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压抑视角下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批判性反思

2011-04-14 00:32
关键词:资本主义文明人类

李 川



文化压抑视角下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批判性反思

李 川

文化压抑是人类文明化的基本工具。传统文化从人的自我否定入手解决了文化压抑产生的“抽象愤怒”现象。资本主义自由民主通过释放与转嫁文化压抑的方式,向人们空洞、虚假地许诺了一个非压抑性的文明。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对文化压抑的破坏性利用是集体的自我放纵,已经严重侵蚀了社会的道德基础,必将带来严重的恶果。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许诺的非压抑性文明的迷恋,违背了人真实的、长远的利益,因此是人的自我背叛。

资本主义自由民主; 文化压抑; 非压抑性文明; 集体自我放纵; 自我背叛

按照著名学者熊彼特的定义,本文中的自由民主是指在资本主义的条件下,“那种为作出政治决定而实行的制度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争取人民选票取得作决定的权力”*[美]约瑟夫·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吴良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395-396页。,在具体的判断标准上,一般来说强调三个基本的事实,即:竞选者透过公开竞争方式而获得权力、当选人决定并执行政策、一般公民既能产生又能更易政府。*郭秋永:《当代三大民主理论》,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年,第6页。在当代,签于许多人对资本主义民主自由存有诸多不正确的认识、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我们需要更全面、更理性的认识。本文从文化压抑的立场出发,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提出一些批判性反思,以求教于方家。

一、文化压抑是人类文明化的基本工具

人总是生活在压抑之中,这是一个简单的常识,任何人通过对自己和周围人的简单观察都会发现这一点。如,社会要求人们要讲礼貌,但是当人们互祝“早上好”时,有多大比例的人是衷心地祝别人“早上好”?社会要求人们要相互尊重,但是有多少人表面上对别人的尊重在内心里是真诚的呢?在这两件及类似的事务上,有相当大比例的人内心中是不真诚的,不过是在敷衍了事而已。然而这却是文明社会的要求!人们于是只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压到内心的深处,而摆出一副符合文明要求的面目,这不就是压抑吗?一般来说,绝大部分的人类个体都是集父母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家庭自然而然的中心,真可谓是“万物皆备于我矣”(《孟子·尽心上》)。然而一旦进入社会,人们就会发现,人的存在价值是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经过社会无情的磨练后,许多人在内心深处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自己的存在与否对地球来说是无所谓的,甚至没有自己,地球有可能会运转的更好,在这一点上,具体的人可能连一只蝼蚁也不如。此中的痛苦、彷徨、酸楚、无助更堪与何人说?这难道不是更深、更持久、更难以忍受的压抑吗?

“人之生不能无群”(《荀子·富国》),然而,这必然意味着个体为了适应群居的生活,而约束自己的行为,也就是压抑自己的冲动。比如,人通过婚姻建立了家庭,同时也带来了家庭的责任;再比如,政府的建立满足了人稳定社会秩序的需要,但是也意味着人必须要承担政府的开支;还比如,人必须要压制自己当下的部分欲望,才有可能在将来获得更大的回报。从人类群居生活的起源和发展上看,通过文化功能主义的视角,我们可以比较有把握的作出以下推论:在对稳定有序的群居生活的追求中,通过反复的试错,人们逐渐发现实现群居生活是有规律可循的。于是人们发展出文化观念,认为符合人类群居生活规律的、为了实现群居生活而对自己的约束是善的,反之则是恶的。比如荀子就指出:“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荀子·性恶》) ,于是,“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荀子·性恶》);再如,从社会习俗的角度看,在当代人看起来非常残酷的妇女割礼,其实所表达出的是妇女的性器官“必须受到文明法则的抑制”*[科特迪瓦]塔内拉·博尼:《受伤的身体、复原的身体? ——关于女性割礼的话语》,马胜利译,《第欧根尼》2010年第2期。,以防止“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的结果,而在文化上,割礼却被看作是真正女性的标志,未经割礼的女人被认为是肮脏的。*吴然:《残酷的非洲女子割礼》,《南方论刊》1994年第2期。这种文化观念一旦产生并被人们接受,就意味着个体必须要压制文化观念所否定的冲动,“我们得把和社会生活发生矛盾的本能检点收藏,另外养成一套应对的习惯”*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91页。,正因为如此,马尔库塞非常深刻的指出“文化进步则是通过压制来实现的”*[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黄勇、薛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第8页。,文化压抑当然就产生了。

