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豪
(邵阳学院中文系,湖南邵阳 422000)
论中国近代报刊舆论的社会动员力
刘兴豪
(邵阳学院中文系,湖南邵阳 422000)
在近代社会转型带来的政治动荡中,报刊媒介在政治缝隙中存在着较多的发展空间,更容易在公共领域形成有力量的话语权,报刊舆论起到了政治动员,吸引同盟军,扩大社会基础的作用,并转化成改造社会的物质力量,进而推动着中国跳跃式地跨过了西方国家历经数百年才能完成的近代化历程。
中国近代报刊;报刊舆论;社会动员力
报刊舆论一方面反映大众的需求,反映社会关注的热点;另一方面,报刊舆论对于民众关注点也起着很大的引导作用。“报刊既是信息传播的物质载体,也是促使传播者与受众得以交流的中介和纽带,更是形成、复制、扩散和放大社会舆论的社会工具。”①蒋晓丽:《传者与传媒》,《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3年第 5期。因此,它不仅仅是一种客观物质形态,也是传播者与传播载体紧密结合后的产物,更是反映社会内在要求、引领社会变化发展的利器;往往能通过聚集舆论而把人们粘聚在一起,促进相互间的认知沟通和情感交流,强化人们对特定事件的认同感和特定社会的归属感。近代中国,随着在华外报的发展和近代西方新闻思想的传入,国人开始对报刊等大众传播工具的舆论监督作用有了初步的认识,近代的报刊也逐渐发展成为一种重要的来自国家权力系统外部的舆论监督力量。先进的知识分子利用报刊所具有的舆论功能,将自己的观念和主张迅速、广泛地传递给社会各个阶层,推动社会变革。正如费正清在《剑桥中国晚清史》认为:“它们 (报刊、新式学堂、学会)创造了一种引起思想激动的气氛,这在受过教育的中国人中间广泛地起着作用,这就是现代的公共舆论在中国的开端。……因此,这些新的渠道经沟通,能够很快地把分散的个人观点集中起来并加以鼓吹,创造了类似现代的社会舆论的事物——这是1895年以后的重要的新发展。”②[美 ]费正清编:《剑桥中国晚清史》(下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5年版,第 379-380页。
鸦片战争前后,中国的传媒话语权基本上控制在西方人手中。报刊的创办,基本上是出于殖民主义的利益和发展教会势力的目的。因而充斥报纸版面的大都是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摇旗呐喊,进行舆论准备或获取舆论支持,外国“或将兴大师动大役,必有一番名正言顺之词,既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亦有一段理直词壮之概。”③陈衍:《论中国宜设洋文报馆》,《求是报》第 9册 (光绪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1897年 12月 16日。外人在中国创办报刊,还有一个更为潜在的目的就是要征服中国人的思想,“麻醉中国人民的精神”,“造就服从它们的知识干部和愚弄广大的中国人民”。④毛泽东:《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人民出版社 1952年版,第 11页。但外报客观上传播了西方文明,大量引入西方近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报刊舆论中对世界地理历史知识的介绍,将西方的声、光、化、电等自然科学知识和一些社会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移植进来,给沉浸在“天朝上国”迷梦之中的中国人带来了新的知识和信息,让国人耳目一新,开拓了国人的视野,中国维持了几千年的传统思想开始从根本上发生动摇,中国人固有的思想、信仰和价值观念发生转变,客观上又促进了中国近代的思想解放。
维新运动中,以康有为、严复等为代表的向西方寻求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按照资产阶级改良的需要,把他们接触到的西方资产阶级政治社会学说介绍到中国来,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思想展开激烈的斗争,使后者遭受到了空前的挑战,使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得到了一次很大的解放。改良派介绍的西学,既包括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也包括近代自然科学方面的新知。《时务报》关于西学书目的介绍,关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发展历史和政治经济学说的介绍;《国闻报》关于达尔文的进化论和斯宾塞的社会学的介绍;《湘学报》“时务”,“算学”,“商学”等栏内的一些文章,所宣传的就是这一类东西。这种所谓西学,又称新学,或谈“西学格致之精微”,或谈“西正富强之本末”,是和以程朱理学、科举制度、八股文章、儒家经典为代表的中国旧学相对立的,是对封建主义文化的挑战,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封建主义文化的否定。同时,报刊舆论无情揭露了帝国主义巧取豪夺的可耻行径,发出了“吡咤英俄,鞭笞欧美,振我夏声,昌我华种”①梁启超:《论中国之将强》,《时务报》第 31册,光绪二十三年六月初一日。的号召,明确提出了“明定国是”、“兴民权,开议院”的主张,向广大读者进行了资产阶级思想启蒙和救亡图存的宣传教育,使更多的知识分子从八股科举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开始大规模公开议论国事和公共事务,参与变革,公众舆论基本开始形成,成为中国社会舆论的一支最主要力量。
