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劲劲
(安徽师范大学旅游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3)
文化景观兼具人文、自然双重属性,具有较高的游览价值、审美价值、生态价值,且寄寓了一定的历史意义、个人以及社会情感等,是旅游开发的重要资源。近年来,凭借文化旅游、生态旅游、低碳旅游的契机,包括学术界在内的社会各界对文化景观旅游的关注日益增多,文化景观旅游的旅游学理论研究日益增多。国外关于文化景观旅游的学术研究颇丰,涉及学科领域较多,本文仅以旅游专业权威杂志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Tourism Management,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Cultural Landscape of Tourism等近十年的文献为研究对象,简单综述国外文化景观旅游研究的成果。
自1925年Sauer提出文化景观概念,不同专业背景的学者一直不断演绎着文化景观的概念和内涵。近年来,基于文化景观旅游研究的需要,提出旅游景观的概念。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有:荷兰学者Rene van der Duim 2007年提出的基于ANT理论,认为非人在旅游活动过程中对景观的作用处于与人同等地位,强调了空间网络的概念。在此基础上,他将旅游景观定义为由人和非人等异质性元素所构成的网络,包含人,网络、媒介、科学技术等组合因素及空间三个部分。[1]2008年英国学者Perter Mason基于研究旅游业的本质属性的需要,重新定义旅游景观:旅游景观是用概念化的方法将旅游业中的人和物联系起来以便更好地理解旅游业本质。[2]旅游景观包含人、空间、物、信息和媒介五种要素。
借助旅游景观的概念,旅游文化景观可以理解为:为了旅游的需要,借助各种因素,包括空间因素、传播媒介以及各种非人因素,将人类作用力施加于文化景观之上,创造出适合旅游发展的新型文化景观。
文化景观的内涵非常广泛,不同领域的学者对文化景观的理解不同,涉及面比较广,其中包括社会地形(Kold and Poolson,1954)、经济景观(Losch,1954)、宗教神权景观(Young,1967)、军事景观(Johnson,1976)和经济面(Bourne and Simmons,1978)等多方面的景观。[3]由于人类活动的广泛性,景观或多或少都与人类活动有关联,因此,我们这里所讨论的文化景观是一个广义概念,包含通常意义上的建筑景观、城市景观、土地景观、交通景观、人口景观、乡村景观、宗教景观等。
Ralf Buckley等[4](2008)对内蒙古旅游业中的文化景观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本地居民与外地旅游者皆认为文化和景观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关系构成了文化景观独特的旅游价值。文化景观是历史见证,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文化景观是长期物质遗存,有着当地特色的烙印,其原真性具有不可复制性,极具观赏与旅游价值。
Buckley(2004)指出:对旅游业而言,世界遗产是文化景观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成分,无论资源禀赋如何,都是促使旅游者产生旅游动机的重要因素。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文化景观资源与未列入名录的文化景观资源相比,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其吸引了更多更高等级的旅游者。[5]不论是世界遗产还是其他的文化景观,其独特的文化一直是吸引旅游者旅游的主要动力。
Alon Gelbman(2010)研究影响边境旅游吸引力因素时发现,文化景观因其独特文化性,是吸引旅游者的主要动力[6]。Livia镇隶属西班牙,但处于法国境内,四周都是法国领土。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营造出特殊的文化氛围,构成一种别样的文化景观,具有强烈的旅游吸引力,吸引了大批滑雪爱好者、文化旅游爱好者、遗产旅游爱好者前来观光游览。地处赌场和卢加诺湖海滨之间的意大利Campione镇,其海滨旅游资源与博彩旅游资源两种反差极大的文化景观并存其中,吸引了旅游者争相前往,一睹文化反差较大的景观。奥地利的Jungholz地处高档海滨度假胜地,是一处集海洋文化景观、滑雪胜地于一身的文化景观。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文化氛围造就了一种求同存异的文化景观现象,成为促进当地旅游发展的重要名片。
自然景观经过人类不断改造,形成特色文化景观。文化景观在发展的同时,也面临退化、消亡甚至灭绝的威胁。文化景观作为一种脆弱性景观,一旦遭到破坏,将是不可恢复的损失。
