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玲
论忧惧心理的文学表现
潘小玲
福建经济学校
该文试图从情绪心理学角度剖析忧惧心理的文学表现专门通道,描述特定情境变化或情境处理,把握忧惧心理表现形式的丰富多样及其内部机制,以利写作教学。
写作教学 忧惧心理 情境
写作教学中笔者深感学生积累匮乏、词难达意,作文单调粗放。比如要表现忧惧心理,学生只会想到一些现成的“忧心如焚”、“怕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之类,没有创新,无法丰富细腻地加以表现。教学时有什么化解之道吗?
其实阅读分析是获得写作技巧的通途。情之波澜牵引读者品味文章韵致,喜怒忧惧爱憎欲等情绪扣人心弦。探究特定情境变化或处理与忧惧心理消涨的因果联系,体会文学作品传达忧惧情绪体验与行为进而影响读者阅读心理的多样形式,我们将心有所悟。
人们体验对现实的痛苦,处于失助状态,自我疗伤者需要精神家园,从中获取精神的力量。浪漫神游——暂时回避、歆享窃喜。写作时可以引导学生以乐衬忧,着重表现乐,细致描写乐,让读者体会到喜乐中的隐忧。
例如忧惧不自由,18世纪的卢梭竭力摆脱俗世的纷扰,“匆忙用膳”躲避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加紧步伐”绕过拐角,“觉得自己得救了”,在参天大树、纤丽灌木、纷繁花草间心醉神迷,主宰这个充裕的下午,构想驱逐了舆论、偏见和虚情假意的黄金世纪,拥抱大自然,自由的思想几乎在狂奔中迷失,那是怎样一种虚妄的快意啊!尽管最终他还要回到人类生活中来,读者已与之同享了一个拒绝与现实妥协的狂欢节。(卢梭《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又如,台儿沟的少女香雪为得到一个铅笔盒意外地被列车抛在三十里外的西山口,“她害怕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幽幽的大山”一个女孩走这么远的夜路,如何赶走忧惧?皎洁的月光下,她不顾四周,开始仔细端详四十个鸡蛋换来的闪闪发光的铅笔盒,她要告诉娘“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了它,“就能上大学”。看着“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淡绿色”的铅笔盒,“她又想到了明天”,希望同伴能惊羡她,她的“心里很满”,美滋滋的。(铁凝《哦,香雪》)
暂时抛开忧惧,为读者呈现一个别样的情境,浪漫神游给忧惧心理一个通道,鬼斧神工地顺接了喜悦情绪。这种避忧追喜是当事人自觉的心理保护,真实富有层次,写作时要加以重视。
无形的威胁常常来自良知觉醒,忧惧的压抑让人黯然神伤。虽没有外界凶悍的武力,有的只是低回梦魇般如影随形的煎熬。外界的刺激尽管消除,人物内心的记忆如何翦灭?苦痛心魔——记忆枷锁、难以释怀。写作时可以引导学生生动描述记忆,强调记忆给人物的苦痛。
例如,狩猎几十年的藏北老猎人第一次射杀一只跪拜流泪、乞求饶命的藏羚羊后,没敢开膛破肚,“久久难以入眠”,“双手一直颤抖”,第二天获知真相:有已成形的小藏羚羊静卧其腹,藏羚羊伟大的母爱鞭笞他变麻木为忏悔,他选择埋枪后“在藏北草原上消失了”,记忆中永远跪拜的藏羚羊,给他带来道德情感上的焦虑,他再也无法以狩猎为生了,忧惧转为内疚,读者也陷入深深自省中。(王宗仁《藏羚羊跪拜》)
又如,布里奇斯先生已经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小提琴演奏家,却一直有一块青色的墓碑、一首凄美的小提琴曲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中,他难忘那位因骨癌逝世的拉琴、送琴的女孩,一句“你走错了”为年少无知上门偷盗的他维护了尊严。当他同样宽容大度地拯救迷途的灵魂,也将自己的小提琴送给一位偷盗的少年时,可以说爱与宽恕的力量才让布里奇斯先生内心多年的创伤真正平复。文章写他坦然和妻子讲述了过往,他平静,读者被震撼,为他曾经的忧惧。(布里奇斯《小提琴的力量》)
苦痛是忧惧心理的外境内化的结果,是必然走向。要引导学生展现自然情绪之脉,以波澜壮阔的笔势写令人苦痛的记忆故事,然后读者才能体会人物为何忧从中来,忧惧并非无病呻吟。
有害刺激持续状态无法改变当事人的惊恐内心,有时文学表现这个艰难的过程,唤起读者的悲悯之心,直到刺激转移,终结与忧惧密切相关的情境,读者与当事者方获大赦。幸运移境——刺激恒久、忧惧顿失。写作时可以引导学生重点渲染“灾难”,直至最后移境。
