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妍 洪长晖
(1. 福建工程学院 文化传播系,福建 福州350108;2. 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310028)
封面文章(Cover Story)作为一本杂志最突出呈现的部分,其新闻价值和传播影响力无疑是最不容忽视的。在封面文章中推出批评性报道,更显示出杂志对所报道事件的关注,也是杂志在履行舆论监督的职责。因此,考察一本杂志的封面文章中的批评性报道,大致可以看出该杂志的品位和价值追求。
《财经》杂志的前身是《证券市场周刊》,2000年正式以《财经》刊名出版发行。《财经》杂志以一系列调查性报道深度揭示当下中国各个领域的问题与黑幕,成为颇受欢迎的经济类杂志。批评性报道在西方新闻界通常被称为“揭露式报道”。刘志宣先生认为不应当使用“批评性报道”这一名称,以免产生误导。[1]不过,考虑到当前国内学界已然约定俗成地把“批评性报道”界定为“对某些新闻事实中隐含的违背人权、法律、道德、伦理及各种社会不良现象进行批评的报道”,故本文仍采用这一概念和解释。而这种概念和解释来对照《财经》杂志的封面文章,可以发现其中有许多重量级的批评性报道。这些批评性报道仿佛是《财经》杂志的门面与核心,起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并和内文其他报道一起,成就了《财经》杂志“推动现代市场经济建设和社会变革的代言人”角色。
不过由此产生的问题是:《财经》杂志的这些声音是如何“发”出的?这些声音是一种怎样的分布?带着这个问题,笔者考察了《财经》杂志2006年至2009年间的封面文章,试图揭示出其批评性报道所呈现的图景。
本文把内容分析的研究对象定位于《财经》2006年至2009年的封面文章。2006年是《财经》最为风光的一年,也是成就最大的一年;2009年是《财经》的主编团队出现重大变更的一年,是被舆论关注的一年。由此,笔者共抽取了104个样本。内容分析需要从不同角度界定研究对象的特点。笔者选择了报道地域(内容发生地或主要涉及地、影响地)、主要批评的机构(机构——报道中提及的主要当事机构)、主要批评人物(人物——报道中提及的责任人身份)、批评主要内容(报道主要涉及的内容和主题)、报道涉及领域(报道内容涉及的行业或领域)五个角度来研究《财经》批评性报道的特点。通过编码后,即可以就所得数据开展统计分析。这里采取的主要统计方法是一般的描述统计方法,其中以列联表分析为主。因关于《财经》的内容分析中主要采用次数的数量概念,得出的数据比较粗略,并不具备精确统计学意义。
《财经》这4年共104篇的封面文章中,可归入批评性报道的26篇,占总样本的25%。而4年间各年批评性报道的具体数量分别是12篇、3篇、7篇、4篇。
2006年的批评性报道平均一月一篇,其报道领域更是覆盖银行的经济纠纷、房产炒作、政府要员贪污受贿、农民与土地、证券市场的经济犯罪、医药卫生与环境污染等领域,所批判的面积大而广,针对热点话题所指出的问题直接而有效。比如针对过于火爆的房地产行业,2006年的9月4日的《寡头之盟》这篇封面文章揭露银行与地产商存在着共同的利益而联手诈骗,即采用“烂尾楼——虚高房价——假按揭”的形式不断炒高房价。又比如2006年5月15日的《南航:沉重的翅膀》揭露的是大国企的体制问题及其所导致的行政犯罪问题。
2007年的批评性报道锐减到3篇,分别是文教领域的《郑筱萸的罪与罚》,环境卫生领域的《中国水污染危机》和社会保障领域的《上海社保案大审判》。社保问题的文章是衔接上年的一个系列报道。
2008年的批评性报道数量有所回升,全年共7篇报道中,4篇是有关经济犯罪的,2篇紧跟时事的报道,剩下一篇是有关国家体制问题的。2008年是我国坎坷起伏的一年,从当年的26篇封面文章来看,紧跟时事的占了一大半,而占据26.9%比例的批评性报道所指出的问题还是比较尖锐的,但从广度上来说则及不上2006年。
2009年共有4篇封面批评性报道,分别是医药卫生领域的《器官何来》、《千人“癔症”背后》和经济犯罪领域的《定罪黄光裕》、《黎强红与黑》。从广度上来说,更不及2006年,除最基本的经济问题报道外,就只报道了医药卫生领域。这种情况的出现或许跟《财经》编辑团队的变动有一定的关系。
从地域上来看,这4年间《财经》封面文章的批评性报道所涉及事件主要发生地为上海和北京,分别占了34%和14%,此外还涉及天津(占12%)、重庆、山东、四川、吉林、湖北、海南、河北、贵州和黑龙江等省市。在笔者的统计样本中,还有一部分报道体现的是整体问题,比如说政策体制、医药方面等,所以并没有计入地域分布的统计范畴。仅从地域分布上可以看出,《财经》所做的批评性报道与中国当下发展的格局和热点区域是紧密联系的,也反映出这些地域往往是问题高发区。
在笔者的统计样本中,《财经》的批评对象所涉机构分布相对平均,其中政府机关12次,事业机构10次,企业12次。