因此我们就能够明白人为什么要忍受文化压抑。讲礼貌、尊重别人即使是虚假的,也有利于人类群居生活的形成和发展。人类群居需要的是关心他人、踏实肯干而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因此年轻人初入社会所感受到的文化压抑也反映出,社会正在把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于自己是家庭中心的年轻人塑造成适合社会需要的人。费孝通先生曾从人成长的“社会性的断乳”角度谈及这个问题,无独有偶的是,费老先生注意到了成年仪式中发泄不满和仇视的行为。*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第221页。仪式化的发泄不满和仇视反映出人们已经认识到压抑的存在,但是年轻人的社会化过程不可能顾及年轻人的主观愿望。对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的父母而言,“社会性的断乳”是人们不得不实行、虽然也是不愿意实行的活动。从个体文明化的角度看,一个文明社会是长期发展形成的,但是人都是从婴儿成长的事实让我们认识到,社会中具体个人的文明化是从零开始的。如果这个人要成为这个社会所需要的文明人,那么这个社会长期的文化发展过程,必须要在较短的时间内在一个人身上发展完成。社会的文明史此时就这样与个人的成长历程统一起来。这当然也就意味着,为了具体的、社会给定的个人成长目标的实现,人们必须要忍受社会在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可能是越来越多的文化压抑。

为了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文化压抑对人类文明的意义,我们有必要简单区分一下文化压抑的不同类型。首先,群居生活的必要性决定了存在一部分对于人类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文化压抑,这一部分文化压抑我们可以称之为基本文化压抑;其次,我们进一步可以认识到,基本的群居生活建立以后,人类肯定会试图实现更加美好、更加完善的生活方式。一种具体的生活方式总是将人类的不同生活需要排列出一个重要性的先后顺序,有利于实现更加美好、更加完善生活的需要排列的顺序靠前,反之则靠后,有些需要则可有可无,有些需要甚至是可以牺牲的。这也就需要人在更大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本能,人与人之间也需要更多的协作配合,毕竟文明是作为有组织的统治而取得进步的。*[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第21页。文化压抑当然也就更加强烈。这部分基本文化压抑之外,为了实现更加美好、更加完善的生活而产生的文化压抑,我们可以称之为向善文化压抑。向善文化压抑的存在让我们认识到,一个社会越复杂、文明程度越高,文化压抑必然也就越强烈。由此可见,文化压抑是个体文明化,也是由一个个个体组成的人类文明化的基本工具。

二、文化压抑产生“抽象愤怒”及这种现象的传统解决方式和意义

文化压抑的存在使得人类文明具有了一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通过压制人的部分欲望,满足人的更高需求。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也认为文明的起源和发展就在于对本能的压抑和升华*白新欢:《文明就是本能压抑吗?——弗洛伊德文明观的内在矛盾剖析》,《理论与现代化》2005年第6期。。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文化压抑不是没有成本的,压抑显然会带来人痛苦的精神状态。弗洛伊德在神经症患者身上观察到了“被压抑了的精神力量对文明的仇恨”*《弗洛伊德文集》(第2卷),长春:长春出版社,1998年,第617页。。在当代社会,敏锐的观察者也注意到在大众中出现了一种“抽象愤怒”,一种“无名的怒火”,是“不特定之人对特定之事的集体性的义愤填膺;或者是特定之人对不特定之事产生的愤怒”*于建嵘:《有一种“抽象愤怒”》,《南风窗》2009年第18期。。从文明社会的角度来说,文化压抑是集体性的。那么,集体性的文化压抑自然就会产生集体性的愤怒或仇恨,如果当事人不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种集体性文化压抑的来源,当然会产生人们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愤怒或仇恨的状态,却无从归因和发泄,只好随机归因和发泄的现象,从而产生大范围的“抽象愤怒”。换一个角度说,人类文明是集体智慧的结晶,相比之下,个体经验显然是有限的,因此,个体很难跟得上文明的发展,那么集体智慧认为是必要的文化压抑,对个人来说,其存在的必要性可能就是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这在中国古代的文化典籍当中以十分曲折的方式反映出来。如,孔子说“四十而不惑”,“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第二》),似乎就是在向我们暗示,以孔子圣人的能力也是到四十岁才明白文化压抑的意义,七十岁才将文化压抑内化为自己的道德信念。那么,普通人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文化压抑的存在,又不能够向自己解释清楚为什么要承受压抑,短期内又没有能力达到“不惑”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水平,内心中的痛苦、彷徨、愤怒因此可以想见,“抽象愤怒”现象的发生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人类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传统社会是从人类的自我否定入手的,在人类历史上,这也一直是对人的主流的、普遍的认知。早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先贤就指出“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所贱恶而辟焉,之所敬畏而辟焉,之所哀矜而辟焉,之所敖惰而辟焉”(《大学》)。此处的“辟”是偏僻、偏差、甚至有病癖的含义*南怀瑾:《原本大学微言》,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95页。,这段话是在指出,人会因为亲爱、贱恶、敬畏、哀矜、敖惰而在行为上出现偏差,甚至会出现偏执。13世纪道明会神父圣多玛斯·阿奎纳也列举了人类的七宗罪,分别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色欲。人类的这些弊病,直到今天仍然可以从人的生活中清清楚楚地观察到,只不过现代人更倾向于用占有欲、破坏欲、权力欲这些心理学色彩强烈的词描绘人类的缺陷。正因为如此,人类的成长总是从自我批判、自我否定、自我约束开始的,这个自我成长过程显然不是令人愉快的。孟子说“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孟子·告子下》),即是在指出人们常常有了过错才去改正,内心穷困、思虑阻塞才有所奋发。*金良年:《孟子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65页。而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孟子·告子下》),更是非常形象的告诉了人们一个人成长过程的艰难。众所周知的孔子、耶稣人生中所经历的磨难也是对此的明证。然而,人们只有通过自己的成长适应群居生活,或者因不适应群居生活受到惩罚而感受到更大的痛苦这两条路。因此,虽然自我成长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人类历史上的圣贤也是经历了非常艰苦的过程才升华了文化压抑,实现了自我成长,但是,勇敢地承受自我成长的沉重负担对于人类来说却是最不坏的、充满希望的路。

