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鹏,秦 琳
(中南大学 政治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中国责任论”考量之上的“均衡责任观”探析
黄永鹏,秦 琳
(中南大学 政治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近年来,“中国责任论”不断翻新,这些声音的发出者用意各不相同,我们应该对此保持清醒的认识。在外交实践中,应该秉承“均衡责任观”,实现国际责任与国家实力以及国际效益之间的基本平衡。
中国责任论;国际责任;国家实力;国际效益;均衡
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后,由于中国应对危机的快速反应,措施得力、效果良好,率先取得了逆势发展的骄人成绩,引起了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从而中国也再度被推至世界舞台的中心,成为世界舆论的焦点。早些年国际社会盛传的“中国责任论”此时也不断以各种形式翻新出来,形成新一波关于中国的国际舆论。
2005年9月21日,美国副国务卿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B.Zoellick)在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National Committee on U.S-China Relations)上发表了《中国往何处去?——从正式成员到承担责任》的演讲,他提出,中国将影响未来的世界,美国需要促使中国成为国际体系中“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stakeholder)”。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中国不仅仅是一名成员,而且应该与美国共同努力维护这个使之获得成功的国际体系。美国希望中国在国际体系中承担更大责任。责任内容涉及中国的内政外交等各个层面,如:要求中国加快政治改革步伐、进一步开放市场、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放松人民币汇率管制、增加军事预算透明度、加大对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后重建的投入、增加联合国会费、对朝鲜和伊朗施加更大的压力、改变获取外部能源的方式、处理好与苏丹及缅甸等国家的关系等等。[1]自此,“中国责任论”开始发轫并逐渐在全世界蔓延开来。2006年9月27日发表的旨在指导整个21世纪美国全球战略的《建立一个法治的自由世界:美国21世纪国家安全》,又称“普林斯顿计划”(Princeton Project)声称,“美国的目标不应当是阻止或者遏制中国,而应当帮助它在目前的国际秩序范围内实现其合理的抱负,成为亚洲和国际政治生活中的一个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2]不断为“中国责任论”推波助澜。
近年的世界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中国责任论”更是被不断炒作翻新,形成了诸如“中国独秀论”、“中国救世论”、“全球失衡论”等等,形式多样,名目繁多。提出了“顺差国责任”、“汇率责任”、“债权国责任”、“储蓄国责任”、“能源消费大国责任”、“二氧化碳排放大国责任”……认为中国“刻意保持巨额贸易顺差”、“操纵人民币汇率”、“持有大量美国国债”以及“国内消费不足造成高储蓄”,从而最终导致全球经济失衡。要求中国为全球环保负责,减少能源消耗和二氧化碳排放。
“中国责任论”因其明夸暗伤、明捧暗杀而具有极大的隐蔽性,其最终目标是在夸赞的外衣之下,或者说热捧的前奏之后,要求中国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要求中国更多承担与西方国家利益一致的“战略责任”、“外交责任”、“经济责任”、“军事责任”和“政治责任”。而当中国表示不愿承担强加的责任时,则又有了批评的“中国傲慢论”。
中国国家主要领导人的讲话以及官方的公开言论都表示中国的国际角色与国际责任紧相关联,长年以来,中国政府为维护世界的繁荣与稳定、和平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与努力。中国不仅过去对世界有所贡献、有所建树,现在和将来也都将一如既往地对国际社会负责;中国官方的正式声音都一致声称中国要做现存国际体系内和平合作的、负责任的大国,在维护和发展自身利益、对内负责的同时,积极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3]中国政府总理温家宝对媒体表示:“作为一个时时刻刻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负责任政府,中国不仅要对十三亿中国人民的健康和生命安全负责,还要为全世界的人民负责。”[4]胡锦涛主席更加明确地指出,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发展中大国,今后,还将继续加强对发展中国家的支持。[5]
很显然,中国和国际社会对于中国责任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国外声音在把中国与“负责任的大国”联系起来的时候,多是关注“责任”,关注中国所做的国际贡献。而中国接受国际社会的这一指称和作同样的自我称许的时候,更多的是出于对外的大国形象、国际地位与国际影响的考虑。
