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
——以洛克曼的“还原马克思”论为例

2011-04-12 15:06:26许恒兵
山东社会科学 2011年11期
关键词:东方出版社卢卡奇洛克

许恒兵

(南京政治学院,江苏南京 210003)

论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
——以洛克曼的“还原马克思”论为例

许恒兵

(南京政治学院,江苏南京 210003)

在《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一书中,洛克曼提出了“还原马克思”的研究策略,并将彻底区分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作为实现它的首要前提。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遮蔽、转换、扭曲了马克思的基本哲学洞见”,因而与马克思的理论有着本质的区别,并进行了多方面的论证。洛克曼的论证是缺乏说服力的,而其笼统地将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割裂开来,不仅不符合马克思的“原意”,而且对实践也是有害的。实际上,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是对马克思理论的继承、丰富和发展。

马克思;马克思主义;洛克曼;还原马克思

苏东剧变后的一个时期,马克思主义“过时论”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在此形势下,国外很多学者把马克思理论与其后的“马克思主义”区分开来,试图通过直接“阅读马克思”来彰显其思想的当代价值。其中,法国哲学家洛克曼就是此种倾向的典型代表。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遮蔽、转换、扭曲了马克思的基本哲学洞见”,因而与马克思的理论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种割裂论不仅否定了马克思理论的发展本性,而且对实践也极为有害,因而需要我们认真对待。

一、洛克曼的“还原马克思”论

在《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中译本前言中,洛克曼明确交待了其写作的意图,即“唤起人们对马克思理论特殊重要性的关注”,并认为“要真正理解马克思的观点在哲学上的重要性,应该通过阅读马克思本人的文本,而不是像通常所做的那样,通过马克思主义来进行”。①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中译本前言第1页。在他看来,“确定马克思的观点的最好的方法是阅读马克思”,②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7页。即必须超越“马克思主义”来“还原”马克思本人的理论、立场或观点。不可否认,在苏东剧变以后,马克思主义“过时论”、“终结论”、“失效论”在世界范围内普遍蔓延的情况下,洛克曼强调“回到马克思”本身,通过重新阐释马克思来彰显其当代价值,本身具有重要的意义。正如他所指出的:“的确,自十九世纪以来,在马克思生活和写作的欧洲,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然而,许多当前的问题与马克思时代的问题类似,因此他所主张的许多东西仍然适用于我们生活的世界。那种以为不仅马克思已经‘死亡’,而且他的理论也已‘死亡’的论断,与关于意识形态终结的看法如出一辙。”③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2页。洛克曼的论断无疑是合乎实情的,对此,当代世界著名的马克思研究专家德赛也曾精辟地指出:“笑到最后的是马克思。他没有错,他也不是简单的和机械论的。除非资本主义耗尽它的潜力,否则它不会让路。”④德赛:《马克思的复仇》,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9页。

而就洛克曼的阅读策略,即要求通过超越“马克思主义”来理解马克思而言,其本身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因为,从马克思思想的理解史来看,的确发生过背离了马克思但仍然以“马克思主义”自居的现象。实际上,这种情形在马克思晚年的时候已然存在。19世纪70年代末,针对法国“马克思派”中存在的宗派主义和教条主义倾向,马克思就断然指出:“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而苏联的哲学教科书体系,第二国际许多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通过引入达尔文主义的因素,通过将历史归结为自然,并将其归入到自然科学的研究视域之中,使马克思哲学的本质性的历史维度付之阙如,而革命的辩证法由此成为固守于直接的对象性事实的纯粹“科学”等等,都体现了对马克思本真精神的背离。如果我们完全通过这些本身已经背离了马克思的理论来理解“马克思”,就只能是离真理越来越远。为了克服此种倾向造成的严重后果,“回到马克思”的研究策略尤其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由此走向另一个极端,即泛化和夸大这种背离,笼统地认为“马克思主义遮蔽、转换、扭曲了他(马克思——笔者注)的基本哲学洞见,使之变得难以接受”,①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7页。认为“马克思主义者的马克思观不仅是完全错误的,而且还妨碍了我们对马克思的立场,包括他在哲学上的贡献的进一步认识”,②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15页。从而不作具体分析地强调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之间的“断裂”,不仅不符合历史事实,而且还违背了马克思要求自己的理论随着实践和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原意”。