事实上,目前许多独特的文化景观的完整性和原真性正在遭受不同程度的破坏,即使是世界遗产名录上的文化景观也不例外。如菲律宾吕宋岛北部的古水稻梯田景观,新西兰的Tongariro国家公园,澳大利亚的Viukata国家公园,美国俄亥俄州的汽车工业遗产景观[7],挪威农村的谈判景观[8],以色列的森林游憩景观[9]等独特文化景观由于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发展而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相比物质形态的文化景观而言,非物质文化景观的破坏更为严重,菲律宾的“哈德哈德”圣歌,柬埔寨高棉身份象征的皇家舞剧,泰国的Khon(倥)舞和传统的木偶戏(HunlakhonLek),越南的宫廷雅乐等都面临着因传承人的断层,而正逐步走向消亡的局面。
相关文献分析发现,发展旅游是合理利用文化景观,保护文化景观,促使文化景观可持续发展的一种有效途径。文化景观旅游不是在一个孤立的区域发展旅游,而是将包括人、物、空间、权利等在内的各种异质性元素(Heterogeneous Elements)构成一个整体,综合利用各种元素,使其相互作用发展旅游的一种方式。[1]
文化景观旅游发展受到诸如国家政策、重大事件等因素的影响。国家政策通过调控文化认同感的脆弱性指数达到影响旅游发展的目的。山东曲阜的孔教文化曾一度被认为是封建思想,会侵蚀人们的意识而被摒弃,处于一种抑制状态。而邓小平主张重新评定过去的文化,鼓励发展曲阜孔子文化,此时孔教文化景观呈现出一种管理高度集中的旅游发展状态。中国政府试图从国家、地方两级政府尺度阐述文化景观旅游发展在国家调控制度与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文化情调与现代化、经济发展与文化保护、文化商品化与原真性四个方面的困惑。[10]
由于利益的驱使、机械的使用,过去多样性的土地利用方式逐渐变为单一方式,大量农民丧失土地不得不外迁。人口的迁移以及灌溉系统的荒废破坏了菲律宾梯田景观。[11]发展旅游之后,当地居民发现文化景观的经济价值,认为保护梯田景观可以吸引更多的旅游者,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因此,政府、本地居民以及旅游开发商逐渐树立起保护意识,梯田景观已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乡村景观,而是全社会共同拥有的世界遗产,是一种可以带来经济效益的旅游景观。
西班牙的北赛拉利昂塞维利亚自然公园因其土地多样性而闻名于世,但现在其文化景观的特色已消失殆尽。拉斯维加斯是沙漠中的喧嚣的城市[12],工矿废墟遗址[13]等文化景观也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文化景观旅游发展过程中,各种利益相关者逐渐关心文化景观的去向,树立起文化景观保护意识,努力使之具有可持续发展的旅游价值。现在,拉斯维加斯由沙漠景观逐渐形成为博彩旅游文化景观,工矿遗产景观变成为博物馆景观等,每年吸引数以万计的游客。
文化景观旅游是文化景观的一种体验性旅游。文化景观旅游呈现由简单的审美怀旧、文化教育的表层体验旅游发展为休闲娱乐、返朴归真的中层体验旅游最后到社交生活、情感升华的深层体验旅游三个阶段[14]。通过对文化景观旅游研究文献进行分析总结,发现文化景观旅游基本符合上述三个阶段。蒙古草原文化景观[7]、韩国昌德宫[15]等文化景观都是某一特定区域蕴含特定的文化和历史内涵,相关目标群体在旅游过程中可体验到文化认同感,从而产生审美怀旧、文化教育等表层体验。以色列的森林景观[9]等文化景观多处于城郊结合处的边缘区域,这给注重环境氛围的现代旅游者提供了休闲娱乐、返朴归真的场所。在日本白川[16]等景点,旅游者需要与当地居民进行情感交流,深刻了解特色文化精神,从而促使相互之间的社会交往,情感得以升华。
理论上讲,文化景观旅游呈现为三种发展阶段,而事实上文化景观旅游发展的过程不尽相同,既可能按照三个阶段顺序发展,也可能三个阶段并存发展,还可能是跳跃式发展。
文化景观旅游在发展过程中,文化景观会逐渐转为旅游景观,文化功能逐步转化为旅游功能。打破原有文化景观的系统动态平衡,建立新的旅游文化景观动态平衡,在这一过程中存在着一系列问题。发展文化景观旅游,需要采取措施吸引更多旅游者,这可能超过本地居民心理的最大容量阈值,使之对待旅游的态度发生转变;当地政府、旅游开发商在对文化景观进行旅游开发过程中存在片面追求旅游效益,造成旅游产品商品化[11]、博物馆化[7]、盆景化、公园化,而丧失文化景观原真性等问题。
随着各级开发区的出现以及城市交通网络通达性的日益完善,文化景观的可进入性越来越好,乡村地域文化景观格局由原来有序的地域划分变为现在无序的旅游景区划分,逐步分割完整的区域景观,加强了区域异化与同化过程,导致文化景观高度破碎,形成“景观孤岛”,加速了传统地域文化景观的变迁与消亡[17]。如加拿大阿卡迪亚地区的边远乡村“租金文化”已是一种文化孤岛,且面临着灭亡的危险。为了保存租金文化的原真性,使其持续完整地存在,Roberta主张建立一种伙伴关系将社区居民纳入旅游开发规划体系中[18]。