依据需求无极限的基本常识和数千年国际关系历史的经验推断,两者要达成一致难度很大。可以肯定,即使中国对于国际事务倾注全力,也未必就能让其他的国家满意说是负到了“责任”。同样的,即使中国为他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竭尽所有心血也未必就能取得更高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因此,在当前国家利益分化极其严重,国际竞争日益激烈的国际局势下,中国政府应该对形形色色的“中国责任论”保持清醒的认识。应该心似明镜,能够分得清他人指称中的真假虚实、听得出其中的言外之意。中国不是国际社会的老大,更不是国际社会的家长,在当今的国际社会上,中国的责任绝不是无处不在的,更没有到处尽义务的责任。所以,不能人家一忽悠就出钱,人家说几句好话就出人、出力。而中国自己,在说中国是负责任大国的时候,更要做到心中有数,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杆秤,能够称得出自己分量的轻重,拈得出自己实力的大小,辨得清国内责任与国际责任的先后秩序、轻重缓急。按照胡锦涛主席在党的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说的,就是要统筹国内和国际两个大局。要有均衡的责任观,实现国家实力与国际责任,国际责任与国际效益的两大平衡。
长期以来,中国积极推动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朝着公平、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在联合国以及其他各种国际组织和多边机构中承担越来越大的责任。与国际关系史上某些国家在崛起成为世界大国过程之中和之后常常“以力压人”不同,中国明确表示自己要“以力助人”,愿意承担自己应尽的国际义务,为维护世界和平、国际秩序和道义、世界发展做出积极贡献。迄今为止,中国已参加了100多个国际组织,近300多个国际条约;积极参与各种国际人道主义救援和国际重大紧急救援行动;在自身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仍向不少发展中国家提供巨额的无私援助。
在国际安全领域,中国积极参与反恐和防扩散合作,推进国际军控与裁军进程,努力维护全球安全与战略稳定。中国加入了《核不扩散条约》和《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并许诺出口核技术仅限于和平利用;支持《禁止生物武器公约》和《禁止化学武器公约》的实施;制订了全面的防扩散出口管制法律体系,并不断加强相关的执法力度;基本上与周边国家和平解决了边界争端、建立了边界互信;积极参与区域和多边合作;提出了以互信、互利、平等、合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倡导以对话和合作的方式解决争端,避免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实现国家间的安全合作;主动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自1989年至2007年,中国参加了17项联合国维和行动,累计已派出维和军人、警察8095人次[6],在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中都是名列前茅的,等等。这些都体现了中国对维护世界和平的高度责任感。
在全球环境保护问题方面,中国一直致力于国际生态环境的保护与改善,签署了《人类环境宣言》,《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保护生物多样化条约》以及《国际防治沙漠化公约》。积极承担改善全球气候环境的责任,主动承诺在“十一五”规划中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源消耗要比“十五”期末降低20%左右,主要污染物排放减少10%,并把其作为约束性指标。
中国全力维护联合国权威,提高联合国在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方面的积极作用,反对某些国家绕开联合国安理会擅自对其他国家动武,积极推动阿富汗问题、朝核问题和伊拉克问题回到联合国框架内来进行解决,为世界上不少重大危机和热点问题的解决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解决方案,充分体现出了一个负责任大国的风范。
按照联合国章程和各种国际公约,各个主权国家在承担国际责任和实施对外人道主义援助时应是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的。但如果据此就认定主权国家的对外援助都是无偿给予的免费午餐,则显然是一种误解。事实上,对外援助一样也是国际社会多方利益的交错与博弈,在摒除了经济收益和直接利益交换的背后体现的是参与国之间软实力的竟技与张扬。
中国承担各种国际责任,参与各种对外救援,从来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这绝不是说中国就只讲付出,不顾收益。和其他的对外援助国家一样,中国在承担国际责任的时候,也应该寻求国际责任与国际地位、国际责任与国际影响以及国际责任与其他国家利益的良性互动。任何国家都不是太阳,没有无尽的能量。只是付出,不问回报,这不是负责任,而是冤大头。
国际社会是多方利益的复杂交汇体。在这里,很多时候并不是给了钱就有收益,施了恩就能得到感激,付出就能获得回报。如果处理不当,很有可能就会适得其反。往往是钱花了,朋友没有交到,反而树立起了敌人。这一点,中国对外援助史上早有血的教训,今天依旧不应该忘记。