在政府机关和准权力机构中被批评的主要是省部级所属政府行政机构,县一级的有2个,如2006年3月6日的《2006年银行第一大案》和同年4月3日的《白洋淀绝境》。在事业机构中,批评的焦点主要集中在科教文卫单位和证券、金融、银行的垄断部门和要害部门,公检法机构只有2例。事业机构所反映的问题比较多。在企业中,批判的着力点在国营大中型企业和私营企业上,国营大中型企业5例,私营企业6例。
与被批评机构相对应,《财经》4年里所批评人物的指向同样集中在省部级领导干部和工商企业家。省部级领导干部8次,工商企业家5次,地市级领导3次,国企和事业单位领导3次,垄断部门3次,而公检法只有1次。
在时间分布上,《财经》对政府机构领导人的监督逐年递减,到2009年就只剩下1次了;对工商企业家也逐年减少,到2009年也只有1次;公检法的监督一直是弱项,除了2006年有过1次外就再也没有了;而社会现象或者体制等问题一直是《财经》的关注点,但2009年却一例都没有。从横向来看,2006年被批评对象分布最广,而后三年被批评对象不仅数量减少,而且位置也有空缺,仅仅对省部级领导干部的批评保持每年都有。总体来看,被批评的人物不管从数量上还是分布范围上都呈现缩减的趋势。
这4年间,《财经》批评的主要内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最突出的是贪污受贿(受贿、索贿、挪用公款,涉及违法犯罪),共13例;其次是滥用行政特权(以权谋私、乱纪不违法,主要针对领导人),共5例;经济纠纷(不正当竞争、经济犯罪)3例;行业保护(设置贸易屏障、保护假冒伪劣)3例;环境卫生2例;欺行霸市(黑势力、强买强卖)2例;侵犯公民权利(选举权、知情权、人身安全等)、滥用行业特权(以权谋私、垄断经营、乱收费、损害消费者权益)、官僚主义(渎职、不作为、权利误用)的报道各1例。另外有一些报道,批评的板子没有拍在具体的人或机构身上,而是对转型期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了探讨。比如市场经营的眼光决策,灾难发生后的归因与检讨,国家政策实行的影响反思,以及由法规不健全而产生的漏洞等社会问题。这些批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前中国的现状。
从时间趋势上看,贪污受贿一直是最受到《财经》批评的问题,从2006年到2009年分别是5例、2例、4例、2例,占据最大部分;滥用行政特权一项除2009年没有报道外,其他3年都有较为均衡的报道数量;经济纠纷一项除2007年没有报道外,其他3年每年一例,这对于一个以经济为切入点的杂志略显偏少。
林刚和贺方弘认为,《财经》杂志的封面文章所体现出的是从内容到形式各方面的“期刊特色”。[2]不过,笔者认为,无论是内容上以“大财经”的视角切入,展现民生话题,还是叙事模式上的创新,《财经》杂志的封面文章都在扮演着发掘真相、引导社会的担当者的角色。“在一个喧嚣与浮躁的年代,《财经》是少有的具有使命感的杂志。胡舒立(作者注:《财经》主编)不止一次说过,新闻记者的分工就是社会良心的守望者。”[3]传播学者吴飞在其对新闻专业主义的考察中,更是将《财经》列为当下中国新闻专业主义的践行者和典范,认为《财经》有着三大追求:注意挖掘事实真相,有明确的社会责任感,“独到、独家、独立”的报道理念。[4]而通过本文的内容分析可以发现,《财经》的封面文章,尤其是其中的批评性报道,最为集中和突出地反映了上述角色和特质。它们发挥了“先声夺人”的效果,从而成就了《财经》的优秀期刊地位。
同时应该看到,《财经》杂志的这些批评性报道往往针对公共议题,但这些议题的选择还是具有一定策略的。而且,这种策略的选择是一个动态的、不断变化的过程。正是通过这种调整,《财经》杂志也在不断探测批评性报道的可被接受的边际线,实现着潘忠党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所说的“有限创新”(bounded innovation)。[5]只不过,这种探索面临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稍不留神,就会在新闻生产场中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强大压力。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财经》是一份体现着新闻专业主义精神的杂志。
(责任编辑 陶新艳)
[参考文献]
[1] 刘志宣. “批评性报道”提法值得商榷[J]. 新闻大学,2006(3): 91-93.
[2] 林刚,贺方弘. 从《财经》封面报道看期刊特色[J]. 传媒,2010(5): 56-58.
[3] 潘圆. 胡舒立:“中国最危险的女人”[N]. 中国青年报,2001-07-06.
[4] 吴飞. 新闻专业主义研究[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117-121.
[5] 潘忠党. 新闻改革与新闻体制的改造[J]. 新闻与传播研究,1997(3): 6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