行政区域的划分以自然地理标志为主,这就造成了一些文化景观处于不同的行政区域,成为边界旅游区。边界两边的社区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有很多不同,形成两种社会形态和文化体系,他们之间存在着经济体系和国际政治关系的阴影空隙。这种特殊状况影响了很多行业的经济发展能力,特别是旅游行业。[19]Sofield(2006)指出,文化景观的旅游发展应该趋于无界化,如建立Baarle-NassaBaarle-Nassau这样的世界村来解决行政边界障碍对旅游发展的影响。[20]
传统村落是传统农业社会发展的产物,具有明显的适应农耕文明的特点,随着工业化时代的到来,传统村落的变迁受到工业化、城市化等众多外在力量的影响,其自下而上的内在发展动力弱化[21]。诸如此类的欧洲、美洲许多农村文化景观退化甚至消亡[22]。一些自然公园、农村文化景观等的退化主要是由于社会经济体制变化,土地利用的低盈利性导致移民增多,增加了当地人口的老龄化,减少了相关群体的就业机会。在生物圈保护区内,景观退化是由于土地利用多样性的丧失。针对这种现象,应将文化景观置于社会生态系统中进行有效管理,整合社会资源与生态系统,积极引导当地居民参与土地的利用管理[23]。
对于文化景观而言,旅游不是推动文化景观与社会主体之间联系的唯一社会经济力量。旅游开发要注意保持本地居民文化生活的多样性,主体的高度个性化,本地产品的高质量化。[24]针对“商业化”“快餐化”的旅游开发现象,应该加强文化景观的“原真性”“仿真性”的保护。借助文化景观的区域优势,资源优势,深度挖掘景观文化内涵,努力打造精品文化景观旅游。
第一,国内研究文化景观、旅游的文献总量较大,但是将文化景观与旅游结合研究的文献数量相对比较有限。国外对文化景观旅游关注较早,研究较为成熟,研究成果更为丰富。此外,国外文献研究范围涵盖乡村旅游景观、土地旅游景观、森林资源景观、遗址类景观以及非物质文化景观等,而国内文献以物质景观研究为主,非物质文化景观研究涉及较少。
第二,国外文献研究内容涉及文化景观转向旅游景观、旅游管理机制、旅游开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与解决方案等多个方面,国内文献研究多集中于文化景观转型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目前,旅游化、文化孤岛、文化景观营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开发与保护是学者关注的文化景观旅游研究的焦点。
第三,国外文献研究方法采用案例分析、调查问卷、深度访谈等。国内文化景观旅游研究理论基础较为薄弱,多是借鉴传统地理学研究理论。国外的研究借鉴学科较多,社会学理论如ANT理论(行动者网络理论)[1]被引入文化景观研究中用于重构旅游景观。此外,景观学科、建筑学、经济学等多个学科理论也被引入文化景观研究中。文化景观旅游研究文献多以表象描述为主,概念重构、模型构建相对比较少;定性分析为主,定量分析为辅。因为文化景观旅游发展不是一个孤立的区域,旅游景观实际上是一个包括人、物、空间、权利等异质性元素及其相互作用的网络[1]。文化景观研究所选案例地比较丰富,有涉及整个国家、地区的大尺度区域范围的研究,如Ralf Buckle[4]等(2008),以蒙古整个草原文化景观为研究区域,也有中小尺度的地方区域文化景观,如选择一个国家公园,一个村落进行研究[16-17]。国内学术界对文化景观旅游的研究多局限于中小尺度的地方区域文化景观研究,且类型较为单一,多为乡村文化景观、聚落文化景观等。案例地多选择云贵地区、湘西地区、皖南地区[25]等极具地方特色的文化景观。
第四,文化景观旅游研究的问题多是表层问题,深入研究社会层次、经济层次等方面的内容较少,并且文化景观旅游的理论层次研究远远落后于实际应用层面。文化景观旅游的研究不能停留在表面,应该深入挖掘其内涵与潜力,将理论与实际应用结合进行更深层面的研究,如设计出影响文化景观旅游发展的控制因素模型以检验文化景观旅游发展潜力等。
文化景观旅游是指文化景观转向旅游景观,是从生产景观转向休闲景观,从综合性景观转向旅游功能型景观的过程[26],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对文化景观进行旅游开发的同时要注重社区居民的参与,加强本土文化认同感,保护文化景观原真性。我国十一五期间建立的十个文化生态保护区例如安徽的徽州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等,就是出于对文化景观的可持续发展的目的而建立的。
基于文献综述,笔者认为在今后的文化景观旅游研究过程中,国内的学者要借助于国外研究成果,加强在社会学、经济学、景观学、文化学、人类学等学科上的综合利用。加强实践研究,借鉴国外成果,建立文化景观博物馆、遗址公园,进行文化景观营销等,培养全民对文化景观可持续保护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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