夜不能寐等待周周回来的夜晚她就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然后惊愕地发现自己原来除了舞蹈也还是可以培养出别的兴趣的,她自学了英语,专业八级的考试都通过了,再然后,天天抱着经济方面的书看。
有时候她还是会想许川,说不上是想还是想念,可肖曼确定的是,她感激他,如若不是他,或许自己永远没有机会走出那个小镇,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还可以看见那么广阔的世界,还可以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这也是一场失败的爱情的积极意义吧。
正如一句话里说的,好的爱情是让你因为一个人看到了一个世界。
那个时候的肖曼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周周的意义,她的出现,好像神说要有光,然后有了光。
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情,这个在昆明地铁站出口弹着木吉他唱歌的男孩的视频被放到了网上,干净的嗓音一瞬间打动了太多人的心灵。
他在北上去参加一场选秀型的唱歌比赛前拥抱了肖曼,她把头放在他的怀里的时候听到了他那句夹在风里的可以被当做承诺的话语,他说:“肖曼,我一定会成功的,你等着我回来。”
此情此景,倒让肖曼忍不住想起了戏里的唱腔了,什么“他说等我金榜题名,定不辜负你温柔”,什么“夕阳西下的小渡口,风景还似旧时温柔”。
她仰起脸来看向周周,觉得鼻子有些酸,胸膛里好像堵着什么一样,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如何在他即将奔赴自己的梦想时告诉他她不会在这里等他了,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他她在前几天偶然遇见了一个当初和许川一起来到昆明的人,那个人告诉了自己许川的下落。
她已经买好了去许川在的那个县城的车票,把周周送上火车之后,她就迎接另一场奔赴。
即便是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像以往那样爱着他,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解释。
7.【忽见陌头杨柳色】
那应该是肖曼来到昆明快一年的时间里,见到的第一场雨吧。
她坐在许川在的那家公司的门口等他,坐在门前广场的台阶上,觉得很多过往的场景又汹涌而入了。她说不上自己的情绪,面对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竟有些忐忑的味道了。
总之那天所有发生的故事都有些恍恍惚惚的味道吧。
她看着许川走了出来,西装革履地走了出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走上前,就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了他面前,远远地肖曼可以隔着玻璃看到开车的是一位年轻时髦的女人。
她在他伸手去拉开车门的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一瘸一拐的样子让人心疼极了。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声音细微:“许川。”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低下头去和车里面的女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肖曼没有听清他对她说了什么,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许川那天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家装修很考究的咖啡馆,过马路的时候肖曼有些委屈,许川径直走在她前面,没有丝毫回过头来牵下她的手的意思。
许川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看起来和他很熟稔的样子,没等他发话就把他带到了靠窗的一个位置,上了一杯黑咖啡。许川给肖曼点卡布奇诺的时候肖曼觉得窘迫极了,她看看周遭包括许川在内的男男女女穿着考究的衣服,再从落地玻璃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觉得自己真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极了。
肖曼试图去说些什么的,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对许川笑了笑:“许川,你混得不错啊,有什么秘诀也教给我一些啊,我也想在昆明好好干呢。”
许川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要跳舞的吗?”
肖曼都快把嘴里的咖啡笑喷了:“行了许川,你别开玩笑了,姐姐我废了一条腿还怎么跳啊。”
许川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肖曼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谁说失去一条腿就不能跳舞……”
他还没说完肖曼就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还没有和我说有什么职场秘诀呢。”
许川低下头转着手中的咖啡杯,嘴角似乎是带有一丝笑意的:“秘诀啊?……看见刚才那女人了吗?我老板,我和我老板上床。”
他依旧是低着头,似乎是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女孩忽然就脸色苍白了一下子,肖曼的“许川”两个字还没有叫出来他的声音又开始继续了:“没办法啊,昆明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靠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啊……”
好像是古代时期就有这样的事情了吧。
有句诗是怎么说的啊,忽见枝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
——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昆明的这场雨,淅淅沥沥,好像怎么看都停不了的样子。谁能想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8.【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而那时肖曼已经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她学会了用电脑,认真地做好每一份简历然后发送出去,有时候她会收到一些公司的面试通知,有时候不能。
收到面试通知后她会很认真地准备,在前一夜早点睡觉,定好闹钟,临出门前画个淡妆,对自己说肖曼,加油,一定会成功的。
当然大多次面试还没有开始就可以从面试官的眼神里看到结果,毕竟大多面试官还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残疾的女孩来面试的。
可肖曼从不气馁,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许川时许川对她说的话,她想起那些就觉得自己要在昆明这个被叫做春城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微笑着生活下去,把美好的生活过给别人看,也过给自己看。
所以终于有一家企业的面试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驾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等着她在他面前坐下,边翻看着她的简历边问道:“你以前不是昆明人?为什么来昆明啊?”