实际上,即便是同一个理论家,即使其理论当中存在着背离马克思的现象,也不能就此判定其完全扭曲了马克思的哲学洞见。洛克曼非常赞赏卢卡奇,认为其“把马克思视为黑格尔学派哲学家的先驱性马克思主义著作,就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著作之一”。③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18页。而他之所以这样认为,是由于其本人也持相同的观点。但他进一步指出,由于卢卡奇“认识到与居于优先地位的列宁的观点相矛盾,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卢卡奇就公开地放弃了自己的观点”。④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20页。按照洛克曼的“划界”,放弃了对马克思思想进行黑格尔主义阐释的卢卡奇就成为与马克思彻底决裂的“马克思主义者”了。事实真是如此吗?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全面考察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与马克思哲学之间的关系:虽然该著的主导性理论取向的确背离了马克思,这也是晚年卢卡奇自己反思后得出的结论,即由于力图用“纯粹黑格尔的精神”来理解马克思,因而“过度夸张实践概念”,并由此“重新陷入唯心主义的直观之中”,⑤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2页。从而“不是马克思战胜了黑格尔,而是黑格尔修正了马克思”。⑥扎辛斯基:《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世界哲学》1999年第6期。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这本著作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方法的强调、对理论和实践的关系的创造性发挥等很多方面却“走进”甚至“发展”了马克思。如果说卢卡奇改变自己的观点是因为屈服于列宁的“官方马克思主义”,那晚年的卢卡奇何必要作此反思,并在79岁高龄时撰写《关于社会存在的本体论》这一宏大著作来批判黑格尔的错误,并放弃了贯穿于《历史与阶级意识》之中的黑格尔式的主客体统一的原则。就此而言,放弃了把马克思黑格尔化的卢卡奇并非是与马克思的彻底“断裂”。

实际上,从洛克曼对卢卡奇是否忠实于马克思的判断可以看出,他完全是以自己的“前见”为根据的。就这方面而言,也充分地体现在他对如何“还原马克思”的看法上。洛克曼认为:“有两种不同的还原过去的方式值得一提:一种认为能够采用不需要观察视角的方式还原过去,比如采用仅仅报导而不作解释的描述方式;而另一种则认为只有依靠观察视角的方式才能还原过去,因此必须对所报导的东西作出解释。”⑦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6页。而他则坚持第二种还原方式,即认为“绝对不可能把描述和解释割裂开来,因为任何描述都是一种解释。绝不可能在描述马克思的理论时,不挑选出文本中有重要意义的部分,从而不对它们进行解释。”⑧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6页。洛克曼的这一观点无疑符合人类认识过去的规律。当我们置身于现时代来理解过去的历史或理论时,必然会带有我们因这个时代的影响而形成的“前见”的影响。我们是在过去和现在的相互影响中来把握过去的。那种把自己的思想视作一块“白板”,并认为可以“原样”接受过去的看法无疑是一个“神话”。对此,潘德荣先生曾经精辟地指出:“我们只能基于我们自己的视野理解马克思,以为我们能够客观地站在马克思的立场上理解马克思的‘真精神’,无异于指望我们能够拽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因此,所谓‘原本意义’上的真精神,确切地说,乃是我们所理解到的‘真精神’,我们将其视为真精神,是因为它对于我们的现实生活仍具有重大意义。”①潘德荣:《谁在制造马克思》,《社会科学报》2003年4月17日。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应该立足何种“基点”来“还原马克思”。对此,洛克曼无疑陷入了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的窠臼,即他要求按照自己的“哲学观”来理解马克思。在他看来:“关于什么是哲学,并没有一致的意见,不同的哲学家不可避免地对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有着不同的理解。对哲学性质的不同理解显然将导致在从马克思宏富的文集中挑选出与他的哲学见解相关的部分时会有不同的选择。对文本的任何选择都必然反映了我自己的哲学观,它们在马克思的不同著作中能够找到例证或者找不到例证。”②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11页。既然如此,洛克曼就不可能实现“还原马克思”论的意图,他自己的“观点”成为选择和编排马克思哲学的主导因素,由此形成的就只能是“洛克曼哲学”,虽然其中存在着马克思的要素。按照阿尔都塞的看法,这实际上是一种“分析目的论”的态度,其要害在于它“只是在自我判决,只是通过它所研究的对象重新认识自己;它永远不能离开自己,它所要研究的发展,归根结蒂是研究自己内部的发展”。③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46页。

既然如此,洛克曼何以就能判定自己才是真正“忠实于”马克思的,而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都背离了马克思呢?洛克曼为此所提出的理由及其论证也是缺乏说服力的。

二、对洛克曼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对立论的批驳

洛克曼指出,为了真正完成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任务,必须满足五个条件,即:“(1)马克思主义,(2)黑格尔,(3)政治经济学,(4)马克思的现代工业社会模式,以及(5)他本人的富有个性的哲学贡献。”④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7页。其中,第一个条件即勾画出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之间的本质区别才是洛克曼所着力强调和论证的,而后面的条件归根结底都要落实到这个方面来,因而都是为第一个条件服务的。例如,洛克曼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即重新评价马克思和黑格尔之间的关系,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强调马克思与德国古典哲学传统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的紧密关联,在他看来,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强调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决裂”,因而彻底背离了马克思。为此,本文下面主要对洛克曼的第一个条件及其论证进行剖析。