从零开始自我成长的人怎么会自觉自愿地走“沧桑正道”呢?所以说文化总是从生活中的挫折、磨难、羞愧、痛苦等不随人愿的经历中发展起来的,但是如果一代代人都只能从零开始,人类也就只能反复地从挫折、磨难、羞愧、痛苦开始。此时,圣贤就应运而生了。圣贤们以他们的担当替人们承受了本应由人们承受的磨难,人们所需做的只是相信他们倡导的价值理念、追随他们去实现价值理想。有了圣贤指导,人们可以避免因犯错误而受到人生规律的惩罚,不必再承担自主选择所必不可少的痛苦、虚无、迷茫、彷徨,找到人生的方向和意义,找到主动承受压抑的原因,使痛苦的灵魂得到安慰;作为个体的人也就可以脱离野蛮人而逐步转化为文明人。所以,中国的古人才会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当然,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对于许多人来说,传统文化所推崇的生活方式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与命运的交易,以沉重的道德负担换取有意义的生活。但是这种负担对于某些人来说似乎是过于沉重了,这就为人类历史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三、资本主义自由民主通过释放与转嫁文化压抑的方式,向人们空洞、虚假地许诺了非压抑性的文明

传统文明的普遍存在显示了文化压抑的普遍存在,卢梭的名言“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法]卢梭:《社会契约论》,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8页。,即是对人类这种处境的描述。不过,卢梭的这句名言同时也反映了人类的一个呼声,难道人们就不可以采取另外的生活方式吗?人类真的象传统文化所说的那样别无选择吗?既然传统文明带给人们的是压抑,那么为什么不把人们从压抑下解放出来呢?从这个角度看,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出现正是对文化压抑的释放、对传统文明的反动。换言之,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向人们许诺了一种非压抑性的文明。这对于在无所不在的文化压抑下,普遍感受到无力抗拒、缺乏自由、被漠视、不被尊重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福音”。但是,如果说文化压抑来源于人类群居生活的需要,成长过程中的人对文明的愤怒和仇恨总是存在的,文化压抑就不可能因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出现而自动消灭,那么,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是在如何向人们许诺非压抑性文明的同时,解决人们不得不面临的文化压抑呢?