现在,中国承担的国际责任很不少了,给予的国际援助也是极其巨大的了,但是,收获并不是一片感激。比如中国近年给予非洲地区以无私的巨大援助,可是,却屡遭西方大国的曲解和攻击。他们谴责中国在世界各地到处伸手,支持一些非洲国家的流氓政权,指斥中国的援助工作危害了非洲环境等。即使是一些受援国家的国民也质疑中国的援助工作内容不够透明,其意在掠夺非洲资源。这些污蔑与误解显然是与中国对非洲的无条件人道主义援助的本义背道而驰的。但是,钱花了不少,却几面不讨好,出现这样的结果,不能不需要进行深刻地反思。
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中,即使是做好事也一样需要高超的外交技能和智慧。中国勇担国际责任和道义,慷慨救人危难,但是,也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和尺度,尽可能处置好各种矛盾和利害关系,达成国际责任与国际效益的大致平衡。特别要抛弃那种只顾耕耘,不顾收获,只管付出,不管回馈的单向度思想。须知一国承担国际责任、给予国际援助时,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的国际约束与一个国家寄望提升国家形象、扩大国家身份认同的正反馈,两者并不相悖。
作为国际社会的成员,不只是中国,每一个国家都负有自身不可推卸的国际责任。1949年12月6日联合国大会通过的《国家权利义务宣言草案》指出:每一个国家都负有不侵犯别国、不干涉他国内政外交、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等国际义务;都应该忠诚履行本国依公认的国际法原则和规则以及有效的国际条约所负的义务;在国际关系的各个方面彼此合作,以维持国际和平与安全,促进世界经济与社会的发展。[7](P37)
近年来,中国在国际社会上到处承担责任和提供援助:积极推动朝鲜核危机、科索沃危机、海湾危机、阿富汗问题和伊拉克问题的解决;积极参与印度洋海啸、海地大地震等国际重大人道主义救援活动和各地联合国维和行动;不断增加对非援助、减免非洲国家债务;在亚洲金融危机中,保持人民币不贬值,力挺国际金融市场的稳定;在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上,率先制定出应对气候变化的方案,向世界公布温室气体减排目标。
但是,国际社会对于中国责任的期待远不止这些。欧盟在2006年底发表新的对华政策文件《欧盟与中国:更密切的伙伴、增长的责任》中,把“更加负责任的大国”作为衡定中国国际行为的核心概念。文件声称“一种更密切、更强有力的战略伙伴关系符合欧盟与中国的利益,与之而来的是增长的责任和开放的需要,这要求双方采取一致的行动。”该文件明确表示欧盟期望中国成为国际社会成功和负责任的成员,呼吁中国在贸易、知识产权保护、人权、援助政策、气候变化、地区安全等领域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
而美国方面,除了佐利克提出中国应当成为美国“负责任的全球利益攸关者”之外,2007年,美国财长鲍尔森(Henry Paulson)在演讲中也公开称:“鉴于中国的经济规模及在世界市场上的地位,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经济的领导者,而且理应得到领导者地位的认可。领导地位也带来了相应的责任。”[8]这些代表性的言论说明,美国一方面高度重视中国在世界经济政治中的作用,把中国作为全球范围的战略伙伴,另一方面,则是用“国际责任”来约束中国,让中国付出与其发展水平和能力不相符的代价,进而使中国放慢发展速度。而就其本质而言,就是想要通过转移责任来降低其霸权成本,寄望中国与其合作来共同维护美国领导的国际体系。
一些发展中国家则希望从中国获得更多援助,期望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成为发展中国家声音的代表者、利益的争取者、南北矛盾的承担者等等。国际社会对于中国责任的期待包罗万象,从世界安全到经济援助到环境保护再到各种社会责任以及人权与民主、反对霸权等一应俱全。
很显然,中国无须承担这些“责任”。现在世界上“中国责任论”的声音十分混杂:其中确实有不少言论是对于中国所尽国际责任的真诚感激与由衷赞赏。但是,也有不少声音是在给予中国以“负责任大国”的帽子下,多方设法甚至是哄骗中国到处负责,而一旦中国不能满足他们的意愿则遭到放肆的批评,被说成是不负责任。对于这种种说法,中国政府大可不必十分在乎,因为中国到底对国际社会负不负责、负了多大的责、是不是负责任大国等这些都不是由某些国家的言论来论定的,而是靠事实、靠中国自身的实力来证明的。中国政府也绝不能为了求得一个子虚乌有的所谓“负责任大国”的虚名就跟着他人的指挥棒走,被别人几句话就任意调动,今天去负这个责,明天去负那个责。
另外,中国现在也无力承担这些“责任”。自从启动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是连续多年保持了较快的发展速度,综合国力也在不断上升,但是,这还远远不够,现在,中国仍然只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不仅人均生产总值离世界先进水平相距甚远,发展的科技含量也不高,在全球产业结构链条中也处于相对低端的位置。依照中国现在这样有限的实力,自顾尚且有些吃力,再要中国承担过多的国际责任显然是超出了中国现在的能力范围。
中国是世界上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国土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在国际社会中位列前茅,中国自身的发展变化情况对于世界历史的进程有着相当重要的影响。因此,中国倘能做好自己、对自己负责就是最好地对国际社会负责。正如温家宝总理所指出的:“中国通过改革和建设,成功的解决了13亿人口的吃饭问题,消除了两亿多人口的贫困问题。中国的发展与稳定是对世界和平与繁荣的重大贡献。[9]