为了论证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的根本区别,洛克曼提出的首要的论点是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的对立,而由于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者,因此,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是根本对立的。对此,洛克曼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实际上是基于他最亲密的朋友和同事恩格斯的观点,而不是马克思的观点的理论集结,它们对于不同的观察者来说有着不同的含义。”⑤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4页。而如果说“不管用什么方式来理解马克思,都需要从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开始”的话,那么,洛克曼“还原马克思”的目标就必然建立在对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对立”的论证上,正如他所说:“我强调马克思和以恩格斯为创始人的马克思主义在哲学观点上的决定性差异,进而强调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之间的差异。”⑥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中译本前言第1页。不难看出,洛克曼所谓的“差异”实指根本的对立。

为此,洛克曼首先对“信奉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同一个共有学说的联合作者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密切交往”的观点进行了反驳。在他看来,“这就有点像是在说居住在一起的人必定有相似的想法。但是持续的交往,乃至明确赞成对同一个共有观点的联名辩护,都不能够保证任何两位作者会捍卫相似的某一套(哲学的)观念,更谈不上相同的观念了”。⑦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26页。的确,我们不否认,如果仅仅以“持续的交往”来论证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理论立场上的一致的确缺乏说服力,但仅仅以此也断然不能得出马克思和恩格斯根本对立的结论。如果说恩格斯与马克思在密切的交往、相互之间反复的理论讨论以及在第一时间阅读马克思的著作并相互交换意见的情况下都不能理解马克思,那么,作为与马克思相隔久远的我们(当然包括洛克曼)又如何保证能够真正地“回到马克思”呢?

再来看洛克曼对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之对立的正面论证,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也是最主要的,是马克思和黑格尔之间的关系问题。按照洛克曼自己的观点,马克思隶属于德国唯心主义传统,是一个黑格尔主义者,而马克思主义由于强调与德国唯心主义传统特别是与黑格尔的彻底“断裂”,因此从根本上背离了马克思,而恩格斯无疑是开此先河者,正是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妨碍了对马克思和黑格尔的关系的正确理解”。①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35页。事实真的如此吗?不可否认,正如洛克曼所说:“当马克思开始写作的时候,黑格尔是不可能被忽视的。即使他没有给出所有的答案,他至少也提供了许多知识框架,许多词汇和有用的线索,马克思在努力解决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时,从中受到了启发。”②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36页。马克思也的确多次提到他的理论探究离不开对黑格尔的批判继承,并在19世纪70年代德国知识界将黑格尔当作一条“死狗”的情况下,公开承认自己是这位伟大思想家的学生。但由此抹杀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根本“超越”,甚至将马克思归入到“黑格尔派”当中,无论如何是不符合马克思的“原意”的。如果是这样,我们又该如何解释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以及马克思在《资本论》1872年第二版跋中明确指出的“我的辩证方法,从根本上来说,不仅和黑格尔的辩证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1-112页。呢?

再就洛克曼所谓的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者恩格斯的观点来看,恩格斯也并未一味地批判黑格尔并强调马克思与黑格尔的“断裂”,恩格斯给予黑格尔以很高的评价,并强调对他的哲学进行“继承”的重要性。针对费尔巴哈简单地把黑格尔的体系抛在一旁的情况,恩格斯明确指出:“简单地宣布一种哲学是错误的,还制服不了这种哲学。像对民族的精神发展有过如此巨大影响的黑格尔哲学这样的伟大创作,是不能用干脆置之不理的办法来消除的。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批判地消灭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过这个形式获得的新内容。”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3页。

其次,也是洛克曼第一个论证的引申,即认为马克思哲学是唯心主义,而马克思主义是“唯物主义”,因而两者有着根本的差异。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该如何理解马克思在其《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明确将自己的理论称做为“新唯物主义”呢?又该如何理解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自己称做为“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呢?实际上,洛克曼的理解是建立在其对“唯物主义”非历史性理解的基础上的,即认为“‘唯物主义’一般指独立存在的外部世界的第一性”。实际上,就“唯物主义”的最一般意义而言,上述论断并没有错,也就是说,只要能够被称做唯物主义者,包括马克思在内,就必须承认“外部世界”的第一性。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时,就曾明确指出:“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会保持着”。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7页。问题的关键在于,对“外部世界”或“物质”概念应该基于何种观点来获得认识?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才真正构成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的“根本区别”。对此,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明确地指出,“感性的人的活动”是其“唯物”地理解感性世界的根本出发点,并以此与“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从根本上区别开来。就这方面而言,恩格斯和列宁无疑是马克思的继承者。恩格斯曾经批评旧唯物主义认识论完全脱离实践来谈认识和真理的根本缺陷,指出:“自然科学和哲学一样,直到今天还全然忽视人的活动对人的思维的影响;它们一方面只知道自然界,在另一方面又只知道思想。但是,人的思维的最本质的和最切近的基础,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而不仅仅是自然界本身;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学会改变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样的程度上发展起来。”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9页。而列宁则明确指出:“对象、物、物体是在我们之外、不依赖于我们而存在的,我们的感觉是外部世界的映像。这个结论是由一切人在生动的人类实践中作出来的。”⑦《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19页。