辛亥革命失败后,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认识到,革命失败的根源在于国民脑中缺乏民主共和意识,必须从文化思想上冲击封建思想和封建意识,通过普及共和思想来实现真正的共和政体。这样以《新青年》、《每周评论》、《晨报副刊》、《新潮》这些民间自由报刊的舆论阵地为基础,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而作为运动的旗手和舆论大本营的《新青年》,高举民主与科学的旗帜,“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②陈独秀:《敬告青年》,《青年杂志》1卷 1号,1915年 9月 15日。从政治观点、学术思想、伦理道德、文学艺术等方面向封建复古势力进行猛烈的冲击。他们集中打击作为维护封建专制统治思想基础的孔子学说,掀起“打倒孔家店”的潮流,动摇了封建思想的统治地位,号召人们用西方的自由、平等、独立的伦理观来取代儒家别尊卑、明贵贱的伦理观,实现民主自由和个性解放,建立真正的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新文化运动揭开了资产阶级思想启蒙,人们的思想受到了一次西方民主和科学思想的洗礼,许多年轻人,特别是青年学生集合在反帝反封建的旗帜下,为迎接一场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斗争作好了思想准备。
伴随着一个阶级的诞生和发展,需要有一场舆论上的呐喊。作为萌芽时期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喉舌的报刊,承担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历史任务。以《循环日报》为代表的最早的一批国人自办报刊,维护国家的主权和民族的尊严,谴责帝国主义的侵略活动,反映了反对外国资本主义侵略的爱国思想;内政上对洋务派所举办的“自强新政”予以积极鼓吹,阐明学习西方科技、变改旧列、兴办新政实为时代潮流不可抗拒,对顽固守旧派提出“天下之大,不患无才,何必师事夷人”,“师事洋人,可耻熟甚”③全汉升:《清末的“西学源出中国”说》,《岭南学报》第 4卷,1935年第 2期,第 57页。等进行了驳斥。如《循环日报》还特别刊载《崇尚西人之学辨》、《论疑习西学》、《论习西学宜知变通》、《论宜变古以通今》等专文,对那些泥古腐迂之士进行批驳。报纸还提出要对学习教育、科举考试、用人等制度进行改革,主张废止时文,讲求实学,选拔有用真才以适应现实需要;经济上大力鼓吹“利便贸迁”,“行销货物”,“使初产之物,新制之器,均能不翼而飞,不胫而走”,发展民族资本主义,实现富民强国。报刊舆论反映了中国早期民族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能够放眼世界 ,“师夷长技”,向西方学习的愿望,探索自己的发展道路。“外须和戎,内须变法”,④李鸿章:《朋僚函稿·复王壬秋山长》,《李鸿章全集》(卷十九),海南出版社 1997年版,第 2770页。以传播舆论为先声,促使国人兴起一股向西方学习、变法自强的舆论浪潮,对封建专制制度形成了猛烈的冲击,新兴中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参政意识、民主意识得到了初步的确立,加速了具有资产阶级性质的中国社会变革的进程。洋务派在“自强求富”的口号下,大量引进西方的科技,兴办了一批近代工矿、军事民用企业,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迈开了中国近代化的步伐。在随后的数十年间,报刊舆论大放异彩,常常以其振聋发聩的呐喊,执掌社会舆论之牛耳,引领时代发展的潮流。发生在 19世纪末的维新运动,自始至终伴随着一场舆论斗争。维新派一开始便注意创办报刊,利用报刊这种反应敏捷、传递快速、针对性强、信息量大、覆盖面广泛而稳定的大众传媒形式,大力宣传维新思想,创通变法风气,力图形成变法维新的舆论场,一个国人自办报刊的新高潮出现在中国大地上,出现了“报馆之盛为四千年来未有之事”⑤《中外日报》1898年 9月 20日。的局面。“据不完全统计,从 1895年到 1898年,全国出版的中文报刊有 120种左右,其中 80%左右是中国人自办的”,“相当于甲午战争前 40多年的三倍”。①方汉奇编:《中国新闻事业通史》(第 1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2年版,第 364页。