马尔库塞所代表的西方人没有看到,勇敢的去承受并战胜压抑,尤其是向善文化压抑,对人类来说是一个目光长远的开明自利行为。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十年难道不正是十年寒窗的经历者反复追问自己“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的压抑、痛苦的十年吗?然而,这却也是人改变自己命运的积极努力的十年,没有这个十年寒窗也就没有后来的一举成名。人类对自己当前行为的约束,可以让人类在将来获得更大的回报,这反映出来的是一种从人类的历史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长期因果关系观念。西方社会忽视长期因果关系观念,才有可能注意不到这种向善文化压抑的存在。那么,在标榜自由民主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忽视长期因果关系这种现象是如何产生的呢?首先,宣称资本主义的自由民主是普适的价值观念。既然是普适的,那就是超越时间和空间,即非历史和超历史的。那么历史的经验对于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长期因果关系也就不适用于所谓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社会了;其次,价值相对主义的流行,使人们相信所有的价值都是主观的、相对的,人们因此就摆脱了约束自己以换取美好未来的压力,这就释放了人所面临的绝大部分的向善文化压抑;第三,忽视这种长期因果关系的后果怎么处理呢?与资本主义自由民主配套的个人主义此时就出场了。个人主义认为个人具有规范上的优先性,个人优先于任何的集体,但是,这也是在同时指出,不利境遇首先是个人的责任,这就意味着因社会结构性问题而产生的文化压抑要由个人以个人的名义来承担,“资本主义和技术文化巧妙地将普遍的社会压抑转换成个体的自我压抑”*林和生:《价值取向的两难:文明与压抑》,《社会科学研究》1997年第4期。。人将为自己不应该负责、无力负责而且也无法逃避的文化压抑承担个人责任;第四,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对个人当前面临的文化压抑的释放,实际上只是将文化压抑暂时押后,没有最终解决,因此,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这种方式,从长期看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方式。从个人的角度看,人类不在当前约束自己,就是将自己交到无情的命运手中,任由命运肆意安排自己。从集体的角度看,一个对自己人民的“七宗罪”和“五种辟”视而不见的民族,显然也必将是一个个人能力、道德水平普遍低下的民族,这个民族在与其他民族的激烈竞争当中是不可能取得最终优势的。

四、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对文化压抑的破坏性利用是集体性的自我放纵,已经严重侵蚀了社会的道德基础,必将产生严重的社会恶果

首先,人类的传统文明是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形成的,人类的祖先们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这其中的坎坷挫折、悲欢离合是无法数得清的。对当代的人民来说,这种文明环境是一笔巨大的资源,而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却是在通过批判传统文明,实现对这个资源的破坏性、消耗性、不可持续性的利用,并以此获得人们的支持。这就相当于人类祖先在文明银行中不断地储蓄,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却在不断地挥霍,而且与此同时还不断的丑化并试图消灭文化上“生她养她”的祖先。她却忘记了没有祖先积攒下如此丰厚的文明资源,她根本就没有挥霍的资本。任何具有辩证法基本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欧洲中世纪严酷的性压抑和当今欧美文化中过度的性放纵这截然相反的现象,说明了当今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不过是对中世纪的简单否定,而不是什么创新。从文化压抑的角度看,这是一个文化压抑持续升高,越过临界点以后,再持续释放的过程。这说明,对于欧洲文明来说,从中世纪到现在是同一个历史过程,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社会成就,首先是在中世纪严酷的文化压抑中培养出较高道德水平的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在这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严酷的中世纪代表着欧洲文化崛起的前半程,而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恰恰代表的是欧洲文化衰落的后半程。

其次,人们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态度容易受一种非理性情感左右,对其缺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尤其是传统文化国家的知识分子,作为传统文明的活的载体,时时刻刻可以感受到文化压抑带来的痛苦,因此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向往倍加强烈,从而产生了以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国家作为自己政治理想的实体化、现实化,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倾注的热情简直可以用热恋来形容的现象。这充分表现在人们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缺陷采取了一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这将导致两个严重的后果:一是,在社会上产生了一批将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当成信仰盲目崇拜的人。在这些人看来,他们的理想是如此的完美,而现实是如此的卑微,任何放弃理想对现实的让步都是堕落。这就使他们终日沉缅在他们的理想和对现实的不切实际的批判中,而不能够进行任何有建设性的活动;二是,如果人们试图去实现这个理想将会造成更大的危险局面。美国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其名著《洛丽塔》中,用一个充满张力的词“incarnation”,描述了一个男性知识分子如何将自己对女性的幻想倾注到一个现实中的少女身上,而得到并拥有这个少女的过程,将不可避免是幻想破灭的过程,这个故事的凄惨结局因此是符合逻辑的。*[美]纳博科夫:《洛丽塔》(英文版),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年。这就提醒我们,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这种“incarnation”,也会带来一个同样悲惨但规模大得多的结局。而且,当人们感受到文化压抑而无法或者不愿意感受到压抑的来源时,某些人或组织就有可能恶意利用这一点,刻意将压抑的文化属性从人们的视野中屏蔽掉,利用人们的压抑感将人们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向往挑动到激烈的程度,使人们对自己的政府产生不满情绪,对自己的政治制度产生怀疑,从而制造特定国家的社会动荡,乃至颠覆这些国家的政府。