三、正确认识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

洛克曼强调“还原马克思”,并以此坚持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对立所涉及的关键问题在于,马克思理论要不要发展以及如何发展?而洛克曼无疑对此作了否定的回答。笼统地断言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彻底背离了“马克思”,不仅彻底否定了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已经取得的巨大理论成就,而且还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未来”,而这不仅违背了马克思的“原意”,而且对实践也是有害的。事实是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就是对马克思理论的丰富和发展。

毋庸置疑,马克思的理论为其后的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这绝不能成为马克思的理论可以完全取代其后的马克思主义的理由。以为马克思的思想穷尽了真理,从而不需要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恰恰是对马克思的思想的本真精神的背离。实际上,随着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地发展恰恰是马克思的思想作为一种“科学理论”的内在要求,诚如波兰哲学家沙夫所言:“在马克思逝世以后的上百年间,马克思主义经历了多次转变。对一种科学理论来说,这是完全正常的。”“正如社会现实发生了变化一样,有些部分自然而然地变得陈旧,成为历史。对不是作为宗教信条,而是作为科学思想的观念来说,这也是通常的命运。”①俞可平主编:《全球化时代的“马克思主义”》,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64页。马克思也曾一再表示,他的理论必须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而不是随处可以搬用的教条。在《共产党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其中的原理的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48页。而针对俄国的米海洛夫斯基将其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概述泛化成普遍适用的“历史哲学”时,马克思则强调即便是极为相似的事变发生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也会引起完全不同的结果,因而需要对其进行具体的分析,并得出与之相适应的新结论。

实际上,洛克曼也认识到了马克思理论的发展本性,他明确指出:“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倘若马克思今天仍然活着,他一定会修正自己的论点以反映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变化。这种想法不仅是合理的,也是符合马克思本人的信念的。”③洛克曼:《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中译本前言第1页。既然如此,完成马克思“信念”的就只能是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可不幸的是,洛克曼提出的“还原马克思”的研究策略,由于彻底割裂了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从而在根本上违背了马克思的“信念”。

进一步来看,充分认识到马克思理论的发展本性之后,必须要解答的问题是如何发展马克思理论。就这个方面而言,纯粹地强调“还原马克思”绝非理论发展的科学方式。且不说洛克曼要求完全从自己的“哲学观”出发去理解马克思必定达不到“还原”的初衷,即便是达到了,但如果仅仅停留于此,也不能称之为发展了马克思理论。马克思曾经指出:“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3页。也就是说,人类历史的发展会不断地提出新问题,而能否有效地解决这些新问题,构成了理论是否获得发展的重要标准。从这个角度看,纯粹强调“还原”绝非马克思理论的发展,因为马克思理论并没有解决所有的问题,诚如毛泽东所说:“马克思活着的时候,不能将后来出现的所有问题都看到,也就不能在那时把所有的这些问题都加以解决。俄国的问题只能由列宁解决,中国的问题只能由中国人解决。”⑤《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页。

的确,为了有效地解决新问题,我们需要“回到马克思”,因为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马克思的“根本性发现”(阿尔都塞语)使我们不能没有马克思,但这绝不是说我们可以直接躺在马克思的伟大发现上就万事大吉了,因为一般性规律离开了特殊,离开了国情和实际,就丝毫不能发挥指导特殊的作用,甚至会起到妨害特殊的作用。实际上,对于“一般”离开了“特殊”就不能起作用这一点,马克思早有告诫。他指出:“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4页。而历史上的教条主义由于总是拿着“一般”到处乱套而导致失败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因此,真正的发展马克思理论,绝非单纯的“还原”就可以实现的。既然“一般”只有和“特殊”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效用,那么真正的发展马克思理论就应该是将“回到马克思”、把握马克思理论中的“一般”与当前的实践相结合并达到创新。纵观马克思逝世以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程,虽然出现了为洛克曼所极力批判的歪曲马克思理论“一般”的“马克思主义”,但从主流来看,众多的马克思主义者坚持将马克思理论中的“一般”与现实历史的发展相结合的原则,继承、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的理论。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科学发展观等等都是这种发展的光辉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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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1]11-0015-05

2011-05-26

许恒兵,哲学博士,南京政治学院一系讲师。

(责任编辑:周文升wszhou6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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