维新政论报刊以其鲜明的时代性、新颖的思想性和丰富的知识性,大大提高了国人自办报刊的声誉和社会地位,从根本上打破了长期由外报垄断中国新闻界的局面,从外国人手里夺回了一定的话语权。以康有为、梁启超、严复、谭嗣同等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改良派利用报刊所具有的舆论功能,将自己的观念和主张迅速、广泛地传递给社会各个阶层,充分利用舆论力量以影响政局,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可以说是晚清中国知识分子所具有的一个重要行为特征。在变法的全过程中,他们始终抓住办报这一中心环节,毫不放松;也非常有效地运用了这个武器,通过这个武器,争取到了主宰社会思潮的公共话语权力,成为引领时代思潮的改良维新中心。可以这样说,没有这种大众传媒的发展,就没有维新派在全国上下的影响,就没有宣传改良、推进维新的武器,也就没有声势浩大的维新运动。正如汪康年所言:“夫报者主持舆论者也,引导社会者也。善则大局蒙其福,不善则大局受其殃。”②李里峰:《汪康年与近代报刊舆论》,《学术研究》2001年第 7期。以报刊这种近代大众传播媒介的方式宣传变法、议论时政、影响社会舆论的方式对之后半个多世纪的中国社会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为推进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过程,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如果说维新时期的报刊言论风光无限,那么辛亥革命时期的报刊舆论则更上一层楼。面对民族危亡,清廷专制腐败,革命舆论勃兴,以其鲜明的立场、激烈的言词、高度的热情,震撼着每一个人,催其觉醒,促其战斗。“不兴必亡,不亡必兴,固我中国之前途也。……今日已二十世纪矣!我同胞之国民,当知一国之兴亡,其责任专在于国民。”③《二十世纪之中国》,《国民报》第 1期,1901年 5月 10日。并用充满激情的话语呼唤中国青年:“今日中国之学生,岂尽甘为奴隶,供外人之驱使,甘为牛马,待外人之鞭鞑者乎?吾愿登昆仑之巅,大声疾呼:中国之学生醒!中国之学生起!”④李书城:《学生之竞争》,《湖北学生界》(二,1903年 2月),《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卷一,上)三联书店 1960年版,第 459页。认为当前中国唯一的出路就是革命,迸发出“勉矣哉,努力乎,满珠王气今已无,君不革命非丈夫”⑤陈去病:《革命其可免乎》,《江苏》第 4期,光绪二十九年六月 (1903年 7月)。的豪言壮语。孙中山、邹容、陈天华、章太炎、宋教仁等资产阶级革命派代表人物在《民报》、《醒狮》、《革命军报》等报刊上发表的言论,饱含着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革命性和战斗性,将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⑥张枬、王忍之编:《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 2卷,上册),三联书店 1977年版第 81页。。“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恰似激越高亢的冲锋号角,传播着真知灼见,奏出了时代的最强音,成为宣传政治纲领和开展政治运动的武器,排满革命,推翻帝制,使几千年来的君主专制制度从此结束,使民主共和国的观念深入人心,从而推动了中国社会进步,促进了中国人民的思想解放,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和他们中的积极分子继续发挥首创精神,学习先进思想,不断地为探索中国的革命道路而英勇奋斗,将中国近代化事业推向高峰。
总之,在中国走向近代化进程中,报刊舆论显示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对中国近代化具有启动之功 (包括思想和价值观念的改变、政治民主化的引进、近代科技文化知识的介绍与丰富等),将中国近代化进程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从物质层面推入制度层面,再深入到思想文化领域。可见,在近代社会转型带来的政治动荡中,报刊媒介在政治缝隙中存在更多的发展空间,更容易在公共领域形成有力量的话语权,报刊舆论起到了政治动员,吸引同盟军,扩大社会基础的作用,并转化成改造社会的物质力量,进而推动着中国跳跃式地跨过了西方国家历经数百年才能完成的近代化历程。
G219.29
]A
]1003-4145[2011]04-0036—03
2010-09-12
刘兴豪,新闻传播学博士后,邵阳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新闻史研究。
(责任编辑:蒋海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