第三,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意识形态既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社会中存在的压抑,又无法从强调个人的缺陷入手让人们通过自我约束提高自己的个人能力和道德水平,实现对压抑的升华,那么,人们在资本主义社会仍然会感到愤怒和仇恨怎么办?仅靠阿谀奉承显然是不够的,只能够找替罪羊,让人们把愤怒和仇恨发泄到替罪羊的身上。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标榜自由民主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总是需要“普遍性理论”界定的“邪恶的国家或民族”作为自己的敌人。但是,这种寻找替罪羊的思维方式一旦形成,就不会只限制在国际社会,它必然也会在一个国家内部寻找替罪羊,这也是为什么在欧美文化中种族主义总是阴魂不散的原因之一。而“邪恶的敌人”显然会反抗的,这也就决定了,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下的世界必然是一个不和谐的世界。而当寻找替罪羊的思维方式和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盲目崇拜结合起来时,将会产生一种“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炫耀性批判”的社会现象。在许多场合,我们经常可以观察到这样一些人,他们平时可以用谦谦君子来形容,但是,一旦谈起自由、民主等所谓的“普适价值”,马上就变得咄咄逼人,似乎摇身一变成为了真理在握的“圣人”。他们凭借资本主义自由民主观念对现实的批判是如此激烈和富于激情,以至于敏锐的观察者会清楚地发现,他们对批判本身的需要程度要远远超出现实本身的对与错。从心理学上看,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心理需求,而不是为了现实本身,在进行批判。具体来说,这些人在试图补偿或消灭自己的挫折感。依靠资本主义自由民主这些所谓的普适价值进行的批判,使他们暂时克服了内心深处的无力感、无价值感,获得了虚假的力量感和自身优越性的证明,也就是虚假的自尊,批判因此变成了一种证明自己优越、避免自我认同危机的炫耀。至此,我们会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恰恰迎合了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心理需要,是强化了而不是改善了这些人的思维和认知缺陷。这就让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炫耀性批判”是一种新型的精神鸦片。寻找替罪羊的思维方式和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盲目崇拜,以这种方式的结合一旦漫延开来,就会在社会上产生针对任何带有压制性色彩主体的竞相炫耀性批判的思潮,释放出大量的打着所谓自由民主旗号的、堂而皇之的、公开的、片面的发泄自己情绪的行为,而早就将“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弟子规·信》)的训诫抛到九霄云外。这种不负责任的,因而也是不健康的思潮显然会对社会的稳定具有明显的破坏作用。

在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体制下,自由放任的意识形态在很大程度上导致政府退出了文化领域,这就意味着资本必将通过建立各种文化机构比如智库等控制文化,知识分子自然地就会“学成文武艺,货与资本家”,从而丧失了独立性,开始为资本服务。那么,谁为国家的文化负责呢?没有!短暂的任期决定了政治家不可能有动力为国家的文化这种长期的目标负责。这是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最大的纰漏。这就导致为了适应资本的扩张,从文化上开始鼓动人们肉体和精神的绝对扩张。全球化、普适价值、超前消费于是纷纷粉墨登场。然而,这种扩张的限度是由资本而不是文化来决定的。因此,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社会虽然呈现出经济繁荣的景象,但是文化却被牺牲了。以至于在资本的蛊惑下,人们竟然看不到这样一个基本的常识:人类生活的意义不在于没有压抑,而在于是否能够超越压抑。文明和存在需要我们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我们的自我压抑。*林和生:《价值取向的两难:文明与压抑》,《社会科学研究》1997年第4期。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对文化压抑的释放意味着人们要比前辈们更加迷茫,会走更多弯路,更多地受到人生规律的惩罚,因而也就会承受更多的痛苦。在痛苦、迷茫的煎熬下,人们会逐渐认识到压抑的生活确实非常难以忍受。但是,对于一个仍然在自我成长阶段的人来说,没有压抑的生活更糟糕。对资本主义自由民主所许诺的非压抑性文明的迷恋,违背了人真实的、长远的利益,因此是人类的自我背叛。

[责任编辑:李春明]

CapitalistLibertyandDemocracyandculturalDepression

LI Chuan
(Shandong Police College, Jinan 250014, P.R.China)

2011-04-20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和谐社会与加强海峡两岸的民族认同研究”(项目编号07CMZ001)的阶段性成果。

李川,山东警察学院科研处副教授(济南 25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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