女孩站起来的时候尚且有些摇摆,可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容的,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长裙说道:“因为昆明是春城,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裙子啊。”
——我穿上裙子,看上去也是个健康的女生呢。
就是这句话,陡然感动了这位年近半百面试过无数个高才生的总经理了,以至于他在把大红色的聘书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这样告诉她,有希望的人生总是好的,虽然我们都知道生活是充满绝望的,可人生就是需要在这些绝望中走出风景。
这一年肖曼已经穿着长裙穿梭在这个昆明最高的写字楼里了,在这些朝九晚五面容疲惫的上班族眼里,这个总是笑意盈盈的穿长裙的姑娘已经成为写字楼的一处风景了。隔三差五的,她的桌上也有了玫瑰了。
她的办公桌在二十七楼,下班后会站在窗前看一看外面的繁星,昆明的春夜依旧是如此美丽,很多场景会在她眼前浮现,十几岁时想穿着舞鞋跳舞的女孩,在手术台上哭泣的女孩,丢失了爱人的女孩,以及看到生命里新的春天的女孩。
虽然有时候会为放弃了那个在舞台上旋转的梦想而遗憾,可人生就是在这样的放弃中显现出了人情味。
就像那晚她下班回到家打开电视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访谈类节目,那个在2006年的昆明街头一起吃过炒饭的周周,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歌手了,在谈到自己的过往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来,他站起身来对着黑黢黢的摄像头这样说着。
他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个节目,你会不会记不记得2006年的那个夜晚,在昆明繁星满天的夜色里,那个因为丢失了过往爱人而哭泣的女孩。
她站起身来和我说着自己畅想的未来的时候,用手在空中比画着,就好像幸福就在她的指尖一样,那姿态,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遇到过很多艰难,可那个夜晚让有有勇气重新开始,让我有勇气走下去。”
他还说了什么呢?
他还说,我想有一天我会回到昆明,站在那个女孩面前告诉她,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9.【相信一次有童话】
如果故事有这样一个结局,你们一定会觉得太童话了不是吗?
可故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像人生那样处处遗憾。
那天肖曼关上电视之后像平常一样打开了音乐,洗了洗脸,和家乡里的父母通了电话,说好今年回家过年。
可她又觉得是那天是有些不一样的。
挂了电话之后肖曼听见了敲门声,她拄着那只上面还有着2006年的摔痕的拐杖打开了门。
看到眼前的周周的时候她右手拿着的报纸都惊得摔到了地上,几乎都要冲回到电视前打开刚才的那个台问他:“你不是在这上面吗?”
他似乎是看穿了她眼里的诧异,微笑着解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站在那个女孩面前告诉她,路程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肖曼的脸上这个时候除了傻笑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周周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丫头,逗你呢,节目是上个星期我们就录好的。”
他站在那里,身后是春城璀璨的星空,那个时候肖曼的心里异常安静,她都要伸出手去拥抱她了,这一路不管多么艰辛所幸都被大雪覆盖,满天的星星都在见证着一座永远没有雨的昆明。
10.【你所不知道的事】
那一年除了周周忽然出现在肖曼面前,还有一件和这同样奇妙的事情。
她的一个银行卡里忽然多出了一大笔钱。
她盯着自动查询机上忽然多出来的一行数字发呆的时候,不会想到这和半年前坐在她对面喝着黑咖啡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知道两年前这个叫做许川的男人忽然决定离开小镇是因为他在一次例行体检中被检查出了一种病。
她也不会知道那个男人有多么爱她。
从幼年时期偶然一次从窗台看见她穿着红裙子跳舞开始,这感情绵长成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以至于他认定她这样的女孩,是要被上天垂怜的,是要站在舞台上舞蹈的。
他来到了昆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打拼,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工作是送外卖,也就是那个时候结识了某家名企的女老板。她被他不要命的工作精神打动,也从侧面了解到了他关于感情的隐情,她雇佣了他。
所谓不堪的关系,不过是他的一番说辞,为的是逼自己狠下心来离开她的世界。
他知道国内还是有相关的残疾人舞蹈团的,他也知道那需要很大的一笔开销,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虽然肖曼最后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继续着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可这些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最爱的人,只要他们是开心幸福的就好了不是吗?
就像是《水浒传》里,孙大和孙二娘一起开了包子铺,管它什么馅的人生,蒸出来香喷喷的就是好的。
编辑/自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