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野
民国的才女们要么短命,要么一生情路坎坷,大都没有好下场。冰心似乎是个例外。
1923年,冰心从燕京大学毕业,被学校选送到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学院攻读硕士学位。8月17日,她乘“约克逊”号邮船赴美。在船上,她想起同学吴楼梅说弟弟吴卓这次将同船出国,于是请许地山帮忙找一找。
也不知是谁传话没传清楚,结果把吴文藻给喊了出来。冰心见他身材魁梧,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以为是吴卓,亲切地问:“昨晚休息得好吗?你姐姐来信说,你也乘这一班船出去……”
吴文藻十分诧异。他姐姐远在江阴,怎么会结识这位燕京大学的高才生呢?就问:“家姐文化低,不知她什么时候给你写了信?”
冰心也感到奇怪:“我前幾天刚接到她从美国寄来的信,说吴卓……”
吴文藻恍然大悟。冰心知道找错了人,脸一下子红了。
为了打破尴尬,他们在甲板上聊了起来。吴文藻想起不久前读过的几本评论拜伦和雪莱的书,随口问冰心看过没有。冰心回答还没看过。吴文藻说:“你学文学的,这些书都没看!这次到美国,要多读一些课外书,否则就算白来了。”
那时,冰心刚出版《闲情》,在文坛崭露头角,处处受人恭维。吴文藻爽直的话,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旅程漫长,同在这艘船上的梁实秋提议办一份文学壁报,调剂一下单调的海上生活。这天,大家正围着看新出炉的文章,冰心也来了。有人朗诵了梁实秋译的诗《约翰,我对不起你》。清华的一名学生听后说:“我们班就有个傻子,叫吴文藻。有个女生一直在追他,这次出国前还要送他礼物。他却对人家说:‘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就做个好朋友吧。”大家哈哈大笑,冰心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一天,冰心遇到吴文藻,谈起这件事。吴文藻犹豫了一下,说:“那是暑假的事,我乘火车回江阴,车到山东,上来一位女子,我按清华的规矩给她让座。她告诉我,她在山东女子师范教书,也是回江阴的。回学校后,她觉得我这个人实在,知道我要出国,送了一枚领带上的别针,是心形的,背后有个‘爱字。我怕耽误人家,才说那番话的。同学们说我傻,说不妨把她当后备的。我觉得这样对不起人家。”冰心不由得对吴文藻产生了好感。
到美国没多久,冰心就收到同船男生的来信,信中写的大都是对她的爱慕。她一一婉拒。
雪片般的来信中,也有梁实秋写的。只是梁实秋不知道,再聪明的女子,也是需要男人恭维的。而他在船上一见到冰心,便批评起这个骄傲的女子来。
两人在船上有过这样一段有趣的对话:
梁实秋:“谢小姐去美国学什么专业?”
冰心:“文学。梁先生呢?”
梁实秋:“文学批评。”
冰心是冰雪聪明的。她知道,一个所谓的才女,端着那份心比天高的架子,如果再遇上个清高的才子,两人的爱情不成为悲剧才怪呢。尽管梁实秋对她表达了好感,她也很欣赏他的才气,但这样的男人,终究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和他一交锋,心里便明镜似的。
过了一个多月,吴文藻也给冰心写了封信。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
在达特默思学院攻读社会学的吴文藻,生活非常简朴。他把公费生有限的钱都省下来买书、订杂志,读完以后,精心包好,寄给在波士顿的冰心。冰心收到书就赶紧看,像看老师指定的参考书,看完写信向吴文藻汇报读书心得。
一天,波士顿的中国留学生准备演出《琵琶记》,冰心写信邀请吴文藻来看。吴文藻是个典型的书呆子,接信后十分矛盾。他很想去波士顿,但一来一回要花好几天时间,于是给冰心回了一封信,对不能参加盛会深表歉意。信发出后,他十分后悔,又在《琵琶记》演出当天赶到波士顿。冰心见到他,十分惊喜,悄悄对他说:“这次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一句话让吴文藻明白了她深藏在心底的情意。
1925年,冰心利用暑假到康奈尔大学补习法语。她到补习班时,惊奇地发现吴文藻已先到了。此时,在这里读书的中国留学生都到别处度假去了,只有冰心和吴文藻两个中国人。课余,他们经常一起到湖上泛舟,领略水光山色。一天,吴文藻鼓足勇气问道:“我们可不可以最亲密地生活在一起?”冰心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没说,低头回到宿舍。
第二天,冰心说:“我思索了一夜,我没意见,但是要得到父母的同意。”吴文藻喜不自胜。
三年后,冰心回国,在燕京大学任教。一天,她父亲谢葆璋忽然收到吴文藻从剑桥寄来的求婚信,信中说:“令爱是一位新思想旧道德兼备的完人……她虽深信恋爱是个人的自由,却不肯贸然独断独行。她这般深谋远虑,承欢父母,人格活跃,感化及我……”
其实用不着写这么多,一切已水到渠成。谢葆璋说,从信上看,吴文藻是一个妥当的人。这句话,预示着他已同意。
1928年冬,吴文藻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后,取道欧洲回国,在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任讲师。他一回到北平,就将一枚钻石戒指送给冰心。冰心微笑着说:“还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这戒指不能戴。”
吴文藻到上海拜见了冰心的父母,这才和她订婚。
(摘自《民国情事:只是当时已惘然》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