弱者可能被动感知承受,不会明显地为抗拒忧惧、选择有目的的行为,移境就需要靠他人觉悟完成。如年少的拉索尔·贝克在强势母亲“软硬兼施”下去推销《星期六晚邮报》,他怕买主家门后龇牙吠叫的狗,按陌生人家的门铃令他“胆战心惊”,每次出门卖报像噩梦,他“毫无指望的挣扎”,这样忧惧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大量篇幅渲染他的遭遇达到令人同情的效果,当母亲总算断语不指望他在生意场上有出息,而希望他当个作家时,他可以不再忧惧,读者也为之庆幸。(拉索尔·贝克《成长》)
面对袭上个人心头的忧惧,企盼个人“灾难”的终结,人们完全可以靠自己实施有效的行动。例如82岁高龄的托尔斯泰在生命的最后岁月决计冲出可怕的“生活的监狱”。老人的真诚与坚决打动读者,涌动的信念是“成全他吧,帮他逃吧”,离开歇斯底里的妻子、离开利用荣誉来围捕他的人群吧。移境小火车站是他努力的结果,他孤独平静地回归原始,达到理想的死亡,曾经忧惧的他变得无忧亦无惧。(茨威格《列夫·托尔斯泰最后的日子》)
语文教师要引导学生用繁笔写危情,充分展现人物的纠结内心,让读者情遭千锤百炼,恍如亲尝,备受感染。此时再写或借外力或靠自我的移境就成漂亮的收场了。
如乌云密布般的忧惧,其消涨都不可能了无痕迹。情绪如流,忧惧心理的文学表现期待通达人意的细腻操作。当战争灾难疾病变故等破坏了旧有的秩序,混乱冲击人们的心理底线,深刻的忧惧无法排遣,度日如年。为生存,没有太多时间恐慌,需要不断思考应对的办法,坚强的人物都能主动调用自己的认知能力做出判断和选择,以冷静的行动舒解内心的压力。冷静应对——理性沉积、度过难关。写作时要直面这种应对,叙写行动,将忧惧渐渐剥离。
描写老舍的母亲就是这样。当时,“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惊恐过后母亲是倔强的,她的心“横起来”,她的泪“往心中落”,这个软弱的老寡妇倒变得“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努力“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其理智勇敢让读者叹服。(老舍《我的母亲》)
而遗失朋友项链的路瓦栽夫人,借了三万六千法郎巨款,顶着对残酷贫困的忧惧,不是“一下子显出了英雄气概”,“毅然决然”“要偿还这笔可怕的债务”吗?后来她拼命劳作,“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节省她那艰难的钱”。(莫泊桑《项链》)
忧惧当头,只要不坐以待毙,就有希望。沉着应对者充满人生智慧,驾驭了忧惧心理,其反应模式是积极的动态的,可以自力更生行动,也可以发挥资源优势,度过难关。这算写忧惧的另一类型,对忧惧不粉饰隐藏,不铭记纠缠,不咀嚼跳离,而是抽丝踩踏,将忧惧逐渐踩在脚下。
现实的威胁令人心焦,笔墨涉及现实的恐怖描写往往十分细致,给予读者全方位的冲击。文学作品有时表现环境的危险信号后,不着力遵循真实的从恐惧到宽慰的涨消周期,而是扫荡压抑的情绪,使之得以升级为其它类型情绪,升级方向不确定,抒情表现则更为强烈,是另一股强大的情绪之力。变形宣泄——直面忧惧、情绪升级。写作时可以引导学生敏锐捕捉,加以描写。
忧惧有时升级为愤怒。假惺惺怀念侍萍的周朴园一旦面对真实的侍萍,忧惧伪善面具被揭穿,“忽然严厉地”质问“你来干什么”“谁指使你来的”,一览无余是愤怒(曹禺《雷雨》)。而忧惧刘邦成就霸业,老臣范增劝说“急击”、暗示“玦(决)”绝、派遣项庄舞剑暗杀刘邦不成,愁肠欲断,想到项羽的糊涂,难掩愤怒,拔剑撞破玉斗,指桑骂槐“竖子不足与谋”(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之鸿门宴》)。
忧惧有时升级为崇敬。梁衡雨季观瀑亲见危险,涛声“震耳欲聋”,水流“急急吸去”,河如沸水,雾气肆虐,害怕被河水吞没只有“急慌慌”“逃离”。枯水季节他竟再访势如“千军万马”的壶口瀑布,黑猪掉沟、瞬间褪毛的传说不觉让人“打了个寒噤”。至此吓了两回读者的梁衡笔锋一转开始欣赏黄河壶口瀑布的磅礴气势,崇敬其伟大性格,出乎意料的陡转宣泄了先期的紧张,化危险为壮美慰藉了读者的心灵。还是那个壶口瀑布,情绪却从忧惧变形为惊奇、愉快、崇敬。(梁衡《壶口瀑布》)
写作教学如何表现忧惧心理时,应重视分析特定情境的变化及处理。神游之乐、记忆之苦、特赦之幸、前行之勇、异变之猛——本文尝试阐述了忧惧心理的五种通道,思考忧惧心理文学表现的内在驱力。希望借此引导学生摒弃空洞的文字,从宏观入微观,拥抱千姿百态的生活,量身定做,将忧惧心理描摹得出神入化。
[1] (新西兰)斯托曼(Strongman,K.T.).王力,译.情绪心理学:从日常生活到理论[M]. 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