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根据自身的实力来定位自己的国际地位与国际责任的。中国同样也需要量力而行,在自身实力与所承担的国际责任之间寻找一个合理的平衡点,该管的事情才管,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去管,切忌打肿脸充胖子,找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来做。
可以肯定,不只是中国,还有无数的国家也想成为“负责任的大国”。国际政治学上有一个很著名的比喻:国家即人。按照常理,就像一个人总是不甘于平庸一样,处于国际社会中的每一个主权国家也都希望能够筑建起自己的光彩形象,发出自己的声音,极力追求自己的大国地位,全力构建自己在国际关系格局中的影响。但是,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和数千年的人类历史告诉我们,搭建国际格局、确立国家地位的基本元素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能是一国的综合国力。自从现代民族国家建立以来,大国地位和形象都是靠实力打出来的,从来就不是靠尽国际责任尽出来的。
[1]Robert Zoellic,“Whither China:From Membership to Responsibility?”Remark to National Committee on U.S-China Relation,September 21,2005.
[2]John Ikenberry and Anne2Marie Slaughter,Forginga Worldof LibertyunderLaw,USStrategicSecurity inthe 21st Century,Final Report of the Princeton Project on National Strategy,September 27,2006,全文可参阅网页 http://www.princeton.edu/~ppns/report.html.
[3]陈特安.中国是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的坚定力量——唐家璇外长接受本报年终专访[N].人民日报,1998-到12-16(2).
[4]钟丽娟.温家宝:曼谷24小时,树立负责任大国形象[N].香港大公报,2003-05-01(2).
[5]http://www.mfa.gov.cn/chn/pds/ziliao/zt/dnzt/hjtcf09091 6/t607292.htm.
[6]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7-09/15/content_6731910.htm,2007-09-15.
[7]李广民.国际法[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8]Henry Paulson,“China’s Financial Market Reform”Remark in ShanghaiFuturesExchange,March 8,2007.
[9]赵 去.温家宝答中外记者问[N].人民日报,2006-03-15(1).
Abstract:Surrounded by the sound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lleged China is“Responsible Power”,Chinese government should maintain a clear understanding.Meanwhile,in diplomatic practice,we should achieve the basic balances between national strength and international obligations,and between international obligations and international benefits.
Keywords:view of China’s responsibility;international obligations;national strength;international benefits;balance
(责任编校:文 一)
The Analysis of the“View of Balanced Responsiblity”in the Context of“China’s Responsiblity”
HUANG Yong-peng,QIN Lin
(Political Science of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3,China)
D820
A
1000-2529(2011)02-0043-04
2010-11-2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项目“苏式意识形态管控模式的经验与启示”(10JDJNJD294);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对地域文化的引领”(09YBB413)
黄永鹏(1967-),男,湖南郴州人,中南大学政治学院副教授,博士;秦 琳(1987-),女,湖南桃江县人,中南大学政治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